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輕輕推窗向內(nèi)張望。屋內(nèi)空無一人。
但燭火仍亮著。
慕道瑛不假思索，如夜燕一般輕盈躍入室內(nèi)，摸了摸桌上茶杯跟床榻被褥。
余溫溫?zé)帷?br />
接下來，他又去了沈澄因的住處，照樣是空無一人。
直到此時，他的面色終于微微變了。
這村子有問題。
巧娥！
若是趙言歌，沈澄因都失蹤，那么劉巧娥也一定處于危險之中！
想到這一點，他幾乎沒多猶豫，便作出了取舍。
計劃有變，他得先回去看看巧娥。
一路上，他面色都不好，忍不住想起自己掐滅的那粒大夢丹，擔(dān)憂愧疚幾乎快將他淹沒。
若巧娥因為大夢丹出了什么事……他指尖都忍不住發(fā)顫，他此生恐怕都無法原諒自己。
可還沒走到半道，黑夜里忽然浮現(xiàn)出一團(tuán)燭火，慕道瑛立刻警惕了起來。
“誰在哪里？”有個枯瘦蒼老的聲音問。
“是我�！蹦降犁硕ㄐ纳�，主動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哦……”那嗓音慢吞吞，燭火一晃，露出張蒼蒼的老臉，“你？你是誰啊�！�
慕道瑛看著眼前這年過花甲的老翁，柔聲道：“老丈，我是今天來村子里的那些修士，深夜睡不著覺，出來走走。”
不管怎么看，眼前這都是個平平無奇的，毫無靈氣的老翁，年事已高，還有些耳背。
老頭笑了笑：“年輕人火氣就是足啊，唉，不像我們，老咯。老頭子覺淺，想睡還睡不著呢！”
慕道瑛心念輕轉(zhuǎn)，改了主意，“天黑，路難走，老丈去哪里，小子送老丈一程？”
那老頭搖搖頭：“村子里都是住慣了的，哪條路都熟，不用你送！你走罷！我再逛逛，不必管我！”
慕道瑛見狀也沒勉強(qiáng)，同他告別，不動聲色地背對他走入了黑暗。
一步，兩步。
身后異風(fēng)突起！
慕道瑛早有防備，一轉(zhuǎn)身的功夫，準(zhǔn)確扭那老頭手臂，將他拿下！
那老頭遽然變色，忙不迭地痛呼起來：“啊！你！你做什么！你身上有條蟲，我只是替你拿掉……”
慕道瑛擔(dān)心他叫喊將他同伙引來，在他身上大穴連點幾下。
老頭說不出話來，驚恐地看著他。
眼前這年輕男人，方才還和煦如春，此時神情淡如霜雪，“老丈，我改主意了，讓小子送你一程，我們好好談?wù)劊俊?br />
老頭拼命點點頭。
慕道瑛見狀，容色稍緩，稍稍松開了鉗制。
老頭悄悄動了動手，指尖華光一閃，還沒來得及動作，脖子便被一道冰涼的觸感抵住。
慕道瑛柔白雙指作劍，輕柔搭在老頭頸側(cè)，嗓音柔淡如許，頰如花光，“老丈，年輕人火氣足，只怕一個不慎，手端不穩(wěn)，弄出一場白事，怕是不好。老丈以為如何？”
老頭哪里還敢反抗，手中東西骨碌掉下來，慕道瑛及時撈在掌心，一看，心里一沉。
這東西大如棗核，滾圓，散發(fā)陣陣魔氣，是個魔珠，微有藥香，香氣隱約有些熟悉，細(xì)細(xì)分辨卻又無從分辨。
他雖然脾氣好，性子柔，但并非不分時間地點，青紅皂白，施舍無用憐憫同情之輩。
正因平日里行善多了，才知曉，必要時的酷烈手段，殺伐直接，才是大善。金剛怒目，亦是慈悲。
那老頭見他說話柔柔淡淡，長得漂漂亮亮，做事卻讓人不寒而栗，哪里還敢搞鬼。
慕道瑛迫著他去了劉巧娥的屋里，果然也空無一人。
雖然早有預(yù)感，但他心底仍不免隱怒。
閉上眼，沉下一口怒意，慕道瑛睜眼向那老頭輕輕頷首：“現(xiàn)在，帶小子去你們的秘密營地罷�！�
第39章
不服也給她憋著
走進(jìn)白日里的山肚，
穿過幽深的甬道，老頭帶著他來到一處深坑前，深坑前守著幾個村中青壯。
慕道瑛怕那老頭里應(yīng)外合，
別有手段，
便封了他命門，
暫留在原地，
自己則悄悄潛入到幾名青壯身后。
“什么人？！”這些青壯猛回頭，
倒也算警惕，可惜畢竟是沒經(jīng)過成體系訓(xùn)練的凡人，雖然交手間，
隱約有魔氣外泄，似乎修習(xí)過魔功。但還是被慕道瑛挨個放倒。
回去抓了那老頭來，來到深坑邊。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見那深坑底部景象，慕道瑛仍不寒而栗。
這坑底層層疊疊埋著無數(shù)白骨，人骨之間正歪七扭八地暈倒著包括劉巧娥、趙言歌，宋妙菱等人在內(nèi)的無數(shù)仙盟子弟。
很明顯，任家村已經(jīng)跟魔門勾結(jié)，
慕道瑛不解的是，他們明明是凡人，就算修習(xí)了魔功，又如何能拿下宋妙菱，賴永樂之輩？
其他同伙隨時都可能會來，
慕道瑛問那老頭要解藥。
老頭仍不想給，他不想傷他，
便故作姿態(tài)，淡淡威脅，
要折他手指，斷他筋脈，費了好一番唇舌功夫，這才逼那老頭將解藥交出。
慕道瑛不敢耽擱，迫那老頭跟自己一道下了深坑，率先扶起劉巧娥，將她攬入懷中。
見她雙眸緊閉，死生不知，他面色一黯，心中疼痛，喂了她解藥，輕撫她背心，等她醒來。
……巧娥，巧娥。若她真出事，他當(dāng)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他不安地等待了好一會兒，不敢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細(xì)微變化，直到，她終于輕蹙了眉梢，呻1吟一聲，悠悠醒轉(zhuǎn)。
“我……”
劉巧娥睜開眼時，眼神仍迷茫的，她頭腦很沉，思緒很亂。
她，在哪里？
她只記得，她原本睡去了，慕道瑛如往常一般守她身邊，所以她睡得很沉。
直到，她忽然覺察到一陣細(xì)微動作……好像，有人在碰她的儲物袋！
她睜開眼，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慕道瑛便吻住了她！
他從未如此主動過，這令她驚慌、無措，迷醉，她一下子便將腦子里的念頭忘掉了，忘了警惕，忘了探究，沒了防備，直到，她突然失去了意識。
她赫然清醒過來，面色一變。哪里還不會意識到個中有鬼！
她滿臉戾氣地站起身，撲上前扒開他脖頸領(lǐng)口。
慕道瑛心里一沉，也知曉弄巧成拙，不敢有任何隱瞞。
她見他脖頸，纖細(xì)，白皙，干干凈凈，面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陰沉。
慕道瑛覷她神色，喚她：“巧——”
話音剛落，他左臉頰便重重挨了一耳光，“好你個慕道瑛！”
她痛恨地看著他，“你騙我！”
慕道瑛也自知理虧，吃下這一耳光，忙握住她手，“巧娥，你聽我解釋——”
“此處不是說話的時候，你且看看左右�！�
憤怒幾乎燃化了她的大腦。
這對于她而言，是絕無法忍受的背叛！可她畢竟不是被情緒支配的小孩子了，知道輕重緩急，她強(qiáng)捺下怒氣，抬頭一望，眉頭擰得更深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道瑛不敢耽擱，將來龍去脈跟她分說清楚，蹙眉道：“這村子有問題，我來時看到眾人武器都被卸了，總而言之，先替眾人解毒再說。”
劉巧娥冷沉著臉，一摸血羅剎，仍在袖中，這才松口氣，想來是境界太高，村民們也拿它無法。
她是被慕道瑛迷暈暫且不提，那些村民如此粗劣手段，又如何拿下的宋妙菱等人？！
劉巧娥壓下重重疑問，先隨他一道，給眾人服下解藥。
眾人醒來時，都渾身酸軟，驚魂未定。
宋妙菱面色泛白：“到底是什么迷藥，竟能將咱們都迷暈倒了！”
狄沖醒來，怒上心頭：“這些刁民！”瞥見那老頭乘眾人忙亂，想逃之夭夭，怒發(fā)了一劍。
劍光未至，卻先被劉巧娥跟慕道瑛一前一后攔下。
慕道瑛：“勿傷他性命，還有諸多疑點需留他慢慢盤問個清楚�！�
狄沖：“你算什么東西！”
劉巧娥冷喝：“留他一命，否則我便按你同謀滅口論處！”
狄沖咬了咬牙，沒動靜了。
哪怕明知時機(jī)不對，慕道瑛還是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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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被眾人壓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嚇得魂不守舍，劉巧娥，賴永樂等人過去詢問。其他人去調(diào)查這坑中白骨。
趙言歌乘機(jī)蹭到慕道瑛身邊，他還有些后怕，面色蒼白，但最擔(dān)心的倒不是任家村，“寧瑕……”
沈澄因也黯然：“抱歉，是我們行事毫無防備，反落了他人算計，害了你�！�
慕道瑛反勸慰她道：“人心不可捉摸，今日我們算計巧娥，她無有防備。而我們反被他人算計，也本是無從預(yù)料，不可避免的，你不必介懷于心�！�
趙言歌欲言又止，“都是我們對——”
慕道瑛搖搖頭：“詠章，現(xiàn)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是我害你�！�
慕道瑛緘默須臾，輕而堅定地?fù)u搖頭：“此事是我一人選擇，沒人逼我去做，又怎能算是你害我？”
當(dāng)初既然決心做出了這樣的事，便理應(yīng)認(rèn)識到失敗的可能，承擔(dān)失敗的后果。
他所憂心者，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劉巧娥醒來，他感覺到她身上仿佛有什么東西變了，但他不敢深思。
趙言歌訥訥，心里簡直要仰天長嘯了，這都算個什么事�。�！
這廂，劉巧娥等人還沒問出個蹊蹺，甬道外又傳來動靜！
是人的腳步聲，沉重，間雜著談笑，抱怨。
賴永樂回頭跟眾人使了個眼色，眾人會意，在那些村民進(jìn)入深坑之際，剎那間，各色法術(shù)神通不要錢般地紛紛砸了過去。
那些村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打了個毫無還手之力，跪在底下求饒。
“我們佩劍呢？！”有太和宗弟子質(zhì)問。
“都在、在村長那邊。”一個漢子哭求道。
隔了一會兒，鄭紳也被壓了過來。
調(diào)查白骨的仙盟弟子也走了過來，說，看到了其他宗門的令牌。
“除了獸骨，還死了不少修士，都是之前據(jù)說失蹤在宿霧城的�！�
劉巧娥沒答復(fù)。
慕道瑛也沒動靜，他看了一眼劉巧娥，如今他全明白她在想什么。
兩人近乎心意相通。
眾人驚疑不定地共同瞧著面前這跪了一地的村民，有男有女，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兒！
這太荒謬了，劉巧娥厲聲詢問鄭紳：“你們身上的魔氣是怎么回事？是何時同魔門勾結(jié)？又如何暗害的這么多修士？”
鄭紳一見這光景，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時趴在地上，什么都招了。
“不是我們想害人，我們只是想活命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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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幾十年前，那個時候宿霧城地動，地裂還沒那么頻發(fā)。
礦脈出產(chǎn)的靈礦豐富而穩(wěn)定，百姓安居樂業(yè)，雖然有時候礦洞坍塌會死不少人，雖然少不了會被工頭管事們虐待，克扣。
但日子總體來說也還算過得去。
“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天，礦脈里出產(chǎn)的靈礦變少了。品質(zhì)也越來越不穩(wěn)定，都是些碎礦，雜礦，可頭上——”鄭紳指指天，“那些宗門世家老爺們，還在逼我們不斷地挖，甚至還懷疑是我們私藏了靈礦，打死好幾個人！”
“仙盟逼我們夜以繼日地挖礦，我們又哪有還手之力，只能不停地挖啊挖，不知多少人都生了礦�。 �
鄭紳說著示意其他村民捋起袖口，他身邊村民紛紛照做，只見眾人手腳上都生著一塊塊，如鱗片般突起的藍(lán)色結(jié)晶，這些結(jié)晶生長在皮下，漸漸穿透了血肉，跟人肉長在一起，有新生的還在流血化膿。
“得了這礦病，傷口每日又痛又癢，你們聽到過半夜結(jié)晶在你皮下生長的聲音嗎？窸窸窣窣的，像是有老鼠在啃骨頭。若只是疼痛難捱這便罷了，最重要的是，生了這礦病，便沒有多少活頭了，我們都知道的�！�
劉巧娥冷冷道：“但我看你們倒是活得好得很！”
鄭紳苦笑：“所以，這便是老母問我們的那個問題的答案了�！�
“我們不想死，想活。有一天，突然有一伙黑衣人來到了城里，鄉(xiāng)下，到處宣揚什么‘圓德離苦，往生太平’的教義�！�
“他們還替我們看病，教我們修行�！�
“她們是如何教你們修行的？”宋妙菱問。
鄭紳沉默了
狄沖：“說！”
“他們、他們讓我們用骨頭修行，說萬物之精魂都在骨、血、肉之中，一開始我們只是用動物，后來，他們便讓我們殺掉那些到此的修士，吸干他們的精元，還說修士的骨，精魂最盛……說他們平日里便對我們橫征暴斂，多加虐待，不過是自作自受�！�
“起初，我們也害怕。這可是修士，我們哪里打得過呢！他們便給了我們一味迷藥，但沒想到這些修士素來瞧不起凡人，對我們毫無警惕之心，倒叫我們頻頻得手。”
“后來，他們又來了人，特別囑咐我們……說仙盟已經(jīng)覺察到了不對勁，可能派人來清繳我們……叫我們先下手為強(qiáng)……我們便等到了諸位仙長……”
世間清濁陰陽，相生相克，若是魔門插手的特制迷藥，且是早有預(yù)謀，針對他們而來，的確有可能拿下宋、賴幾位長老。
“迷藥呢？”劉巧娥問。
“都用完了�！编嵓潛u搖頭，“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