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多日趕路的疲憊一掃而空,燕暮寒眉眼晶亮,滾燙的情意傾瀉而出:“欠你的洞房花燭夜,我來還了。”
他低垂下眉眼,小聲問道:“相公,你愿意嘗一嘗成熟后的石榴是什么味道嗎?”
這一聲恍若驚雷,將祝珩炸得理智全無,他掐緊了燕暮寒的腰,眸色越來越暗。
成親后的石榴完全成熟了,一舉一動都散發(fā)著誘人的氣息。
遲遲沒有等到回答,燕暮寒臊著一張臉抬眼看去,正好迎上祝珩俯下來的臉。
從額頭到眼角,再到鼻尖,鋪天蓋地的輕吻落下來,飽含著憐惜愛意,最后停在唇上。
祝珩叼著他的唇肉吮了吮,啞聲輕笑:“娘子盛情款待,為夫自然愿意�!�
衣料摩擦發(fā)出簌簌的聲音,床幃上透出兩個相擁的身影。
成熟的石榴從枝頭落入懷里,皮也剝掉了,露出藏在果皮里面的石榴籽。
紅彤彤的,一看就酸甜可口。
祝珩嘗了兩口,口感比想象中好,他沒忍住口腹之欲,又多吃了幾口。
他吃起東西來十分細致,幾乎將整只石榴都吃遍了。
熟透了的石榴吃起來合情合理,沒有后顧之憂,祝珩忍不住大快朵頤。
燕暮寒是坐著的,紅透的耳尖從蓬松的卷發(fā)中露出來,勸道:“石榴……不能吃太多,對身體不好�!�
祝珩將他臉側(cè)滑落的發(fā)絲別上去,笑著抱住“好心”的娘子:“好,不貪多,我就是太久沒吃了,想多吃幾口�!�
沒錯,…幾口。
第71章
皇妃
多吃了幾口石榴,祝珩抱著打瞌睡的燕暮寒,柔聲問道:“連夜趕過來,王廷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王上身死,作為義子的燕暮寒手握兵權(quán),是繼承王位的不二人選。
“基本處理好了,我暫代王上之位�!毖嗄汉吆哌筮螅麘牙锕傲斯�,嗅著那股淡淡的檀香氣,心里安定又寧靜,“如今我在北域里橫著走,再沒有人能拿你的身份來做文章了。”
比起他所受的欺辱,西里塔拿祝珩的身份來威脅他,顯然更讓燕暮寒印象深刻。
之所以這么快対王上下手,也有這個原因。
祝珩為他高興,狼崽子一路走來吃了太多苦,如今終于徹底翻身,擺脫了像狼神那樣被排斥驅(qū)逐的命運。
“明霽好厲害�!弊g竦拖骂^,親了親他還發(fā)紅的眼角,那里不久前還淌著淚,濕紅得令人心動,“那佑安和長公主,你最后是怎么處理的?”
燕暮寒上次傳回來的信中有提到,王上很早以前就準備好了詔令,保長公主不死。
提及此事,燕暮寒的眼神冷了幾分,他想起在大牢里和長公主対峙的場景。
大牢里昏暗無光,長公主被關(guān)押在濕冷狹小的牢房里,神志恍惚,素來威儀的面容變得蒼白。
看到燕暮寒,她平靜的眸子里起了波瀾,嘶啞著開口:“我生下你,將你養(yǎng)大,你難道想殺了我嗎?”
長公主被關(guān)在大牢里已經(jīng)整整三天了,沒有人來過,她的銳氣和傲氣都被磨滅了,無法抑制的產(chǎn)生慌亂。
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里待了三天,她想了很多事,想王上的死,想他臨死前的話,想當年的種種,想她生下孩子又丟棄,想她在延塔雪山上找回燕暮寒……
往事隨風,卻不會煙消云散,歲月里留下了痕跡,一筆一筆都有代價要付。
她恨王上,也恨燕暮寒。
身為娘親的天性讓她無法看著燕暮寒流落在外,但恨意郁結(jié)在心,除了対著這個亂倫的產(chǎn)物發(fā)泄,她別無他法。
當年那個狼崽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隔著牢籠站在她面前,眼里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看仇人。
長公主突然繃不住了,聲嘶力竭地吼道:“燕暮寒,我是你的娘親,是我生下了你,是我救了你,你不能恨我,不能!”
“這是你欠我的,你應(yīng)該還給我!”
她伸出胳膊,想要抓住牢外的人,燕暮寒微微側(cè)身,語氣嘲諷:“我欠你什么?”
是我求著你生下我的嗎?是我求著你養(yǎng)我的嗎?
“你我的母子緣分早在二十年前就斷了,當你將我扔在延塔雪山開始,我就和你沒關(guān)系了�!�
燕暮寒突然想起祝珩說過的話,眼底的冷漠消融,他勾了勾唇:“我是狼群養(yǎng)大的孩子,是延塔雪山的神明給了我生命�!�
他是神明的孩子。
“我唯一感激你的,就是你救了祝珩。”盡管那是以他為奴換來的,燕暮寒依舊滿懷謝意,“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想找人侮辱他�!�
哈堅一事,觸碰到了燕暮寒的底線,也打碎了他対長公主的最后一絲感激。
長公主歇斯底里地喊道:“果然是他,果然是因為他!我當初就該殺了他,是他帶壞了你,讓你變成現(xiàn)在這副不孝的模樣!”
她看不慣燕暮寒対她的態(tài)度,那么冷漠,好似他們不是至親的母子,而是仇敵。
與之相対的,她更看不得燕暮寒対祝珩掏心掏肺,百般呵護的樣子。
“他是南秦的皇子,是你的仇人,你怎么能喜歡他?!你們不應(yīng)該在一起!”
“不應(yīng)該?”燕暮寒眼神陰郁,偏生語調(diào)很甜蜜,“我與他已經(jīng)成親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長命百歲。”
“我和他不會成為仇人,因為我什么都愿意給他,包括北域�!�
長公主愣住了,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楚,他是故意說這種話來刺激她,還是真有這樣的打算。
燕暮寒回答了她最開始的問題:“我不會殺你,但這不是因為我不想。”
王上在很久很久就留下了秘密的詔書,想要保住至親至愛的阿姐,遺令不能改動。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燕暮寒揚起笑,嘲諷又惡劣:“或許比起死了,活著才會讓殿下你更加痛苦,我要你親眼看著我和祝珩白頭偕老,恩愛一生,還要你日日擔憂,卻見不到心愛的兒子�!�
心愛的兒子指的必定不是燕暮寒。
長公主表情扭曲,目眥盡裂:“你將佑安怎么樣了?!”
“殿下老了,記性也變差了,你忘了佑安已經(jīng)被金折穆帶到東昭了嗎?”燕暮寒撫了撫衣袖,慢條斯理地訴說最惡毒的詛咒,“只要我活著一日,佑安就不可能有踏入北域的機會�!�
因為他不許。
如果金折穆不能讓佑安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他不介意親手來討這份債。
回憶終結(jié)于長公主崩潰的哭聲。
燕暮寒閉了閉眼睛,抱著祝珩就好像抱住了全世界,嗤了聲:“長公主被軟禁起來了,至于佑安,大概會死在東昭吧。”
他把金折穆的拍賣場關(guān)了,還查封了初雪樓,徹底斷了兩人回來的可能。
“若是金折穆想發(fā)難,那我就率大軍去滅了東昭�!毖嗄汉疁啿辉谝獾馈�
他春風得意,年少輕狂,只有面対心上人時才會捧出一顆真心。
“北域,南秦,東昭,西梁,四國中有一半已經(jīng)送到了你的手邊�!毖嗄汉銎痤^,舔了舔祝珩的喉結(jié),“長安,你想不想一統(tǒng)四國,我可以為你征戰(zhàn)沙場,助你成就大業(yè)�!�
祝珩呼吸一緊,按住他的后頸,急促地喘了口氣:“還敢招我,又不嫌累了?”
一統(tǒng)四國哪里那么簡單,比起耗費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來成就大業(yè),他更想好好享受當下的人生。
“比起四國,我更想要你�!�
都說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不可信,但燕暮寒還是被蠱惑了,因此而生出滿心歡喜。
石榴味美,從下午吃到晚上,如今已經(jīng)夜深了。
燕暮寒伸出胳膊,正準備再獻上飽滿的石榴供祝珩品嘗,祝珩就坐直了身子:“不好,我忘了將大都的事情告訴舅舅。”
“大都怎么了?”
祝珩簡單解釋了一下,哂笑:“秦翮玉的外公孫信正和沈問渠同期入仕,也是三朝元老,根基深厚,德隆帝怕是和王上一樣,氣數(shù)已盡�!�
先是睢陽一役翻案打下基礎(chǔ),朝堂動蕩,后有孫黨趁沈問渠離開大都,伺機行動。
“德隆帝対貴妃蘇氏一往情深,在我失蹤后,迫不及待將之扶為皇后,屬意的太子人選也是大皇子�!�
燕暮寒打了個哈欠,他趕路過來累得夠嗆,又配合著吃了好幾口石榴,眼下眼皮直打架,強撐著聽祝珩講南秦朝堂里的彎彎繞繞。
“皇帝老兒都決定不了立誰為太子,我看他的一往情深也深不到哪里去�!毖嗄汉恼Z氣里滿是嘲諷。
王上死了還能保長公主平安,這他娘的才是一往情深吧。
呵,可惜是段不倫不類的孽緣。
祝珩笑笑,眼下他已經(jīng)不將南秦皇室視為親人,談?wù)撈鸬侣〉鄣热�,跟講陌生人的故事一樣:“所以說大都里出了問題,他會立秦翮玉為太子,必定是受到了脅迫�!�
眼看著懷里的小狼崽要困得打呼嚕,祝珩連忙收住話頭,揉著腦袋將燕暮寒塞進被子里:“不說了,睡吧�!�
“不是要將大都的事告訴舅舅嗎?”燕暮寒眼皮合上了,但還惦記著他說過的話。
此時是二更天,按照祝子熹的習慣,正是看書的時候。
祝珩親親燕暮寒的眼皮,面不改色地哄道:“這么晚,舅舅肯定睡了,明日再告訴他也不遲。”
燕暮寒這才安心,窩進他的懷里,兩人相擁睡下。
朝局有如天氣,風云變幻莫測,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陰了下來。
接到德隆帝駕崩的消息時,祝珩正和祝子熹坐在一起,窗戶支開一個小口,風吹得雨滴稍進來,帶著一陣陣涼風。
德隆帝駕崩了。
消息來的猝不及防,卻又理所應(yīng)當,畢竟立儲的詔令都頒布了,德隆帝如果繼續(xù)活著肯定會節(jié)外生枝,孫信正這種老狐貍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祝珩恍惚了一瞬,有種說不出的復(fù)雜感覺,不像悲傷,只是有些悵然若失。
今年的第一場雨來得格外早,裹挾著未散的寒氣,院里支起的火爐余香裊裊,祝珩怔怔地望出去,燕暮寒舉著烤好的紅薯跑過雨幕,沖進屋子里。
“長安,我烤了紅薯,很甜,你要不要吃一點?”他像個孩子一樣分享美食,一點都不像北域最尊貴的王。
剝了皮的紅薯散發(fā)出甜香味道,祝子熹看著獻寶一般的燕暮寒,突然有些明白祝珩為什么會選擇他了。
唯有不留余地的熾烈熱情,方能打動孤寂的心。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道颯爽的身影,那種熱烈的感情也曾被捧到他面前,但他沒有抓住。
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祝子熹眼底閃過一絲晦澀,默默退出了房間。
在陰冷的雨天吃上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味蕾和身心都變得熱乎乎,甜意使得祝珩空茫的心慢慢找到了歸宿。
“德隆帝死了。”祝珩垂著眉眼,輕嘆出聲,“我沒有想到,他會死的這么突然�!�
突然到他的恨意還無從發(fā)泄,怒氣都隨著一抔黃土變得可笑。
“說起來可能很幼稚,但我的確想過,要再次站到他面前,堂堂正正昂首挺胸,讓他明白我再不是他可以拿捏的�!�
他也曾渴望過父愛,但在一次次的失望過后,這種渴望就消失了。
說不上是恨,或許他只是想看到德隆帝后悔或者歇斯底里的憤怒。
“你當然不是他可以拿捏的,這世間沒有人能強迫你�!毖嗄汉棺g褚豢�,自己吃一口,分食得不亦樂乎,“長安,德隆帝雖然死了,但還有很多人活著。”
那些曾迫害過祝珩的朝臣還活著,曾指責他是不祥之人的百姓還活著,曾不顧手足情誼傷害他的皇室子還活著……怎么能不讓這些人親眼看看,看一看現(xiàn)在的祝珩。
燕暮寒勾著唇角,笑容里滿懷惡意:“南秦的新皇登基,長安作為兄長,不該去道賀一番嗎?”
燕暮寒有備而來,帶著北域的大軍壓境,從睢陽城連過十二城,再次兵臨四水城。
他離開北域時,找的借口就是出征。
大軍將四水城團團圍住,祝珩與燕暮寒并肩騎馬,和城墻上的士兵遙遙対望。
時隔兩年,祝珩又見到了熟悉的將領(lǐng),只不過這一次他和周闊云分處兩個陣營。
經(jīng)過一年的遠征,燕暮寒麾下大軍收編了臨近番邦的士兵,隊伍更加壯大。
周闊云看著密密麻麻的北域?qū)⑹�,心里生出一股了然的感覺,在當年燕暮寒堪稱荒唐的退兵時,他就想到了會有這一天。
戰(zhàn)場之上,士氣最重要。
兩年前的南秦將士或許還有拼死沙場的勇氣,但他們沒有奮力抗戰(zhàn),反而默認了六皇子祝珩的犧牲,無異于丟掉了保家衛(wèi)國的擔當。
“受降,亦或者被困死。”
北域大軍來勢洶洶,車馬糧草充足,不知籌謀了多久。
他們在城外安營扎寨,一日又一日,打定主意要耗盡城內(nèi)的糧草,耗死城里的人。
前幾日是國喪,北域趁此時來襲,四水城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就這樣耗了一個月之后,城中余糧吃緊,大都卻遲遲沒有支援。
周闊云并不知道,派出去傳遞消息的人都被截下了,精通南秦軍務(wù)的祝珩早早做出了対策,此時的大都恐怕還沉溺在虛假的安寧繁華之中。
畢竟再過幾日,就是新皇登基的日子。
家里的糧食逐漸吃完了,街上乞討的人越來越多,城門旁圍了一群百姓,苦苦哀求放他們一條生路。
“將軍,百姓們已經(jīng)開始易子而食了,再這樣下去,不等北域大軍進攻,我們就先支撐不住了�!�
沒錯,燕暮寒帶兵圍了四水城一個月,并沒有進攻,好似只是帶著大軍出來轉(zhuǎn)一轉(zhuǎn)。
周闊云身形一晃,苦笑著閉上眼睛,北域大軍的脅迫沒有壓垮他,但城中百姓的流離失所讓他痛心不已。
要開城門嗎?
要投降嗎?
如果投降了,那他就不再是一名將士,但城中的百姓是不是可以被善待?
就在周闊云遲疑不決的時候,城墻外突然響起了號角聲。
“他們想攻城!”
周闊云目光一凜,沉聲喝道:“全軍戒備,準備應(yīng)戰(zhàn)!”
可令他驚訝的是,北域大軍并沒有攻城,從烏壓壓的人潮中走來一個人,一頭雪發(fā)讓周闊云夢回三十六年秋。
夢回那個讓他悔恨的秋日。
“那是……”
祝珩仰起頭,嘆息出聲:“周闊云,開城門吧,我不想殺你。”
這種拼死守城的將士不多了,他不是德隆帝,不愿意看到周闊云落得和祝澤安一樣的下場。
將軍該戰(zhàn)死沙場,不該死在困斗之中。
他只不過是想回大都看一看,沒必要讓周闊云搭上一條命。
祝珩站在城墻下,和周闊云対上視線,不怒自威:“四水城周闊云,本宮以南秦六皇子的身份,命令你開城門,迎本宮進城�!�
“六皇子!”
“南秦六皇子祝珩!”
“他是祝珩?!”
……
一時之間,南秦與北域的將士們都震驚不已。
燕暮寒的目光始終黏在祝珩身上,這才是他的長安,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擁有讓所有人目光聚集的魅力。
而他亦深深為此折服。
周闊云扶著城墻,滿臉不敢置信,六皇子不是死了嗎?不是死在燕暮寒手里嗎?
電光石火之間,一個念頭冒出來:“祝珩,你投敵了?!”
若非不是投靠了北域,又怎么會茍活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