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楚淵打了個呵欠,繼續(xù)沉沉入睡,又是一閉眼就暈暈乎乎到天明——若不是第二天被段白月強(qiáng)行拉起來,是當(dāng)真依舊不想動。
“我們?nèi)ビ窭缮铰狅L(fēng)雨聲�!倍伟自绿嫠┮路�。
楚淵道:“嗯�!�
“來,把眼睛睜開給我看看。”段白月道,“別是睡傻了�!�
“胡言亂語�!背䴗Y一掌劈過來,自己踩著軟鞋,搖搖晃晃去洗漱。
四喜心驚膽戰(zhàn),心說西南王這都做了些什么,把皇上弄得無精打采也就算了,居然連路都走不穩(wěn)。
段白月看著他的背影,心里苦惱以后若是又要熬夜批折子,自己究竟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雖說想讓他早點(diǎn)休息,可這陣看起來,睡多了像是也不好。
容易呆。
洗漱完后又吃了早飯,楚淵精神總算是回來一些。火云獅太過惹人注意,段白月此行并未將它帶出來,不過城中租借來的駿馬也是腳力上佳,雖不能日行千里,爬坡走山路還是綽綽有余。山間清風(fēng)徐徐,楚淵使勁伸了個懶腰,覺得……徹底清醒了。
段白月見狀松了口氣:“幸好。”沒睡傻。
楚淵四下看看道:“少說也有十年沒來過此處了�!�
“無非就是一座山而已�!倍伟自聫纳砗蟊е�,任由馬在路上慢悠悠踱步,“你喜歡看,西南多得是�!�
“下去走走吧。”楚淵道,“一直騎馬也沒意思�!�
段白月帶著他翻身下馬。
雖是正午時分,山間卻依舊涼爽宜人,絲毫也不顯燥熱。兩人手牽手走了一陣子,段白月從樹上摘了幾個野果,擦干凈遞給他:“吃不吃,酸的�!�
楚淵咬了一口,眉頭都皺起來:“你還真不客氣�!闭f酸就真是酸,牙都要掉。
段白月握過他的手,低頭就著牙印的地方也嘗了一下,失笑:“還沒熟,否則該是酸甜才對�!�
楚淵抬頭往樹上看,想尋個紅一些的,遠(yuǎn)處卻撲棱棱飛起一群鳥,像是受了驚。
“這山里有野獸?”楚淵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塊石頭上往下看。
段白月道:“猛獸說不準(zhǔn),野物定然是有的。吃不吃?我去給你打兩只野兔來�!�
楚淵搖頭:“帶的那些點(diǎn)心烤餅,熱一熱墊肚子便是。”
段白月道:“養(yǎng)你可真是省銀子�!�
楚淵好笑:“你,養(yǎng)我?”
段白月流利道:“你養(yǎng)西南府,西南王養(yǎng)你�!�
楚淵懶得與他貧嘴,坐在石頭上歇息,順便從他手里挑揀甜一些的野果子吃。有情人在一起,時間總是會過得分外快一些。天色不知不覺便暗了下來,還當(dāng)真落了陣子雨。段白月找了一處隱蔽的山洞生起火堆,又在洞口處鋪了干凈的枯草,與他一道坐著聽風(fēng)賞雨。兩人誰也沒先說話,偶爾心有靈犀的一個對視,笑意便從眼底傳到心里。
后半夜的時候,楚淵靠在段白月肩頭沉沉睡去,手與他輕輕握在一起。
云德城中也落了雨,連更夫也未出門。街上只有幾個醉漢踉踉蹌蹌吹牛皮,臨到家門口才各自回去。其中有一人名叫周達(dá),好吃懶做慣了,手腳還不干凈,后頭被人扭送去了官府,打了頓板子又關(guān)了半年,這晌才剛放出來沒多久。
見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周達(dá)罵了一句臟話,將手中空酒壺丟在地上,緊走幾步想要跑回家,前頭卻依稀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細(xì)看還是名女子。
酒壯色膽,更何況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周達(dá)喜出望外,上前打著酒嗝道:“這位小娘子,深夜是要去哪呀?”
女子低著頭,并未看他,也未說話。
“小娘子,莫要害羞啊。”周達(dá)嬉皮笑臉,一把握住她的手想要占些便宜,卻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不像是活人的手,僵直發(fā)硬,一絲熱乎氣都沒有。
女子緩緩抬頭,濕透的黑發(fā)下,是慘白的臉,血紅的眼。
周達(dá)心下駭然,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腦頂便傳來一陣悶痛,緊接著便陷入了無邊黑暗之中。
第二日清早,云德城的縣令陶禮還在睡,師爺便急匆匆上門來,說是又出了事。
“什么?”陶禮大驚失色,連外袍也沒來得及穿,只著里衣就上前開門。
“大人,不好了啊�!睅煚敿钡溃俺侵邢镒永镉钟幸痪呤�,是潑皮周達(dá)。也是與前幾天的更夫一樣,赤身裸體,雙目暴突,都死硬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碧斩Y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云德城距離王城不算遠(yuǎn),自然窮不到哪里去。民風(fēng)雖稱不上路不拾遺,卻也是知禮守法,平日里最大的案件也無非就是偷雞摸狗丫鬟私奔,誰曾想前幾天皇上剛一來,城中的一個更夫就慘死在了街頭。幸好巡街衙役發(fā)現(xiàn)得早,也沒被百姓覺察。怕被責(zé)怪降罪,陶禮原本是打算先將此事壓下去,待皇上起駕回宮之后再審,卻萬萬沒想到才隔了沒幾天,居然又出了命案,而且還與先前如出一轍。
“大人,拖不得了啊�!睅煚斣谂孕⌒囊硪韯裎�。
陶禮想了許久,終于狠下心一跺腳,道:“快些隨我一道前去行宮,拜見恩師陶大人�!�
山間霧靄淡淡,楚淵深呼吸了一下,道:“守了一夜,為了這片刻景致也值�!�
“看完日出便下山,帶你去吃福德樓的炸醬面�!倍伟自碌�,“否則該餓壞了�!�
“所以才說你粗鄙�!背䴗Y用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膛,“換做文人雅士,便該是醉風(fēng)醉景才是,提什么炸醬面。”
“粗鄙便粗鄙吧,我可舍不得讓你早上就喝一口風(fēng)�!倍伟自率直郗h(huán)過他的肩膀,“頂多再看一盞茶的時間。”
楚淵道:“對了,昨日收到金泰書函,高麗國已經(jīng)收到聘禮,將金姝送往南洋了�!�
“這就算成親了?”段白月道,“若男方當(dāng)真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生意人,也是美事一樁。”
“金泰為人粗中有細(xì),既然肯允諾,定然也是早已將其查了個清楚。”楚淵道,“其實(shí)這樣不算壞,高麗與大楚一直交好,將來若真的邊陲不穩(wěn),有這層關(guān)系,反而對我們有好處�!�
“南洋邊陲不穩(wěn),還有西南替你守著,怕什么。”段白月道,“只管交給我便是�!�
“我想交給你,朝臣可不讓�!背䴗Y道,“都能想到太傅大人屆時會說些什么�!�
“皇上,此舉萬萬不可啊。”段白月雙手捧住他的臉頰,面色愁苦,“西南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割讓云南十六州已是無奈之舉,若其再聯(lián)合南洋諸國揮兵北上,我大楚國運(yùn)堪憂,國運(yùn)堪憂,望皇上三思而行啊�!�
楚淵笑得胃疼:“平日里也沒見你與太傅大人打過交道,怎么學(xué)得這么像�!�
“那幫迂腐的老頭子,來來回回都是一個調(diào)調(diào),不用想也能學(xué)會。”段白月在他鼻尖上親了一口,“管他,到時候再說,先下山吃面去�!�
福德樓名字挺大,其實(shí)就是個小面館。段白月擠在人群里買了兩碗面,端著到對面茶樓雅間:“在這吃清靜些�!�
“生意還真好�!背䴗Y道,“買了這么久才回來�!�
“倒也不是,那老板在聊天,手腳動作慢�!倍伟自绿嫠栝_,道,“說是城里在鬧鬼�!�
楚淵道:“鬧鬼?”
“哪個城里沒出過女鬼,此等街頭巷尾的小故事,隔三差五就會出來新的�!倍伟自碌溃皞個都是貌若天仙,一聽便是文人瞎編,苦兮兮娶不到媳婦,就想著能有個美貌女子能替自己紅袖添香,即便是鬼也認(rèn)了�!�
“你這人,怎么對文人有如此大的成見。”楚淵哭笑不得,自己朝中的臣子幾乎被他念叨了個遍,出來吃碗面還要說。
“好好好,下回不說了�!倍伟自碌�,“下回我夸還不成?”
楚淵在桌下踩他一腳,自己低頭吃面,咸甜咸甜的,配上一壺酸梅茶,倒是挺開胃。
“恩師,恩師可得幫幫學(xué)生啊�!毙袑m內(nèi),陶禮跪在地上,面色惶急,“這……學(xué)生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當(dāng)真冤枉啊。”
“先起來吧。”陶仁德道,又責(zé)怪,“出了事,便該早些解決,豈能像你這般藏著掖著?”
“是是是,學(xué)生一時糊涂。”陶禮道,“但現(xiàn)在這情況,可要如何是好,還請老師指一條明路啊�!�
“明路?明路自然就是快些破案,不管兇手是人是鬼,都要將其繩之以法。”陶仁德道,“如此才不負(fù)你這頂烏紗帽。”
“是是是�!碧斩Y連連點(diǎn)頭。
“你先回府去吧,案子該怎么查就怎么查,皇上這頭,本官去說明便是�!碧杖实碌�,“只是在皇上起駕回宮前,你這案子最好能告破,將來方不影響仕途。”
“學(xué)生知道,學(xué)生定會加派人手偵破此案。”陶禮道,“多謝恩師�!�
“破案不是屈打成招,若隨隨便便找個百姓說是犯人,那可不成�!碧杖实碌�,“這道理你可懂?”
陶禮繼續(xù)稱是。
陶仁德讓他先行退下,自己換上官服,前去找寢宮找楚淵,卻被告知說皇上一早就去了御書房。
“我替你磨墨?”段白月問。
楚淵道:“會嗎?”
段白月哭笑不得:“莫非你覺得我不識字?”無非是多說了幾句文人,怎么還能連墨都不會磨。
楚淵道:“別人叫紅袖添香,你這叫添亂,退下。”
段白月道:“退到哪?”
楚淵指指屏風(fēng)后:“去睡覺�!�
段白月雙手撐著腮幫子,在龍案前無所事事,晃來晃來。
楚淵停下筆,疑惑道:“先前沒發(fā)現(xiàn),你頭怎么這么大?”
西南王胸悶,只好往后退了退。
楚淵搖搖頭,剛想叫他一道看折子,四喜卻說陶大人求見。
段白月感慨:“這位太傅大人,不服也不行�!�
楚淵揮手將他趕到屏風(fēng)后,讓四喜將人宣了進(jìn)來。
“皇上�!碧杖实逻M(jìn)門便跪。
“太傅大人快請起�!背䴗Y見狀,趕忙親自下去將他扶起來,“出了何事不能好好說,為何要行此大禮�!�
段白月揉揉眉心,看這架勢,往后要想再去山間逍遙自在,怕是沒戲了。
第五十章
練與不練
半人半鬼也比死了好
后面有新內(nèi)容
“究竟出了何事?”楚淵問。
“此事微臣原本早幾天就該上奏,只是皇上一直龍體欠安,便想著交由地方官去處理,只是沒想到事情卻有愈演愈烈之嫌。”陶仁德憂心忡忡道,“這城中,像是有人在故意裝鬼作祟,想要驚擾圣駕。”
楚淵聞言皺眉,段白月亦在屏風(fēng)后,想起了今早在面館時聽到百姓閑聊那番話。
敢情當(dāng)真有鬼?
“前幾日,這云德城中曾離奇暴斃了一名更夫,死狀甚慘�!碧杖实碌溃暗胤焦賳T為免百姓恐慌,并未將此事公布于眾,只是一直暗中盤查。只是還沒等查出結(jié)果,昨晚卻又有一人遇害,據(jù)說是城里出了名的小混混,名叫周達(dá)。斃命時的情形,尸體的狀況,都與前幾日的那名更夫一模一樣,全身赤裸雙目暴凸,胸前還有黑色掌印�!�
段白月心里一頓。
“聽上去可不像是一般的謀財害命,只交給地方官員怕是不行�!背䴗Y搖頭,“大理寺也來了人,讓他們?nèi)ゲ榘�。�?br />
“是。”陶仁德領(lǐng)命。
“既然城中出了亂子,那其余人也要多加小心�!背䴗Y道,“早不鬧鬼晚不鬧鬼,偏偏在朕來的時候出事端,對方目的是百姓還是這行宮,目前誰都說不準(zhǔn)�!�
“微臣明白。”陶仁德道,“稍后便去找向統(tǒng)領(lǐng)商議�!�
楚淵點(diǎn)頭,待他退下后,扭頭問:“你覺得怎么樣?”
“看在神明能庇護(hù)你我相守的份上,我甘愿敬讓三分,只是鬼卻是萬萬不信的。”段白月從屏風(fēng)后出來,“而且那兩人的死狀,聽上去倒是與藍(lán)姬的白骨爪有幾分相似。”
楚淵皺眉:“她當(dāng)真沒死?”
“算來也是我闖的禍。”段白月道,“放心吧,不會將這個爛攤子丟給地方官府�!�
“如何能是你闖的禍�!背䴗Y搖頭,“天剎教主又不是你�!�
“可若真是藍(lán)姬,也怪我當(dāng)初太過大意,未能將其斃命�!倍伟自碌溃澳茄Ψ蛐伴T至極,就算是向統(tǒng)領(lǐng),只怕也擋不住幾招�!�
楚淵皺眉。
“交給我便是�!倍伟自屡呐乃募绨颍拔冶WC,絕不會讓她為禍百姓�!�
“除了百姓,還有你�!背䴗Y道,“別受傷。”
段白月笑笑:“好。”
“要我做什么嗎?”楚淵問。
段白月把側(cè)臉湊近他。
楚淵:“……”
“做這一件事便好�!倍伟自麓叽�,聲音很溫柔。
楚淵捏起他的下巴,輕輕轉(zhuǎn)過來,閉眼吻住他的雙唇。
窗外夏風(fēng)陣陣,是兩人間難得的片刻靜謐。
在出行宮前,段白月先去了趟那偏僻小院。
老人依舊在下棋,旁邊擺著粽子糖,由于白日天氣熱,已經(jīng)有些融化掉。
“你這后生,又有事啊�!甭牭铰曇�,老人慢慢抬起頭。
“沒什么事,只是來看看前輩�!倍伟自碌溃叭羰乔拜叢幌脖蝗舜驍_,我走便是。”
“會下棋嗎?”老人問。
段白月坐在他對面,道:“不會�!�
老人搖頭:“既然不會,為何又要坐下來�!�
段白月道:“前幾日幸虧有前輩提醒,在下的心愛之人才得以取出月鳴蠱,還未來專程道過謝�!�
“心愛之人�!崩先诵π�,“原來還是個情種,打算何時成親?”
段白月道:“沒想過�!�
“沒想過,便快些去想。”老人用手指沾了些旁邊的粽子糖,放在嘴中砸吧了一下,“莫要像我這般,耗盡了青春年華才醒悟,可即便醒悟了,也早已找不到當(dāng)年的那個人�!�
段白月點(diǎn)頭:“多謝前輩教誨�!�
“玄冥寒鐵,可否借老朽一觀?”老人又問。
“自然�!倍伟自陆庀卵g佩劍遞過去。
老人緩緩摩挲過斑駁劍身,問:“是從何處尋來的?”
段白月道:“家?guī)熕��!?br />
“那你這師父可真不錯�!崩先说�,“多少人拜師時磕上百個頭,頂破天也就拿一把拜劍山莊鍛出的劍。只是這劍雖好,若你與它無緣,也是開不得刃,白白浪費(fèi)�!�
段白月道:“如何才叫有緣?”
老人道:“你師父沒告訴你?”
段白月?lián)u頭。
老人又問:“那你師父,與韓冥老仙有何關(guān)系?”
段白月答:“從未聽家?guī)熖崞疬^此人�!�
老人沉思片刻,道:“那你師父這把劍,怕是偷來的�!�
段白月:“……”
這倒真是有可能。
老人握過他的手腕,試了試脈搏,又道:“就算這把劍是偷來的,能被你拿著,也不算掉價�!�
段白月道:“多謝前輩夸獎�!�
“受過內(nèi)傷,當(dāng)心將來被劍氣所傷�!崩先怂砷_手,“還有你心頭的金蠶線,不想辦法取出來,打算好吃好喝養(yǎng)一輩子不成。”
段白月失笑:“前輩當(dāng)真是絕世高人。”
老人抬抬眼皮:“我當(dāng)你要問,何處才能找到解藥�!�
段白月道:“翡緬國?”
老人道:“若這金蠶線解不了,也莫要耽誤你那心上人了。成親頂多七八年,往后的日子長夜漫漫,一個人要如何才能熬�!�
段白月道:“我會想辦法活得久一些�!�
老人聞言嘆氣,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罷了,回去吧。”
“前輩�!倍伟自碌�,“最近這城中有妖人作亂,還請前輩多加小心�!�
老人頓住腳步,皺眉道:“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