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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那我就會說,趁現(xiàn)在絮哥兒還沒睡,趕緊派人去連家通知一聲,你明天不能去了。”小皇帝這話的意思很簡單——這事沒得商量,“你明天在宮里陪伯母一起招待客人�!�

    聞蘭因也不是完全不懂事,至少這兩年他已經(jīng)逐漸學(xué)會了幫家人分擔(dān)繁重的皇室公務(wù),一聽涉及到的是對他們兄弟很好的楊太后,聞蘭因只能垂頭喪氣的認(rèn)命:“不用去說,我沒和絮哥兒約好。”他本來是想搞突襲的,“如果客人走得早,我是不是就可以……”

    這回小皇帝沒拒絕,只是說的話有些耐人尋味:“如果你有本事讓對方早點走的話�!�

    聞蘭因隔天早早地就跑去了慈寧宮。

    楊太后自出了服喪期后,就重新穿起了鮮亮顏色的衣衫,珠翠滿頭,流光溢彩,楊太后本就是少見的美人,這么一打扮,整個人就顯得比之前要年輕好看了。用賢安大長公主的話來說就是,有一種升官發(fā)財死老公的美。

    聞蘭因到時,楊太后正在帶著宮人一起搬花盆,這是她這兩年除了念佛外,培養(yǎng)出來的新愛好——養(yǎng)花。從種植到裁枝,事事都要親力親為,連移盆這種體力活兒她都是自己干的。

    有一回,楊太后還因為搬花閃過腰,嚇壞了整個太醫(yī)院,他們不能理解,太后養(yǎng)尊處優(yōu)著不好嗎?為什么非要干這種體力活?但是在等腰好了后,楊太后依舊我行我素�?吹贸鰜�,她對于養(yǎng)一個什么的執(zhí)念可以說是非常深了。

    見到一身絳色長袍的聞蘭因迎面跑來,楊太后臉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鳳釵后的流蘇在陽光下?lián)u曳生姿。她對聞蘭因招招手,為他擦去了額角的汗珠:“今天怎么想著來了?”

    聞蘭因一聽就懂了,他哥安排他來陪客的事,太后根本不知道。看來不是來者不善,就是他哥覺得太后應(yīng)對不了。聞蘭因也就隨機應(yīng)變編了個理由:“我想來找七嘴和八舌玩。”

    七嘴和八舌就是楊太后養(yǎng)的那幾只五彩斑斕的鸚鵡中最好玩的兩個,名字還是聞蘭因在六歲時給起的。

    “哦哦�!睏钐筅s忙讓人去把鸚鵡給拿了過來,對于家中的小輩,她總是無所不應(yīng),甚至?xí)屓擞X得有點過于寵溺。

    而這……

    就是小皇帝讓弟弟聞蘭因來陪客的原因,生怕太后因為太縱容宗室,而上了對方的邪當(dāng)。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聞來翡借住過莊子的淑安長公主。

    在賢安大長公主晉升頭銜后,她的姐妹們也在太后的懿旨中,跟著陸陸續(xù)續(xù)抬了頭銜。淑安長公主正是其中之一,淑安這個人吧,平日里其實也挺正常的,為人風(fēng)趣,說話幽默,對楊太后這個嫂子也是真心實意的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提她的駙馬,一旦涉及到丈夫,淑安長公主就會像是突然變異一樣,讓人招架不住。

    這一回的淑安長公主也是如此。

    她最近懷了二胎,情緒本就不是很穩(wěn)定,一開始還顧忌有聞蘭因這個小侄子在場,沒敢和太后說什么放肆的話,但繃著繃著最終還是沒繃住。

    沒幾句就哭了起來,一邊垂淚,一邊說起了自己又和駙馬吵架了,駙馬不愛她了,她不要活了,因為她懷疑駙馬又趁著她懷孕偷偷養(yǎng)了外室。上一回她懷大女兒的時候就是這樣。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說著說著就變成了:“求求您了,嫂子,您還是收去我的長公主銜吧�!�

    “好端端的,這、這突然是為什么�。俊睏钐蟊粐樍撕么笠惶�,趕忙寬慰,“有什么話咱們不能好好說?可不興動輒說什么不要頭銜的傻話�!�

    公主頭銜不只是一個稱呼那么簡單,這直接影響到了她們的待遇與食邑,以及她們身邊人的等級、俸祿。

    淑安長公主等人如今的待遇,可是賢安大長公主等人好不容易才為她們據(jù)理力爭來的。

    先帝當(dāng)年既怕公主造反,又怕公主花錢,一邊阻礙駙馬的仕途,一邊又刻意抑制公主們晉升。哪怕他后來死了,他的妹妹們也依舊只是“公主”。群臣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這方面省錢,肯定是不想“無故”增加開支的。這么多公主同時晉升,那可是不是一點半點的錢,況且往后每天都要如此。

    小皇帝跟著連亭學(xué)會了破窗效應(yīng),和群臣討價還價,如果不給他的姑姑們應(yīng)有的待遇,那就應(yīng)該允許她們的駙馬入朝為官養(yǎng)家糊口。

    不然朝廷既不給錢,又不讓她們掙錢,這讓公主們怎么活?

    在“給公主錢破財免災(zāi)”和“允許駙馬們來官場和他們競爭”之間,群臣自然更傾向于選擇前者。最終擬定出來的條款就是,要么公主升頭銜,要么駙馬入朝靠自己的實力升官,每一家都只能二選一。

    淑安長公主當(dāng)初的選擇,從她的頭銜里就能看出來。

    “但駙馬每每一與我爭執(zhí),就會提起這件事,說是我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笔绨查L公主哭的聲淚俱下。以前駙馬和她吵架,也是這句話——要不是因為娶了你,我早就在朝堂上一展抱負(fù)了。后來朝廷逼著公主們二選一,淑安駙馬就更理直氣壯了,覺得都是淑安長公主為了自己的頭銜才斷了他的官途。

    這話其實很沒有道理,如果他不娶公主,又哪里來的這些機會與待遇呢?明明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公主給的,如今卻又怪公主給的太少。

    但淑安長公主是個戀愛腦,楊太后又不是一個多么聰明的人,很快兩人就一起被拉入了淑安駙馬的強盜邏輯里。

    就在楊太后準(zhǔn)備開口說出“不然哀家找皇帝說說,給你們換換”之前,聞蘭因逗著的鸚鵡,突然就在旁邊張開了翅膀,一邊忽扇一邊高喊“不要臉,不要臉”,打斷了楊太后的思緒。也讓淑安長公主直接忘記了哭泣。

    在她們一起看向聞蘭因后,一群鸚鵡就開始齊喝:“不要臉,不要臉。”

    聞蘭因站在鸚鵡架下,獎勵似的給了每只鸚鵡好大一把葵花籽,然后學(xué)著絮果的樣子無辜回看,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伯母,姑母,什么是不要臉��?”

    兩人這才想起來,之前淑安長公主口不擇言,罵了一句駙馬之前養(yǎng)的外室不要臉。

    太后慌的不行,生怕教壞了孩子,努力想讓聞蘭因忘記剛剛都聽到了什么。淑安長公主也捂向自己日漸鼓起來的肚子,對心中的佛祖大念罪過,生怕自己還未出世的孩子也把這些腌臜之言學(xué)了去。

    ***

    無獨有偶,此時的連家也正在說淑安長公主的事。事實上,之前賢安大長公主會找連亭,就是因為她這個妹妹。

    大長公主的大宗正寺卿當(dāng)?shù)木褪敲恳惶於加欣聿磺宓碾u毛蒜皮、家長里短,和絮果他們外舍的直講有一拼。不是今天哪兩個宗親因為莊子打了架,就是明天哪個王爺、公主又鬧了夫妻矛盾。最近讓賢安大長公主最心煩的,就是淑安長公主那個不肯消停的駙馬。

    淑安長公主還只是懷疑駙馬又出軌了,但賢安大長公主卻是已經(jīng)確定了,她昨天和連亭親自拿到了證據(jù),駙馬又在拿淑安公主的錢在外面養(yǎng)女人。

    賢安長公主被氣的夠嗆,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因為上一次也是這樣,賢安長公主當(dāng)初可果斷了,直接就開始安排妹妹和駙馬和離,撤了駙馬一切待遇,要把他趕出京城。淑安長公主一開始也和姐姐說的好好的,一切都聽她做主,結(jié)果……

    最后先反悔的也是她,堅持了沒兩天就開始給駙馬求情,說什么自己的孩子不能沒有爹,駙馬已經(jīng)知道錯了,求她姐姐放過她可憐的丈夫。

    賢安大長公主:“???”可憐他?那誰可憐可憐你姐姐我一把年紀(jì)了,還要差點被你這些破事氣到腦溢血?!

    大長公主當(dāng)時就指天發(fā)誓,她要是再管這個妹妹,她就是豬!

    但……

    大人在這邊說話,“小孩”不苦就在那頭逗另外一個小孩絮果玩,他說:“絮哥兒,叔叔給你學(xué)個狗叫啊�!�

    絮果:“��?”

    然后不等絮果再說什么,不苦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學(xué)起了淑安駙馬的話;“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明鑒,都是那女人勾引我的,我、我只是一時糊涂。我對公主才是真愛,我們情比金堅,請您不要拆散我們�!�

    是不是很狗?

    絮果還沒聽懂,賢安大長公主已經(jīng)先笑了,隔空點了點兒子:“少在那兒指桑罵槐。那畢竟是你的姨母,她平日里對你多好啊。”這就是一家人最難的部分,平日里好的時候她是真的好,但氣人的時候她也是真氣人。

    不管大長公主賭咒發(fā)誓多少回,再也不管妹妹了,但……到最后她還是無法看著她受委屈。

    “這次外室的事,我是想著咱們私下先給處理了,等淑安生完孩子再和她說�!笔绨查L公主這是高齡二胎,太醫(yī)本就說了胎像不穩(wěn),她自己又是個戀愛腦,賢安大長公主生怕把妹妹刺激出個好歹。

    連亭點點頭,表示他一定盡力。

    等大長公主走了,不苦才詫異問道:“我娘平日里什么都好,但她本質(zhì)上其實和我那個姨母一樣,涉及到自己最關(guān)心的東西時總會有點拎不清。只不過我姨母最在乎的是她丈夫,而我娘……”她在乎她的家人,“你好端端地和她參合什么?”

    平白無事惹來一身腥。

    連亭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圣人,不苦說的這些他都懂,但他依舊要參合,因為:“這次的外室不能不管。”

    “怎么?厲害到需要你出手?這是有多厲害啊,她能打過全圈的豬?”

    “她親哥是年娘子過去手下的一個掌柜�!笔聦嵣�,連亭懷疑對方就是京中背叛了年娘子的人之一。他怕有人借著此事大做文章,就進(jìn)行了提前干預(yù)。這幾年與年娘子有關(guān)的事情就一直沒有消停過,此起彼伏的,但都被連亭盡量壓了下去。

    但畢竟年娘子已經(jīng)去世三年了,有些事情快要壓不住了。

    連亭看了眼還沒什么都不知道的兒子,他不能理解為什么至今還會有神經(jīng)病覺得,只要找到年娘子的兒子,就能拿到年娘子的潑天財富。這么一個小小的稚子,又能知道什么呢?

    絮果歪頭:“嗯?”

    第65章

    認(rèn)錯爹的第六十五天:

    連亭上前揉了揉兒子的頭,他師父以前總說,發(fā)根軟的人心也軟,連亭看著眼前發(fā)梢服帖、一頭黑發(fā)的兒子,總是忍不住害怕他這么一直軟乎乎的會被人往死里欺負(fù)。

    “阿爹是想問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羽卒姐姐啊?”連亭輕聲問。

    “好耶!”絮果立刻歡呼了起來。

    羽卒就是翠花姐姐改頭換面后的新名字。翠者,羽卒也。其實她也考慮過叫非羽,組個翡字。但比起爛賭鬼老爹取的翡,她果然還是更喜歡自己后面選擇叫的翠。

    不苦大師當(dāng)時還連夜起了一卦,卦象顯示大吉,說這個名字會有“向死而生,一飛沖天”的好寓意。

    聞來翡并不是一個能在家里閑得住的人,既因為她自己不甘心,也因為現(xiàn)實情況并不能允許她一直沉寂。在自家藏了大半年,確認(rèn)別人認(rèn)不出全新的自己后,她就搬了出去,重新開始了活動。具體搬到了哪里,連連大人都不清楚,因為她經(jīng)常更換住址。

    直至最近一年,聞來翡才重新逐漸穩(wěn)定了下來,在京外的柳林鎮(zhèn)經(jīng)營起了一家名叫儀狄的酒坊。

    這家酒坊表面看起來和年娘子好像沒什么關(guān)系,畢竟“儀狄”是個老字號了,幾十年前在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后來,唯一會釀酒的老東家意外猝死,沒有來得及把看家的手藝傳授給兒女,這才導(dǎo)致了儀狄的沒落。

    儀狄在聞來翡的手中重?zé)诵麓海瑢ν獾慕忉屖抢^承者重新找到了當(dāng)年老坊主的釀酒秘籍。

    但連亭的直覺卻告訴他不是這么回事,他總覺得儀狄如今拿出來的所謂只是換了個酒名的舊酒配方,什么蒸餾酒,醬香酒,處處都透著年娘子的風(fēng)格。

    年娘子當(dāng)年也是如此,無人知道她是誰,又來自哪里,只知道她接連拿出了大啟人人都沒有見過的新奇之物,一件接著一件,奇思妙想,天馬行空,好像她的創(chuàng)意永遠(yuǎn)不會枯竭。偏她還不愿意承認(rèn)這些是她想到的,只說是前人智慧,有些技法的發(fā)明者她能給出名字,有些不能,但總之,她對外說的永遠(yuǎn)只是自己在復(fù)刻古籍中的內(nèi)容。

    但誰也沒有見過那本包羅萬象、又取之不盡的神秘古籍,也沒有人在此之前聽說過半點與這些東西有關(guān)的內(nèi)容。

    也因此,年娘子的古籍之說,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連亭就屬于不太相信的那類,只是他也說不清楚年娘子選擇這么做的原因。只能從她大獲成功的結(jié)果,來推導(dǎo)為一種生意手段——年娘子在販賣的都已經(jīng)不是具體的物品,而是一個故事,一個概念,一個古老而又神秘的傳說。至少京中的權(quán)貴就很吃這一套,這讓他們在不經(jīng)意的炫耀時,還會顯得自己很有文化底蘊。

    這套路與儀狄酒坊的發(fā)展如出一轍。要牌子有牌子,要歷史有歷史,既講究又與眾不同,還能不斷推陳出新。對于儀狄酒坊的大獲成功,連亭一點也不意外,他唯一比較意外的是,年娘子竟然還會釀酒。

    他覺得聞來翡拿出來的新奇酒方,很大概率是年娘子的。

    “這個世界上還有你娘不會的東西嗎?”在前往酒坊的馬車上,連大人忍不住問絮果。

    “我娘超厲害的!就沒有她不會的!”絮果正在和不苦大師下五子棋,百忙之中還不忘夸一下他娘,因為他娘就是這么厲害!

    絮果苦惱的看著隨馬車晃動的棋盤,努力想擺出個阿娘教過他的五子棋必贏奇陣牛頭陣,但……不苦叔叔根本不按照套路來。絮果努力半天,也還是無法讓棋陣成型。幸運的是,不苦其實也不怎么會下棋,他既讓絮果贏不了,也讓自己贏不了。

    兩人就這么僵持了下去,直至快把整個棋盤都要下滿。

    連大人看了一眼,勢均力敵地菜雞互啄。

    但哪怕是五子棋這種下法,據(jù)說最初都傳自江左,一度被不少老學(xué)究斥責(zé)為歪門邪道,有辱圍棋。可結(jié)果呢?五子棋在短短幾年內(nèi)就得到了迅速傳播,現(xiàn)在連尋常巷陌的小兒都能隨時和朋友在地上用枯枝畫下棋盤,殺上幾局。五子棋以極低的門檻,為圍棋增加了大量的興趣愛好者。

    絮果他們外舍還經(jīng)常有小郎君上課偷偷在畫好棋盤的本子上,你下一子我下一子的開小差。絮果、絮果也偶爾是其中的一員。

    只不過他和聞蘭因的反偵察能力都比較強,至今還沒有被夫子抓到過。

    也沒有被阿爹發(fā)現(xiàn)過。

    連亭又怎么能發(fā)現(xiàn)呢?絮果的棋藝就像他的繪畫技巧一樣,保持著十年如一日的穩(wěn)定水平——不管怎么練習(xí)都毫無提升。連亭是真的猜不到他兒子都這么頻繁地和小伙伴下棋了,還能這么菜。

    還又菜又愛玩。

    看著兒子的初學(xué)者水平,連亭只能用偶爾的“咳”來提醒他,不能下在這里,不能下在那里。

    “觀棋不語真君子,懂?”不苦大師忍無可忍,終于爆發(fā)。

    連亭挑眉:“那我不幫絮哥兒幫你?”

    “爹!您累不累,兒子給您揉揉肩膀?”大師立刻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地蹭過來,要給依舊在忙著看公務(wù)的連大人在車上捏肩捶腿,別提多諂媚了。和一個九歲的小孩下的有來有回,不苦大師的面子上真的有點掛不住。

    連亭:“……”我剛剛那是個反問啊混蛋!

    很快,柳林鎮(zhèn)就到了。

    柳林鎮(zhèn)是京外最著名的酒鎮(zhèn),素有杜康鎮(zhèn)的美名。一個小小的鎮(zhèn)子上,長年林立著至少四十到五十家大小不一的酒坊,這里的人幾乎家家都以釀酒為生。連官釀的酒坊都設(shè)在了這里,“柳林酒”更是出了名的貢酒,是尋常人想喝都喝不到的美味。

    聞來翡的儀狄酒坊就在鎮(zhèn)上相對顯眼的一個位置。臨街而立,鋪面極大,店門口迎來送往、車水馬龍,是鎮(zhèn)上如今生意最好的酒坊之一。

    連亭和東廠的出現(xiàn)并不讓人意外,因為人人都知道,儀狄酒坊這個老字號能夠重新站起來,靠的就是新酒得到了東廠的青睞。準(zhǔn)確地說,一開始儀狄酒只是打入了錦衣衛(wèi),由于東廠里大部分人手都是從錦衣衛(wèi)調(diào)過去的,這才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yīng)。最終,連督主都開始常來買酒,很是帶起了京中的一股風(fēng)潮。

    女掌柜早早就等在了大門口,態(tài)度再熱情不過。她才是儀狄酒坊真正的繼承人,如今卻心甘情愿給聞來翡打著工。

    女掌柜并不知道幾人的關(guān)系,是真的在拿東廠當(dāng)不能得罪的大客戶來招待,看見絮果更是熱情招待:“小郎君來的可巧,今年我們準(zhǔn)備釀柿子酒。提前凍了好一批黃柿子,一口一個沙,聽說您喜歡,我本來還準(zhǔn)備派人給您送去府上呢。”

    凍柿子、凍梨都是絮果在來了北方后愛上的神奇水果,可惜只能在每年的冬天吃上,讓絮果對雍畿過于寒冷的冬天是又愛又恨。

    把幾人迎進(jìn)去之后,等在小院里的就是聞來翡了。

    她對絮果想的不行,絮果也是,甫一照面就跑去抱住了他的羽卒姐姐,他可太想她了!就是……呃,絮果臂展有限,沒能完全抱住已經(jīng)胖若兩人的姐姐。

    聞來翡敢重新在雍畿露面,并自信不會被認(rèn)出來,就是因為……

    她從廉深廉大人身上得到了“增重約等于換臉”的靈感。在關(guān)起門來努力吃了大半年后,她迅速增重近百斤,都快要有她過去的兩個重。臉如滿月,一身福相,就是不大的眼睛看上去比過去更小了些,整個人都好像在散發(fā)著一種不能招惹的屠戶氣息。

    聞來翡還操起了不知道是打哪兒學(xué)來的西南口音,讓骨子里的彪悍更加明顯,完成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外形大轉(zhuǎn)變。

    絮果當(dāng)年抱著這樣的羽卒姐姐哭了好久,聞來翡自己卻反而對她的新形象很滿意。

    說真的,她以前總覺得自己的身板太過單薄了,每每午夜夢回,她總會忍不住回憶起那個被賭鬼爹單手就能拽起的過去,扯著頭發(fā)從堂屋一路拖到了大門口,叫囂著這就要把她拿去換錢。無論她怎么掙扎都擺脫不了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像極了她只能不斷被原生家庭拖累而無法翻身的絕望人生。

    等終于被年娘子救下后,聞來翡就一度把自己吃的圓潤過。因為她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下盤穩(wěn)的一批,對付起一般的男子也不在話下。

    但年娘子卻反而勸她,吃的太胖會對身體不好。

    這與美丑無關(guān),而是她更在意她的心血管、膽固醇以及膝蓋等方方面面的隱形損傷。

    聞來翡就又努力鍛煉回了正常體型,不希望娘子再為她擔(dān)憂。這大概也是她最初能在那么多追殺中逃出生天的原因,都是晨跑鍛煉出來的好體格子。如今情況緊急,聞來翡也就顧不上健康了,她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多吃糖吃油,不運動,長期鍛煉的身體一旦停下,就會迅速膨脹。

    廉深再見聞來翡時,都有些不敢認(rèn)。她還特意去淑安長公主眼前晃了一圈,確認(rèn)真的沒人能認(rèn)出她,才重新走向了人前。

    她還有娘子的事情沒有辦好,她還要……

    為她的少東家討回那些屬于他的東西!

    當(dāng)連亭開口詢問淑安駙馬的事時,聞來翡就知道她成功了,也如實都說了:“王家兄妹是吧?他們的事我知道,也是我讓人設(shè)法捅給賢安大長公主的�!�

    王掌柜是年娘子手下的掌柜之一,在確定對方真的背叛了年娘子,雖然如今明面上還打著年娘子的旗號活動,但其實早就暗中把年娘子交給他打理的生意都據(jù)為己有后,聞來翡就展開了一系列針對王掌柜的報復(fù)。

    也是因為被聞來翡逼得快要經(jīng)營不下去了,王掌柜才轉(zhuǎn)而開始了賣妹求榮,想攀上淑安駙馬,想改走皇商的路子。

    “所以對方不是當(dāng)初追殺你的人?”

    “不太像�!甭剚眙鋼u搖頭,給出了自己的判斷,“老王貪婪又無恥,卻是個慫包,沒那個膽子干出這種事。他頂多是個馬前卒,給人打打下手。他沒那個腦子也沒那個實力能被什么大人物看上并與之合作。不過,他也許會知道柱子的下落�!�

    公然背叛了年娘子的柱子,這些年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

    聞來翡懷疑他是怕引來報復(fù),才一直在躲躲藏藏。年娘子的手下雖然有不少背叛者,卻也有不少真心實意的追隨者。甚至還有非常狂熱的。

    好比至今還駐守在華東一帶、死守著江左產(chǎn)業(yè)的吳大娘子。

    她是絮萬千手下最有名、也是當(dāng)下發(fā)展最好的四大掌柜之一,是最鐵桿的年娘子支持者。只不過聞來翡和對方的理念不合,她覺得對方行事太瘋了,在傳給對方少東家一切安全的消息后,聞來翡就再沒和對方有過什么往來。

    聞來翡一直在暗中搜集著背叛者的名單,想要一個接一個地幫絮果收回屬于他的東西。吳大娘子卻是在招兵買馬,打算真的剁了柱子。

    連亭懂了,這倆一個比較莽,簡單粗暴直接干,一個……比較喜歡陰著來。

    那確實理念合不來一點。

    “等后面王家兄妹被大長公主收拾了,雖然我無法幫少東家拿回王家的那份錢,卻可以看出他們背后還有沒有人�!甭剚眙淅^續(xù)介紹著她的計劃。在山窮水盡的那一刻,王家兄妹一定會想盡辦法自救。

    如果他們背后有人,那就一定能夠被聞來翡抓到尾巴!

    主打一手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第66章

    認(rèn)錯爹的第六十六天:

    在兩個“卑鄙”的大人商量著接下來的釣魚計劃時,絮果正在和他的大伙伴不苦一起吃凍柿子,兩人你一個我一個,對著都快吹一盤了。

    這柿子一如女掌柜所說,冰爽甘甜,汁水充盈,又沙又好吃。

    由于后面嘬柿子的聲音太大,不苦大師還被連大人給直接扔出了屋子,絮果也很有義氣的捧著一個外表梆硬的凍柿子,跟著自己的大伙伴去蹲在了院中的漿果樹下,吃了個痛快。

    不得不說,絮果他羽卒姐姐院中種的這棵冬青漿果可真好看,枝丫上滿是鋸齒邊的油亮綠葉,在十月的初冬也依舊光鮮如舊。綠葉中藏著的是一串串小燈籠一樣的紅色漿果,若隱若現(xiàn)地鮮艷欲滴,只這么看著就透出了那么一股子野趣。

    不苦大師本還想站在樹下吟首詩的,奈何腹中墨水沒文化,憋了半天,最后只能和一起跟著他仰頭看樹的小朋友道:“據(jù)說漿果果醬也很好吃�!�

    “是的,是的!”絮果飛快點頭,表示贊同,不只是漿果果醬,“藍(lán)莓果醬,果醬,鶯桃果醬……”

    越說越餓,最后只能狠狠的啃了一大口凍柿子解饞。

    然后,就被冬天的戶外狠狠的教做了人。在這個溫度下脫離暖爐吃凍柿子,屬實是有些狂野了,讓絮果總有一種牙齒都要被冰掉的錯覺。

    絮果前面的恒牙都已經(jīng)換完了,整如列貝,非常不錯,只看小朋友現(xiàn)在的樣子,就好像已經(jīng)能看到未來會是怎么樣一副明眸皓齒的光景。但換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完成的事情,前面的噩夢結(jié)束了,后面的才剛剛開始。不管外面看上去有多光鮮亮麗,內(nèi)里咬起來有多費勁兒誰掉誰知道。

    不苦大師一邊嘲笑小豁牙絮果,一邊自己也冷不丁的被冰了一嘴,救命,他的牙齦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脆弱了,嗚嗚。

    兩人牙齒敏感患者捂嘴看向彼此,大哥再不敢嘲笑二哥。

    絮果也在這時才驚訝發(fā)現(xiàn),漿果樹下死了一地的小鳥,嚇得差點扔掉了手中黃橙橙的凍柿子。“不要動!”小朋友一聲驚呼,生怕叔叔誤踩,“這、這都是什么?”

    不苦大師也被嚇的不輕,這樹下橫七豎八躺了一圈的鳥,總讓人有種誤入兇案現(xiàn)場的感覺,還得是那種很□□的詭案,太邪門了!

    不會真的是有人在搞什么……

    不等大師的腦洞撒丫子狂奔,路過來掃地的仆從已經(jīng)給解了惑:“啊,是吃多了漿果醉倒的小鳥,郎君不用擔(dān)心,等他們醒了酒,自會飛走。鎮(zhèn)上每年都會有很多這樣的鳥,娘子甚至說這里面有不少鳥都是專門來體驗這種醉醺醺的感覺呢。小鳥也知道咱們柳林鎮(zhèn)是杜康鎮(zhèn)咧�!�

    不苦大師聞所未聞:“哈?”

    “哦哦。”絮果卻再無疑問,他是屬于那種只要給了答案,就不會再繼續(xù)好奇下去的類型。頂多會彎下腰,挨個檢查一下,以防萬一。這些小鳥確實如仆從所說,只是吃多了發(fā)酵的漿果在躺尸,有呼吸,有熱氣,甚至還有一只在發(fā)酒瘋。

    然后,絮果小朋友就開始認(rèn)真地和每一只醉鬼小鳥科普:“喝酒不飛行,飛行不喝酒,行飛不規(guī)范,親人兩行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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