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江知與目送他走遠,才去找謝星珩問出了什么事。
謝星珩罵了兩句。
“會咬人的狗不叫�!�
文京跟張遵祖都很少出門,文京只在周邊幾家鄰居間走動,張遵祖是一個朋友都沒有,認識兩年多,謝星珩見他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謝星珩當他是頂級社恐,害怕生人。原來憋著壞。
江知與皺眉。
“是我疏忽了�!�
這條路走了太多次,也太順利,沒想到會突然生出事端。
謝星珩說:“沒事,把人控制住就好�!�
謝星珩是這樣說的,但他心里有非常不妙的預(yù)感。
通常認為沒有問題,就會出大問題。
他恨恨拍了下桌子。
江知與看他氣成這樣,先是寬慰了他一句:“戰(zhàn)局瞬息萬變,他不一定趕得上�!�
然后說:“我們心軟,總有人心硬�!�
謝星珩有段時間沒教他東西,成長到現(xiàn)在,江知與足夠獨當一面,他無需像盯著小孩子一樣,時時看著,時時糾正。
但今天,謝星珩要跟他說一個事。
“人都有軟肋。這個軟肋,高于名利錢權(quán),高于理想抱負,也高于生命。”
但愿文世昌,不會軟在文京的眼淚里。
江知與眼神有了變化,謝星珩又說:“事情難就難在這里。他還沒做出出格的事,我們動手了,就太過陰狠。這會讓文京記恨。
“一個交際圈淺,自認找到了愛情的人,很會鉆牛角尖。他悲痛欲絕,傷心難過,累及身體后,文大人會心疼,會追根溯源,發(fā)現(xiàn)這事錯就錯在我們太過分。
“他這輩子就一個孩子,活到這歲數(shù),所求理想與官職,無非是保孩子平安。真到那時,我們會決裂,他會倒江知與的腦袋也痛了起來。
夫夫倆隔著時段,做了同樣的事,他也在恨恨在桌上拍了一巴掌。
不論他們怎么為難,隔天清早,文家都有一輛馬車離開海城,說送哥婿去京城趕考。
得知文京同行以后,謝星珩跟江知與的心都沉了沉。
相反,文世昌為著彌補這個錯誤,做事異常積極,積極到謝星珩需要提醒他不要太過惹人注意。
新的一年,糧價上漲,滿城上下,由官及民,都死氣沉沉。
江知與在這一年忙得厲害。他參考豐州縣逛小集的模式,海城沒有的商品,就盡力找原料去做。
豐州那么個小縣城,都能做到基本的自給自足,海城怎么不可以呢?
走這一步,是極為冒險的。因為在籌集軍費的時候,他做了一些吃力費時,短期見不到效益的事。
新張貼的招工信息貼出去,響應(yīng)的百姓極少。
江知與考慮到百姓們現(xiàn)在的處境和對朝廷的信任度,換了一個方式,在海城擇地劃分區(qū)域,開小市集。
百姓們隨時可以去以物易物,除了亂七八糟的破爛,基本都能有所收獲。
余下沒換出去的東西,皇商賬上支出一筆銀子,先買下來,再根據(jù)各區(qū)域百姓的需求,另做投放。
這個行為,喚醒了海城的一絲生機。
但緊跟著,許多商戶相繼過來叫苦。他們不務(wù)農(nóng)事,就靠著門店的生意糊口。
皇商把生意做成這樣,他們怎么活得下去?
江知與就讓他們也參與到市集交易里面來。
“你們要錢還不是買東西?愿意嘗試的,先登記一下鋪面地址,有何物品,都是什么價錢�!�
漲價以后的商品,不適合投放。
江知與想要兩頭登記,這邊登記貨物與價格,在外以街區(qū)的形式對接百姓,登記他們的需求。隔日送貨過去。
他想試幾天,看看虧損情況。
如果承受得起,他再從賬上支出一筆銀子。然后滿城募捐。
富戶豪紳之外,海城的官吏,一個都少不了。
他會參考最初救助楓江縣百姓時一樣,張貼紅榜。
捐贈多少,都有數(shù)目。
這些被海城滋養(yǎng)得流油的人,該出出血了。
這個對策,短期內(nèi)調(diào)動的官吏不計其數(shù)。
戶部的人手不夠用,江知與又去找盛榮借人。
鹽課司的官吏本就在外頭收鹽、運貨,滿城分區(qū)操持。這件事交到他們手里,他們都不樂意。
江知與承諾會從皇商賬上另發(fā)一份月銀給他們,他們叫苦推辭的話堵在喉間,開口全是搶著要干活的聲音。
這頭進入正軌,江知與又一家家的上門籌款。
他話說得漂亮,不論當前形式如何,愛民如子的官員,總不會被苛待。
這群人心惶惶的職官,自知貪墨巨數(shù),這時吐出來一點,全當買命錢,有何不可?
但想得開的人,是少數(shù)。
江知與不厭其煩,也不管別人怎么諷刺譏嘲,一次次的上門,又一次次的游說,以少數(shù)撬動多數(shù)。
以區(qū)域張貼的紅榜,寫在上面的名字越來越多,數(shù)目也越來越大。
捐贈錢財之外,又另外寫出錢財走向。
皇商那頭的缺口不急著補,先拿大頭的銀子,買些糧食。
城里不夠,就去外地買。
海城的日子接連跌入低谷,他回回都想到應(yīng)對之法,盡全力保住了民眾的基礎(chǔ)生活需求。
這次民間再有他的傳聞,同樣的夸贊,卻與年前的捧殺截然不同。哪怕是看他不順眼的官員們,也要說一句佩服。
從前江知與跟謝星珩走在街上,旁人認出來他,只是好奇的多看兩眼。看一看這個以夫郎身份做官的第一人長什么樣。
現(xiàn)在他走在街上,很多人會跟他打招呼。
那些淳樸的聲音聽在耳朵里,江知與有一瞬間仿佛回到了豐州縣。
那時也有很多百姓圍著他們說話提問,所言所說都是家常,眼里都有滿滿的信任與喜悅。
江知與回應(yīng)他們,忍不住落淚。
他意識到,當官一場,可以目的不純,能為家為己,為情為愛為與某人并肩,但他要無愧于心,無愧于民。
這才無愧他這身官袍,無愧他走了那么遠的路,無愧他們辛辛苦苦,排除萬難才得到的小小官職。
他回家邀謝星珩喝酒。成親十多年,他的酒量還沒練出來,兩杯下肚就犯倔。
這次是抱著謝星珩淚流不停。
原來這一路走來,謝星珩對他的影響那么大。
他做事方式,操作之法,樁樁件件都有謝星珩的影子。
他醉態(tài)盡顯,問謝星珩:“小謝,我們這是不是很有夫夫相?”
謝星珩捧著他臉,望著他蒙著水汽,燦若星辰的雙眸,笑道:“我們這是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江知與笑得好大聲,笑著笑著嗆到了。
謝星珩給他拍背順氣,他咳著咳著又哭了起來。
“我好想家,父親跟爹爹一定很為我高興。”
謝星珩很心疼,勉強笑起來,眉眼彎起,右眼沒藏住心情,跟他一塊兒掉眼淚。
“快了,這次是真的快了。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皇天后土為證,若有虛言,萬死不辭。
第184章
得遇明主
忙碌的日子過得很快,時近七月,城內(nèi)事務(wù)告一段落,趕上官學(xué)放假,謝星珩跟江知與問庭哥兒拜師事宜。
庭哥兒從正月開始努力,半年過去,還沒成效。
院長不松口,不收學(xué)生。庭哥兒只能厚著臉皮,不管師和光怎么拒絕,他總歸是院長,有為學(xué)生解惑的職責(zé),庭哥兒就賴上他了。
這實在勇氣可嘉,有許多學(xué)生效仿他的行為,都頂不住師和光的學(xué)問問候,不了了之。
謝星珩不強求,能這樣薅羊毛也不錯。
到了七月,就離中秋不遠,夫夫倆想聯(lián)合當?shù)刂瞄T,籌辦個中秋燈會。
中秋燈會是與民同慶的節(jié)日,再窮的縣城都會掛起燈籠和燈謎。海城富饒,這兩年變動多,城內(nèi)死氣沉沉,節(jié)日都含糊混過去。
今年百姓們的精神養(yǎng)好了些,可以趁著中秋節(jié),給他們補補精神世界的需求,讓他們盡早找回生活的樂趣。
純粹為了生存,日子就太苦了。
通常來說,這是當?shù)匮瞄T出力,劃分區(qū)域。區(qū)域內(nèi),最大的花燈,甚至燈塔,一定是衙門出資,再有富戶豪紳捐贈完成。
沿街的商鋪再在鋪面外面掛出燈籠和燈謎,拿些鋪面里售賣的貨品,或者是自購的小玩意兒作為彩頭就夠。
把大花銷平攤了,又能在熱鬧的慶典里,帶起流動攤販的生意,在往年,是個刺激消費的活動。
今年是刺激不到了,謝星珩想把已經(jīng)沉寂下去的戲班子、雜耍班子、皮影戲等熱鬧場面抬出來,讓民眾看個樂子。
到目前為止,城內(nèi)的職官,包括衛(wèi)所的千戶們,都被策反得差不多。
這個程度,并非是他們直接倒戈,而是立場曖昧。很多事情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深究到底。
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容許城內(nèi)有變動,哪怕是政策上的,只要不過分,他們都能放過。不會各衙門互相抬杠搗亂。
日子越過,戰(zhàn)局越是明朗。他們有所預(yù)料,更有人把家人暗自送出了海城。
謝星珩的行為也越來越到明面上,與文世昌的聯(lián)絡(luò)日漸頻繁,在戶部不算秘密,在海城的圈子里,就更加矚目。
經(jīng)文世昌威逼利誘的人,見此情狀,結(jié)合謝星珩的背景履歷,默契不談。
余下的人,在海城的改變里,慢慢回過了味兒。
像鹽課司的提舉盛榮,就私下里找了他的表弟劉進賢來問。
“你跟謝敬之走得近,你給我說個準話,他是不是有退路?”
劉進賢很感謝盛榮在官場上對他的幫扶,但他拉不動盛榮,早前甚至冒著兄弟決裂的風(fēng)險狠狠規(guī)勸過,盛榮大為感動,沒責(zé)怪他,反對他更好,卻依然我行我素。
盛榮說:“我為皇上辦事,我有什么錯?”
如今尋退路,誰也不敢跟他說實話。
因他是皇帝的心腹臣子,職位雖低,權(quán)利卻大。
他在海城連番捅婁子,朝廷都沒給他實質(zhì)性的懲罰。只是數(shù)次訓(xùn)話,讓他知道利害。
劉進賢搖頭:“我也不知道,這話他也不能直接跟我說,但他是個聰明人,我們要么學(xué)著點?再不濟學(xué)學(xué)其他墻頭草,態(tài)度曖昧點,誰也拿不到錯處�!�
盛榮對皇帝效忠,但不是愚忠。忠誠哪有小命重要?
他應(yīng)下,約上劉進賢,去找謝星珩喝酒。
謝星珩跟他們兄弟倆關(guān)系都不錯,約酒答應(yīng)了,席間他說了想籌辦中秋燈會的事,拜托兩位哥哥多多支持。
這點小事,盛榮大手一揮答應(yīng)了。
這件事,盛榮點頭,知府衙門要給面子。
鹽課司拿了一筆銀子出來,知府衙門再添一點,余下商戶有皇商號召,江知與知道他們也苦,仔細核算過賬目,依照街區(qū)繁華度,按他們的鋪面能獲得的曝光率計算,大大小小的商戶拿錢數(shù)量不等,但最高的,只有十二兩銀子,這讓他們都松了口氣。
既是中秋節(jié),反抗民兵那邊也得兼顧上。
又一批軍餉被劫走,當?shù)馗返脩猩�。上面的人松了,下面的人就不會賣命斗狠了。
海城有條不紊的籌備中秋節(jié)燈會時,被文世昌和劉進賢聯(lián)合送到平西的張遵祖成功夾帶一個消息,送了出去。
張遵祖沒能參加今年的春試,文京前所未有的心硬,磨破嘴皮子都不讓他去趕考,連在平西居住的宅院都不能出。
他另想了法子,說他要看書。他們出行倉促,所帶的書本極少,筆墨和紙張都有定數(shù)。不讓他出門,總要滿足他的讀書需求。
來平西將近半年,張遵祖都以回家攜帶太麻煩為由,看完的書籍,他都要讓文京還到書齋。
文京也謹慎,每次都細細檢查,沒有發(fā)現(xiàn)夾帶信件。
他偶爾也會覺得這樣做實在傷人,但父親說的話,他牢記在心。
他們父子的兩條命,還有海城那么多官員的命,都在張遵祖的嘴里、筆下,舍不得殺就算了,再謹慎小心都沒錯。
但他沒有想到張遵祖如此心機,用了半年多的時間,一點點的仿寫摘抄模仿筆跡,在書籍內(nèi),以夾批的形式,寫了要命的話。
這本書還到書齋,算折價賣。
折價的書,會更快流入市場。
這年頭,不在乎買書錢的人,不會買折價書。
愿意買折價書的人,都是急迫要看的。
很平常的一天,文京看天氣不錯,提前把被褥拿出來晾曬,為著換季做準備。
還想著去請裁縫做冬衣,另買些料子,他要做靴子。
廚房里,還咕嚕燉著湯,有香味彌散出來。
正當他朝屋里喊話,問張遵祖今天中午想吃什么的時候,院門被人敲響。
敲得很急躁,文京立刻警覺,還沒來得及有反應(yīng),就有人翻墻進來。
來人做官差打扮,腰間佩刀。
他跳進院墻,立刻從里開門,放進來更多的官差。
文京的臉色霎時白了。
離開海城時,他父親說過,真有這一天,就是張遵祖恨透了他們,一定要他們死。讓他必得反咬一口。
文京開口前,張遵祖在屋里大聲喊:“救命!快來救命!這些謀逆叛賊關(guān)著我,全在干謀反的大事!!”
劉進賢派來盯梢的人,做家仆打扮。
怕太顯眼,在宅子里伺候的人,三種性別都有。
連著漿洗的婆子夫郎,灶屋里忙著的廚子,都是他們的人。
立即有前門管事的人過來跟官差溝通。
裝得很像樣,害怕之中硬著頭皮上。
“官爺,是出了什么事?我家姑爺患了失心瘋,他說的話可信不得��!”
管事說著話,從懷里掏出文世昌給的信物,是一枚戶部的牌子。
“我家老爺是戶部海城清吏司的員外郎,為官數(shù)十年,就是個小小地方官,哪能做謀逆的事?”
張遵祖還在嚷嚷,大聲喊話,把謝星珩和江知與牽帶進來說。
文京這時也緩過勁兒,忍著心中翻騰的憤怒,手腳發(fā)涼,慢慢朝著官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