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才不是因為這個!他身體從前可是很好的。他想為自己辯解,屢次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難道要他直說,因為師姐你靠太近了,我心里實在發(fā)慌么。
那樣她更會把自己當小孩子了!
他再次轉(zhuǎn)移話題:“師姐,那晚究竟是什么情形,那怪物是什么?”
清清長嘆一口氣,轉(zhuǎn)身去尋椅子坐下,將田朗事件始末原原本本告知了他。
裴遠時安靜聽完,忍不住發(fā)問:“你們所遇,向來如此兇險嗎?”
清清撓撓頭:“不算兇險吧……此前從未出過如此紕漏,師父也很納悶?zāi)亍R詭煾傅谋臼�,收拾這種普通人所化的厲鬼綽綽有余,即使它逃脫了,我們也能捉回來。只是……”
她吞吞吐吐,裴遠時卻懂她的意思。只是誰讓他肩不能挑,手不能動,那厲鬼直直闖進來吸食他的精氣,他也無可奈何。
清清自責道:“無論如何,讓它逃出來鬧了一頓,是我們的疏忽。”她怯怯地看著他“師弟,你不會怪我們吧?”
“怎么會,師姐莫要多想�!�
清清說還想說點什么,玄虛子走了進來,看到裴遠時已經(jīng)醒了,也十分詫異:“這么快便醒了?身體感覺如何�!�
裴遠時道:“尚好,甚至比之前還松快了許多�!�
玄虛子捻須嘆道:“你身體本來就帶了沉疴舊疾,之前又連日奔波,在溶洞里受了寒氣,雖然硬生生挺了過來,但要把病氣拔除也需要相當?shù)臅r日,為師本想讓你慢慢調(diào)養(yǎng),誰曾想那女鬼竟找上了你,把沉郁帶病的精氣吸了不少去�!�
“如今你體內(nèi)雖空虛,但那些寒氣也一并消失得無影無蹤,你現(xiàn)在試試下床行走,可還需要拐杖?”
裴遠時驚愕,隨即翻身坐起,用手撐床沿站起,竟然絲毫沒有原先費力難行的狀態(tài)。他所幸站直身體,試著往前慢慢邁步,也走得穩(wěn)穩(wěn)當當,一時間驚喜交加,望著微笑的玄虛子,竟是說不出話來
玄虛子滿意地說:“當晚將那女鬼送走后,為師為你把脈,就已察覺到了你體內(nèi)的異變,正所謂不破不立,此番際遇實在是上天在助你�!闭f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裴遠時一眼“這條命如此來之不易,你當珍惜,別的念頭暫時不要想了�!�
裴遠時心中一動,低頭掩住眼中深思,抱拳道:“謝師父相助,徒兒謹遵教誨�!闭f完,他一撩衣擺,直直跪下,行了三個叩首。
三叩首正是拜師禮中的一環(huán),玄虛子欣慰道:“好了,你這才剛有所好轉(zhuǎn),別急著舒筋動骨,得循序漸進才為好�!�
說著,他讓裴遠時坐下,又診了一番脈,徹底放下心來:“如今你四肢乏力,體內(nèi)空空,若是不增強精氣,日后會易招邪穢,修行道術(shù)更對你重塑靈體有幫助。今后,你便同你師姐一起修習(xí)罷�!�
裴遠時自是應(yīng)了下來,他突然注意到玄虛子所著是嶄新的道袍,清清亦穿著新漿洗過的大褂,皆拾掇的整整齊齊,一改日前的隨意,不禁問道:“師父今日是有什么事嗎?”
裴遠時道:“田朗的事,你師姐都說與你了吧,他與其妻子柳氏今日下葬,為師午后要同你師姐下山去主持法事,明日才回來,你且安心在觀內(nèi)休息�!�
裴遠時正要答應(yīng),清清卻提出了質(zhì)疑:“師父,師弟他連灶都點不著,我們一去一天,他會不會把自己餓暈��?”
玄虛子聞言,皺起了眉頭:“這確實是個問題……”
清清說:“我曾聽聞一個故事,講的是有一男子不會做飯,且十分懶惰。一日,他妻子要回娘家,擔心他一個人在家中受餓,就烙了一塊大餅,把餅中間破個洞掛在男子脖子上,這樣男子只需低頭,便能隨時隨地有吃食了�!�
說完,她自覺幽默,先行捧腹大笑起來。
玄虛子也跟著笑了幾聲,又覺不妥,斥道:“胡說些什么!鄉(xiāng)野笑話你還當真了,你師弟難道是那般懶惰無用之人,快向他道歉�!�
裴遠時無奈地說:“謝謝師父師姐的好意,我已經(jīng)能正常走動了,為什么不同你們一道下山呢?”
師徒倆面面相覷,方才他們誰也沒考慮到這個問題。
清清馬上反應(yīng)了過來:“就這樣辦!你是正式入觀的新弟子,隨師父下山天經(jīng)地義。咱們身量差不多,師姐去給你找身袍子來!”說罷,她便小跑了出去。
玄虛子狐疑地打量他:“真能走了?萬不可逞強。”
裴遠時索性起身走到院子,慢走小跑了好幾圈來展示,才讓玄虛子微微放心。即便這樣,玄虛子仍殷殷叮囑:“若有不適,定要告知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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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死之人的喪禮需在晚上進行,凌晨入土,田朗二人也是一樣。是以玄虛子師徒三人在傍晚時分才趕到田家村,時間也綽綽有余。
阿春的嬸母張氏站在院門口,遠遠地看到玄虛子一行人來了,急忙迎了上來,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除了昨天見過面的清清,隊伍里還多了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嘖嘖,生得真是不錯,就是面無表情,一副生人勿進的姿態(tài),還是自家兒子桐生和善。
雙方寒暄完畢,玄虛子領(lǐng)著兩徒弟進了院落,開始擺設(shè)香案紙錢等物,裴遠時從未接觸過這些,一時間幫不上忙,只有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張氏是阿春生母的表親,因此阿春生母去世后,他們與田朗一家走得并不十分近,尤其柳氏來了之后,兩家關(guān)系更是降到了冰點。田朗是獨子,生前人緣不好,因此今晚來的前來吊唁賓客寥寥,阿春作為孝女并沒有忙著四處寒暄招呼,而是跪在堂屋的靈柩前守靈。
裴遠時看到了和她一起跪著的青年,他同樣的披麻戴孝,想必就是杜桐生了。田家無男丁,找個子侄輩的表親來端牌位,也算合情合理。
杜桐生時不時側(cè)過頭,低聲和阿春說話,阿春神情低迷,但并不算十分哀痛,倆人雖跪在靈前,但時不時湊近的喁喁細語,使得他們不像在守靈的晚輩,更像一對正幽會的有情人。
杜桐生也看到了裴遠時,他微笑著開口:“小道友是隨林道長來的嗎?從前竟未見過你。”
裴遠時點了點頭,道:“請節(jié)哀順變。”
杜桐生仍在微笑:“謝過道友關(guān)懷,我沒什么哀可節(jié)的。”
嚯,竟然如此直白。
裴遠時來了興趣,他瞧見桌上有一口磬,便拉來一條椅子坐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敲,他身上穿著道袍,此番作為仿佛順理成章。
第10章
捉魚
“嬸母去世時僅二十六�!鳖^上纏著白布的青年輕聲開口“自從阿春出生,田朗便對嬸母百般折磨,她還未出月子便被要求去結(jié)上冰的河邊打水,小到缺衣少食,大到拳腳相加,僅僅因為阿春是個女孩�!�
“后面幾年,嬸母日子更難熬,因遲遲懷不上二胎,田朗對她們母女倆變本加厲的嚴苛。一場急病后,嬸母終于去了,她曾是那么良善溫和的人,平日待村人極好,最后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至于后來……田朗想兒子想得發(fā)狂,竟還試圖誘騙脅迫同村的良家女子……”
裴遠時一驚:“這些你如何得知?”
青年輕蔑一笑:“這在田家村并不是什么秘密,你可知今日前來吊唁的人為何如此寥寥,村里人向來對他厭惡至極,如今他死了,估計只會拍手稱快�!�
就算杜桐生這番話真真切切,但作為晚輩在長輩靈前指摘,也是對死者極大的不敬了。裴遠時不禁看向跪坐在一旁的阿春,聽到旁人這么指責自己的父親,她低著頭,默不作聲,并沒有其他的反應(yīng)。
連親生女兒都不肯維護他,看來杜桐生說得差不多是真的了。
裴遠時想起上午清清對于此事的評價。
“說什么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碰上這樣的父親,也要子女恭恭敬敬地得乎順乎嗎!”
少女氣得兩頰鼓鼓,那些之啊乎啊的從她嘴里說出來,竟然有種小孩偷學(xué)大人說話的趣味。
裴遠時咳嗽一聲,拉回了思緒,詢問道:“竟還有這樣的內(nèi)情,實在是叫人意外,接下來你們打算如何呢?”
杜桐生看向身旁的少女:“阿春如今孤身一人,她能自己決定往后的人生,無論她想如何,我都會支持�!闭f著,他的手指從袖中探出,輕輕握住了阿春的。阿春淚光盈盈,也回握住了他的手。
小情人在這里執(zhí)手相看淚眼,裴遠時有些坐不住了,悄悄起身離開了堂屋。
來到院里,玄虛子仍端坐在案前閉目禱念,卻不見清清的身影,他四下掃視,瞧見她正提著燈籠,站在院門外沖他招手。
他乖乖走了過去,清清問道:“你方才去哪了?我尋了你好一會兒�!�
他說:“我就在堂屋里,跟阿春他們說話�!�
“你見到她了?怎么樣,是不是很好看?她表哥杜桐生你也見到了嗎,也是一表人才。”
室內(nèi)昏暗,二人都披麻戴孝,裴遠時并沒有太過注意長相,但還是附和道:“的確如此�!�
清清興奮地說:“我覺得他們倆甚是般配,桐生待阿春極其溫柔,如今他們之間沒了阻礙,定能好好在一起,這便是話本上說的“患難知情深”了罷?”
裴遠時正又要附和,清清叫起來:“哎呀!我怎么同你說這些,小孩子不用聽這些,你就當我沒說過�!闭f著,她拿出左手,裴遠時這才看到她還提著個魚簍。
月光下,她瞇著眼笑:“師弟走,我?guī)阕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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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陣陣,驅(qū)散了白日的暑氣,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田間小徑上,清清尤其興致勃勃。
“青屏山特產(chǎn)白春魚,這魚平日都在山體暗河內(nèi)生活,少有順流而出的時候。張嬸說,從這往東走到山腳下,有一處水潭,去年這時候聚了好多白春魚,或許這兩天就是它們出來求偶的日子,運氣好的話,我們今晚過去或許能碰上。”
裴遠時忍不住問:“那還輪得到我們嗎?會不會已被村里人打撈的差不多了�!�
“不會吧!張嬸還說,那潭可深了,岸邊也不好下腳,平日少有人過去,更何況,村里這幾天并沒有白春魚再次出現(xiàn)的消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腳步不停,漸漸地,路旁的田地變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林木,兩人穿行樹林中,清清突然作出噓聲:“師弟你聽�!�
裴遠時凝神靜聽,樹林深處似乎有潺潺流水聲。
二人循著水聲前進,踏過松軟的泥土,在燈籠暖黃色的光照下,一條小溪流出現(xiàn)在了眼前。
清清興奮地說:“順著它走到底,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了�!�
遂繼續(xù)前行,樹林越來越密,層疊交叉的枝丫擋住了月光,待二人貓著腰,繞過一塊嶙峋的巨石,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只見月光照耀下,一口潭水波光粼粼,潭面籠著一層縹緲輕薄的霧氣,夜風拂著岸邊的枝葉沙沙作響,此景此狀,如同瑤池仙境般夢幻。
清清負手站在岸邊,抬頭望著月亮,一副要對月吟詩的做派。
裴遠時以為她會念幾句譬如“清光應(yīng)更多”“明月松間照”的句子,卻聽到她吟哦半天,最后贊道:“真漂亮!這等寶地長成的魚兒,也一定好吃的緊吧?”
“師弟,快把燈籠給我�!彼D(zhuǎn)過頭看著他,詫異道:“咦?你笑什么?第一次捉魚很開心么�!�
裴遠時不自然地摸了摸臉,遞過手中的燈籠,她伸手拿過,小心地蹲在岸邊察看潭水,嘴里卻不依不饒:“師弟,你笑起來好看,平日里該多笑笑�!�
還未等他作出回應(yīng),她又驚喜道:“有魚呢!全都歇在石縫里,師弟快看。”
裴遠時湊上去,果真看見潭底停著一條條手掌長的小魚,被燈籠光照一激,紛紛游動著靠了過來。
清清把燈籠拿開,轉(zhuǎn)身往回走,裴遠時跟在后面,疑惑地說:“師姐,魚不捉了嗎?”
“捉!怎么不捉,你且看著吧�!�
她順著溪流,尋到一處水岸極為狹窄的所在,她招呼裴遠時同他一起搬石頭墊在水底,又把魚簍放倒,斜著固定在水中。
二人一頓忙活,弄好后重返水潭。清清撿了根樹枝,不斷攪動潭水,潭底白春魚群很快就游動起來,被燈籠發(fā)出的光亮所吸引,再一次聚攏。她提著燈籠,小心地引著魚群,慢慢往外走去。
魚群追隨者暖光,竟是十分配合地出了潭水,順著溪流游去,行至他們方才設(shè)置關(guān)隘的所在,她更加小心。
只聽“噗嚕”一聲,為首的魚兒已經(jīng)隨著水流,率先一頭撞進了魚簍里,緊接著,魚群大軍趕到,接二連三地沖了進去。
雖然關(guān)隘處放過了不少漏網(wǎng)之魚,路上亦有逃兵折返回水潭,但當清清拎起重了三四斤的魚簍,心里還是樂開了花。
回去的路上,月已經(jīng)爬上了東山,比來時更亮了些。清清一路踏著清輝,嘴里哼唱著荒腔走板的山野小調(diào),心中已把著幾斤白春魚蒸炸了好幾遍。
裴遠時本來要幫忙拿魚簍,但清清以他體弱為由斷然拒絕了。他默默走在她后面,看著月光下她跳躍的馬尾,涼風偶爾把發(fā)絲送到他臉上,帶著些青草般的芬芳。
今晚月色確實好,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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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師徒三人都在阿春處歇下了。
五更天還沒到,清清便起了身。她先來到堂屋,看到徹夜守靈的阿春已經(jīng)靠在身旁桐生的肩上睡熟了。桐生看到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會意,悄悄離開了。
潔手凈面后,清清推開廚房的門,張嬸已經(jīng)在里邊忙碌了,看到清清進來,她招呼道“清丫頭這么早就起來,可是餓了?粥還要等一會兒�!边@個嘴甜面善的小姑娘很討她喜歡。
清清搖搖頭,又笑道:“張嬸早上好,我昨夜去了你之前說的那個小潭,竟真讓我捉著了不少呢!”
張嬸說:“我瞧見了,都在水缸里養(yǎng)著,鮮活的很呢�!�
清清走到水缸邊往里面一看,果真沒有一條翻肚皮的,不禁喜笑顏開:“如此便好!今早可是吃粥?我現(xiàn)在收拾幾條出來切成片,做魚粥要香上許多呢。”
多點葷腥的好事,張嬸自然不會不答應(yīng),二人遂在廚房里忙活起來。
魚粥上鍋,清清坐在灶旁,看見火快熄了,忙俯身撿柴火,翻動間帶出了一塊臟兮兮的布巾,她瞧這布巾方方正正,似乎是條手帕,便好奇地翻看。
果真是條手帕,雖然底色已經(jīng)臟得看不出,但上面秀著的圖案卻能依稀辨認。清清瞇著眼瞅半天,這似乎……是什么樹?樹上還長著大團大團的花。雖自己從來不搗鼓女紅針線,但她知道手帕上的式樣無非就是花月蟲鳥,繡一棵樹的還真是少見。
更何況……她看著布面上歪歪扭扭的針腳,這繡活,實在不怎么樣。
這時,阿春推門進來:“我聽嬸嬸說清妹妹在煮魚粥,可真香,我在院里就聞到了�!彼坪鮿倓偛攀嵯催^,眼睫上還沾有水珠,顯得更加楚楚動人。
清清打了招呼,突然靈機一動,定睛看向手中的帕子,嚯,這不就是桐樹么!那大朵的白花,不是桐花又是什么。
她仰臉一笑:“阿春姐姐,我在柴火堆里撿到了這個,你來看看是誰的呀?”
阿春依言上前,瞧見那手帕,忽得羞紅了臉,支吾道:“是我的東西,好妹子,快還給我罷�!�
清清遞過手帕,揶揄道:“怎么不把手帕送給桐生哥哥呢?他見了一定很高興�!�
阿春把手帕胡亂團起,塞進兜里:“誰說要送給他了,我不過自己繡著玩,無意落到了此處�!�
清清見她臉紅得快燒起來,便不再打趣,二人一起把粥盛出,準備開飯。
第11章
落定
伴隨著玄虛子的唱禱聲,最后一把冥錢被拋灑向空中,田朗二人自此就在黃土中長眠了。
回田家的路上,一行人皆默默無語。按照此時的葬俗,下葬儀式結(jié)束后離開的親眷在到家之前不能說話,更不能回頭看,不然會驚擾亡靈,甚至?xí)齺碛问幍墓禄暌肮怼?br />
回了田家,玄虛子徑直去收拾東西,清清則捂著肚子奔向凈房。寶地所產(chǎn)的魚果然好,熬成的魚粥鮮美嫩滑,她一口氣連喝兩碗,已經(jīng)憋了一早上,現(xiàn)下實在有些受不住了。
所謂凈房,不過是主屋后面一個堆雜物的柴房放了兩個馬桶。清清解決完畢渾身舒爽,正要起身離開,卻聽見門外傳來杜桐生略帶焦急的聲音。
“阿春,一直以來,我待你如何?”
一個怯怯的聲音回答了他:“桐生哥哥,你對我很好,我都知道�!�
“既然如此,為何你遲遲不愿嫁與我?”
啊?這……
柴房逼仄簡陋,不知二人在后院何處說話,竟是一字不落的進了她的耳朵。原來,阿春竟不愿嫁給桐生嗎!
阿春沒有再回答,外面一片靜寂,只有零星的蟲鳴鳥叫聲。
等了半晌,依然沒有交談的聲音,難道已經(jīng)走了?清清在房內(nèi)抓耳撓腮,想出去,又怕二人還未離開,留下來,這里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些……
良久,似乎是見對面的人遲遲不回應(yīng),杜桐生又開口了,聲音放軟了很多。
“我并不是強要你嫁我,無論你的決定是如何,我都會尊重接受。只是如今……他們都已入土為安,你無父無母,又尚未出門,孤身住在這里,我和你嬸母真的很擔心。”
聲音頓了頓,再次響起的時候帶上了些哀求:“聽我的,來你嬸母家住好嗎?如果是因為我的原因你不愿來,那我可以去鎮(zhèn)上住,鎮(zhèn)上去學(xué)堂方便,正好秋闈也快到了……”
秋闈?桐生竟已是個秀才了么,清清有些意外,但很快又了然,怪不得他行止別有氣度,和普通村人相去甚遠,原來是個能讀書的。
正思量著,杜桐生的聲音突然變得慌張:“阿春、春妹!別哭,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催著你,我以后再不說了……見你這樣,我心都快碎了,都怪我太心急了,別哭呀……”
清清一驚,更是坐不住了,唯恐阿春被欺負,在房內(nèi)踱了幾圈,咬咬牙正要出去,阿春卻哽咽著開口了。
“桐生哥哥,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不敢想現(xiàn)在我會如何。只是,我真的好害怕……阿娘臥病那些日子,她對我說了好多,曾經(jīng),阿爹也是待阿娘這般好……我不敢再像她那樣,全心全意地相信未來的丈夫,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她抽抽噎噎,語無倫次地說:“我真的感激桐生哥哥,感激你這片心意,但我不敢全心愛慕誰,依賴誰,那樣只會叫我害怕……桐生哥哥,我想同你在一處,但你這般待我,我卻不能同樣的回報你,對你太不公平……”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杜桐生打斷:“阿春!我不在乎這些,只要你能平安快樂,我就滿足了,至于其他的,我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我會證明我跟你爹是不一樣的�!�
阿春似乎說了點什么,但沒說幾個字就只�!斑�、唔”聲,清清先是面露疑惑,緊接著坐立不安,這、她、她可不是故意偷聽的!
良久,她聽見杜桐生低低地說:“春妹,你方才說想同我在一起,作數(shù)么?”
她沒聽見阿春的回應(yīng),但至少應(yīng)該是點了點頭,因為她又聽見了唇舌交纏的曖昧聲響。他們不會正靠在房板上吧,不然怎么能叫她聽這么清楚?
清清在心里尖叫,這就是貪嘴的代價嗎,誰來救救她!
終于,她聽見腳步聲一前一后逐漸遠去,又按捺了半柱香的時間,確定他們走遠后,清清才鉆出了柴房。
她長吁一口氣,用手扇著風,柴房里又悶又熱,她心里又急,身上竟出了一層汗,黏膩膩的很不舒服。
一抬眼,裴遠時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正有些一言難盡地望著她。
“師姐在凈房呆了有半個時辰之久,我竟不知,魚粥也能如此叫人腸胃不順么�!�
清清張口結(jié)舌,現(xiàn)下她的確形容狼狽,一身汗不說,臉也在發(fā)燙,但這叫她怎么解釋。
好你個石頭師弟,居然也有讓師姐如鯁在喉的時候!
見她呆愣著說不出話,裴遠時也不逗她了,道:“師父去張嬸家拿東西,走之前叫我?guī)退咽O碌姆ㄆ魇帐傲�。別的我已找到了,但有個‘三寶天尊聚靈符’,我實在沒有頭緒,聽師父說,這是小霜觀絕無僅有的特殊法寶……”
清清說:“這個應(yīng)當是師父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設(shè)置的,是用于驅(qū)除邪穢的靈符,通常放在死者生前常用的器具上,你跟我來吧。”
說著,她邁步走進了堂屋,卻不見阿春等人。裴遠時見她張望,提醒道:“他們都同師父一起去張嬸那處了�!�
清清點點頭,走到堂屋正中的一張方桌前,伸手往桌面下一探,收回來時,兩指之間多了一個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包。
藏著這里,難怪自己找了幾圈都沒瞧見。裴遠時接過符包,左右翻看,只見上面用朱砂畫了許多難以辨認的線條。
清清在房內(nèi)左看右看,走到橫梁底下,踩著條凳子縱身一躍,竟從梁木上又揭下一張。她隨手把符包扔給裴遠時,拍了拍手上的灰,瞥見他驚異的眼神,瀟灑一笑:“很驚訝么?這點高度,還不夠你師姐練手的�!�
裴遠時道:“師姐身手了得,實在令我艷羨,但我有一處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