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暗來臨的那一刻，我聽到護(hù)士問黃主任。

    “前兩天情況不是挺穩(wěn)定的，還說自己要回家過年，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黃主任輕嘆。

    “她沒有求生意志了。”

    “真可憐�！�

    可憐嗎？不，這已經(jīng)很好了。

    最起碼我死的時候，還有這么多人陪我，還能死在寬敞干凈的手術(shù)室里。

    比從前我想過的那些死法，強(qiáng)多了。

    這些年來，我不是沒想過放棄自己塵垢粃糠的人生。

    只是每當(dāng)?shù)搅宋蚁敫鎰e的時候，都有一些溫暖讓我堅持了下來。

    有時候，因為聽到別人的媽媽叫她女兒的一聲寶貝。

    有時候，因為流浪貓蹭了蹭我的小腿。

    但是，我從來沒因為自己的家人而放棄尋死。

    因為他們從來都是我尋死的原因，而不是我活下來的救贖。

    后來，老天眷顧我，他心疼我在這個淤泥般的世界里掙扎，替我做了決定。

    他讓我得了腦癌。

    多好啊，我在手術(shù)室里，身體皮膚都被消毒。

    我爛了二十二年。

    終于可以干凈的死去了。

    ……

    全體醫(yī)護(hù)人員朝著我的遺體鞠躬時。

    我媽正在吃午飯。

    關(guān)于我臨走時放下的那句話，她并沒有去找宋初薇認(rèn)真追究。

    現(xiàn)在她吃著酸菜魚，突然心臟就憋悶了起來。

    我爸慌了，想帶她去醫(yī)院，她擺了擺手，“沒什么大事，還不是被陳書顏給氣的。”

    媽媽，并不是。

    你心疼，是因為我死了。

    雖然你并不愛我，但是血緣還是釋放了這一點點的感應(yīng)。

    對不起媽媽，繼你生下我后，第二次讓你感覺到痛了。

    忍一下，以后不會再有了。

    緩了一會兒，我媽舒服了些。

    但是表情還是懨懨的。

    她問宋初薇，“明天要去廷知家拜年吧？給你準(zhǔn)備點什么好呢？”

    宋初薇搖搖頭，“剛才通過電話，她妹妹突然接到通知去換腎了，整個年都得在醫(yī)院過�！�

    “大過年的換什么腎？”我媽皺著眉問。

    “她血型特殊，跟姑媽你一樣是RH陰性血，腎源不好找，聽說剛好配上一個，是腦癌患者，今天死了，直接就把腎換了�！�

    我媽哦了一聲，責(zé)怪宋初薇，“這事你怎么不早說？書顏不也是這個血型，可以讓她去做配型啊，萬一配成功捐了腎，往后你在婆家腰桿也直�！�

    “她怎么可能同意呢？”宋初薇撇撇嘴。

    可實際情況是，那富二代一家根本沒把宋初薇放在眼里，人家把女兒的病當(dāng)成隱私，從沒具體透露過她。

    只是今天做了手術(shù)，宋初薇又一直不停地打聽，那富二代才說了出來。

    我媽放下筷子，嘆了口氣，“是啊，她就是個自私鬼，只想著自己，怎么可能為了你去給人家捐腎�！�

    提到我，她一臉晦氣。

    她不會想到。

    那富二代妹妹受捐的腎，就是從我身體里拿出去的。

    7

    電話鈴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打斷了我媽對我單方面的責(zé)罵。

    我爸接起，“你說什么？”

    對方又復(fù)述了幾次。

    我爸掛了電話。

    表情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