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徐長明不出聲了。
李老實撇撇嘴,轉(zhuǎn)身走了,邊走還邊嘀咕:“你李爺爺可不是隨便人都能使喚的,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資格!”
可很快徐長明又開始哼唧,旁邊有人過去查看:“長明爺,你是不是病了?”
徐長明咳嗽了兩聲。
“病了?誰病了?我看看!”
正閑著無聊蹺腿乘涼的李老實瞬間跳起來。
三兩步竄到了徐長明的身邊,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摸,果然是滾燙滾燙,頓時驚呼:“哎呀,徐老頭,你的額頭可以煎雞蛋了!就是沒油,在干燒。”
這一下涼棚下休息的人全都圍了過來,一個婦人驚慌道:“唉,長明爺發(fā)燒了,這天黑路滑的,得趕緊找一個郎中來,遲了會不得了的�!�
徐長明年紀(jì)快六十歲,在這個時代也算高齡,平時看著還硬朗,一病就是大事。
李老實卻神情一肅,鎮(zhèn)定道:“怕什么,一點風(fēng)寒發(fā)熱而已,你們找他家里人來也無用,他們又不是郎中。
看見沒有,這里有的是草藥,隨便吃就是!”
都說學(xué)醫(yī)是越學(xué)膽越�。骸俺鯇W(xué)三年,無病不醫(yī)。再學(xué)三年,無病能醫(yī)�!�
還有一句修道之人的話也非常形象,可以借用一下:
修行三年
、口出狂言。
再學(xué)三年
、不敢妄言。
又學(xué)三年
、沉默寡言。
再過三年
、無需多言。
又過三年
靜默無言。
再過三年
無言即言,。
江枝深知醫(yī)學(xué)之復(fù)雜,見得越多越會懷疑自己,她從來不會給人隨便用藥。
現(xiàn)在李老實只會認(rèn)識幾種藥的門外漢,大言不慚的就要給人治病。
因為李老實在村里就是一個吹牛的能人模樣,幾句話一忽悠,居然真的沒人懷疑了。
于是,庫房里有什么藥都用上:夏枯草、過路黃、紫蘇、薄荷、荊芥、葛根、還有泥鰍串,黃荊根、魚腥草、菖蒲……
各種草藥放進砂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大鍋,就連鍋蓋都差點合不上,那架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在煎牛藥。
熬沸后,武火轉(zhuǎn)文火再熬半刻鐘,李老實盛起一大碗,稍微放涼,趁熱就給徐長明灌下去。
急病遇猛藥,這效果也來得奇快。
這邊湯藥才下肚,徐長明的皮膚就像漏眼的篩子,轉(zhuǎn)眼一碗水就滲出來。
豆大的汗珠子從徐長明額頭背心冒出來,打濕頭發(fā)和衣服,整個人都熱氣騰騰。
高熱隨大汗出而降低,頭疼身緊的癥狀也接著消失。
徐長明感覺自己整個人這才從水深火熱中活過來,長吐一口氣:“真是舒服!”
李老實拍手大笑:“徐老頭,我李老實救了你的命,你該怎么謝我!”
第207章
簡單的生死觀
等到村里人收工回來,大家才知道徐長明發(fā)燒,已經(jīng)被李老實一碗藥給救下來的事。
徐家人聽著幾個婦人描述高熱時的情景,徐長明述說的難受,又看他此時已經(jīng)精神大好,頓時對李老實感謝萬分。
“老實哥,看不出來你還是神醫(yī)!”
“老實哥,我們一家都感謝你救命之恩!”
徐家人還真的感謝。
換成他們在,恐怕也只能把人往鎮(zhèn)上抬,這天黑路遠的,送到又是什么情況都說不定。
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燒,整個人也松緩下來,就不用了再請郎中。
而且,他們還讓李老實再給徐長明熬一副藥喝。
被人夸一句“神醫(yī)”李老實,已經(jīng)樂得找不到北了,很是得意:“這有啥呀!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一把草藥而已。”
江枝在旁邊聽得后背發(fā)涼,已經(jīng)捏了一把汗。
她自然知道那些草藥是自己每次上下山時隨手采的。
沒有毒藥,也沒有“十八反”,“十九畏”藥性相沖的藥物。
而且李老實用的大部分是解表藥,可以說是在對癥治療。
雖然里面夾了過路黃這些利尿藥,也無損藥效,甚至還有“提壺揭蓋”的作用,更有利于瀉火清熱。
徐長明的病換一個郎中來也是這些藥,說不定還沒這效果好。
可李老實這膽大包天的行為,讓在現(xiàn)代已經(jīng)謹(jǐn)小慎微慣了,有職業(yè)病的江枝很是緊張。
給人下藥需要處方權(quán),需要醫(yī)師證,需要藥師證,需要正規(guī)渠道的藥物,放在現(xiàn)代,這無證行醫(yī)是妥妥的。
沒有出事就是拘役管制,并處罰金。
出事就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嚴(yán)重的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還不賠個傾家蕩產(chǎn)��!
于是,在聽到李老實還要應(yīng)承熬藥,忍不住就將他叫到旁邊訓(xùn)斥:“李老實,你真是膽子大了不怕事,萬一把人給治出個好歹,你拿什么去賠?拿命還是拿錢?”
就是不出問題,若別人事后追問,說不是郎中也開藥就是不行,鬧一場也得被罰賠償。
李老實看著江枝,詫異反問:“賠?憑啥賠,我還沒有讓他出藥費和墨力錢呢!
江嫂子,我看你每次挖的藥都挺好的,就是不給人吃藥。
一直都以為是你舍不得,沒想到是怕出事?”
“嘿嘿,昨天晚上我不給他下藥,就只能干熬著,能不能送到鎮(zhèn)上醫(yī)館還是兩回事。
吃藥會出事,不吃藥就逝世,死人的多了去,又有什么稀罕的。
說到底,該死鳥朝天、藥醫(yī)有緣人,誰也管不了誰的命!”
李老實這一套歪理邪說,聽得江枝瞠目結(jié)舌,又不得不承認(rèn)有道理。
是啊,在缺醫(yī)少藥,物資匱乏的時代,一點傷風(fēng)感冒就可以死人。
遇上藥石無效的情況,大多數(shù)都會自認(rèn)壽元就是這么多。
既然認(rèn)為生死天注定,就不會去怪別人的施治有問題。
這也是面對生死,淳樸自然的人生觀!
不過,江枝是已經(jīng)把各項規(guī)章制度,法律法規(guī)刻在骨頭里的人,顯然無法接受李老實的野蠻獸醫(yī)行為。
萬一出事,別人不追究刑事責(zé)任,自己還是會內(nèi)心不安。
“李老實,這次你是缺牙巴咬虱子,正好咬上沒有出問題,以后就難說了,在干這種事之前,至少你要給我說一聲�!�
江枝決定退一步,自己遇上昨天那種情況,也是會下藥,只不過李老實太冒險。
李老實點頭答應(yīng):“行,那些藥材都是你的,是該給你說一句。我再不動倉房的東西,我對天發(fā)誓�!�
說著,就賭咒發(fā)誓表示自己說到做到。
顯然,他還是把江枝當(dāng)成舍不得藥。
為了不惹惱自己的東家丟了飯碗,他決定以后不拿自家的東西給人,再遇上生病的人,也不再隨便用藥。
神醫(yī)嘛,哪里能隨便給人看病的。
其實,江枝也是多慮了。
滿山遍野都是草,誰也不把熬些姜湯紫蘇薄荷的引子水當(dāng)藥。
另一邊,徐長明一副猛藥下去,風(fēng)寒消了,憋在心里的火氣也消了。
性命面前,他那股針對外來戶,針對女村長的怨氣也散了。
對江枝也說出感謝話:“二瑞娘,我以后不會再讓你為難!”
雖然他的為難并沒有影響過江枝的決策,但有這樣改變就是好事。
誰也不想身邊有一個唧唧歪歪的絆腳石。
江枝嚴(yán)肅道:“長明伯,李老實不懂藥也不懂醫(yī),他給你吃藥的事我還不知道,還幸好沒有出什么事,以后還是別再喝他給你的藥了�!�
徐長明苦笑,也不怪江氏的“小氣扒拉”,只說一句:“有藥喝就對了,哪個還管死活,死了也不怪誰�!�
自己若還在路上當(dāng)流民,一場病肯定沒有人管,就像徐根有的爹一樣死了連灰都拿不回來。
現(xiàn)在能雨天有人收留待在干處,還能得一口湯藥,已經(jīng)比別人強了。
生死就是那么回事,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在這方面,上年紀(jì)的人觀念基本一致。
只是徐長明感謝過李老實后,從此看見李老實就躲。
因為李老實一見他,就追著屁股喊:“徐老頭,我的牛藥效果好不好?”
這一喊就喊了幾年,直到徐長明壽終正寢,李老實的牛藥再也灌不進才罷休。
當(dāng)晚修好堰壩,第二天,田貴幾人又開始幫著村民修窩棚。
服徭役時砍伐的樹木現(xiàn)在還堆放在村里,原本是要給江村長用的。
因為都是雜木,修倉房并沒有用上。
現(xiàn)在就拿出來先給受損嚴(yán)重幾戶人家使,其中就包括徐長明和秦氏。
秦氏看著自家修整一新的窩棚,再看看旁邊的田貴。
一張臉憋得青一陣白一陣,可道歉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徐長明則徹底啞聲,他還是怕李老實那碗滾燙的藥。
經(jīng)過這一事,八人組的作用越來越大,威信也越來越高。
修窩棚,修水堰,換成平時都是會引起爭吵不休的大事,可現(xiàn)在這些情況一件都沒有發(fā)生。
即便江枝不在,有人輔助,單是二瑞也可以把各種事處理得有條不紊。
暴雨過去,就是最熱的夏季,也是地里苞米,棉花瘋狂生長的時候。
看著莊稼茁壯成長,農(nóng)人的心情格外高興。
但嫩葉片帶來的快樂不止是人,還有蟲子。
在這時,一種名叫“鉆心蟲”的害蟲也開始猖狂起來。
高溫和高濕,就是玉米螟最喜歡的環(huán)境。
第208
章
捉蟲
這種蟲的幼蟲喜嫩、喜甜、喜濕、喜暗光。
所以玉米上幼嫩的葉芯、新葉、花絲、雌雄穗、苞葉內(nèi)甜嫩籽粒、莖稈內(nèi)部的甜嫩汁液、果穗髓芯等部位都是它的最愛,一到晚上就開始瘋狂啃咬莊稼。
天一亮,不等太陽出來,又會躲進苞米如同大喇叭一樣的葉片心,圈成一團睡大覺。
或者直接順著苞米桿爬下來,鉆進苞米根部的土塊下。
蟲子灰黑的顏色跟泥土混在一起,讓人找不到蹤跡。
為了殺死這種害蟲,打農(nóng)藥,撒草木灰,農(nóng)人需要使用各種手段。
這種蟲子也是最狡猾的,一種藥多用幾次就產(chǎn)生耐藥性。
所以,最快捷有效的方法,也是最笨的辦法。
那還是利用天快亮,蟲子還在葉片上啃食時,直接上手捏死,或者抓下來喂雞。
對土地的主人來說,隔著葉片,將一厘米長,圓滾滾的肉蟲捏死很有成就感!
于是,每天晚上都能看見地里火光閃爍,那是家家戶戶打著火把,用長長的竹鉗子抓蟲,跟這小小蟲子搶食。
抓蟲也需要技巧,心細手穩(wěn)。
因為蟲子一受涼就裝死,瞬間滾落在葉縫里或者地上的泥塊間,讓人無法看見它。
在山上,江枝也在抓蟲。
坡地里除去小部分苞米,大面積都是棉花。
棉鈴蟲也是一害。
它們跟苞米的鉆心蟲是同類,只是棉花沒有大喇叭嫩芯,它們是直接啃食棉花嫩葉和棉桃。
被啃過的棉桃就不再發(fā)育,減產(chǎn)在所難免。
小滿爺每天都要在進地打理棉花岔枝時,順帶捏蟲,噼噼啪啪捏得爆響。
可是,大部分蟲子在人還沒有靠近時就掉在地面藏起來。
最后,小滿爺用背簍子把家里的小雞帶去地里。
幾天后,小雞崽就習(xí)慣跟人在一起。
當(dāng)棉葉上受驚的蟲子使用老辦法,想用“滾地碰瓷”來逃生時,就正好落入下方雞嘴。
蟲子是一代一代不停生卵,光捉蟲效果也不明顯。
這里沒有化學(xué)藥劑,只能用辣椒水,用桉樹葉泡水來殺蟲。
江枝砍來馬桑樹,利用馬桑根莖葉中的毒素來殺蟲。
直接殺是殺不死的,但能讓蟲子避食,來控制蠶食的危害。
農(nóng)活就是這樣細細碎碎,做了又像沒有做,永遠沒有盡頭。
暴雨前,江枝把要買材料的消息放出去,誰知木料生意還沒有找上門,之前賣嫩苞米時的商販介紹的牲口販子來了。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月,江枝還以為這事沒了下文,不料牲口販子來了,帶來三頭牛,一匹騾子,一筐豬崽,還幾只小羊羔。
全村人都聚集過來,圍著那些牲口打轉(zhuǎn)。
買不買?
每戶人肯定都想買的。
田貴和徐根有幾人把那三頭健壯的牛犢圍一圈,目光仿佛粘在牛身上撕不下來。
牛販子拍著牛犢的脖子夸贊著:“你們瞧瞧,這是剛八個月的黃牛,養(yǎng)好了到下年正是上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