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出院那天,顧小曼跟著去幫忙,馮裕安跟著她一起跑前跑后。
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
趙國棟對許硯秋道:“二哥,我給我二嫂買了專門的醫(yī)用床,可以搖起來的那種�!�
許硯秋嗯一聲:“謝謝國棟,欠你的錢,我可能要慢慢還了。”
趙國棟擺擺手:“二哥別說那話,小梅最近天天哭,我就當為了她,花這點錢不算什么。
小梅已經(jīng)花錢請了個專門的按摩師,她預定了三個月的。按摩師以后每天上門給我二嫂按摩,防止靜脈栓塞。
醫(yī)生說過了,如果恢復的好,說不定哪天就醒過來了呢�!�
許硯秋滿臉憔悴,下巴上長滿青胡茬,頭發(fā)亂七八糟,眼睛微腫,眼底微紅,他坐在床沿,輕輕將薛文蕙的頭發(fā)捋好:“等我學會了,我每天也給她按。說不定她現(xiàn)在能聽到我們說話呢�!�
馮裕安開口道:“硯秋,你把嫂子抱上車,我們送你們回家�!�
“謝謝裕安�!�
一向性格開朗的馮裕安現(xiàn)在也變成鋸嘴葫蘆,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能在心里嘆口氣。
今天薛家來的是薛文姝,她安安靜靜地跟在眾人身后,等妹夫把妹妹抱上車,她忙上車摟著妹妹。
看著妹妹軟綿綿地躺在她懷里,讓薛文姝忍不住淚如雨下:“顧院長,文惠小時候就是這樣,晚上非要跟我睡,還要讓我抱著睡�!�
顧小曼也忍不住掉眼淚,她伸手拉住薛文蕙的手輕聲道:“文惠,讀研那么累,工作后你又每天那么努力拼命。
我知道你累了,你先好好休息一陣子。別擔心啊,我們會帶好陽陽的�!�
許硯秋的房子足夠大,四室兩廳,還有大陽臺。他堅持將薛文蕙的床仍舊放在原來的臥室里。
等安頓好了薛文蕙,大家一起坐在大客廳里。
許德貴看著憔悴的兒子,心如刀絞,他最出色的孩子,給他帶來無數(shù)榮光的兒子,中年遭此浩劫,而他卻無能為力。
許臘梅給兄長倒了一杯熱水。
許德貴先開口:“小秋啊,我跟你媽商量好了。我這個退休辦主任干了好多年,干的
也沒多少意思。
你顧二叔和你趙叔都到廬州來了,只有我一個人還在那邊,也怪沒意思的。
我也想來這邊生活,我跟你媽商量好了,我想回去辦個內退,以后我和你媽跟著你生活,你覺得行不?”
許硯秋抬頭看著父親,他明白父親的意思。他工作繁忙,沒辦法同時照顧家里的母子兩個。
許德貴安慰兒子:“小秋啊,你別難怪,醫(yī)生說過了,伺候好點,說不定能早點醒過來呢�!�
正說著呢,外頭傳來敲門聲。
馮裕安去把門打開,只見外頭打頭站著謝文哲。
馮裕安忙道:“謝叔來了,快請進�!�
屋里人全部起身,老謝同志曾經(jīng)干過一省常委,雖然退休了,去哪里都能得到很多敬重。
他后頭依次跟著薛仁華夫妻二人,然后是顧耀堂、謝云舟。
屋里的氛圍有點沉悶。
謝文哲的語氣也有些低落:“都坐,許主任在呢。”
許德貴誒一聲:“謝大哥來了�!�
說完這一句話,許德貴壓抑這么多天的苦悶終于壓不住了,看到老領導后忍不住老淚縱橫起來。
10-我要活到一百歲
謝文哲嘆了口氣,輕輕拍拍許德貴的肩膀:“別哭,我們一起想辦法�!�
許德貴當著一群小輩的面,很快收斂住自己的情緒,請大家坐下。
“謝大哥,薛大哥,我剛才跟小秋說過了,我準備回去就辦理內退,不差那兩年。”
謝文哲沒接這話。
憔悴的薛仁華從懷里掏出一個存折放在桌子上:“親家,文惠能有今天的劫難,主要責任在我。
當年伍德彪救我一命,我一時糊涂,同意了他結親的想法。當時兩個孩子還小呢,我也沒想到世事易變。
我很抱歉,拖累了硯秋這孩子。
這些錢請親家收下,能支應個三兩年,不能總是讓你家姑娘和姑爺花錢。
親家說要內退,請你們先照看一年孩子。
我沒辦法辦內退,好在明年我也退休了,到時候我跟我老伴來替你們�!�
薛仁華是省局常務副局長,內退手續(xù)比較復雜。而且他在位一天,就能庇護孩子們一天,也包括許硯秋這個女婿。
許德貴看著那個存折,心里非常不好受,又擦了擦眼淚:“親家,你的錢留著養(yǎng)老�!�
薛仁華再次道:“文惠是我女兒,因我受傷,我豈能不管不顧�!�
謝文哲對許德貴道:“許主任,把錢收下,陽陽他媽不光是你家媳婦,也是是老薛的親生女兒�!�
許德貴點點頭:“我聽謝大哥的�!�
旁邊顧耀堂一言不發(fā),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許硯秋,然后火速收回目光,低眉斂目坐在那里。
等薛仁華說完,顧耀堂也從兜里掏出一個大信封:“小秋啊,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叔希望你好好的。
你小的時候叔就喜歡你,都知道叔是個混人,經(jīng)常亂說話,要是以前說的不好聽,你別跟叔計較啊。
以前我家里有困難,你和你爸出錢出力。現(xiàn)在你遇到困難,叔也幫不上什么忙。這是叔攢的零花錢,你拿去給孩子買書包買衣服。
別說不要啊,雖然少了點,是叔的心意�!�
許硯秋點了點頭:“謝謝顧二叔�!�
顧耀堂勸道:“小秋,別難過啊。叔最能理解你了,你看叔當年都挺過來了。你這情況比叔好多了,說不定回頭陽陽他媽能醒過來呢�!�
許硯秋點頭:“顧二叔,我會好好生活的�!�
顧耀堂笑著誒一聲:“好小秋,這才對。”
顧小曼沒想到今天會是捐款大會,她身上沒有太多錢。
她看向坐在對面的謝云舟。
謝云舟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等兩位長輩說完,謝云舟從懷里掏出一個更大的信封放在桌上:“硯秋,這是總廠給的幫扶。
他二舅媽需要長期治療,我已經(jīng)讓人事處和工會給你們找一些長期幫扶。小曼,電科院那邊你去跟吳院長爭取一下,盡量不要降低他二舅媽的待遇�!�
顧小曼點頭:“好�!�
許硯秋也點頭:“謝謝云舟�!�
說完公家的,謝云舟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面上:“硯秋,你的婚事是我促成的,我是你們的媒人。按照咱們新安的規(guī)矩,你和小薛的婚禮遇到任何不順利,我都有責任�!�
許硯秋微微搖頭:“云舟,謝謝你和謝伯父這么多年對我的幫助,岳父母對我很好。
文惠她很好,能和她組成家庭,是我三生有幸�!�
謝云舟繼續(xù)緩緩道:“硯秋,剛才那是公家的,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還有兩個孩子的心意�!�
他沒有帶上顧小曼。
許硯秋今天來者不拒:“謝謝云舟,謝謝諸位長輩。”
旁邊馮裕安本來有點著急,他沒帶錢�?吹筋櫺÷鼪]出手,他就不急了,時間長著呢。
謝文哲再次開口:“硯秋啊,這么多兄弟姐妹幫扶你呢,把精神打起來�!�
許硯秋點頭:“國棟,能讓小梅幫我看兩天嗎?我爸回去辦內退還要走程序呢�!�
趙國棟回答的很痛快:“行�!�
薛仁華忙道:“硯秋,讓你妹妹回家去,她有兩個孩子呢。讓陽陽她姥姥來看幾天,還有你三姐�!�
房間里頭,薛太太和薛文姝正一左一右拉著薛文蕙的手哭,哭完后檢查她身體。
顧小曼提建議:“小秋,許大娘和薛嬸子都上了年紀,沒有那么大的力氣。你請個人吧,請那種身體強壯的中年婦女,幫忙翻身擦洗什么的。”
許硯秋對這個一竅不通:“小曼,你家里請了保姆,你能不能幫我尋摸一個合適的?”
顧小曼點頭:“我盡快把人送過來給你們。”
眾人又輕聲說了一些話,為了不打擾病人休息,先后離去。
恰逢周六,到家的時候,哥哥姐姐們正帶著陽陽一起玩呢。
沈君瑤和保姆準備好了午餐,喊孩子們吃飯。
陽陽跟著來了大姑家里。
顧小曼吃飯的時候把陽陽抱在懷里:“陽陽乖,想不想回家呀?”
許昭陽點頭:“想!”
顧小曼笑著喂他吃飯:“陽陽乖,媽媽生病了,最近起不來床,陽陽能自己玩嗎?”
許昭陽再次點頭:“好。”
然后他立刻開始掙扎著要回家。
顧小曼繼續(xù)哄:“吃完了飯大姑就送你回去啊,大伯娘、姥姥和大姨都在家里呢。
過幾天爺爺奶奶都過來,
以后和陽陽住在一起,有好多人陪陽陽玩。
陽陽周末在家里無聊,還可以來大姑小姑家里玩啊�!�
許昭陽聽到好多人陪他玩,高興起來。
吃罷了飯,顧小曼把孩子送回了許家。
吳嫦娥和薛太太一起照顧母子兩個,許硯秋好多天沒上班,返回廠里處理一堆的工作。
許德貴和王香萍回新安辦理內退,然后搬家。
三天后,顧小曼往許家送去一位保姆,同時送去了十萬塊錢。
馮裕安跟著一起送了兩萬塊。
許硯秋要打欠條,被馮裕安罵了幾句:“快別矯情了!我們不缺那點,你先好好工作。過幾天我來找你喝酒!”
許硯秋吸溜了一下鼻子:“好!”
就這樣,這個特殊的家庭從此以特殊的方式開始運轉。
許德貴和王香萍從此跟著小兒子。
薛仁華退休后沒有閑著,繼續(xù)返聘去監(jiān)理公司任職,把自己的退休金和兼職收入全部給小女婿。
他甚至帶著老伴也搬到許硯秋家里住。
家里人多,每天熱熱鬧鬧的,沖淡了薛文蕙不能說話的寂寞。
多年以后,當薛仁華看著滿頭白發(fā)的小女婿時,多次勸他和女兒離婚,他們老兩口來照顧女兒。
許硯秋堅決拒絕,他告訴老丈人,這輩子他只結一次婚。
薛仁華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他一定要活到一百歲,用他的高額退休金來付女兒的醫(yī)療費。
11-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許昭陽兩歲半之后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就是去了一趟大姑小姑家里,等回來后,媽媽就不會說話了。
剛開始他沒在意,姥姥說媽媽病了,不能說話。
許昭陽很乖,不吵媽媽睡覺。
可是時間一長,許昭陽太想媽媽了,他想讓媽媽說話,想讓媽媽抱抱他,親親他。
可是媽媽一直安靜地躺在那里,一言不發(fā)。
他趁奶奶去上衛(wèi)生間,自己爬到媽媽懷里不停地喊:“媽媽,媽媽,起床,起床。”
奶奶從衛(wèi)生間回來后抱著他放聲痛哭。
漸漸地,許昭陽知道媽媽生了重病,重到?jīng)]辦法起床,沒辦法說話,甚至沒辦法正常吃飯,只能通過特殊方式往胃里面打營養(yǎng)液和流食。
他經(jīng)常在晚上聽到爸爸抱著媽媽說悄悄話,跟媽媽說工作上的事情,親媽媽,給媽媽按摩。
爺爺奶奶都說,多給媽媽按摩,說不定媽媽會醒過來。
許昭陽5歲就學會了用一雙小手給媽媽按摩。
6歲時,許昭陽上了小學,他的識字量越來越大。
后來,他多了一項任務,每天晚上給媽媽讀書讀報半個小時。
爸爸說媽媽是名牌大學研究生畢業(yè),喜歡學習知識,陽陽是媽媽生的,男孩子都像媽媽,陽陽肯定也聰明。
剛開始,父親是江能發(fā)電廠的廠長,廠里沒人敢在他面前說什么。
后來,父親去省局任職,省局比父親職位高的人很多,開始有人在他面前說閑言碎語,說他有媽生沒媽教。
還不到十歲的許昭陽哭得非常傷心,一個人躲在操場里沒有回家。
父親下班后來找到他,跟他講母親生他生了一天一夜,母親很愛他。他小時候晚上要醒四次吃夜奶,媽媽一直睡不好,但媽媽從來沒跟他生過氣。
爺兒兩個在操場上聊了兩個多小時,父親告訴他一句話,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父親說,當年三叔雙耳失聰、年少失母,被人嘲笑、欺負,他從未放棄,現(xiàn)在成了大作家、大作詞家。
許昭陽從此有了偶像,他要向三叔學習。
三叔經(jīng)常去看他,帶著他和漁樵哥哥一起去釣魚、下棋,給他講故事。
三叔還在新書里給他安排了一個角色,讓他當了一把少年英雄。
許昭陽后來一直很慶幸,他雖然年幼就失去了母親的愛,但他有一群疼愛他的長輩和哥哥姐姐。
許昭陽十歲之前,父親在他心里的形象一直是高大威猛。
從他七八歲開始,外頭有很多喪偶和離異的阿姨看上了父親,甚至有人表示愿意照顧母親。
姥爺勸父親和母親離婚,父親不同意。
打那以后,他發(fā)現(xiàn)父親變了。
聽奶奶說,父親年輕的時候喜歡鍛煉身體,身上都是腱子肉。
后來父親結婚有孩子了,工作比較忙碌,鍛煉變少,有點變胖。
再后來,母親病了,父親的飯量減少了一大半。
父親又瘦了,以前是高大威猛,現(xiàn)在是瘦高。
四十出頭的父親已經(jīng)干到總廠書記,好多人給父親介紹對象。
父親開始每天瘋狂吃飯,一頓吃三碗,一天吃好多頓,而且從不鍛煉。
不到半年,父親把自己吃成個大胖子,再也沒有了之前清瘦儒雅的許書記,只剩下個油膩膩的肥胖子。
而且父親抽煙量劇增,經(jīng)常不刷牙,會有口臭。
從此,阿姨們就算喜歡父親的官帽子,也實在無法忍受父親的邋遢。
許昭陽十五歲那年,剛剛中考結束,他考上了省重點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