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謝星珩更是自嘲:“他應該是像我吧�!�
但謝星珩是死了一回才知道咸魚的好,庭哥兒可不一樣,一步到位了。這點小,就有咸魚夢。
江知與說:“性子懶,小時候看著乖乖的,長大了,要學的東西多了,這性子就很讓人發(fā)愁。再聰明,手上工夫不能少,讓他好好寫功課都喊累。原說跟嵐哥兒一起習武,倒是堅持了,每天在院子里劃水一樣,比劃的幾個姿勢我都沒眼看�!�
宋原:“……你們不管管��?”
江庭是兒子,這年代,兒子才是撐起門戶的人。往后總得出息點。不然就要跟江知與一樣,往后給嵐哥兒招婿,賭夫婿的人品。哪有那么多好人給他們碰上?
等九月份,倆孩子就滿六歲了,虛歲七歲。這個年紀不小了,再不抓緊點學好,以后難說。
謝星珩看了眼哈哈大笑的宋游,又看看對他們夫夫倆溺愛孩子很不贊同的大表哥,突然福臨心至。
天選嚴師,這不就來了嗎。
宋原無語。
“我連我自己兒子都沒空教了,你倆要是舍得讓他跟我去南地,那也行�!�
謝星珩:“……”
逆子總會讓老父親降智,是他不嚴謹了。
宋原看他倆同時露出不舍模樣,真是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
他想了想,問:“他不是在讀書嗎?他老師怎么說?”
夸聰明唄,還能怎么說。
不過庭哥兒肚子里是有點壞水的,遇事不出風頭,好事從沒落下,小懲罰他講義氣,大懲罰撈不著他。顧家孩子們還個個都夸。
也是長得好,三歲不到就送過去讀書,一直喊著“哥哥”,招人疼。直到現在,顧家又有小孩子入學,他也當哥哥了,但之前入學的小郎君們,還是哥哥。
竹馬情誼,又是無傷大雅的日常相處,對他都好著。
前陣子謝星珩盯他功課盯得緊,居然還有人愿意幫他代寫。
宋原聽著直笑:“那說什么懶?這不是在動腦子嗎?你倆別急,腦子好就贏了一半,他又吃不了苦頭,以后會為此鉆研的。不想吃苦就要上進,總有個‘苦頭’追著他跑,這兩年懶就懶了。”
腦子聰明,晚幾年起步沒關系。
宋游九歲多才被帶出家門,不影響他學本事。
夫夫倆是當局者迷,又怕顧老爺跟他們客氣,得表哥說一句中肯評價,兩人心里放松不少。
養(yǎng)孩子真是操心啊。
送走宋原父子,謝星珩攢了一批“功課本”,抽空送去翰林院。給霍叔玉的那本,藏著林庚的信件,內容不同。
顧慎行眼尖,他看見了。
他問謝星珩:“為什么他的書厚一些?”
謝星珩直言道:“我的賄賂,我想請霍首輔出幾道題�!�
顧慎行啞聲,周圍的熱鬧都降低了一點,過了會兒好些人說要沾沾光。
壓力給到霍叔玉。
霍叔玉笑呵呵,快速翻動書本看了一遍,情緒流暢自然,半點沒有傳遞密信差點被發(fā)現的緊張,甚至有種想看樂子的期待感。
“拋磚引玉。你既然拿文章請教,我爹說不準會看看。”
顧慎行不要“說不準”,他讓霍叔玉加把勁。
“能否請閣老出幾道時政、策問?這類題目實在少,你努力努力,實在不行撒撒嬌啊�!�
霍叔玉都三十了,他爹須發(fā)皆白,這般年紀的父子,還撒什么嬌?
“我要撒嬌了,你們一伙人全得被彈劾。”
被霍首輔親自彈劾,也是官場濃墨重彩的一筆。
大家都不想要。
謝星珩躍躍欲試:“只是彈劾一下嗎?那你去撒嬌吧�!�
反正他有師叔罩著。
霍叔玉:“……”
你有事嗎。
官場沒有秘密,翰林院的事又是公開說的。
霍叔玉回家,還沒藏書,就被他爹叫去書房問話。
霍鈞自然不是叫兒子來撒嬌的。
他要看看謝星珩拋磚引玉的文章。
霍叔玉靜靜看著他父親。
這位三朝首輔,日漸衰老了。尤其是向坤倒臺以后,他似乎有兔死狐悲之感,又或是承受了太多來自文官們的壓力,原來還有幾根黑發(fā),如今一片銀白。
本就渾濁的雙眼,更加看不清情緒。臉上的皺紋越發(fā)深、越發(fā)多,它們凌亂無規(guī)則。
霍叔玉常覺得這些皺紋,就是一個人的心。
他爹的心是亂的,眼睛也蒙上了塵土�?床磺鍟r事了。
霍叔玉輕笑一聲,恭敬遞上書冊。
書房里僅有父子二人,他把書本奉上,又拿小銅剪剪燈芯,讓室內的光線更加明亮。
他放下銅剪,又倒茶,再研墨,安安靜靜作陪,對此沒有一句解釋。
霍鈞翻開書,首頁寫著“功課本”的書,翻開以后,有幾頁正經的習題,往后則是一本游記。
霍鈞看得認真。
他手邊有個放大鏡,是他看不清字時常會用到的。
他拿著細細看,嘴里說著模棱兩可的話。
“孟培德教了個好學生,文風浩蕩。字字不提百姓,又字字都是百姓。寫得好啊�!�
林庚也是孟培德的學生。
霍叔玉點頭應是:“兒子與他相識多年,對他這點真心佩服。”
霍鈞合上書本,放下放大鏡,整個人懶懶靠在椅背上。他說話慢悠悠的,每一句都要斟酌半晌,跟兒子講話也不能交心一般。
明明暗暗的燭影落在他臉上,讓那雙眼睛像個無底窟窿,有幾分可怖。
他說:“這文章實好,你讓他謄錄一份,我明日交給皇上看看�!�
霍叔玉應下。
父子倆交談對象無縫切換,雙方心知肚明。
半晌過后,霍鈞又說:“你是我最聰明的一個孩子,也是最不聽我話的孩子。你兩個哥哥如今都是朝廷重臣,只有你,還在翰林院耗著。你交朋友,我不管。為父只勸你一句,看他做了什么事�!�
而不是聽他說了什么話。
一步踏錯,合族性命都交付了。但霍鈞沒攔著。
霍叔玉由這個態(tài)度,領會到了父親的意思——狡兔三窟。
這位當朝首輔,在思退了。
霍叔玉是他的一個賭注。
賭敗了,他會大義滅親。
賭成了,霍家再延續(xù)百年不是問題。
霍叔玉輕笑,給霍鈞遞筆:“他想請父親出題,我們院里的人,想看看父親出的政題和策問�!�
霍鈞閉目不語,霍叔玉就這么保持姿勢候著。
筆尖凝墨,滴滴落下,在桌上點開一顆顆的墨點。
父子倆無聲對峙,霍叔玉分毫不讓,就在這里硬等。
他等到了霍鈞睜眼起身,等到了霍鈞接過毛筆重新蘸墨。
這位看著垂垂老矣,行動都不方便的閣老,落筆如刀,筆走游龍�?床怀鼋z毫老態(tài)。
霍叔玉見好就收,拿著首輔爹的墨寶,又拿上被看過的功課本,行禮退下。
次日清早,他讓人把題目給謝星珩送去。里面還有一個囑咐,讓謝星珩把他寫的文章抄錄一遍,給皇上看看。
謝星珩看過那本書,民生是他在行的命題,欣然應下。
因題目是送到了家里,謝星珩謹慎起見,多了個心眼兒,命題定下以后,讓江知與幫他看看有沒有遺漏。
江知與組織了幾天的語言,再看這命題,有所明悟。他跟謝星珩耳語,簡單說了商務令的事。
謝星珩之前有所猜測,現在只是無言。
他知道他的折子要寫什么了,也知道應該寫什么東西給天子看。
他應該為民請命。
這件事他不能幾年都不知曉。
他也不能裝聾作啞。
這跟他的“人設”不符合。
但他是要對天子表衷心的,所以言語里,不能指責,宣泄憤怒。
他要和煦一些。不提百姓之苦,又全是民生之難。請?zhí)熳芋w恤臣民不易。
謝星珩在心里起草,上班摸魚玩著,差不多到時辰下值,才鋪紙作文。
文章在心里構思了一天,他落筆有章法,踩點寫完,趕著去翰林院交給霍叔玉。
出都察院的路上,他剛好跟沈欽言一路走,謝星珩又炫寶一樣,給沈欽言看他的文章。
“霍首輔說幫我呈給皇上看看,師叔你要看嗎?”
沈欽言側目打量他,鼻孔里哼出幾個字:“小人得志�!�
謝星珩:“……”招你惹你了。
過兩天,謝星珩就知道“小人得志”的含金量了。
他升職了。
都察院官職不變,兼任戶部侍郎。
戶部侍郎,正三品的官。
這個圣旨頒發(fā),滿朝文武皆是震驚,早上的反對聲音比雷聲還大。
皇帝一概不聽,執(zhí)意下旨。
下朝以后,好些官員還去求見皇帝。其中以戶部職官為首,多不勝數。
這些人面圣以后,又都笑呵呵出來。對部里空降一個三品侍郎,毫無意見。
朝廷大臣們,有少數人參與過商務令的執(zhí)行與下發(fā)。謝星珩的名字保密,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此次面圣,皇帝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整個戶部欣然接受。
“讓他去推廣商務令,你們只等財庫充盈�!�
差事謝星珩去辦,功勞整個戶部領。
商務令推行不當,也是謝星珩一個人領罪。
有福同享,有罪一人當。還不用做牛馬,好事啊。
謝星珩這個升職速度,讓人羨慕不已。還有人議論,是不是沈欽言傳授了特殊的升官技巧,不然實在說不過去。
江知與則滿心疑惑。
怎么還升官了呢?
謝星珩覺得這個皇帝有點病。
他交字典,升調都察院經歷。
他寫封為民請命的折子,升職戶部侍郎。
上奏就升職?
那他要試試,淺淺做個死。
三品官,可以上朝了。
謝星珩老早就去沈家門口候著,讓沈欽言帶帶他。
他頭一次上朝,想著說錯話不至于拖出去砍頭,大不了撤職,便寫了一封彈劾折子,彈劾某些官員,領了商務令,在當地胡作非為,禍害一方。
沈欽言看了他的折子,嗤笑:“你在教我怎么升官?”
謝星珩:?
他有不妙的預感。
為此,他藏著折子不說。
他不說,沈欽言幫他說。
謝星珩升職,商務令就是明牌。
這次彈劾,戶部的人還大幫特幫,就指著他來搞錢。
霍鈞站在文官之首,在群臣安靜以后,也助力了一把。
“貪官不除,國庫不豐。他們?yōu)榫謶n,卻傷了民心。扶農商,卻為禍一方。若不嚴懲,各地效仿。天下則無人敢經商,百姓則無貨物可買賣。無買賣,何談銀錢?沒銀錢,國庫名存實亡�!�
謝星珩看不清霍鈞的樣子,背影都只看得見一點衣角。
他不知道霍鈞幫他說話做什么,聽這話,甚覺有理,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依照這個發(fā)展,霍鈞說的事,極有可能成為現實。
而皇帝這個時候提拔他親自來推行商務令,一方面是圣眷天恩,表示親近信任。一方便也是替謝星珩揚名。
他在商務令這件事上做出成績,林庚看得見。是陽謀挑撥。
但謝星珩有自己的分析。
為什么是現在提拔他?因為皇帝撈到了足夠打仗的軍費。
他知道傷了民心,他現在要開始彌補、安撫。
百姓最好哄了,過不了幾年,他們就會罵貪官,都是貪官的錯。
皇上是惦記著他們的,還是想為他們做實事的。
心里正盤算著,謝星珩聽見天子發(fā)話了。
“霍閣老這般器重謝卿,就留他在內閣跟你學點本事吧。”
謝星珩:……?
這個謝卿,是不是在說他?
留在內閣是什么意思?入閣了??
這么簡單??開玩笑呢???
他表情管理都崩了,茫然無助的拿眼睛去看沈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