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既然要煎藥，這本就是許東在管，張軍頭自然會答應(yīng)。
枇杷葉、川貝母、蓮心、麥門冬、玄參……共八味藥，許東一一準(zhǔn)備。
稱量配齊，碾成碎片入水煎熬，水少就續(xù)上，不停熬，不停續(xù)，這個過程需要兩小時。
在這個期間，江枝則要準(zhǔn)備枇杷葉。
比起家傳認(rèn)識草藥，江枝的中藥制藥才是科班出身，膏、丹、丸、散、膠、酒、露、錠的配置處理都需要掌握。
現(xiàn)在許東要熬的枇杷葉膏只是平時練習(xí)。
徐家村被火燒過，但一些枇杷樹躲過火災(zāi)，果子早就被人摘光，葉片還在，輕松就摘一大堆。
制枇杷葉膏也簡單，等前面的藥熬過兩小時，取出藥渣，再在藥汁里放入枇杷葉熬兩小時，這一副膏藥熬制好，差不多快天黑。
說是讓江枝制藥，其實有醫(yī)兵雜役在做，許東和江枝只需要監(jiān)控火候。
制藥時間漫長，江枝不敢丟下跟自己下山的小滿不管。
吩咐好醫(yī)兵看火，一有閑她就趕緊去找小滿。
告訴他今天要晚回家，擔(dān)心他等急亂跑。
江枝以為小滿會著急，其實這時候的小滿正像掉蜜罐子里，歡喜得找不到北。
第92章
小滿見偶像
從進(jìn)村起，小滿的眼睛就往軍士身上溜。
只是他一身補丁麻衣，年紀(jì)也不大，又是跟著江枝來的，并沒有被人呵斥，問清楚是送藥和吃食就放進(jìn)去了。
江枝去找郎中許東，吩咐小滿跟著雜工把兔子木耳送去醫(yī)棚后廚，看他們收不收，要是不收自己再想辦法。
誰知道小滿還沒有走過去，就被人盯上。
醫(yī)棚外，一些傷勢逐漸痊愈的傷兵閑得無聊，聚在一起吹牛打發(fā)時間。
看見兩個背東西來的村民，自然來了精神。
等江枝剛?cè)ニ幏磕沁叄⒓吹溃骸鞍�！那小子，你那背簍里是啥？拿過來給哥哥們看一下！”
有人對著小滿招手。
小滿巴不得，趕緊小跑著湊過去：“兵大哥！我這有活兔子！”
“兔子！瞧瞧！瞧瞧！”
一聽有活兔子，幾個傷兵呼啦就圍過來，七手八腳將小滿的背簍打開。
別處的七手八腳是形容詞，這里的七手八腳成了數(shù)量詞。
幾個傷兵不是吊著胳膊就是跛著腿，還有直接少一條手臂的，沒一個囫圇人。
小滿也沒讓各位軍大爺動手，自己將背簍里的東西亮出來。
看見里面幾只大兔子，還有熏干的野雞野兔，幾個人頓時歡喜起來。
“哎！在這醫(yī)棚待半月，嘴巴都淡出鳥味了，不如哥幾個湊湊，把這些東西買下來，我們吃一頓去�！逼渲幸粋�大漢提議。
有人卻道：“向頭，這是送醫(yī)棚的，有張軍頭公賬上取用，你又何必自己掏錢！”
人稱向頭的漢子啐一口：“你們看看，就這點肉要大家吃，連塞牙縫都不夠，每天喝藥還只有粗茶淡飯，肯定那些錢被姓張的吞了。”
不等其他人附和，另外有人道：“大家還是想想以后的事吧，我們這些人帶著傷，能不能回營都兩說，能有藥就不錯了，你們還想當(dāng)是立功得獎勵。”
“如何不當(dāng)立功，你看張軍頭敢來給我們幾個下面子。
我們兄弟幾個可是用命填下渝州府，以后也要回營的，少不得弄個頭兒來當(dāng)當(dāng)�！�
“我是不中用了，只望養(yǎng)好身子，回家種幾畝地，娶來媳婦生幾個娃。天熱躺涼椅有人打扇，天冷有人暖腳！嘿嘿，這日子就能過下去了！”
“是啊，周王說了，以后只需交一成糧稅，剩下的收成都是自己的，比現(xiàn)在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幾人當(dāng)著小滿的面，肆無忌憚的談?wù)撟约喝绾螝⑷肆⒐�，又說以后出路，再暢想未來，聽得小滿一臉崇拜，眼睛都不眨。
說過幾句，還是想到該吃肉，向軍漢對小滿道：“小兄弟，你這些兔子野雞木耳怎么賣，我們?nèi)堪�？�?br />
小滿回神。
這些人能殺貪官污吏，渾身是膽，自己一定要好好結(jié)交。
“各位大哥負(fù)傷辛苦讓小弟佩服，這些東西……小弟、小弟就便宜賣給你們補身子！”
那些軍漢見小滿年紀(jì)輕輕，還要將這珍貴的吃食便宜賣，頓時一愣，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吃住都是醫(yī)棚管著，也沒有拖欠過軍餉，只是閑得無聊說些牢騷話。
知道這孩子是個熱血的，要是自作主張便宜賣，回去肯定不得好受。
再說自己幾個人要替醫(yī)棚省錢白吃東西，占人便宜的壞名自己當(dāng)，落下便宜還是那姓張的。
向軍漢直接道：“別便宜賣了，這樣吧！你家肯定是要換糧，我們也可以給糧，這就去灶上給你拿就是，那幾個伙夫不敢不從。”
話已說到這，小滿自然也答應(yīng)，很快就有伙夫過來將兔子處理成肉塊，加上野雞給那幾人開小灶。
幾人又拿錢讓后廚勻出糧食和一些鹽油調(diào)料。
后廚的伙夫顯然得到過張軍頭的吩咐，知道這些剛下戰(zhàn)場的傷兵最是氣躁，也不反駁，把提的要求一一照辦，然后自去找人報告。
小滿大喜：“各位大哥，你們這些軍中好漢，說話就是耿直，我，實在佩服你們！”
能賣出兔子他開心，能跟這些心目中的偶像接近，他就更開心。
眼中的炙熱簡直讓傷兵如置艷陽中，把幾個大男人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不過，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拜又讓這些大男人心花怒放，現(xiàn)在正是受傷落魄時，人生低谷誰會拒絕一個小迷弟的熱情呢！
“來，小兄弟坐過來聊聊。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就是這徐家村的人��！那怎么沒有跟村里人跑……”
幾個人圍著小滿就七嘴八舌問起來。
小滿把自家事挑能說的說了，說得可憐巴巴的。
自家是有年邁的爺爺奶奶，有癱瘓在床的大哥，有才3歲的小侄女，若是一家人逃荒只能死在路上，于是跟鄰居躲在山上求生。
最后又把那場山火和被人砍殺的趙大叔的事也說了，逃難避到山上也很危險。
這番遭遇聽得幾個大男人很是同情，又嘖嘖稱奇：“你家這情況留下來不亂跑是對的，路上可不是好走的。
不過黑夜大火你們都能活著，還能在荒山野嶺找到吃食，也真是命大了！”
向姓軍漢道：“你說的那些燒山人應(yīng)該是從附近縣城逃出來的守兵。
他們平時欺壓百姓，一遇事就裹著流民破了好幾個鎮(zhèn)子，用的都是先用流民喊門，潰兵就藏在里面進(jìn)鎮(zhèn)伺機掠殺�！�
他是軍中人，自然清楚那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
跟江枝所想的一樣，這里的確是被潰兵放火殺人，只不過掠殺的目標(biāo)不是幾百里的渝州府，而是相鄰的幾個鎮(zhèn)。
小滿聽得臉皮發(fā)白：“那些鎮(zhèn)子……人怎么了？”
“還能怎樣？不光卷走金銀，還掠走好些大姑娘小媳婦，潰兵也占了山頭當(dāng)匪。
不過你們放心，現(xiàn)在沿途設(shè)立醫(yī)棚，就是守護(hù)官道，以后這里會有一個官辦驛站�！庇腥四托慕忉專踔吝�透露出一些內(nèi)部消息。
小滿一臉驚訝：“原來醫(yī)棚就是驛站！”
現(xiàn)在土匪流寇四處逃竄，新軍前方跟朝廷打戰(zhàn)，一時間疲于應(yīng)付，沒有人力物力去追查。
為了不出現(xiàn)后方起火繼續(xù)混亂，保證每條官道暢通又是重中之重，于是將沿途建立醫(yī)棚。
一些輕傷員和守兵就能擔(dān)負(fù)起兵站的作用，也能讓盲目亂跑的流民滯留下來，再自愿返鄉(xiāng)。
當(dāng)然，要是一處醫(yī)棚出事，自然有附近縣城的軍營出動剿山，真是一舉幾得。
第93章
制膏和學(xué)藝
等江枝找過來時，小滿正殷勤給幾個軍漢烤兔肉。
他蹲在紅紅的炭架邊，一張臉烤得紅彤彤的。
見到江枝，小滿抹一把汗水，趕緊給眾人介紹：“幾位大哥，我們能在山上住，還全靠我江嬸子識得藥。
現(xiàn)在，我們也是在給醫(yī)棚送藥才來的。”
向軍漢等人已經(jīng)聽過小滿說鄰家嬸子的事跡，尤其是黑夜里用燒山躲火的法子真是一絕。
此時見到本人，也感好奇，不管年紀(jì)多大紛紛打起招呼來。
“江嬸子！”
“江嫂子！”
…………一通亂喊！
江枝被喊得手足無措，又有些竊喜。
自己幸好在這時代已經(jīng)當(dāng)奶奶，當(dāng)奶的大媽們在哪里都是男女不分的物種，進(jìn)男廁所也不用臉紅。
這時候面對這些軍漢也不擔(dān)心男女有別，可以臉皮厚著毫無忌諱：“啊哈哈，大兄弟、大侄子你們好！”
也是一通胡亂回禮，輩分也是各認(rèn)各的。
年紀(jì)沒法變，這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番寒暄，江枝對小滿說了要晚回，不要到處亂跑惹事。
小滿連連答應(yīng)：“嬸子放心，我就在這醫(yī)棚待著哪里都不走。”
江枝還不放心，對旁邊的向姓軍漢道：“大兄弟，我要幫許醫(yī)官熬藥，回去得晚些，就怕小滿在這跟其他人起沖突，還麻煩你看顧�！�
醫(yī)棚實在太無聊，這些傷兵的八卦力同樣不差，前一段時間流民上山的事大家都知道。
更何況小滿還將那晚事詳細(xì)說過，正跟人討教怎樣練技藝保護(hù)家園。
現(xiàn)在聽到江枝托付，幾個軍漢哈哈大笑：“江嫂子只管去忙，走時過來喊人就是�！�
他們也正手癢，隨便指點小滿打發(fā)時間。
小滿帶來的十幾雙草鞋非常好，也被幾個雜工分了，只是沒給錢，而是給了一床嶄新的厚被子。
十幾雙草鞋最多能賣個百十文，平時是買不到一床被子的，更何況現(xiàn)在。
不過看這些雜工的意思，這大紅緞面的被子就是“撿”來的。
什么時候撿的，怎么個撿法就不得細(xì)問了。
快到下午了，說好要接娘回家的徐二瑞也出發(fā)了。
走到半山還沒有見到人，反而遇見好幾個摘紅子充饑的流民，其中還有他見過的李老實。
徐家村的流民怎么到這樣遠(yuǎn)距離了？
徐二瑞腰上帶著刀，背著一個空簍子，警惕看著這些人。
不行，得趕緊告訴春鳳嫂子和巧云，要她們防備著有人下手。
可就在他考慮是下山接娘，還是趕緊回去告訴家里人時，就被人攔住：“哎！大兄弟，你這是到哪去，回去吧，把家看著就是！”
“回去？看家？”徐二瑞盯著這兩個采紅子的“流民”。
“回去，不用下山！”
………………………………
醫(yī)棚里，經(jīng)過六個小時的煎制，一鍋枇杷葉膏終于開始收尾。
江枝熟練用銅勺攪動濃汁，防止黏鍋焦化，一直煉到稠濃，取少許滴在草紙上，汁凝紙面，沒有滲透。
“許醫(yī)官，可以了！”江枝心中長舒一口氣。
熬膏最難的就是最后濃縮，幾個小時的費心勞神，一旦沒有掌握好火候，不僅一天時間白費，價值不菲的一鍋藥材也廢了。
許東看著草紙上的濃汁，滿意點頭：“藥膏成了，這樣看來江嫂子的確會制藥！”
單憑這煉膏的手藝就是能吃飯的，各處藥鋪都需要熟手。
“許醫(yī)官能借戥子了嗎？我這就要走了！”江枝沒空跟他閑說，直接提出交易。
眼看著時間不多，自己回山還需要幾個小時的路，二瑞肯定已經(jīng)在接自己的路上，現(xiàn)在村里流民聚集得更多了，可不能出事。
“好，你要的東西都給你。你是準(zhǔn)備制膏藥？”許東問。
江枝想自己做的藥還在試探階段，只能打著馬虎眼：“山上沒什么藥，制不成膏，就像今天這樣也只能熬些枇杷葉水�！�
已經(jīng)收到三次藥，許東也大概能推測出山上能出多少藥材，想配置一副好點的藥方也不夠，只能輾些藥粉。
能用一副多余的戥子換到蛇皮，他也就不多說！
江枝拿到藥房常用工具，又趕緊去找小滿回家。
醫(yī)棚外，小滿正在一片歡呼聲中精神抖擻的揮拳踢腿。
向德金樂呵呵道：“這孩子是個當(dāng)兵的料�！�
旁邊人也道：“是啊，這一天蹦來蹦去也沒見喊聲累，其他人可沒這體力�！�
一式畢，小滿穿著單衫也是汗流浹背，回頭對向道：“向大哥，我這八式可學(xué)會了？”
向德金道：“勉強合格，只是你這股勁道不行，還得練熟悉�！�
見這邊人多，江枝不想再去喊一圈“大兄弟大侄子”，還是讓雜工叫來小滿。
“小滿，我們趕快回去了！”
小滿對這些兵哥哥戀戀不舍，但也知道自己需要回家。
等兩人的東西裝進(jìn)背簍，頓時冒尖。
江枝這里還好一點，沒有帶鍘刀，只有鐵輾和放進(jìn)腰包的小戥子。
小滿那背簍里有棉被和糧袋，看起來真是扎眼。
幾個傷兵過來，看著兩人的背簍道：“小滿，你們這些東西重不重，好不好走��？”
江枝是個不客氣的，見他們過來立即道：“重倒是不重，能不能麻煩幾位送我們一程，只要出村就是！”
她在進(jìn)村就看見流民變多，小滿帶來的東西有肉有兔子，在巴掌大的徐家村連遮都遮不住，早就被人傳出來了。
現(xiàn)在這些流民都缺吃少穿，一旦知道有人還能賣兔子，心里自然會有歹念。
這時候送出一截路，就能起震懾作用。
向德金是個傷員，傷在胳膊腿能走，見小滿需要人送，于是幾個正想出門溜達(dá)的傷兵就出來了。
走出醫(yī)棚范圍，江枝頓時就感覺到幾道如芒目光。
她猛然回頭去找，卻又撲了個空，那些流民都低垂著頭在搗鼓自己的飯食。
幾個守兵也看見了這一幕，立即厲聲呵斥道：“誰要是敢生事，軍法伺候，滾出村子！”
流民不敢有動，只能眼睜睜看著江枝和小滿跟著幾個傷兵進(jìn)了山林。
窩棚邊，絡(luò)腮胡盯著江枝一行人遠(yuǎn)去的背影低聲道：“有人跟著，怎么辦？今天那小崽子帶來的有野雞野兔。”
提起小崽子，他就咬牙切齒，頭上傷好了，可這仇還沒有解。
第94章
鬼針草、兔子洞
在他旁邊，蓬頭男低垂眼簾：“那幾個傷兵跟不到多久，等他們回來我們就上山。人找來了嗎？”
絡(luò)腮胡點頭：“又找了兩個，都有一把身手，不是那種弱的，下午就等在林子里，只等我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