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都好都好,老毛病罷了,受得住!”
清清又問候了幾句,陳仵作都笑瞇瞇地一一答了,義莊畢竟不是平常地方,他們只在門口敘話,陳仵作并未請二人進來坐。
“這位,便是你師父今年新收的弟子?”他看向清清身旁一直默默站著的裴遠時。
裴遠時上前行了個禮:“見過陳爺爺,晚輩裴遠時乃今年夏拜入小霜觀�!�
陳仵作捻著須,笑容不變:“你姓裴?”
裴遠時拘謹?shù)攸c頭。
“可是從長安來?”
裴遠時沉默,陳仵作不等他回應(yīng),便朗聲笑道:“罷了罷了,我瞧著你面善,頗像老夫的一位故人�!�
他意味深長:“隨口一說,小子不必放心上�!�
跟陳仵作打完交道,二人又去了幾處地方,最后來到了張家的打鐵鋪。
鐵匠老張正在鋪上忙碌,見到了清清很是高興,寒暄一番后,清清問道:“今天生意這么好,怎不見阿牛幫忙?”
張鐵匠用掛脖上的白巾擦了擦汗,即使在寒冬臘月,他也僅穿了一件汗衫,露出雙臂上遒勁的肌肉:“他去隔壁布莊了,你若要找他,就到隔壁去尋�!�
布莊?清清和裴遠時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大牛喜歡蘇記布莊老板的女兒蘇小桃,這一點,在泰安鎮(zhèn)并不是什么秘密,偏偏大牛自己覺得旁人都瞧不出。
唔,既然如此,也不好去打擾人家了……
清清對張鐵匠笑道:“也沒什么事,就是關(guān)心一下大牛哥,既然他不得空,那我們先……”
話音未落,突然有人卻掀開后院的簾子,直直闖了進來:“爹!我得去小霜觀……”
話還沒說完,大�?匆婁伬锏那迩宥�,臉上又驚又喜:“清清!你們二人怎會在這里?太好了!”
說罷,他大步走上前,拉過清清便往外走:“我正想上山去請你呢!嗨,剛剛可把我急壞了……”
清清跟隨著他踉蹌著往外行:“你不是去找小桃了?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大牛直搖頭:“正是小桃那邊的事,這是在是太蹊蹺,太離奇,太……”
“不是快過年了嘛,小桃家做了好些香腸,就掛在他們灶房窗戶下邊。掛上沒幾天,小桃就發(fā)現(xiàn)少了一截,本來沒放在心上,結(jié)果后來發(fā)現(xiàn),那串香腸每天都會少一截,你說哪個賊會每天只偷一點的?這也太奇怪了�!�
“更嚇人的是,隨著每天香腸的消失,小桃還發(fā)現(xiàn)灶房、堂屋各處的木門上多了好些抓痕,壓根不知道是何時何人弄上的,往往頭一天還沒有,第二天早晨一看就多了好幾條……”
說到這里,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蘇家后院門外,大牛又重重嘆了口氣。
清清也嘆氣:“我理解你著急,但能不能先放開我,我手快脫臼了�!�
大牛收回手,看見清清腕上多了道紅印,訕訕道:“我打鐵慣了,收不住力氣……”
清清擺擺手:“無事,走吧,帶我去看看�!�
第16章
阿短
蘇小桃看見大牛這么快就去而復(fù)返,十分驚訝。
待她看見大牛身后跟著的清清,更是驚喜:“清清!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
說著,她快步迎上前,拉著清清的手,埋怨道:“都快一個月不見你下山了,都在觀里忙些什么呢?”說罷,她退開一步,上下打量著清清,皺眉道:“我覺得你瘦了!”
裴遠時默默站在一側(cè),聞言瞥了眼清清裹成圓粽似的身形。
清清摸了摸自己的臉,赧然道:“我也覺得有些瘦了,最近胃口不好,吃得少了些……”
蘇小桃展顏一笑,圓潤的頰上擠出兩個深深的酒窩:“那你來得巧!我家今年的臘腸剛熏好,今天你可要多吃些!”
清清忍不住伸手去揉捏她的臉,小桃今年十二,是最活潑可愛的少女年紀,臉蛋粉嫩圓潤,眼睛也圓溜溜似葡萄,二人一向很合得來。
小桃也伸出手反捏清清,兩個女孩笑鬧著奔向堂屋。
堂屋里燒了炭爐,十分暖和,小桃氣力不支,連連告饒,笑著癱坐在了椅子上,清清并不打算放過她,左右手齊上陣,去呵她的癢,二人滾作一團。
裴遠時忍不住問大牛:“你不是說事態(tài)緊急,十分詭異么?”
大牛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這……事情的確是很嚇人的,先前小桃十分驚慌害怕,也許是見了清清,就松快了……”
裴遠時無話可說了,他已經(jīng)能想到事情原本是怎么樣的。
果然,小桃聞言,抬頭瞪了眼大牛,氣喘吁吁道:“本來也沒什么事!丟了點香腸,也許是老鼠叼去了,我都還沒說什么,他就急吼吼地要去山上尋你來,說什么必有邪祟,大意不得,我拉都拉不住�!�
大牛又急了:“那門板上的抓痕呢!你可別騙我那是以前就有的,我記得很清楚,原先灶房門上沒有,堂屋門有四五條,兩個側(cè)屋門上多些,哪像現(xiàn)在,堂屋門板上全是!”
清清和裴遠時面面相覷,大牛他,連人姑娘家里門板上的痕跡都記得一清二楚,還如數(shù)家珍般說出來了?這……
怎么看都很猥瑣吧!
小桃白眼一翻:“這有什么奇怪?或許是大寶抓的呢?”
也許是聽到了主人喚自己的名字,角落的五斗柜傳來一聲嬌嬌的貓叫。
眾人齊刷刷往里看去,只見柜子上蹲著一只貍花貓,正慢條斯理地舔爪子,蓬松長尾在身后甩來甩去。
清清直起身,朝貓伸出手:“大寶,大寶。”
大寶又叫了兩聲,從柜子上躍下,踱著貓步慢吞吞過來了。
清清一把把它撈在懷里,不住地撫它的毛,大寶受用地瞇起了眼,喉嚨里發(fā)出愜意的呼嚕聲。
懷里有只貓咪,清清刻意放輕了聲氣:“大寶今日好生乖巧,以前我來你這里,想抱它,它哪次不掙扎個沒完。就算想摸一摸,也得攆大半個屋子呢�!�
小桃嘆了口氣:“哎……自從阿短過世,大寶便遠不如往日活潑了,平日里就蹲在角落,無精打采的,逗它也沒有反應(yīng)。最近才好起來,肯四處活動,也親人了�!�
清清也跟著低落下來:“不知不覺,阿短已經(jīng)走了那么久了……”
清清初來泰安那會兒,經(jīng)常找大牛小桃玩耍。某日,他們一起去郊外,在土路旁遇到了幾只野犬,待野狗散盡,一只在地上匍匐著,不停哀叫的小犬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小桃向來喜歡小獸,她一靠近,小犬就掙扎著舔她的手。三人觀察了一番,它明顯受了傷,一只腿直不起來不說,尾巴也在流血。倘若就這樣留在野外,只能兇多吉少。
商量了半天,小桃決定把它帶回去。因為小狗腿短,尾巴也短,便喚它阿短。
阿短的確是只惹人喜愛的小狗。
小桃在院子的柚子樹下給它做了個窩,它便歇在了里面,晚上院子外一有人停留,它便吠叫個不停。前些年,小桃的父親還在做綢緞生意,時常要去外地進貨買賣,家中只有母女二人。自從阿短住在院子里,她們都感覺安心許多。
小桃八歲時,帶著它去河邊玩耍,河岸濕滑,她不小心跌入河中,當時四處無人,本是萬分危急的時刻,阿短竟撲入水中,叼著小主人的衣領(lǐng),硬生生把她拖到了淺灘上。
經(jīng)此一事,全家人更喜歡這只小狗。阿短十分機敏親人,只用教一遍,就學會了直起身子作揖討食,經(jīng)常逗得人哈哈大笑。小桃和大牛清清出去玩的時候,也常常將它帶上,有一次,它竟然在山林中獵到了兔子。
它樣樣都好,就是貪吃,時不時溜進廚房,如果案板上有沒來得及收撿的菜肉之類,第二天就只剩個光盤子了。
后來小桃家養(yǎng)了大寶,貓狗經(jīng)常在一處打滾胡鬧,追來逐去,家里十分熱鬧。清清很喜歡上小桃家玩,擼貓逗狗,不亦樂乎。
今年開春的時候,阿短也才八歲而已,所以在某個春寒料峭的早晨,小桃推開屋門,卻沒有搖著尾巴的小狗撲上來的時候,她怎么也想不到,阿短竟會如此突然地離開世間。
沒有亂吃東西,也沒有任何生病的癥狀,甚至在死的前一天也如往常一般活潑。小桃哭了有半個月,才不那么沉浸在悲傷中。她把阿短葬在了柚子樹下,緊挨著的就是它生前的窩——她不肯讓家人拆除阿短的窩。
人生向來就是這么變幻無常罷?
只曉得捉河魚掏鳥蛋的三人組,因為失去了一個動物伙伴而大受打擊,不由有了這樣不符合年紀的感嘆。
想到這里,清清突然發(fā)覺,今日來這里,似乎沒看到柚子樹下的狗窩?
清清伸長脖子,往窗外邊望去,小桃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柚子樹,悶悶道:“上個月我去姥姥家住了幾天,娘親就把阿短原來住的窩拆了,說是擋著晾衣服�!�
小桃勉強露出了笑意:“還好,還有大寶陪著我,現(xiàn)在又給摸又給抱,乖巧得不行……”
笑著笑著,她卻嘴巴一扁,大眼里霎時噙滿了淚,哽咽道:“可是,大寶也有那一天呀,萬一它也突然那樣,我該怎么辦呀……”說著,淚珠一串串從臉上滑落。
大伙兒頓時手忙腳亂,清清連聲安撫,大牛使出渾身解數(shù)逗她笑,裴遠時默默去灶房燒了壺開水來,多喝熱水,總是沒錯的。
等小桃情緒平復(fù)了,清清和裴遠時卻不得不告辭了。冬月里白天短,他們不能在山下逗留太久,不然天黑了不好走山路。
小桃把師姐弟二人送到院門口,拉著清清的手不肯放開,十分不舍:“清清,你下次下山是什么時候呀?上元節(jié)青州有燈會,爹娘到時候要帶我去,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清清對燈會十分感興趣,但她只能說:“好妹妹,泰安到青州城里得一天呢,到時候還得在城里留宿,你們家多帶個外人,多不方便�!�
小桃撅起了嘴:“誰把你當外人了?哼,我會同爹娘說,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清清無奈,伸出手撫了撫小桃柔軟的發(fā)頂,正要作別,突然想到今天來此處的原因,道:“大牛說的那些,真的不要緊嗎?”
“放心吧,就是他胡思亂想了,我才沒那么膽小呢,沒事的。”
二人又敘了幾句,天色開始變暗淡,終于,在裴遠時不斷地咳嗽提醒下,清清和小桃道完別,踏上了返程。
“阿短真的很可愛的!”
風大了起來,比下山時更冷了,清清戴上風帽,再次把自己裹成了不倒翁,在山路上艱難跋涉,嘴巴說個沒完,一直在跟裴遠時談小狗的事。
“可惜師弟來的時候,它已經(jīng)去世了,不然你一定會喜歡它,沒有人會不喜歡它�!�
裴遠時滿口附和,注意力卻在路上面。清清走在他前頭,不住地回頭跟他攀談,好幾次差點腳下踩滑,他不得不時刻注意。
清清見他敷衍,十分不滿:“你是不是不信我?哼,看你也不受小動物喜歡,不然小白怎么會不親近你,只親近師父?”
難道它就親近師姐了嗎?裴遠時抬頭,剛想反駁,前面的人突然驚呼一聲,雙手胡亂揮舞,身子直直往后倒去。
他從容矮身,后退一步,伸手穩(wěn)穩(wěn)托住了她。
清清在慌亂之中抓住他的前襟,一番拉扯過后,終于站直了身子,訕訕道:“馬有失蹄,馬有失蹄�!�
說著,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狐疑道:“我方才臉朝上對著你,總覺得有一團冰涼落到了臉上,師弟莫不是流鼻涕了吧?”
裴遠時心知她是在討早上的便宜,道:“謝謝師姐關(guān)心,我身體康健的很,人在慌亂中鼻息倒是會變得粗烈,我的帕子還在師姐那,師姐不妨擤一擤�!�
清清道:“還是師弟周到�!北戕D(zhuǎn)身繼續(xù)趕路,一邊走,一邊掏出他的帕子使勁擤鼻子,故意十分大聲。
裴遠時跟在后面,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路程,正要提醒清清加快腳步,卻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她身上。
怎么突然停下來了?他正要發(fā)問,清清飛快地轉(zhuǎn)身,往他臉上抹了一把,他只覺得臉一片冰涼。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清清起先是興奮,看到他的眼神不對,連忙大聲辯駁:“臭石頭,你在想什么呢?不會以為我往你臉上抹鼻涕吧,我有那么惡心嗎!”
“是雪呀!真的下雪了!”
他隨著她指的方向往外看,就著稀薄的天光,只見暮色四合的山野間,悄然飄起了細碎的晶瑩,他攤開手,很快就感覺掌心一片涼意。
身旁的清清興奮地手舞足蹈:“多少年沒見著雪了!不知道能不能下得厚,如果夠厚,我們可以在觀里堆點可愛的樣式……”
一陣風來,漫天的雪粒隨著風揚起又落下,如夢境一般。裴遠時拂掉前面人肩上的落雪,說:“好�!�
“堆個不倒翁樣式的�!�
第17章
除夕
除夕那天,小方山上的雪已有半尺來厚。
這可真是,清清在泰安鎮(zhèn)這些年來的頭一回。
她這下可不怕凍了,更無所謂冷風夾著雪點,一陣陣往臉上刮。成天往屋外跑,堆了許多雪彌勒,雪兔子,雪師弟,擠擠挨挨,滿院子都是。
玄虛子背著手一路看去,哼笑道:
“比你畫的符要像些!”
清清心里不服,正要辯駁,玄虛子又看向一個長著兩撇山羊胡的物事,皺起眉頭:“就是這個……堆得不大像,小白何時這么干瘦了?”
他指著它瘦長的軀干:“干巴巴的,跟頭老山羊似的,應(yīng)當再添點雪上去,弄得圓潤些才好�!�
一回頭,卻看見大徒弟表情扭曲,似乎在極力忍笑。
裴遠時看不下去,提醒道:“師父,這不是小白�!�
玄虛子扭頭,看著雪雕那撇滑稽又夸張的山羊胡,恍然大悟:“這堆的竟然是為師?”
清清放聲大笑。
玄虛子氣惱道:“逆徒!為師何時這般矮小,胡須亦從未如此蜷曲邋遢過!”說罷,憤然離去。
裴遠時默默看著師父離開的背影,轉(zhuǎn)過頭,剛想對頑劣師姐規(guī)勸幾句,只聽一聲“看招!”一個雪球便迎面砸來,雪落了他滿頭滿臉。
清清捧腹大笑:“師弟!你這白發(fā)白眉的樣子也頗像老山裴遠時一把抹去臉上的雪,無奈道:“師姐……”
話音未落,又是一個雪球飛來,他這回已有準備,抬臂一擋,雪球便破碎四散在空中。
清清見狀,忙連忙又彎腰團起雪球,胡亂朝他扔去。
裴遠時側(cè)身,輕松躲過這個松散不成型的雪球:“師姐……”
接二連三的雪球又攻來,裴遠時一邊擋,一邊朝清清走來。她且戰(zhàn)且退,他步步緊逼。
身后就是院墻,清清已經(jīng)退無可退,她耍賴般蹲下,嚷嚷道:“真沒勁!雪仗要互相扔的,你都沒玩過么?”
裴遠時只朝她伸出手:“師姐,莫再胡鬧了。”
清清飛快抓了一把雪,胡亂往頭上拋灑過去:“臭石頭,這下看你怎么躲!”
二人距離近,這捧雪能落到裴遠時身上,自然也能落到她自己身上,實在是賭氣的笨招。
裴遠時卻反應(yīng)極快,他一把把她拉過,二人一齊跌在雪地里,清清撞在他身上,并未沾到雪。
她的耳朵正好靠著他胸前的位置,隔著厚厚的衣料,裴遠時的聲音悶悶傳來:
“師姐不是怕冷么。”
他用手指貼近清清的手背,輕觸一下后立即分開,如同鳥雀從水面飛快掠過,柔軟的羽翎劃出一點細微的波紋。
“手都這么涼了。”
清清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強辯道:“我,我只是討厭冷,并不怕受凍的!”
話音剛落,她就連著打了三個打噴嚏。
“進屋吧,蹄髈快煨好了,還得師姐去加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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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筷輕松扎進肥厚的表皮,抽出來時帶著泛油花的汁水,這只蹄髈已經(jīng)相當軟爛入味了。
清清嘬了一口筷尖,仍是不滿意:“要再煨一刻鐘。”
那頭的裴遠時正在切蘿卜,手落如飛,蘿卜絲雪白晶瑩,被整整齊齊的碼在盤子里。
小半年的時間,他已經(jīng)不再是燒個火都灰頭土臉的愣頭青了。
清清拈起一根蘿卜絲,迎著窗外的光細細觀賞:“孺子可教!師父以后要是養(yǎng)不起咱們,你去找個酒樓食肆當墩子也是可行的。”
她往盤中加了兩勺香醋,少許食鹽,半勺水豆豉,一通攪拌后,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
鮮脆清爽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開,清清幸福地瞇起了眼:“你當墩子,我來掌勺,咱們養(yǎng)個吃白食的師父綽綽有余�!�
裴遠時卻沒捧她的場,他望著門口,說:“師父,您來了�!�
清清愕然,隨即頭上挨了一個不輕不重的爆栗,她抱著頭,可憐兮兮地轉(zhuǎn)過身:“師父……”
玄虛子不理會她,執(zhí)了雙筷子去夾蘿卜絲,咀嚼幾口,才哼哼道:“為師竟會養(yǎng)不起你們兩個屁孩?真是笑話!”
他又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聲音含混不清:“再說,你師父我胃口可是很大的,你這逆徒年紀小,口氣倒不小。”
清清摸著頭頂剛剛挨打的位置,問道:“師父,這味調(diào)的還成嗎?”
玄虛子只矜持地點點頭,踱到灶臺旁看了看鍋中燉煮的芋頭燒雞,又瞅了瞅小爐上煨著的蹄髈,終于哼著曲兒滿意地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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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師徒三人在一起過的頭一個年。
桌子上的菜都是徒弟倆操辦的,一只紅燒蹄髈,一盆芋兒燒雞,一盤涼拌蘿卜絲,一道白菜湯。青紅碧綠,煞是可人。
喜氣洋洋好日子,玄虛子大手一揮,拿了壇酒來。
酒是上個月釀的米酒,此時喝來正好。酒液盛在粗陶碗中,一層雪白浮沫下是琥珀般的色澤,在燭火映照下光亮剔透。
玄虛子給兩個徒弟各倒了一碗:“為師親手釀的,甜得很,不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