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話你跟我說就得了,知道嗎?”
唐殊笑了一下,風把他領口吹開,張智剛瞥一眼就愣住了,目光閃爍好半天,唐殊很快也反應過來,場面陷入可怕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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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殊回來時臉色有些奇怪。
他直接去洗了澡,急于脫掉身上皺巴巴、沾滿了各種氣味的衣服,熱水從頭頂澆下來才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拿。
沈禮釗在外面敲門:“衣服,給你送進來?”
門開了條縫,水汽撲鼻而來,唐殊沾滿水珠的手扯走了衣服,眼前的門又砰地關緊。
沈禮釗靠墻邊站著,低頭笑了兩下。
不過唐殊最終沒有拒絕擦藥這件事。
他穿著寬松的T恤趴床上,后背讓沈禮釗用手按著。褲子一脫,下半身光溜溜了,人就變得跟鵪鶉似的熄火了,乍一看乖順無害。
沈禮釗看著他身上因為自己而留下的性愛與性虐痕跡。
那些青的、紫的、紅的顏色就像烙印一樣,很觸目驚心的漂亮。沈禮釗是想過無數(shù)次的——在唐殊身上留下更多的烙印,讓他痛,讓他認錯求饒,讓他最好把曾經(jīng)自己替他擋的鞭子都還回來。他想要這個人把小殊還給他。
然而自欺欺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些烙印只能長在沈禮釗被撕裂的人生和潰爛的心里,長成一根拔除不掉的刺。因為當它們像現(xiàn)在這樣,出現(xiàn)在唐殊身上,沈禮釗才知道他弄錯了——他的心臟并不會因此愈合,而是汩汩流出更多鮮血。
他手指沾了藥膏抹上去。
沈禮釗先給唐殊揉著皮膚上的淤青。
皮膚被一點點揉熱,也疼,但對唐殊來說是一種闊別已久的感覺。他想起以前沈禮釗總會在這個時候講下三濫的笑話逗他,兩人哈哈大笑,一個疼得齜牙咧嘴。唐殊閉上眼,他獵獵作響的身體被這種感覺填滿,終于安靜了。
這個人把臉捂在枕頭里,只看得見一個頭發(fā)蓬松的后腦勺。像小動物一樣,發(fā)出很小的不清晰的單音,氣音混著鼻息傳入耳里。
沈禮釗知道是自己弄錯了。
“張智看見了�!碧剖饴裰^說。
“看見什么?”沈禮釗愣了愣。
“脖子上�!�
沈禮釗撫摸著唐殊,看向他脖子上的吻痕,低聲說:“游艇上他們都知道我跟著你了,沒操服,很正常�!�
唐殊扭頭刺他一眼,陡然提聲:“他開口就問是不是姓沈的那個王八蛋干的!支支吾吾比我還燙嘴,你以為他們是傻子,就我這副樣子,像是上面那個嗎?像嗎?”
沈禮釗被他問蒙圈半秒,笑了。
“張智說要來一槍斃了你,你等著吧……”唐殊聽見他的笑聲,驟然咬上牙,喉結光動了動。
沈禮釗盯著他紅紅的耳朵,手指往下探,說:“你說了算�!�
那根手指已經(jīng)探入臀縫,把乳白色藥膏抹勻在穴口,按了按,然后緩緩伸進去。
唐殊把頭埋回去。
雖然沈禮釗動作很輕,但他指腹的繭磨人,藥膏觸感也刺激冰涼。唐殊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
晚上房間有人來送餐,全是冷盤西點,唐殊扒拉了兩叉子扔出乒乓響聲,沈禮釗問他要不要出去吃。上午他們走過的地方應該也有夜市。
不出所料,白天混亂的街區(qū)晚上人也很多,簡易破布棚搭在一起的攤位上亮起了鎢絲燈,燒烤攤出街了,油煙飄了整條街。
唐殊站棚搭之間間隙的空地處。
沈禮釗拒絕了唐殊吃燒烤的提議,這會兒幫他買煙去了。
真是可笑,唐殊也不知道為什么沈禮釗有資格拒絕,然后自己也同意了。
他想,他大概是和沈禮釗重歸于好了吧。
手邊沒煙又沒人,悶得慌,唐殊看著街上的人,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唐家待太久,如今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這附近幾家全是燒烤攤,坐滿了吆五喝六的男人、光膀子劃拳打賭的醉漢。
唐殊半瞇眼看著。眼前有一桌氣氛正高漲,一個胸脯有青龍紋身的男人連吹幾瓶,龍都像熟透了般泛起紅色,他扒拉著對方揮舞中指,隨后將酒瓶猛地甩在地上。
——嘭一聲。
酒瓶緊接著轉(zhuǎn)了幾個圈,滾到了隔壁攤位旁。
隔壁水果攤位后兜著頭巾的女人在哄小孩睡覺。
晚上買水果的人并不多,還在賣水果的人更是少見。余貨只能賤賣,只要有客人一去,女人就會立即起身,同時孩子也會醒,那張小臉已經(jīng)哭得很臟了,她收起皺巴巴的零錢,繼續(xù)哄著。
唐殊看了半晌走過去。
鎢絲燈下,女人黝黑的臉露出笑容。一笑臉上陰影更深,看得出一對落滿滄桑的酒窩。
她扯出了塑料袋,唐殊接手,直直指著孩子說:“他哭了�!�
大概唐殊的模樣看著不夠和善,女人下意識摟緊手臂,半捂住小孩的嘴:“對不起,對不起,您要買什么,我?guī)湍x。”
沈禮釗回來的時候看見唐殊站在水果攤前,手里多提了一袋水果。他讓沈禮釗付錢,沈禮釗把煙和熱乎乎的竹筒飯拿給他,轉(zhuǎn)頭問老板娘需要付多少。
夾在醉漢的嚎叫聲里,小孩的哭聲也不絕于耳,連嗓子都哭啞了。
唐殊不耐煩地從沈禮釗手里扯出一張整鈔,放在攤位上,在女人埋頭找零時提議:“給他買顆糖,他就不會哭了。”
女人神經(jīng)還有些緊張:“謝謝老板,他還太小了,吃不了糖呢......”
唐殊怔了一瞬,點了點頭,不等她說完徑直走了。
走著的時候,唐殊已經(jīng)回過神來,他把那袋水果扔給沈禮釗,瞪了沈禮釗一眼。
“出來就吃竹筒飯,”唐殊警告似的先發(fā)制人,“從現(xiàn)在開始閉嘴,什么都別跟我說。”
大概是涂過藥了,下午睡了一覺,又很能忍,此刻他走路的姿勢自然,看著與常人無異。
沈禮釗悄無聲息攬著他:”說什么?“
”我自己能走,又不是殘廢,“唐殊掰開腋下伸過來的手,”......等回去了你知道該怎么辦,至少失聯(lián)、辦事不力這些罪名逃不過的,其余的......出來了再說�!�
然后他就被扶上了肩膀。
沈禮釗問:”緊閉室兩天還是五天?“
唐殊看向他:“你不是唐家的人么,養(yǎng)子,只能五天了啊,這不是我的規(guī)矩,要怪就怪老東西了�!�
沈禮釗提著那帶水果,手指摩挲他的肩頭,低聲說:“幾天都行�!�
唐殊抽著煙,拖著腳步走在他鄉(xiāng)街頭,心顫地沉默下來。
飄起的煙霧將目之所見遮掩得夢幻而不真切。
他看著路燈下兩個影子挨在一起,確認兩個在一起那就是一個。
他們靠在交叉口路邊的欄桿上吃完了竹筒飯,不遠處有人收攤了,一邊拉著桌椅板凳,一邊回頭喊著小孩,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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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殊人生過往中有二十年的時間不叫唐殊。
二十多年前,溝頭鎮(zhèn)全鎮(zhèn)算起來也只有巴掌大,就那幾條街,勉強圍成一個破敗殘缺的圈,成了方圓幾十里唯一能熱鬧起來的地方。
只有鎮(zhèn)上有商店,有診所,有學校,有黑車站點,能擠上面包車離開這片落后山林,去縣里,去更遠的地方。
也只有這里每月逢、6、9數(shù)字的日子有集市,讓不少人找到活路。
每到這些日子,淌著泥巴和臟水在集市上鏘鏘踏步、到處亂竄的小孩很多。
他們穿著破衫爛鞋,依然很開心的樣子,成群結隊吱吱哇哇地做著游戲。
等天壓黑,孩子們也早陸陸續(xù)續(xù)散了。
擺水果攤的女人收了攤,回頭看著坐在小板凳上的小泥人,驚訝地張嘴,差點認不出人來。
——從頭到腳,衣服、褲管全臟了。領口松松垮垮破了洞,臉上也臟,活是只花臉貓,那雙眼睛心虛地抬起來,亮晶晶又怯怯的。怕被媽媽打屁股。
“這是誰家的小叫花子?嗯?“
“快起來吧,這臟的,快把板凳收好。”
“天黑了,怪物要出來了,等會把我們寶寶抓走了�!�
女人拉上他的小手:“走嘍,小殊,我們回家了�!�
夕陽所剩無幾,一大一小兩人走上了回家的路,那個漆黑的小小的影子緊緊牽著媽媽的手。
媽媽叫他小殊。
同村的小胖有一天跟他爭執(zhí),小胖說全天下的人都有姓氏;除了小什么的,所有人還會有個正經(jīng)兒名字,沒有人會姓“小”!
他大聲地反駁,說他就是,他就是全天下唯一一個姓“小”的!
旁邊有人笑了,說那是因為他是沒有爸爸的人。
他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可看見媽媽臉色發(fā)白躺在床上,輕輕叫他,他又什么都問不出口了。
媽媽是經(jīng)常會叫他的,把他叫來也不為什么事,有時候會說一些他難以聽懂的話,有時候只是抱抱他、親親他。他就陪著媽媽。
媽媽叫他小殊,跟他說很多的對不起。
他不知道媽媽哪里對不起了他,他想讓媽媽不要再說了。
拖著撿來的書包去村小學報道的第一天,年過半百的老師問他,“你的名字”,他說小殊。
老師看了看父母姓名一欄,只有母親林秀的名字,順手幫他填上了林殊。
林秀是七年前回的林家村。
這個有著一對酒窩、笑起來很動人的漂亮女人,在憑借漂亮獲得了短暫如泡沫般的虛妄愛情和一個孩子后,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石階上荒草叢生,土磚房塌了半邊,全世界只剩下了她和這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