第524章
趙鯉險險穩(wěn)住身子,卻聽一陣悠長的摩擦聲。
水面翻騰,方才還蜱蟲一樣攀附在阿潤魚體上的水猴子一哄而散。
水下翻騰起一個巨大的水泡。
“阿潤!”
縱趙鯉提醒,但水下之物來勢極快,銀色大魚轉向不及,被一對銅牛角頂了個正著。
龐然魚身被頂出水面,復又重重砸下。
這劇烈的震蕩,讓趙鯉覺得自己脖子都快折斷,她失手從魚背上墜下。
背部砸進水中,耳朵嗡然作響。
她嗆出一口氣,張開眼看。
只見銀色大魚翻騰著,大量魚血在水中洇開,從魚肚破口處漏出一具尸骸。
已化白骨的尸骸,身披破碎紅紗,浮在水中。
白骨頸上,紅繩掛著一個銅錢大小的銅鏡碎片。
方才頂翻大魚的銅牛,來銜這具白骨。
斜刺里,卻有一銅龜狠狠撞來。
兩個龐然大物,在水中頂撞,攪得江水翻騰。
銅牛不甘,探長了脖子來咬。
將要得逞時,漂浮水中的白骨卻被一只手撈走。
趙鯉雙頰鼓鼓,懷抱裹紅紗的白骨,在兩個龐然大物爭斗時,小魚一般從縫隙間游過。
銅牛的巨口,數次擦著趙鯉背脊而過。
還想追卻被甲殼上有神秘紋路的銅龜銜住一邊牛角,拉扯向水澤深處。
兩個龐然大物在水底翻滾,攪合出巨大旋渦,這旋渦拉扯著趙鯉。
肺部空氣將盡,一道亮眼銀光乍現(xiàn),趙鯉看見腹部有巨大傷口的大魚朝她游來。
她心中松了口氣。
卻沒留意到,方才一番折騰,她左手還未好完的傷又裂開。
一絲殷紅鮮血在水中暈開,將趙鯉、那具白骨以及白骨頸上銅鏡碎片籠罩其中。
趙鯉衣中銅擺件掉出,悠長鐘聲回蕩在水底。
有無數詭物邪異的水面霎時一靜。
游弋外圍虎視眈眈的諸多水猴子,目中紅芒漸退。
水中冤魂怨煞頓了一頓后,緩緩屈膝下跪。
被銅龜壓制的銅牛,仰頭發(fā)出不甘叫聲,河底淤泥裂開,它被銅龜拖著一同裹入泥中。
鐘聲響起時,銅鏡碎片上一點銅銹掉落。
幽紫光芒流轉,絲絲縷縷將趙鯉包裹其中。
趙鯉吐出一個氣泡,緊緊環(huán)抱白骨失去意識。
第808章
亂流
自西常山后便格外沉默的系統(tǒng),聲音響個不停。
趙鯉雙眸緊閉,任由系統(tǒng)面板發(fā)出尖銳警報。
隨著系統(tǒng)提示結束,只有趙鯉看得見的面板上,企鵝突然抬鰭肢一正鮮紅圍巾。
隨后一腳飛踢。
兩個硬幣大小的腳丫子,如實質一般正印在昏睡的趙鯉額心。
趙鯉腦袋后仰了一瞬,這一腳除了讓渾身濕漉漉的她換了個腦袋擺放姿勢,并無半點卵用。
圍巾企鵝小眼金光一閃,身側短短的鰭肢連環(huán)扇出。
但它顯然對現(xiàn)實的干預程度極小,連環(huán)巴掌也只是讓趙鯉臉頰微微紅了一塊。
相對較好消息是,便是如此危機時刻,趙鯉的手依舊死死抱著那具搶奪來的人骨,以及人骨上的鏡子碎片。
無奈,企鵝踉蹌爬回面板欄。
企鵝短短的鰭肢上,緩緩探出一根小小的肉須,這肉須一顫,頂端結出一個殷紅小果子。
暴力用腳爪掰著趙鯉的嘴,將這果子塞進她嘴里。
做完這些,系統(tǒng)企鵝虛脫般毛都耷拉下去。
與之對應的,是趙鯉迅速緩解的蒼白臉色。
混亂無序的空間中,世界每一個角落曾發(fā)生、正在發(fā)生及未來發(fā)生的信息片段,扭曲成一團,飛快閃現(xiàn)。
像是一副匯集所有顏色的畫卷,被撕扯揉皺。
時間和空間交織成一片混沌,形成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裂縫。
萬千光點匯集的河流橫貫時空。
整個時空都在顫抖和呻吟。
若是有人清醒著,徜徉在這亂流中,須臾便會被這些混亂的光影和匯雜的聲音逼成瘋子。
趙鯉長發(fā)披散在后,環(huán)抱著身裹紅紗的白骨并她的佩刀,周身籠罩一層淡淡金光。
她腰后革囊中,聯(lián)系信使的燈籠忽明忽暗。
白骨頸上所掛的銅鏡碎片,銹塊脫落處光芒流轉。
終于,趙鯉手指微動,指上浮現(xiàn)出一根半透明紅線。
這紅線并不那么凝實,環(huán)繞在趙鯉周身保護,從光之亂流中延伸而出。
系統(tǒng)通知聲音剛落,趙鯉像是被魚鉤勾住的魚,被那根虛虛的紅線猛地拉扯出混亂空間。
黑漆漆的夜空,憑空生出一道裂縫。
此處景色與亂流中截然不同,遠處的山脈起伏。
耀目光芒中,趙鯉自空中跌下。
幸而身下便是一處水澤,又有紅線所護,她整個跌入及腿深的水澤之中,死抱著不撒手的白骨也脫手掉落在幾步外。
連綿的蘆葦叢,根部皆是臭泥。
趙鯉在泥中狠狠滾了兩圈。
這一砸她周身都疼,勉力張開眼睛。
與孤島上重傷那一次不同,這次的趙鯉更加虛弱得多。
好似身體和靈魂的力量,都因這次不太愉快的旅途而消耗殆盡。
系統(tǒng)警報又響:
迷離之際的趙鯉,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經驗和本身警覺被動提醒她,有不懷好意的視線望來,她沒有瞎想的時間。
佝僂的類人形生物,腳蹼踩在淤泥中。
帶著青黑色鱗的鼻孔翕動,發(fā)出沉重喘息。
它感覺到,那處有它極渴望之物,欲要上前。
但趙鯉以發(fā)帶纏在手中的長刀,散發(fā)可怕煞氣。
因而只得繞圈徘徊。
趙鯉趴在蘆葦叢里,半邊臉埋在蘆花和濕泥中。
手指動彈數下,勉力握緊刀柄。
雙方僵持之際,忽聽一陣隆隆震顫之聲。
有騎隊正朝這個方向來。
蘆葦叢中徘徊之物,亦感覺到了。
它齜牙嘶吼,便要強忍懼意和被煞氣灼燒的痛苦上前來。
頭暈目眩的趙鯉,咬緊牙關手握佩刀,凝神等待此物上前的一瞬將之斬殺。
那佝僂的類人生物,雙爪頓地猛然躍空飛撲。
撲到近前時,它身上被趙鯉佩刀煞氣灼燒出大片燒傷。
脫落的焦黑肉塊和半干粘液,讓它慘叫出聲。
因這一聲慘叫,暴露了行藏。
“那邊!”遠處有人一聲爆喝。
只聽嗖嗖兩聲,弓弦扣動,弩箭如銀線飛射。
半空中的類人生物顫抖兩下,身上迸出兩大團血花,被飛來的弩箭橫空擊飛。
趙鯉卻是心一松,她聽出弩箭激發(fā)的聲音是靖寧衛(wèi)制式武器。
額上汗水滑落,猛喘息一聲。
窸窸窣窣,一雙雙皂靴謹慎踏著蘆葦尋來。
“有具白骨!”
“這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白光?”
一個身材高大的疤臉靖寧衛(wèi),先發(fā)現(xiàn)了趙鯉砸落時脫手掉出的骨骸。
“小心點,別靠近!”一人沉聲回答道。
此人聲音十分熟悉,卻與趙鯉印象中有些不同,更沙啞許多。
一柄烏木刀鞘撥開蘆葦叢。
趙鯉勉力從泥中抬頭,便看見一張滿是塵泥看著很是狼狽的臉。
是鄭連。
趙鯉猛松了口氣,頭失力垂下昏厥過去。
鄭連嘴上都是翻起的皮,看著趙鯉眉頭緊蹙,似在思量。
他還欲查看,便聽蘆葦叢深處窸窸窣窣之聲。
鄭連立時色變,舉起右手打了個手勢:“附近有水鬼窩,撤!”
他們一行六人,個個滿身泥漿,神色疲憊但眼神機敏如狼。
聽得鄭連如此說,即刻行動。
不一會,一行人復又沖出蘆葦蕩。
鄭連肩上扛著趙鯉,另一人則戴著鹿皮手套,將裹著紅紗的白骨整個放入畫著符文的麻布袋中。
蘆葦蕩里,傳出陣陣啪啪聲。
在那些密集的腳步追出蘆葦蕩前,幾人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
趙鯉這一次沉睡許久。
一滴寒涼的水珠,從滲水的屋頂墜下,落在趙鯉眉心。
這冰涼一激,讓趙鯉從沉睡中醒來。
前幾次的經歷,讓她習慣性去摸身側。
可手指觸處,并沒有高床軟枕。
鼻端也沒有沈晏讓人安心的木質冷香。
縈繞周身的,只有濕冷和一陣陣霉臭。
趙鯉口舌干咳,背枕著潮濕惡臭的稻草醒來。
側目,便見牢房欄桿和鐵索。
第809章
熟人
滴答——
位于地下的囚室,被三合土土壁包裹,天花板大片霉斑水跡。
時不時有水珠滴落。
便是白日,都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趙鯉服用的秘藥藥效尚存,勉強能看清此處場景。
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傷沒有得到治療,連濕透的衣裳都沒換。
腰后革囊和佩刀均已不在。
凝神細聽,可聽見隱隱約約有哭喊之聲透過三合土壁傳來。
這處陰冷之地她常來,是盛京詔獄。
盛京生出了巨大變故!
意識到這一點時,趙鯉心劇烈跳了數下。
沈晏怎么樣了?
趙鯉很清楚一件事,有沈晏在她斷不會躺在這里。
現(xiàn)在她在這,唯一的理由只可能是沈晏那處生變,他已經自顧不暇。
趙鯉咬唇,將最壞情況拋出腦海。
強壓下心中慌亂擔憂,閉目凝神,想通過桂樹的指環(huán)感知到沈晏的狀況。
兩人間的聯(lián)系若有若無。
萬幸的是并沒有斷開,這意味著沈晏還活著。
趙鯉長出一口氣,雖然變故來得很突然,但人還活著就好。
活著,就有希望。
趙鯉心一定,轉將注意力放回自身。
她口渴得很,舔了舔干燥的嘴皮,略挪動位置,張嘴去接天花上滲下的水滴。
詔獄整體以糯米漿夾雜三合土修建,滲下的水倒是能入口,只要別細想。
趙鯉抓著身下潮濕的稻草,這口解渴的水喝得十分艱難。
下巴都酸了,才勉強含了些潤潤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