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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眾人附和,叮叮咚咚的聲音響起,句子隨著韻律浮現(xiàn)。

    第一人起:“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第二人跟:“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第三人道:“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yīng)有數(shù)�!�

    這一輪的規(guī)則是每個人不僅要答出“花”的相關(guān)句子,還要在相應(yīng)的位置給出這個字。

    之前林晚卿去過蘇陌憶的書室,只見他的書架上滿滿都是各朝律法和卷宗,想他在閑暇之余是不會讀詩詞這種附庸風(fēng)雅的東西。

    銀子和奸殺案的線索,她都要靠自己得到!

    終于輪到蘇陌憶了,眾人盯著他手中的銀子,現(xiàn)場靜默了片刻。

    蘇陌憶卻依舊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斂目品茗。氤氳的熱氣幽幽,在他英挺的眉眼上留下淡淡的白氣。

    他修長的食指往矮案上一敲,薄唇輕啟道:“肉色即干白,更無血花也。”

    眾人:“????”

    林晚卿一愣,只覺得現(xiàn)場之人,大約只有她聽懂了。

    蘇陌憶說的哪是什么詩詞?!

    那是前朝名臣所著刑獄驗傷名著《洗冤錄》里的句子!

    這個狗官居然不講武德鉆空子?!

    她懊惱于自己的失策,沒有將規(guī)則講清楚,正想再補充點什么的時候,卻見蘇陌憶盯著她的目光眸色幽深。

    仿若再多說一句,今晚流落街頭就是她的下場。

    林晚卿心中惱怒,可又礙于大理寺卿的淫威不敢反駁。頓時發(fā)愁這以后的漫漫長路,她又將會被蘇陌憶剝削成什么樣子?

    打不過罵不得不說,人家地位比她高,銀子比她多,做人比她狠,心腸比她硬……

    真是!

    都說人在氣急的時候往往會靈光乍現(xiàn)。

    林晚卿忽然想起,從認(rèn)識這人以來,便只見過他喝茶。就連方才,他也是一直低頭品茶,不曾碰酒。

    這可跟那些常年混跡風(fēng)月場的男人們太不同了。

    林晚卿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

    她一邊笑著稱贊蘇陌憶隨機應(yīng)變,學(xué)識廣博,一邊假意伸手去取茶壺。

    只是手快碰到茶壺的時候陡然一頓,轉(zhuǎn)而抓起一壺果酒,捏住他高挺的鼻子將手一抬。

    蘇陌憶突然被人斷了呼吸,下意識地張嘴。

    林晚卿就趁得這個空檔,將那壺果酒全都灌了進去。

    線索的事,她自有辦法。目前最重要的是,這人不要再來搗亂就好。

    成敗就在此一舉,故而她的動作極快。

    蘇陌憶冷不防地被這女人灌酒,只覺得什么熱辣甜爽的液體下了肚。差點嗆得把晚飯吐出來,而后便是眼前的一陣白光,胸中漸漸燒起的暖意……

    眾人只見這方才一身倨傲的英俊郎君,如今渾身氣場溫柔了幾分。

    他眼中泛起點點水光,玉白的臉頰上坨紅一片。眉眼流轉(zhuǎn)之處,容華清俊,仿若酒醉謫仙,令在場女子,無不都生出點除了銀錢之外的向往。

    可林晚卿向來不是醉心男色之人。

    她如釋重負(fù)地拍拍手,轉(zhuǎn)頭對著眾人道:“沒事了,我們繼續(xù)吧�!�

    ——————

    林晚卿:這案子再跟他查下去,我只能去賣身了……

    蘇大人風(fēng)評被害x2

    第十二章

    醉酒

    大明宮,承歡殿。

    一輪滿月垂掛夜空,三更天的時辰,高高的宮樓沉浸在夜里,紅墻金瓦也籠上了一層陰翳。

    嘉定公主從陳皇后的寢屋出來,滿腹心事地低頭默行。

    四下里悄寂,唯有身邊一個老嬤嬤掌燈隨行的聲音。

    “啪嗒——”

    一個小石頭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面前,她抬頭,只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衛(wèi)姝下意識怔了怔,隨后急步回了自己的寢殿,將所有人都遣走了。

    百鳥朝鳳的屏風(fēng)之后,緩緩地行來一個黑影,步態(tài)悠緩。

    “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那個聲音道,“公主有禮了�!�

    衛(wèi)姝看清來人的面目,立馬凜了神色。人前的溫柔端莊蕩然無存,只剩下眉宇間的一股戾氣。

    “你來做什么?”

    “臣來看看公主呀,”黑衣人神色微動,笑道:“順便求公主件事�!�

    衛(wèi)姝沒有接話,只是看他,一雙水眸之中充滿了防備。

    那人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瓷瓶,往桌上一放,在黑夜里發(fā)出一點清晰的脆響。

    “公主已經(jīng)見過蘇世子了吧?”

    衛(wèi)姝心中一凜,并不回答。

    那人輕笑,將手里的瓷瓶在桌上捻了捻道:“公主不是急于想替自己尋個靠山嗎?”他頓了頓,語氣輕佻,“蘇世子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衛(wèi)姝聞言冷笑,“蘇陌憶是太后養(yǎng)大的,又是替皇上辦事。他若不愿,我又豈能強迫了他?”

    黑衣人似乎早料到她會有如此托辭,便也不疾不徐道:“他不愿,公主不會想想辦法?”

    說完,將手中的瓷瓶晃了晃。

    “若是為了皇室的顏面,皇上皇后乃至于太后會怎么做?”

    衛(wèi)姝一怔,當(dāng)即明了。

    他是要自己給蘇陌憶下藥。

    若是兩人已有夫妻之實,無論處于何種考量,蘇陌憶都只有娶她這一條路。

    “皇后娘娘不也想籠絡(luò)蘇世子么?此計,一舉兩得�!�

    “呵!”衛(wèi)姝冷笑,“你們會如此好心?怕不是自己另有企圖,拿我做誘餌吧?”

    黑衣人一頓,笑道:“公主言重了�!�

    衛(wèi)姝并不相信,盯著他道:“前幾日宋中書府上出了件命案,兇手在大牢中被殺。如今這案子已經(jīng)被蘇世子接了過去。”

    她語氣一滯,帶著點嘲諷道:“這事怕是和你們主上脫不了關(guān)系�!�

    黑衣人一怔不再說話,漆黑夜色中兩人相顧沉默,氣氛一時沉寂下來,仿若深潭碧湖。

    月色冷光間,耳邊響起嗖嗖風(fēng)動。

    一時天旋地轉(zhuǎn),衛(wèi)姝只覺一只手掐上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將她逼得生生退后幾步。

    腰撞到了身后的博古架,上面的古玩瓷器嘩啦碎了一地。

    “公主?”門外的侍女聽到動靜,問了一句。

    黑衣人對她笑,“你讓她進來試試?今夜我就能將你送入大理寺死牢,罪名是假冒公主,欺君犯上�!�

    衛(wèi)姝心下一沉,臉色白了幾分,隨即對著門外道:“無礙,我不小心撞的,明早再來收拾就好。”

    門外果然再也沒了響動。

    衛(wèi)姝這才摸著被他掐紅的脖子,緩了一口氣道:“我要怎么做?”

    “很簡單,”黑衣人將手中的瓷瓶遞給她道:“找機會將這藥下到蘇世子的茶里,然后去指定的地方等著,到時候會有人接應(yīng)你�!�

    “蘇世子只有皇上召見的時候才會入宮,平日里也只有太后能見到他幾面。你莫不是要我當(dāng)著皇上和太后的面下手?”

    黑衣人輕笑,語氣中帶著篤定道:“公主忘了再過幾日,就是皇家春獵。”

    “蘇陌憶不會去的,”衛(wèi)姝道:“他一向不喜這些應(yīng)酬的場合�!�

    一陣風(fēng)將寢屋的窗吹得吱喲作響,在沉靜的月色中顯得森然詭異。

    黑衣人將手上的藥物捻去,笑道:“他會去的,只要我們放出一些他無法拒絕的誘餌�!�

    *

    林晚卿終于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算準(zhǔn)了蘇陌憶不勝酒力,可沒曾想,一壺果酒也能讓他醉得不省人事。

    酒品見人品,不得不說,蘇陌憶的人品是真的好。

    酒醉之后的撒潑犯渾,他一樣沒有。

    因為蘇大人的喜好,是扯著人聽他背《南律》和《洗冤錄》。

    于是,他扯著每個姑娘從《名例律》背到《斷獄律》,從驗尸背到驗骨。

    最后姑娘們都受不了了,紛紛找借口離席。蘇大人便兀自沖入了大堂,給在場的恩客們講了《洗冤錄》中二十九種死法的驗傷流程……

    做出了如此滅火的事情,最后他們當(dāng)然是被請出了青樓。

    不過老鴇知道眼前的人得罪不起,所以也只是客客氣氣地將人送走了。

    夜深人靜,皓月當(dāng)空,街上只有三兩個醉鬼,耳邊偶爾傳來誰家嬰孩的哭啼。

    林晚卿馱著高出她一個頭的蘇陌憶,一步三喘,行得頗為艱難。

    然而背上的人卻渾然不知,整個人軟綿綿地趴在她身上,不時繼續(xù)著他的囈語。

    濕熱的呼吸,混著水果的香甜,一陣陣地摩擦她的耳畔。他火熱的臉頰蹭著她的脖頸,精壯的手臂牢牢禁錮著她的肩臂,胸膛起伏,灼熱陣陣。

    林晚卿倏地想起凈室里的那一夜,自己看到的那個大東西。

    呼吸都亂了。

    她一恍惚,手上力道一輕,背上的人作勢就要往后滑去,她趕忙用手去撈。

    “啪!”

    手感是一個硬度適中,又富有彈性的東西。

    林晚卿扭頭一看——她一只手,不偏不倚地扶在了蘇陌憶的屁股上。

    她下意識地覺得燙手,想丟。而背上的人卻好似醒了三分,自己往她身上蹭了蹭,將她的脖子摟緊了些。

    林晚卿松了口氣,幽幽地收回手,去扶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卻發(fā)現(xiàn)有一種更奇怪的感覺從后脊背竄起。

    她怔怔地低頭,只見蘇陌憶的一只大掌,正大光明地放在了她的胸口處,模仿方才她摸他的樣子,輕輕柔柔地摸了兩把。

    “……”林晚卿一驚,將他整個人都掀了下去。

    蘇陌憶到底是練過武功,就算是意識不清的時候還是保留著該有的肌肉記憶。他踉蹌了兩步,自己扶著一棵小樹站穩(wěn)了。

    如果可以,林晚卿真的很想把他扔在這里,一走了之。

    可是這個狗官這么討厭,扔路上會不會遇到仇家把他一刀了結(jié)了?

    畢竟現(xiàn)在,她還不是大理寺的人,得靠著蘇陌憶才能留在這里查案。

    她吸了吸鼻子,認(rèn)命地嘆口氣。

    因為拖著個醉鬼,原本一刻鐘的路程,林晚卿生生走了兩刻鐘才到。

    當(dāng)她看見月色清輝下的大理寺牌匾之時,差點激動地哭出聲來。

    開門的人是葉青。他知道蘇陌憶跟林晚卿去查案,可是見他久久不歸,到底是不敢休息。

    林晚卿如釋重負(fù)地想將背上的人扔給葉青,卻見對方往后退了兩步,好似她要給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大人不喜生人靠近,從不讓別人近身,”他看向林晚卿的眼中夾雜著幾分說不出的落寞和傷心,“還請林錄事扶大人回房休息�!�

    林晚卿:“……”

    大理寺里的那間寢屋干凈典雅,葉青點上了蘇陌憶最喜歡的檀香。

    紗帳輕晃,香氣繚繞。

    林晚卿這才知道,蘇陌憶雖有獨自的府邸,但幾乎從不去住。因為他一年到頭最多的時間,都是泡在了大理寺。

    這里除了是他辦公的地方之外,也是他長住的居所。

    他的寢屋簡潔清爽,但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所有的家具物件都被排列地整整齊齊──書冊擺件,就連幾案上的毛筆,也按照大小順序,從左往右一線排開。

    她抽了抽嘴角,心想這人怕是真的有強迫癥……

    心思翻轉(zhuǎn)之間,手邊的一個小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本邊角翻卷,頁面泛黃的書冊。封面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她隨意拿來看了看。

    “那是大人八歲時寫的東西,”葉青從屋內(nèi)出來,見狀搭了一句。

    林晚卿翻開兩頁,不可置信地回到:“這是《南律疏議》?”

    葉青沒有否認(rèn),只道:“世子從八歲開始,就立志要投身刑獄。他總說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刑律不是要報仇雪恨,而是要讓犯了錯的人知道他們錯了。”

    林晚卿不言,低頭撫了撫書頁上的一行小字──愿投身刑獄,懲惡揚善,使惡人伏法,同醫(yī)者除去頑疾。

    蘇景澈。

    原來他的字是景澈──吾生愿景,世道澄澈。

    許是被小景澈不知天高地厚的宏愿所感動,林晚卿頭一次對著蘇陌憶的東西微不可察地翹了嘴角。

    “水……”床上的人翻了翻身,喉間滑出一聲低吟。

    林晚卿抬頭看葉青,卻見他對她指了指案上的茶,然后轉(zhuǎn)身帶上了門。

    “……”林晚卿只好送佛送上天。

    蘇陌憶喝了她遞來的水,倒頭又躺了下去。

    床上那個人睡得安穩(wěn),穿梭于輕紗之間的悅動光線飄落在他的眉宇,俊朗之中帶著些秀美的書卷氣。

    他額頭鼻子下頜,甚至是唇線的起伏都像是經(jīng)過了天演推算,多一分少一分皆會破壞這渾然一體的和諧。

    然而那沉穩(wěn)的呼吸,又帶著指點天下的肅殺之氣和不可侵犯的威嚴(yán)之感。

    她像是終于明白了蘇陌憶這盛京第一俊的名頭是從何而來,不由湊得近了些。

    燭光猛然一晃,林晚卿只覺手上一緊,下一刻,她就到了蘇陌憶身下……

    “不會吧……”林晚卿欲哭無淚地盯著還在晃動的床帳和玉鉤,“不過就稍微覺得你好了一些而已,你就得寸進尺……”

    她奮力推著身上的人,無奈他像一座山,巋然不動。

    蘇陌憶往旁邊一翻,整個人都壓到她身上去。

    “�。。�!蘇陌憶�。�!”她大叫,“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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