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這兩天都快被燕暮寒的眼神殺死了,遭了這么多罪,告訴他功虧一簣,祝子熹想罵人。
祝珩笑了聲,酌情背下黑鍋:“昨晚突然想起沒有安置大軍,總不能讓助我登基的大功臣待在城外�!�
祝子熹一想也是,頷首:“安置好之后,趕緊想辦法把他們送回北域,總在敵國待著也不是辦法�!�
話說回來,燕暮寒剛奪了北域的權(quán)勢,如今嫁到南秦做皇后,兩國又該如何平衡?
若有個兄弟還好,可惜祝珩與燕暮寒都是可憐的孩子,沒人可以托付。
祝子熹暗嘆一聲,罷了,就讓小輩自己去頭疼吧。
祝珩看重燕暮寒,儀式的章程被打回去好幾版,禮官無法,最后商議著讓燕暮寒和祝珩同入太廟,走過所有登基的儀式,才勉強(qiáng)讓祝珩滿意。
故而燕暮寒一換好喜服就被接走了,接下來他要同祝珩一起游街接受賀拜,入太廟,受封大寶。
消息不脛而走,大都中百姓震驚,紛紛擠在街上圍觀南秦史上第一位男皇后。
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聲音一直沒有停下,飽讀詩書的學(xué)子忍受不了,糾集群眾想要上前阻止。
不合禮數(shù),荒唐可笑!
眼看著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官員們緊張不已,何山捏了一把冷汗:“沈閣老,殿下此舉還是太過冒失了。”
原本直接在宮里舉行封后大典就好,屆時木已成舟,百姓們無從指摘,偏偏要帶著新后巡街,將話柄遞到別人面前。
畢竟這世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男子與男子在一起。
“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事情鬧大了就不好了�!焙紊郊钡弥蹦^上的汗。
沈問渠搖搖頭,隨意地笑了聲:“不用管,殿下可不像看上去那般無能,他敢這樣做,肯定是早有打算,不信你瞧瞧四周。”
百姓們還沒鬧到儀仗隊伍面前,就被突然出現(xiàn)的黑甲軍隊嚇住,不敢發(fā)出聲音。
今日舉國歡慶,北域的將士們被準(zhǔn)許入城,一眼望去,城中擠滿了高大威武的北域兒郎。
他們大多數(shù)穿著戎裝,卸掉一身鎧甲,身上的殺伐之氣也無法掩飾。
啟閑光壞笑著,給身邊的士兵們使眼色:“都準(zhǔn)備好了沒有?”
士兵們蠢蠢欲動,卻又面帶猶豫之色:“將軍不會怪罪吧?”
“不會,鬧得越大越好,將軍肯定高興還來不及。”啟閑光撞撞天堯的胳膊,“誒,堯堯,你說是不是?”
天堯嘴角抽搐:“你叫我什么?”
“堯堯啊,昨晚我喝醉后吐了你一身,你不僅沒有嫌棄,還親自給我洗了澡,我好感動�!眴㈤e光捶胸頓足,“從今往后,你就是我親弟弟了!”
“……滾�!�
有你這樣的人嗎,上趕著當(dāng)哥,也不問別人愿不愿意。
天堯極度無語,一把推開他:“車隊要來了,你不是還有計劃,趕緊去吧�!�
啟閑光興致勃勃,帶著將士們沖過去。
穆爾坎挑了挑眉:“他昨晚惹著你了?”
天堯偏過頭:“嗯?”
“忽悠他過去找死,不像你的風(fēng)格�!蹦聽柨矅K了聲,話鋒一轉(zhuǎn),“你昨晚真的貼心地幫他洗澡了?”
當(dāng)然沒有。
天堯磨了磨后槽牙,他昨晚扶著啟閑光回營帳,結(jié)果被吐了一身,本來想自己洗個澡,誰知這廝耍酒瘋,一頭栽進(jìn)了浴桶,還抱著他不撒手,把一些不該有的生理反應(yīng)蹭出來了。
……然后,他們互相解決了一下。
這破事想起來就頭疼,天堯暗暗在心里罵罵咧咧,如果他是個女子,啟閑光昨晚的舉動堪稱放蕩。
鴛鴦浴,是得對彼此負(fù)責(zé)的。
他是個男人,不需要負(fù)責(zé),所以天堯沒告訴啟閑光,只是把這家伙摁在水里,企圖憋死他。
“你什么時候變得多管閑事了?”
穆爾坎聳聳肩:“我只是隨口一問,你太敏感了,反而顯得你們之間發(fā)生了見不得人的事�!�
“話不能亂說�!碧靾蚱ばθ獠恍Γ拔也履愕米镘妿�,也是因?yàn)樵谀码x部的時候多嘴了吧?”
穆爾坎:“……”
惹誰都別惹天堯,這種心都是窟窿眼的人不好相與。
那廂,啟閑光并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帶著人沖到儀仗隊伍前,高聲喊道:“將軍!”
萬籟俱寂,士兵們齊刷刷的聲音洪亮高亢:“恭賀將軍嫁為人妻,祝將軍與軍師百年好合!”
燕暮寒:“……”
祝珩:“……”
眾人:“……”
燕暮寒鼻子都?xì)馔崃�,啟閑光絕對是活膩了!!
祝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多謝,今日朕以一城設(shè)宴,凡恭賀朕與皇后百年好合,皆可來喝喜酒�!�
眾人歡呼,儀仗隊伍緩緩行進(jìn),一場沖突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
敵軍氣勢洶洶,誰還敢去反對,是嫌命太長了嗎?
太廟被燒毀,還沒修建完,登基儀式改在宮中進(jìn)行。
“受天之召,大典冊……新皇祝珩,改國號為祝�!�
燕暮寒凝視著祝珩,心潮澎湃,他看到祝珩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人應(yīng)該站在最尊貴的位置上,受人跪拜。
像是遺落人世間的璞玉,只被他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了。
祝珩一直想做的事情有兩件:第一件是光明正大的迎娶燕暮寒,第二件就是讓秦氏皇朝改姓祝。
如今,兩件事都做到了。
舉國同慶,晚上在王宮中宴請各國使臣,祝珩提前給燕暮寒打了預(yù)防針,東昭派來的人正是金折穆。
“他來就來,我還怕他不成?”燕暮寒不屑一顧,金折穆的出現(xiàn)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
“沒說你怕他,不過他帶了個侍妾來�!弊g裆裆殴�,“那名侍妾與你有淵源,我怕他會借此做文章�!�
第85章
籠雀
金折穆和燕暮寒之間,能扯上關(guān)系的只有一個人——佑安。
這個名字的提起,讓燕暮寒的好心情打了折扣,他抿著唇,若不是今日是他夢寐以求的大喜之日,他早就變臉了。
“他帶著這人來,是故意惡心我嗎?”燕暮寒冷嘲出聲。
算計失身一事,佑安承擔(dān)了金折穆大部分怒火,作為下藥之人的燕暮寒反而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金折穆睚眥必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今日將佑安帶來南秦,啊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南祝了,八成是打著鬼主意。
侍妾,著實(shí)挺侮辱人的。
祝珩多少猜到了金折穆對付佑安的手段,擰眉:“你是我的皇后,我絕不會讓他欺辱你的�!�
這里不是東昭,由不得金折穆胡來。
燕暮寒的眼神變得柔和,貼著他的額頭:“我知道,別擔(dān)心,他翻不出什么風(fēng)浪�!�
晚宴開始,賓客陸陸續(xù)續(xù)入座,來的都是各國的使臣,除了已經(jīng)被祝珩和燕暮寒討論過的東昭來客,值得一提的是,迦蘭派了尊貴的王女圖麗,作為她的王夫,桑虞也陪同前來。
圖麗身為迦蘭的王女殿下,馬上就要繼承王位了,此次能千里迢迢地趕過來,出乎祝珩的意料。
“王女殿下是來看你的吧�!弊g衿似^,目光描摹過燕暮寒的眉眼,調(diào)侃道,“還好盡快把你娶回家了,我們明霽可真招人喜歡,情敵都追到家門口了�!�
圖麗對燕暮寒一往情深,幾年的喜歡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放下的。
燕暮寒聽出了些許危險的意味,破天荒地撇撇嘴:“喜歡我的人可沒有喜歡你的多,你都不知道我為了處理他們,費(fèi)了多大的勁�!�
論起招人喜歡,還是祝珩更勝一籌。
慶幸的是祝珩的追求者沒有像圖麗這樣尊貴的身份,燕暮寒想解決就能直接解決,不會留到今日。
祝珩笑而不語,牽著燕暮寒的手,對上前恭賀的圖麗微微一笑:“王女殿下,許久不見了。”
圖麗有些失神,目光在燕暮寒臉上掠過,扯出一絲笑:“沒想到你就是南秦的六皇子。”
怪不得,生得那副好樣貌,連她都自愧不如。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新皇了�!毖嗄汉粺o驕傲地糾正,“南秦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以后只有南祝�!�
圖麗沉默了一瞬,笑容勉強(qiáng):“恭喜�!�
圖麗敢愛敢恨,自從燕暮寒表明心意后就沒有再追求,祝珩對她的觀感不錯,微微頷首:“多謝,也祝王女殿下和王夫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桑虞道謝,目光和燕暮寒對上,笑容淡了幾分。
燕暮寒不爽地哼了聲,嘀嘀咕咕:“這么多年過去了,桑虞還總是板著那張死人臉,好像我欠了他一樣�!�
祝珩聞言勾了勾唇角:“你沒欠他的,你只不過是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
——王女的愛慕。
直到此時祝珩才明白,當(dāng)初桑虞會放棄前程前往迦蘭,當(dāng)圖麗的王夫,所求不是權(quán)勢,只是一顆真心。
他喜歡圖麗。
試問誰見了情敵會有好臉色?
不過這點(diǎn)沒必要告訴燕暮寒,小狼崽不必知道別人對他的深情,只要心里裝著他一個人就行了。
圖麗和桑虞回到座位,金折穆立馬領(lǐng)著人過來道賀。
圖麗渾身一震,臉上失了血色:“那人是……”
佑安今日的穿著很符合侍妾的身份,薄紗裙擺,描眉畫目,完全是一副女子裝束。
可他的男子特征過于明顯,這一身裝束不僅不漂亮,反而顯得不倫不類。
尤其是露出的皮膚上遍布著青紫的傷痕,層層疊疊新舊不一,一看就是被狠狠折磨過,不像是侍妾,更像是奴隸。
“祝小郎君回歸故里,還娶了燕將軍,能看到你們兩個男子成婚,真叫本皇子驚訝�!苯鹫勰鹿粗Γ抗廨p佻,“只是燕將軍未免太放不開,都以男子之身嫁與他人了,怎地連嫁衣都不換�!�
他強(qiáng)硬地攬著佑安的肩膀,大掌捏得肩骨發(fā)出“咔吧”的聲音:“學(xué)一學(xué)你的弟弟,如此這般才能勾得住男人的心。”
燕暮寒眼神冷漠,眼底浮現(xiàn)出厭惡。
長久以來的鞭打折磨令佑安失去了往日的氣焰,他嘴唇囁嚅,最終也沒有反駁,只是看向燕暮寒的目光中含著期待。
救救我,救救我……
“皇后乃是獨(dú)生子,受延塔雪山的神明養(yǎng)育,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來攀親戚的�!弊g裆锨耙徊�,擋住金折穆放肆打量的目光,“更何況皇后風(fēng)華絕代,單單站在這里就能讓朕傾心,此種情意深濃,沒有體會過兩心相許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金折穆皮笑肉不笑,故意捏住佑安的下巴:“怎么辦,你的哥哥嫂嫂不認(rèn)你了呢�!�
“不,不!”這句話好似打開了佑安的情緒,他突然掙扎起來,抓著燕暮寒的衣袖,“救救我,阿罕哥哥你救救我,你不能丟下我,我們是親兄——”
燕暮寒一把甩開他的手:“滾!”
鬧出的動靜太大,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大殿內(nèi)一片寂靜。
竊竊私語的聲音不停。
“東昭皇子帶來的侍妾是不是和皇后有關(guān)系?”
“什么侍妾,那不也是個男人�!�
“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一個個都開始喜歡男子。”
……
祝珩往身側(cè)橫了一眼,宮人會意,立馬命人奏樂,絲竹管弦的悠揚(yáng)樂聲飄揚(yáng)而起,遮住了嘈雜的議論聲。
祝珩垂著眼簾,拉過燕暮寒的衣袖,輕輕拂了兩下:“金折穆,無論你是東昭皇子還是誰,都好好記得,朕不喜歡別人碰朕的人,一片衣角都不行。”
他抬起頭,目光涼涼的,掠過佑安的時候殺意畢露:“你若是管不好自己的侍妾,朕不介意越俎代庖�!�
語罷,祝珩牽著燕暮寒轉(zhuǎn)身就走。
金折穆咬緊了牙,錯過了最佳的報復(fù)時機(jī),如今燕暮寒和祝珩羽翼漸豐,北域和南祝兩國相親,不是輕易能得罪的。
金鱗豈非池中物,一遇風(fēng)雨便化龍。
誠如裴折所言,這二人不可小覷,往后的時日里,四國的局勢恐怕還會發(fā)生改變。
金折穆滿心不甘,強(qiáng)行拽著佑安回到了座位,佑安涕泗橫流,掙開他的手就想逃跑,結(jié)果剛跑一步就被掐住了脖子。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佑安的武功被廢了,手筋和腳筋也被挑斷了,他使不上力氣,沒辦法逃過金折穆的控制,被一下子摁在桌案上。
酒樽的尖銳邊緣刺破了額角,血液蜿蜒向下,順著沒了嬰兒肥的臉頰滴落。
在歌舞聲的掩映下,哀聲痛呼聽不真切。
金折穆矮下身,眼神陰毒:“愿賭服輸,你心心念念的阿罕哥哥不要你了,從今往后,你該認(rèn)命了,我的賤奴隸�!�
佑安瞳孔緊縮,眼底的掙扎一點(diǎn)點(diǎn)平息,有如枯木燃盡了最后一絲,寂滅成灰。
居高臨下看去,佑安好似徹底認(rèn)命了,順從地跪伏在金折穆腳邊。
祝珩擔(dān)憂地偏過頭:“明霽,你——”
“我沒事。”燕暮寒收回目光,語氣嘲弄,“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沒關(guān)系�!�
金折穆下手狠,正好省了他的麻煩。
祝珩松了口氣:“你能這樣想最好不過�!�
燕暮寒似是驚奇地挑了下眉,勾住他的手心:“難道在長安的心目當(dāng)中,我是心慈手軟之人?”
他以為他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祝珩對他的印象該是狠絕冷酷。
祝珩搖搖頭。
不是覺得你心慈手軟,而是我喜歡你,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世間最好的人。
果酒不醉人,燕暮寒多喝了兩杯,微醺狀態(tài)下打開了話匣子:“還不夠,我要看著佑安死無葬身之地,我因他所受的每一份傷害都要討回來�!�
“長安,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殘忍?”他并沒有醉,意識清醒,只是借著酒意探求最關(guān)心的答案,“對佑安見死不救,還對你的兄弟們出手,我,我……”
祝珩抬起手,將他的腦袋按進(jìn)懷里:“你做得很好,沒有錯�!�
得到祝珩的肯定,燕暮寒如釋重負(fù),再也沒有顧忌,笑著喝下了賓客們敬的酒。
皇后酒量驚人,護(hù)夫心切,在宴席上代皇上喝光了所有人的敬酒,皇上體貼周到,對皇后呵護(hù)備至,還特地提前結(jié)束宴會,帶著醉倒的皇后回寢宮休息。
帝后琴瑟和鳴,感情甚篤,消息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南祝,引得百姓們交口稱贊。
然而沒有人知道,當(dāng)天晚上的王宮里悄悄運(yùn)進(jìn)來一座一人高的鳥籠,籠子是用純金打造的,細(xì)長的鎖鏈繞過欄桿,攏共有四條,上面掛著無數(shù)鈴鐺,搖一搖就叮叮鈴鈴的響。
醉眼朦朧的燕暮寒褪去喜服,躺倒在床榻上,祝珩拿出特地為他準(zhǔn)備的嫁衣,自顧自地喃喃道:“這次才是名正言順地娶你,嫁衣也該穿我們國家的�!�
他親自幫燕暮寒穿好嫁衣,然后抱起被酒泡軟了身子骨的小狼崽,走進(jìn)籠子。
冰涼的鎖鏈扣在腳腕上,燕暮寒條件反射地掙了掙,祝珩摁住他的大腿,掐著腰將人抱到懷里:“別亂動�!�
“長安?”
“是我�!弊g衤唤�(jīng)心地應(yīng)著,將剩下的兩條鎖鏈分別扣在燕暮寒的兩只手腕上。
動作間帶起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燕暮寒眨巴著眼睛,思維有些遲鈍:“鎖,你鎖我,干嘛?我做錯事了嗎?”
異族青年一身精美華麗的嫁衣,裸露的四肢上纏著金鏈,從眉眼到脖頸,再到敞開的胸膛,透出一種勾人的性感。
在深宮的金絲籠中,成為一只無法逃離的雀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