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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砰!”

    前輪撞上汽車尾部的保險杠,荊夏對著后面的玻璃就是一槍。

    玻璃碎了一地,而同時,車?yán)锏娜艘查_始反擊。

    荊夏完全不知道他要往哪里逃,只覺得道路越開越黑,越來越崎嶇,似乎是往山上去了。

    一邊是黑夜里幽深的海,一邊是維蘇威火山的峭壁。道路逼仄,被黑袍男的車堵嚴(yán),荊夏無法超越。

    而耳邊不時炸開的槍響,又逼得她不得不左右躲避。

    “砰!”

    又是一槍震響。

    前面的車突然抖了抖,后輪被擊爆,汽車失去平衡,一頭撞上內(nèi)側(cè)的石壁。

    黑袍男怒罵著下車,狂躁地朝荊夏的方向就是幾槍。

    荊夏借著身邊的巖石躲避,與他槍戰(zhàn)。幾番來往之后,只聽對方一聲哀嚎,應(yīng)該是被她擊中了手臂。

    荊夏停下來,靠著石壁重重地喘氣。她打開彈夾數(shù)了數(shù),還剩下最后兩顆子彈。

    對方的情況她全然不知,目前不敢再貿(mào)然行動。

    然而一息、兩息……

    不知過了多久,連急促的呼吸都平穩(wěn)下來,荊夏都沒聽到對方有任何的動作。

    似乎是彈盡糧絕了。

    荊夏決定賭一把,握著槍從巖壁后走了出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黑袍男因?yàn)槭а^多,已經(jīng)捂著傷處暈了過去。她松下一口氣,把槍別回腰間,先試了試他脖頸處的脈搏,接著從他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準(zhǔn)備替他簡單包扎止血。

    然而變故在這一刻發(fā)生了。

    也許是幻覺,荊夏瞥見山路上一個被拉長的人影。

    她抬頭望去,只見黑影一閃,隱沒夜色,而眼前不知從哪里飄來一束火苗,從她的余光里擦過,“喀噠”兩聲,火苗落地,往山路中間彈出一段距離。

    “轟——”

    可能是汽車撞上巖壁的時候,油箱被旁邊的山石頂破,在車下已經(jīng)匯聚了一灘,有些正淅淅瀝瀝地沿著下坡路,往山下淌。

    汽油倏然遇到明火,火苗竄起,一瞬間就燒得無法無天。

    荊夏一怔,繼而使出全身力氣,想帶著黑袍男離汽車遠(yuǎn)一點(diǎn)。但對方畢竟是個身量遠(yuǎn)遠(yuǎn)高于她的男人,荊夏努力半天,只將他堪堪拖出幾米。

    而這時,火苗已經(jīng)竄上了車頂。

    鋼板被熱油灼燒,發(fā)出恐怖的噼啪聲,玻璃因?yàn)楦邷卣�,車�?nèi)的零部件發(fā)出難聞的焦臭。

    荊夏架著黑袍男垂落的胳膊,將他往山上拖行,依然不打算放棄。

    隨著最后一聲爆裂的驚響,是油箱發(fā)出已經(jīng)承受不住的哀嚎,一團(tuán)小小的火球在車尾處炸開。

    可是,這是她熬了三年,輾轉(zhuǎn)多次才得來的線索��!

    如果扔下黑袍男不管,線索怎么辦?

    瑪塔怎么辦?

    人在兩難或者絕望的時候,常常會失去判斷力。比如現(xiàn)在的荊夏,她既不想放棄線索,也不想自己逃命,只呆愣愣地站在燒成火球的汽車邊,盯著越燒越旺的火苗失神。

    一聲巨響炸開。

    荊夏被突然的熱浪掀翻在地,額頭磕到崎嶇的路面,昏沉沉地痛。

    她伸手揉了揉,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被那樣的爆炸傷及分毫,發(fā)愣間聽到身后急促的腳步。

    “荊夏!��!”

    男人幾乎是咆哮。

    她怔怔地看過去,只見霍楚沉從車上下來,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而剛才那輛燒起來的車,在爆炸前的最后一刻,被他撞落下海。

    企鵝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信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霍楚沉黑著臉,額間一根青筋繃緊,將荊夏從地上拽了起來。

    她還處于恍惚之中,被霍楚沉拉得踉蹌幾步,有些脫力地往他懷里跌去。

    霍楚沉下意識扶她,一碰,觸到一灘濕熱滑膩,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外套的袖子已經(jīng)被鮮血浸濕了。

    責(zé)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霍楚沉看見她頭上臂上的傷,已經(jīng)燒到胸口的怒氣霎時被鋪天蓋地的后怕所湮滅。

    他深深地閉眼,咬了咬牙,對后面的人招手。

    維托帶人上來,把倒地昏迷的黑袍男架上了另一輛車。

    車廂內(nèi)詭異地安靜。

    汽車行駛在漆黑的公路,偶爾對面匯來的車燈劃過,刺得荊夏微微閉起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樽约菏稚系膫�,車�(yán)餄庥舻难葰庾屗^暈,于是倚在窗邊,摁下車窗,這才覺得好了一點(diǎn)。

    而霍楚沉坐在后座的另一邊,全程閉目沉默。

    兩人走得一路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汽車終于在郊外的一棟別墅前停了下來。

    荊夏這才發(fā)現(xiàn),霍楚沉沒有回去那不勒斯,而是把她和黑袍男都帶到了鄰近的小城薩萊諾。

    有人早就等在門口接待。

    傭人們熟練地稱呼霍楚沉“先生”,似乎都認(rèn)識他。

    三樓的臥室外,荊夏接過女傭遞來的睡袍和衣物,回身去看霍楚沉。

    然而他只是冷漠地瞟她一眼,隨即輕飄飄地移開目光,推門進(jìn)了另一邊的臥室。

    荊夏自然知道他為什么擺臉色。

    她破天荒覺得有些心虛,抱著手里的衣服,埋頭進(jìn)了浴室。

    手臂上的傷已經(jīng)不流血了,額上的淤青也不嚴(yán)重。

    荊夏簡單擦洗一下,披上浴袍走出臥室的時候,看見抱著堆衣服站在霍楚沉門外的維托。

    兩人都愣了愣。

    他顯然不是很開心,看見荊夏也頭一次收起了之前那副諂媚的表情,藍(lán)色的眼珠一轉(zhuǎn),飛出一個白眼。

    “……”荊夏理虧,自然不好說什么,只錯開維托,瞧了瞧他背后那扇緊閉的門。

    她想問問霍楚沉怎么樣,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角蝰的人安頓好了嗎?”

    維托撇嘴,又不敢不理她,只能雙眼放空地敷衍了一句,“叫醫(yī)生去看過了,死不了�!�

    “哦……”荊夏咽了咽口水,目光又落到他手上的那堆衣服上。

    房間里,霍楚沉摁住剛才包扎好的傷口,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聽見對面的門打開的時候,他還以為她會來看看他。

    沒想到這人果真沒心沒肺,騙他、利用他、承了他的救命之恩,現(xiàn)在竟然連一句問候都不給他。

    他當(dāng)真是……到底為了什么。

    嘴角一撇,霍楚沉輕哂出聲。

    房門在這時候被叩響了。

    霍楚沉心情差到極點(diǎn),不想吭聲,只在門打開的一霎,將手里那件換下的襯衣朝來人扔了出去。

    “滾!”

    那人怔在那兒,沒有動,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霍楚沉有些不耐煩地回頭,看見荊夏抱著他的衣服站在那里。

    屋里只點(diǎn)了盞落地?zé)�。壁爐里燒著松木,淡淡的味道,把屋外那場毛毛雨帶來的潮氣都驅(qū)散了。

    耳邊偶爾爆開一兩聲嗶剝的松油炸響,反而襯得周遭更安靜。

    目光交匯,兩相沉默,荊夏沒有離開,而是反手扣上了寢室的門。

    昏暗的火光和燈交織,荊夏看見霍楚沉不經(jīng)意露出的胸口上,一截白色的紗布。

    他見她來,依然沒有什么好臉色,將松垮的睡袍一抄,把自己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你來做什么?”

    他移開目光,靠坐在沙發(fā)靠背上,留了個冷峻的側(cè)臉給荊夏。

    荊夏沒說話,上前一步,將手里的衣服都扔到了沙發(fā)上。

    “你受傷了?”她問,轉(zhuǎn)到霍楚沉面前,抬頭看他。

    霍楚沉冷著臉,盯了她一會兒,半嘲諷道:“我還以為你只會關(guān)心你的線索�!�

    “你受傷了?”荊夏緊追不舍,再進(jìn)一步,將身體擠到了他的兩腿之間。

    溫?zé)岬捏w溫隔著衣料傳過來,還有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

    霍楚沉有些心猿意馬,喉結(jié)不自覺地上下滑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冷冷地道了句“沒”。

    然而下一秒,面前的女人就在他的后肩處狠狠一摁。

    霍楚沉吃痛咬牙,太陽穴青筋暴起,一把抓住她作亂的手,把人扯到了自己跟前。

    “你�。�!”

    暴怒的話說不出口,火光躍動之下,她看著他,眸光流轉(zhuǎn),是從未見過的柔和。

    “什么時候傷的?”她繼續(xù)冷聲發(fā)問,像審問犯人。

    霍楚沉笑了笑,無所謂地反問,“怎么?良心過不去了?”

    “我看看。”荊夏沒有搭理他的冷言冷語,兀自扯開了他身上的睡袍。

    昏燈之下,男性結(jié)實(shí)的胸膛赤裸。不知是才洗了澡的潮意,還是被她剛才那么一按的冷汗,沒有被紗布覆蓋的地方,蒙著薄薄一層水霧。

    而那條長長的綁帶繞過他的左肩,穿過腋下,在腰背處纏上厚厚一圈,被她剛才那么一摁,又堪堪滲出點(diǎn)血來。

    心口突然被什么撕了一下,荊夏沉下臉,伸手要去撫他的傷。

    “啪!”

    輕微的一響,手腕一緊,她的手被男人扣住了�;鸸庀拢χ此�,黝黑的瞳眸晶亮,看不出真實(shí)的情緒。

    “怎么?”霍楚沉語氣諷刺,“開心了?”

    荊夏不說話,被他拽住的手微抖。

    男人的語速慢下來,目光逡巡在她的眉眼間,半天又繼續(xù)道:“不是開心,那就是遺憾了?”

    他笑了一聲,俯身去找她,又道:“不是恨我殺了邁蘭?如果這次我死了,也算是你替他報了仇,所以現(xiàn)在這是……”

    “霍楚沉�。�!”

    沒說完的話被打斷,荊夏抬頭看他,眼中有壓抑的怒意和心疼。

    霍楚沉看得一愣。

    這樣的表情他看見過,在邁蘭去世后,她每每聽他提起這件事的時候。

    而霍楚沉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看到她因?yàn)樽约海冻鲞@樣的神情。

    藥勁過了,背上的傷火辣辣的痛。他的胸腹也像是被火油燒過了一樣,一抽一抽地顛動。

    心口倏然一痛,他伸手鉗住了荊夏的下巴,迫她抬頭看他。

    那雙面對他永遠(yuǎn)淡漠的眼,此時正展現(xiàn)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生動,泛起晶亮。

    她這樣的表情,既讓他得意,又讓他揪心……

    “你是在……擔(dān)心我嗎?”

    霍楚沉蹙眉,放低聲音輕輕地問,好似害怕驚擾這一場夢境。

    荊夏看他,沒有回答,只反問到,“我要是不進(jìn)來看你,你是不是打算永遠(yuǎn)不讓我知道自己受傷的事?”

    霍楚沉一怔,而后無所謂地笑道:“知不知道的,難不成你還在乎?”

    是呀,她不該在乎的。

    他們是彼此傷害過的人,隔著背叛的經(jīng)歷和邁蘭的死。

    可真實(shí)的感情又騙不了自己。

    當(dāng)她在烈火中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那一刻,荊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而這種安全感,從前只有瑪塔給過她。

    她張了張嘴,最后只生硬地拋下句,“我只是不喜歡虧欠別人�!�

    面前的男人笑了笑,攫住她的視線道:“你說你不喜歡欠別人,我又何嘗喜歡?我說過邁蘭的死,是我的無心之失,你總要給我個機(jī)會補(bǔ)償�!�

    荊夏被他瞧得心悸,往后挪了兩步,卻又被他掐著腰拽了回去。

    “荊夏,”他看著她,神色凝重,連口吻都很嚴(yán)肅,“你對我,要么就完完全全地站在對立面,當(dāng)我是仇敵、是惡魔,在這里刺一刀,不要手軟�!�

    言畢,他拉起荊夏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來來回回,模棱兩可,要利用還是要什么,你都可以告訴我。只要是你開口的,我都給。”

    “只是……”他頓了頓,看向她目光凜然,“我更希望的是,我們能坦坦蕩蕩,全心全意地信對方一次。角蝰的事情上,我們本無沖突,真的沒有必要這樣……”

    “信我一次,是不是真的就這么難?”

    話說完,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荊夏沒表態(tài),只將手輕柔地搭上他腰間已經(jīng)松散的繃帶,解開,認(rèn)認(rèn)真真地替他重新綁了一遍。

    “怎么傷到的?”她問,火光下睫羽垂下來,像兩把小扇子。

    霍楚沉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微愣,如實(shí)道:“去工廠找你的時候,遇到火拼,以為你還在里面,沒想那么多就沖了進(jìn)去。”

    荊夏一時更覺胸悶,只得轉(zhuǎn)移話題道:“今晚除了角蝰、卡薩帕和國際刑警,還有一波不明身份的人參與了這次行動,你見到他們了?”

    霍楚沉怔了怔,滿不在意道:“我當(dāng)時只想找你,哪顧得上其他人?”

    荊夏的手抖了抖,痛得霍楚沉輕“嘶”一聲,她趕緊又道:“他們有人跟著我上了山,車?yán)锏哪前鸦鹁褪悄莻人放的�!�

    霍楚沉挑眉,這個消息真是過于意外了。

    “目前除了警方、角蝰、菲斯和我們,還有誰會在關(guān)注這個案子?總不會是南諾吧?”

    荊夏看過來,發(fā)現(xiàn)霍楚沉定著雙眼,正看著她發(fā)呆。

    “怎么了?”她狐疑,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無措地看回去。

    “沒什么,”霍楚沉撇撇嘴,半嘲諷地道:“聽見你說‘我們’還真是意外�!�

    “……”荊夏無語,第一次發(fā)現(xiàn)向來沉默寡言的霍楚沉,竟然也有牙尖嘴利的時候。于是她手指微動,在霍楚沉的背上又輕輕摁了一把。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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