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趙鯉心情復(fù)雜，既高興也不知他真醒來該如何面對他。
忙去尋溫水。
待她捧著水碗回到屋中，沈晏已睜開眼睛怔怔望著窗外明媚的藍(lán)天。
趙鯉緊張得險些將碗捏碎。
“這就是你的家嗎？”沈晏聲音氣弱，帶著淡淡笑意，“倒是不錯�！�
趙鯉被他笑得后背皮肉發(fā)麻。
若說什么最能擊倒趙鯉，不是挫折和苦難，是名為愧疚的溫柔刀。
面對受騙的大苦主，她小步移到沈晏床邊，弱弱道：“對不起�！�
沈晏并未接話，只是微微動了動眼珠，淡然道：“殿下，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趙鯉視線游移了一瞬，搬了張小凳來坐到他床邊。
一場酣暢淋漓坦白局，從相遇說起，悄然隱去他當(dāng)前的狀況。
沈晏四肢身體動彈不得，只有一雙眼睛可以勉強(qiáng)移動。
靜靜聽完，屋中一片死寂。
趙鯉垂首，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
可沈晏許久都未說話，闔上雙眼。
趙鯉不知他是睡了還是什么，悄聲退出屋外。
沒敢走遠(yuǎn)，抱著膝蓋在門前蹲坐了許久，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做賊似地聽。
待到入夜，屋中才傳出聲響。
“趙千戶，天不怕地不怕，竟不敢面對我？”
“進(jìn)來吧，更深露重莫要著涼了�！�
聽沈晏改了稱呼，趙鯉羞得雙耳通紅。
“你，您口渴嗎？”趙鯉手忙腳亂。
她本就不是個細(xì)致人，緊張之下，粗瓷杯子都捏出條縫，涼透的水滲出。
見她手忙腳亂模樣，床上沈晏無奈嘆了口氣。
在一片沉默中，他突然輕聲問道：“在那里他們都還活著嗎？江南無恙？北疆無恙？”
趙鯉動作一頓，隨后肯定道：“嗯！”
得了趙鯉的回答，沈晏沉默片刻后道：“如此便好。”
輕飄飄四個字，砸得趙鯉眼睛發(fā)酸一夜無眠。
次日沈晏又再昏睡過去，雖說動彈不得，但瀕死反噬的身體絕不好受。
趙鯉為他擦拭了額上細(xì)汗，去倒水時，便見陳嬸有些發(fā)愁地立在院中，腳邊擺著一只食盒。
冬日陳嬸這客舍生意實(shí)在清淡，但每日她都會送出一食盒制好的肴肉給貴客。
這貴客極慷慨，每每給出豐厚銀錢。
今日卻還未出門。
趙鯉細(xì)問才知，陳嬸兒子請人帶來口信，說是兒媳胎象不穩(wěn)。
陳嬸兩頭難顧，趙鯉主動接了這送肴肉的任務(wù)。
相比起陳嬸收留之情，她腿腳麻利跑一趟實(shí)在算不得什么。
陳嬸自是欣喜，提著一筐雞蛋便往兒子家去。
趙鯉則是往沈晏床頭貼了一個小紙人看顧，便提著食盒往陳嬸說的地方去。
愛吃肴肉出手闊綽的貴客，寓居鄰村，不大會就到。
趙鯉行至村口，聽村邊大樹上傳出一個孩童的聲音。
“大花，你別動，我這就來救你�！�
樹頂傳出喵喵聲，趙鯉見樹葉颯颯地動，心中隱有不好預(yù)感。
側(cè)行幾步方才走到樹下，便聽一聲哎喲和樹枝折斷聲。
一個小小的身影連人帶著斷樹枝，自半空落下。
第871章
故居
初冬的陽光灑下，趙鯉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接住了踩斷樹枝掉下來的小冒失鬼。
她淋了滿頭枯葉，又聽樹上喵的一聲。
一坨分量不小的貍花貓亦從樹梢掉下。
受驚的貓?jiān)诳罩兴淖y抓。
便是趙鯉側(cè)身避開，也被這傻貓當(dāng)做緩沖的肉墊。
在她肩頭一墊后，貓爪刺啦將趙鯉肩上衣衫撕扯開一個洞。
本就是陳嬸給的舊夾襖，這下漏了發(fā)黃的棉絮，瞧著越發(fā)狼狽。
犯事的貓頭也不回地逃走。
白遭了難的趙鯉望著犯貓跑路的背影，不由嘆了口氣。
“你沒事吧？”
她垂頭看懷里的小屁孩，卻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細(xì)看這孩子，趙鯉神情頓時有些微妙。
單臂抱著的小男孩生得極好，粉雕玉琢，就是……
為何如此眼熟？
趙鯉愣愣與這孩子對視，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氣氛靜默。
這時一個聽著就極溫柔的女聲焦急喚道：“阿晏�！�
聽這名字，趙鯉心中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shí)感。
果然！
這喊聲驚醒了趙鯉，也驚醒了趙鯉抱著的小男孩。
“謝謝姐姐�！毙『暝聛�。
盡管他努力穩(wěn)沉應(yīng)對，可不安背著的小手和在地上畫圈圈的腳尖卻泄露了什么。
趙鯉死死咬住嘴唇，克制著自己，只在這小孩頭頂小發(fā)包摸了一下:“沒什么，不用謝�！�
內(nèi)心卻是在尖叫。
沈晏，沈大人，她相好的！
為什么在這遇上？
這迷你小玩意好可愛！
真想一口給他咬哭！
趙鯉用盡全部理智，才克制住自己將面前的小型號沈晏抱起蹭的沖動。
一個婦人面帶著急之色，大步走上前來。
這婦人很年輕生得也很好，氣質(zhì)十分出眾。
趙鯉分明看到她抬手準(zhǔn)備擰頑皮兒子的耳朵，卻又停手，估計(jì)是因趙鯉在這。
見兒子無事，婦人松了口氣，誠心對趙鯉道：“多謝姑娘相救�！�
她看到趙鯉肩頭被貓爪勾開的衣衫，連聲道歉，定要趙鯉跟她回家一趟。
幼年版的沈晏半藏在他娘親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雙耳紅透偷偷看趙鯉。
就這般帶著點(diǎn)不真實(shí)感，趙鯉被帶到一個清凈的民宅中。
這宅子不大，收拾得很是干凈，屋檐掛著一串承雨鈴。
堂屋窗沿上擺著一小溜泥娃娃，制作者手藝不佳看不出捏的是什么。
方才犯事的肥貍貓，這會倒回來了。
趴在趙鯉腳邊的火盆旁打哈欠。
趙鯉回頭，恰見一個偷看她的小腦袋，倉鼠一般縮回門板后。
沈晏娘親手中托著一身衣裙來，見狀忍不住笑：“往常一副混世魔王樣，今日怎這般害羞？”
門后藏著的小孩不回答，趙鯉只聽見他噠噠地跑遠(yuǎn)，不知道去了哪里。
趙鯉嘴角上揚(yáng)，眼中溢出絲絲笑意。
她本就生得好，笑起來更是討喜。
沈晏娘親為趙鯉準(zhǔn)備的是一身新衣，絮的新棉初冬穿著再合適不過。
料子不算昂貴，也不差。
處處透露著的妥帖。
沈晏娘親神情溫柔，叫她去換下破損的衣裳。
趙鯉不是那等酸人，禮貌接了，進(jìn)沈晏娘親指的一間屋子去換衣。
這屋子不算大，收拾得很干凈，里頭擺著一張小書案。
趙鯉在書案上看見一卷抄了一半的論語。
字跡幼稚但看得出抄寫時十分認(rèn)真。
趙鯉指尖輕輕拂過，心卻開始疼。
有意在這多呆一會，屋外卻傳來沈晏娘親關(guān)切的問話：“衣裳可合適？”
趙鯉一邊回答，忙一邊加快了動作更衣。
衣衫意外的合身，她出門便見沈晏娘親眼睛一亮。
“姑娘生得好，這顏色你都能穿出幾分鮮亮�！�
趙鯉模樣生得好，但一身黯淡老式舊衣瞧著違和。
任何人都知道恐有些內(nèi)情，沈晏娘親沈夫人卻體貼的什么也不問。
溫和長輩似般替她理了理衣角：“真合適�！�
她轉(zhuǎn)身指趙鯉擱在桌上的食盒：“姑娘可是替陳嬸來送肴肉？”
趙鯉不知該怎么稱呼沈夫人，按理是長輩，但照著此時的年齡卻怎么都叫不出口。
只頷首乖巧應(yīng)道：“是的，夫人�！�
來之前陳嬸只說送到沈家，趙鯉從沒想過，跑腿這一趟竟能有這驚喜。
聽她應(yīng)了，沈夫人笑道：“那姑娘便將食盒放在這吧�！�
“要這肴肉的人去蒿里山了，要到晚上才回來，待他歸來我定第一時間轉(zhuǎn)交�！�
趙鯉神情微動，暗自猜測著愛吃肴肉的是誰。
東西既送到，趙鯉又留下吃了一小碟熱乎的蒸糕。
客舍中還有一個大叔版沈晏重傷昏睡，她起身告辭。
沈夫人一直將她送到村口，小沈晏一直沒再出現(xiàn)
趙鯉抱著換下的舊衣回望立在村口沖她微笑的婦人，想著大叔版沈晏，心中一動，突然生起一個念頭。
第872章
遇見
初冬的暖陽，撲灑在蘆葦蕩邊小院。
帶著濕潤水汽的微風(fēng)輕輕拂過。
院內(nèi)老樹，枝頭殘余的幾片枯葉鍍上一層金黃。
斑駁影子投在樹下闔目的男子身上。
面容鋒銳極俊朗的男人，一身布衣也叫他穿出了清貴氣質(zhì)。
一側(cè)未關(guān)的灶間窗戶里，帶著米香的霧氣絲絲縷縷飄出。
窗中傳來對話的聲響。
“阿鯉，你家相公較之昨日似乎好了許多，你別太擔(dān)心，熬壞了身子。”
陳嬸見趙鯉又看窗外，不由說了些寬慰她的話。
“謝謝你陳嬸，我沒事的�！�
襻膊綁帶在洗糯米的趙鯉應(yīng)了一聲。
收回落在沈晏身上的視線。
其實(shí)，他已經(jīng)醒了吧？
每次趙鯉感覺到被注視，回望過去卻只見他闔目的模樣。
趙鯉每次扭頭都抓不住證據(jù)，這毛躁樣叫陳嬸以為她是在擔(dān)心。
陳嬸忍不住看了看趙鯉，又看了看窗外那側(cè)臉都俊朗得不行的男人。
心中暗自感嘆一番。
又想到自己的家事，忍不住嘆了口氣。
陳嬸兒媳懷胎七月，下身見紅。
陳嬸便是和兒媳性子不合，念及此也難免擔(dān)心不已。
一旁砂鍋噗嗤冒泡，鍋蓋微微跳動。
奶白鮮魚湯翻滾出鮮美香味。
陳嬸哎喲一聲，忙上前掀起砂鍋蓋。
“灑了可惜，莫辜負(fù)了你的一番心意�！�
這魚湯是趙鯉大清早去蘆葦蕩抓魚熬的，給陳嬸保胎的兒媳。
這時前院院門被敲響，見陳嬸在尋碗裝湯，趙鯉在圍裙上擦手去應(yīng)門。
院門打開，卻沒見人。
趙鯉不解轉(zhuǎn)頭看，卻看見一根茸茸的貓尾巴轉(zhuǎn)過屋角。
那貓尾巴斑紋看著眼熟，趙鯉心一凜，忙追去。
果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跟一只貍花貓，已快繞到后院。
應(yīng)該是久無人應(yīng)門，他才繞到后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