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診�。拷o里面的……婊|子嗎?”
這里的暗娼,哪怕在劉老二這種趕車人眼里都是最上不得臺面的,所以順口就用了這個粗俗的詞。
陸璘說道:“或許大夫眼里,病人便是病人,沒有高低之分�!�
第
40
章
劉老二半天沒想明白陸璘的話,
擱了半晌,朝長喜道:“看來施大夫沒準(zhǔn)備做豐家的少奶奶,要是準(zhǔn)備做,
就不會來這種地方了。”
里面陸璘沒再說話,長喜朝他回道:“少論人事非�!�
劉老二看他一眼,無奈閉上了嘴。
等了小半個時辰,施菀背著醫(yī)箱,
從街心往這邊走來。
陸璘看見她身影便從馬車上下來,
靜靜看著她。
等施菀靠近來,
后面一道聲音響起:“施大夫,又來義診呢,我前兩天膀子傷了,給我看看成不成?”
陸璘往后看了眼,發(fā)現(xiàn)是個精瘦的年輕男人,旁邊跟著個壯漢。
施菀斜睨那人一眼,
沒理他,
他也不在意,吹著口哨笑著往前去了。
等她靠近,陸璘問:“他是什么人?”
在他印象中,
她一向是和氣的,
無論對誰都溫婉帶著淺笑,
剛才卻一副不愿搭理的樣子。
施菀回道:“他是個地痞,叫常虎,
專門替黃三爺收租金的,
里面那些女人辛苦賺的錢,
大半都被他收走了�!�
“那黃三爺是什么人?”陸璘問。
施菀搖搖頭:“我知道得不多,只知這一條街的店面都是他的,
若有人在此打架鬧事,也是他派人管,所以他也將這個錢算在租金里,叫頭錢。”
陸璘沉思一會兒,隨后道:“關(guān)于這里面的事,我還要詳細(xì)問你,要不然我們找個地方坐坐?”說著他試探道:“茶樓……或是酒館?”
施菀往周圍看了看,指向左側(cè)的遠(yuǎn)方說道:“那邊是楊柳河,要不然去那里說?”
陸璘往那邊看過去,一條窄河,岸邊楊柳隨風(fēng)招搖,倒是一處不錯的好地方。
“好�!彼卮�,“你就將醫(yī)箱留在這里?”
施菀點點頭,將醫(yī)箱取下,和劉老二道:“那勞煩劉大哥替我看管一下�!�
“好好好,我等下還要找你給我看看腰呢,摔著了�!眲⒗隙f。
“嗯,我稍后就回藥鋪去,你去藥鋪找我便好�!笔┹艺f著,與陸璘一起往河邊走去。
陸璘問她:“去云夢一切還順利嗎?聽劉老二說你這兩天才回來�!�
“本來是要早幾天回來的,結(jié)果在那里遇到一批上好的虎骨,馨濟(jì)堂缺這藥已經(jīng)好久了,我就同豐公子說了,讓他遣人回來告訴周大夫,周大夫馬上回口信說全收了,我便留在云夢,托豐公子幫忙,收了這批虎骨,這才回來�!笔┹一卮稹�
陸璘明白了始末,稍稍心安了一些,然后問:“那王姑娘的爹娘和弟弟怎么樣了?”
“差不多好了,已經(jīng)回去休養(yǎng)了�!�
兩人一時無言,只是感嘆有些時候,一個人的人生竟是那么可有可無。
施菀問:“王姑娘死在縣衙內(nèi),她爹娘有去縣衙說什么嗎?”
陸璘回答:“他們明知王姑娘傷重,更何況縣衙那種地方,他們不敢來�!�
施菀點點頭,放下心來。
兩人已走到河邊,這楊柳河遠(yuǎn)遠(yuǎn)看著秀美,離近了,卻發(fā)現(xiàn)河水泛著綠,但還有人在河邊提水、洗衣服。
與河水的臟污不同,河邊的柳樹卻剛長了新綠的葉子,柳條迎風(fēng)而動,如煙似霧。
兩人沿河邊走著,陸璘說道:“連續(xù)幾樁案子都與這楊柳店有關(guān)系,苦主狀告楊柳店人盜人錢財,楊大人也說這里魚龍混雜,官府都管不了,所以我來看看,沒想到會碰到你�!�
施菀說:“我是有一次被人哭求讓出診救人才到這里的,但那病者已經(jīng)快不行了,是那種……花柳病,其實那病并非不能治,若早些醫(yī)治,是能好的,但她一來舍不得錢,二來怕丟人,便一直拖著,直到最后撐不住。
“我那時知道,這是這楊柳店女子的常態(tài),她們將自己看得輕賤,一分一文都不舍,也不愿去外面遭人罵,所以有了病痛,都會忍著。我心中不忍,就偶爾會來義診,她們只要聽說是不要錢,就都會來看看,不管最后去不去抓藥,總是多了一分希望�!�
陸璘沒說話,她解釋道:“我知道許多人覺得她們是咎由自取,是活該,但其實很多時候她們也是無奈,比如那個帶著女兒的,叫珍娘,她丈夫是佃農(nóng),脾氣有些倔,和東家的家丁打架,把腿給打斷了,做不了事,女兒剛出生,家里一粒米也沒有,這才由人介紹了到這楊柳店來,對丈夫就說去娘家打秋風(fēng)了,其實娘家知道她這情況,也不會管她。
“介紹她來的阿英,家中也是佃農(nóng),欠著東家的錢,母親生了病沒錢醫(yī)治,實在沒辦法才自己到這楊柳店來的,她自己說,她那時才十五歲,剛來第一jsg天,她賺了50文錢,哭了一整天,但這50文,被�;⑹樟�30文。
“她們的確看著輕浮,有時也會拿客人錢財,但我就是心疼她們,原本她們也是老老實實在家種地的……我也沒有錢,只能花些時間替她們看病了,雖然楊柳店還是楊柳店,但我只能做一點是一點�!�
陸璘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直想要的答案。
施菀做不了更多,因為她只是個大夫,可不管怎樣,她也讓那些女人少付了診金,多了些尊嚴(yán),她做了她能做的,真正要改變楊柳店,其實是官府的事、是他的事。
他讀書,他考功名,是為治國平天下,所以當(dāng)他覺得新政是利國利民,便全力支持老師推行新政,后來因為黨爭,因為阻力重重,新政失敗,但他仍在集賢院,還升了官。他于是想入政事堂,想繼續(xù)沿著老師的路走,最后卻因反對太后與趙相混亂朝綱而被貶,來到安陸。
他就像個為了社稷,卻被社稷所拋棄的失敗者,孤單而茫然。
可他忘了,這小小的安陸縣城,也是治國平天下的一部分,他仍然可以繼續(xù)自己的信仰,既然他的目的不是升官發(fā)財,那做知縣和做宰相,又有什么區(qū)別?
施菀尚且能做自己能做的,他能做的理該更多才是。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他心中豁然開朗,看著施菀,似乎看到了一束光,看到了散發(fā)著光芒的一顆明珠,讓他從心底欣賞贊嘆,想靠近,想捧在手心好好珍藏。
壓下心中的悸動,他正色問:“你剛才說的這兩人家中都是佃農(nóng)?而且還是認(rèn)識的,莫非她們是同一個地主家的佃農(nóng)?”
施菀愣了愣,這是她之前沒想過的問題,回憶了一番才說道:“大約是吧,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她們是同一個村的。”
“同一戶地主的佃農(nóng),卻都困苦到要賣身,這地主必然要好好查�!标懎U說。
施菀立刻道:“那大人會去查嗎?萬一是地主作惡才逼良為娼,她們是不是就能離開楊柳店?”
陸璘回答:“我不知道楊柳店最后會如何,但一定會去查,你再多和我說說這里的事情�!�
“我知道她們都是往縣城東邊下去,羅平鎮(zhèn)或金水鎮(zhèn)那幾個村的,前年水災(zāi),鎮(zhèn)上大部分農(nóng)田顆粒無收,就是那時候賣地賣身,有的從自有田主變成了佃農(nóng),有的本就沒田,活不下去,就到了楊柳店來�!笔┹艺f。
陸璘眉頭微微皺起,羅平鎮(zhèn)他知道,前年的確有水災(zāi),云夢澤湖水沒堤,江陵府便掘了安陸縣這兒的口子,淹了羅平鎮(zhèn)。
也因此,江陵府、朝廷下發(fā)了大量的賑災(zāi)糧和錢款,照理說的確會對災(zāi)民有影響,但不至于淪落到失田、賣身的地步。
“我想找個機會詢問她們詳情,之前不知道這里還有�;ⅰⅫS三爺這樣的人,如今看來倒不能冒進(jìn),所以我想找個楊柳店之外的地方見見她們,只是她們似乎戒心很重,輕易不肯見我�!标懎U說。
施菀立刻道:“我可以幫忙勸她們,我來了四五次了,她們多數(shù)是愿意相信我的�!�
陸璘輕笑:“好,那我先回去查查那黃三爺?shù)膩須v,然后找好地方,到時候就拜托你幫我聯(lián)絡(luò)她們�!�
施菀也帶著欣喜道:“只要大人愿意體察民情,替民作主,我自然樂意幫些小忙�!�
陸璘溫聲道:“說來慚愧,這本是我這職責(zé)�!�
施菀也朝他一笑,隨后道:“那如此說好了,大人還有事么,沒事的話,我就回藥鋪去了。”
陸璘看看遠(yuǎn)處的楊柳堤岸,問:“藥鋪還有事?”
施菀點頭,隨后帶著幾分不好意思道:“今日東家要給我發(fā)工錢,我也想早點拿到。”
陸璘莞爾:“那你快回去,要不然坐我的馬車,我送你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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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菀回答:“不用了,也沒多遠(yuǎn)。”說著往馬車那頭而去,陸璘緩步跟上。
拿了醫(yī)箱,施菀便回頭向他道別:“大人慢行,我先回藥鋪了。”
陸璘點頭,朝她道:“再會�!�
隨后她離去,他站在馬車下看著她遠(yuǎn)處,直到她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拐彎進(jìn)入另一條街,消失不見,自己才乘上馬車。
長喜趁機道:“公子,要不然下午別回縣衙了,和我去看房子吧,上次那牙人又挑了一處,我看了還不錯,而且就和衙門隔一條街�!�
“不必了,就上次那家吧,現(xiàn)在去牙人那里交定金,讓他盡快安排簽書契�!标懎U說。
“��?”長喜愣了:“上次那個和施……”他看看旁邊的劉老二,改口道:“上次大通街那個院子嗎?”
“是。”
長喜一時無言。
可是他也覺得和前少夫人住近了不太好啊,多多少少,會讓人多想?
長喜這樣想著,但劉老二在旁邊,他不能多說,再說公子向來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變的,如此決定,大概是有別的想法吧。,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他將話忍住,朝劉老二道:“去找上次那牙人吧�!�
劉老二應(yīng)著,將馬車往牙人的地方趕去。
牙人也是沒料到這樁買賣來得這么快,前面還一副對那宅院不滿意的貴氣公子二話不說,都沒去那院子重新看過,就直接扔給他一兩銀子作訂金,并交待,盡快聯(lián)系房主簽租房書契。
牙人連忙答應(yīng),確定兩日內(nèi)敲定簽書契的時間,陸璘這才離開。
回到縣衙,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楊柳店的鋪面地契資料。
官府存檔上顯示,鋪面與地產(chǎn)都在同一人手里,名黃正甫,讓人意外的是,楊柳店這一片的里正也姓黃,名黃正鴻。
“這黃正鴻與黃正甫可有親戚關(guān)系?”陸璘問楊釗。
楊釗回答:“此為兄弟二人,黃正鴻是哥哥,黃正甫是弟弟�!�
陸璘沒說話,楊釗繼續(xù)道:“下官到安陸上任時,黃家就在楊柳店這一片有些名望了,后來沒過幾年,黃正鴻就做了里正,還是……黃知縣在任上時�!�
“黃知縣也與他們有親戚關(guān)系?”陸璘問。
楊釗連忙擺手道:“那倒沒有,沒有,只是碰巧,黃也是大姓嘛,而且下官與黃知縣都是外地人,絕不會在此地有親眷�!�
陸璘點點頭。
陸璘又翻看羅平鎮(zhèn)戶籍田畝冊子,楊釗在旁邊道:“但黃正鴻,是徐仕的連襟妹夫。”
“什么?”陸璘面露驚愕。
楊釗沒回話,陸璘低頭看一眼田畝冊子,問:“徐仕在羅田鎮(zhèn)、金水鎮(zhèn)、八公鎮(zhèn)共有田畝一萬六百余畝,而這三鎮(zhèn)共有田畝四萬余畝,所以徐家一家,占了三鎮(zhèn)里的一鎮(zhèn)?”
楊釗笑道:“下官調(diào)任安陸以來,便是如此了,那徐家它是有爵位的,自有朝廷的封賞,而且徐家二爺還在京中任侍御史,所以……”他頓了頓,說道:“這田產(chǎn),倒也算是朝廷體恤功臣仕人�!�
陸璘明白過來,不管徐家的田產(chǎn)有沒有問題,與黃家兄弟有沒有勾連,是不是欺壓百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家是功爵之家,徐家二爺在京城做御史。
陸璘并未與這位徐二爺打過交道,但對方作為御史,有糾察彈劾百官之責(zé),就算是他還在做京官時也不能輕易得罪,如今遠(yuǎn)在天邊做這七品芝麻官,有什么力量去查人家的老家?
“陸大人,我今日找人買了一條鰣魚,這魚販的鰣魚向來鮮活肥美,也特地備了安陸的甜酒,要不然去下官府上嘗嘗?”楊釗問。
將這安陸縣一干權(quán)貴交錯網(wǎng)實言相告,楊釗也是為這新來的知縣好,話已說到這里,知縣想必也明白了其中利害,不會再糾纏這些卷冊,兩人再一同喝幾杯,這交情也便有了。
楊釗如此打算著,沒想到陸璘卻看向他,回道:“不了,我稍后再看看前年朝廷的賑災(zāi)冊子,那時賑災(zāi)的細(xì)則還是我草擬的,我想看看羅平鎮(zhèn)的賑災(zāi)款有沒有下發(fā)到位。”
楊釗愕然,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這位公子爺為什么做著京官,有著大好前程,還有尚書老爹庇佑,卻被貶到了這彈丸之地做知縣。
因為腦子有些軸。
入夜,楊釗靠坐在床上,枕著胳膊,直愣愣看著床頂發(fā)呆。
楊夫人在梳妝臺前梳著頭發(fā),問他jsg:“琢磨什么呢,一聲不吭的。”
楊釗說道:“我想來想去,都覺得這陸知縣要壞事。自打他來安陸,就一聲不吭到處查卷宗冊子,天天不見人四處暗訪,我就該想到他不是個省事的,這羅平鎮(zhèn)賑災(zāi)、楊柳店的黃家兄弟,他要是真去沾,那可就完了�!�
楊夫人也知道些安陸縣權(quán)貴的事,不由問:“你是說,他要查吞了賑災(zāi)款的徐家和□□上的黃家那兩兄弟?”
“說不好,本來我覺得他大概不會,但一想他從四品京官貶到七品縣令,我就覺得說不定他這官就是這么給貶的�!睏钺撜f。
楊夫人緊張起來:“這怎么辦?他不會指使你去得罪人吧?”
“不管他指不指使我,這火說不定就燒到我身上,他倒是好,在京里還有個做尚書的爹,再不濟(jì)官可以繼續(xù)當(dāng),命可以保住,我就不同了,我這外地來的,一沒后臺二沒家世,誰給我兜底?一個不好,到時候就拿我我的命來擔(dān)責(zé)。”
楊夫人聽他這樣說,急得扔了梳子,坐到床邊道:“那你趕緊想法子呀,就你這芝麻綠豆的官,他們斗起來隨便濺個刀屑子都能把你削死了!”
楊釗緩緩道:“我先悄悄給徐仕那邊透個風(fēng),好讓他有個應(yīng)對,這樣陸知縣這邊多半就興不起浪來,也就連累不到我了。”
楊夫人喜道:“這辦法好,還是你有主意!”
楊釗嘆了聲氣:“好什么好,我這寒窗十年讀來的父母官,最后竟和魚肉鄉(xiāng)鄰的惡霸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實在是愧對百姓和朝廷的恩德��!”
楊夫人冷聲道:“行了,人家良田萬頃,你買條魚還摳摳搜搜,愧對什么朝廷,你就愧對我和兒子!”
楊釗白她一眼,懶得開口,楊夫人也不屑理他,徑自繼續(xù)梳頭去了。
第
41
章
施菀從藥鋪回家,
才要開門,隔壁霍大娘就從家里出來,朝她喊道:“施大夫,
你等等。”
施菀停了一下,沒一會兒,霍大娘從家里端出一碗泡蘿卜來給她:“這個上個月泡的,我嘗了味道還不錯,
你拿回去吃。”
施菀忙推拒:“這么大一碗,
我一個人怎么吃得了,
大娘辛苦做的,全給我了你們吃什么�!�
“讓你拿著就拿著,上次我孫子指甲都摔掉了,多虧你,一文錢沒要就給治好了。”
“那是他自己長好的,我也就是放了些藥粉而已。”
“別說了,
拿著!”霍大娘不由分說,
將碗塞到她懷中。
施菀沒辦法,只好接下:“那便多謝大娘了,我去尋個東西裝起來,
把碗還您�!�
等她拿著洗干凈的空碗出來時,
霍大娘和她道:“拐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