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難道是璇璣派怕有人圖謀不軌,以曲宗師的名義做些什么,防患于未然,便將里頭清干凈了?”
言昭不以為然:“若是如此,早該將這地方放開,或是改作他用了,何故還要專門設(shè)結(jié)界,一護就是百年?”
“依我推測,璇璣派認(rèn)為曲未離留下了什么秘密,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找到�!�
玄無憂沉思片刻:“若說她有什么秘密……那只有一個可能。”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言昭卻在四目相對之中意會到了。
——關(guān)于飛升。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修仙之人畢生所求便在于此。
玄無憂道:“只是曲未離此人,性子頗為隨性,不拘小節(jié),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讓她做出這樣細(xì)致的事情。”
言昭想了想:“您不是說,她飛升之前,言行有些古怪?是否與此有關(guān)�!�
“言行……”玄無憂喃喃道,忽然抬頭,納罕一般地盯著言昭。
“……?”
“小霄,我想起來了,”他幽幽道,“你偶爾也會有這種習(xí)慣。”
“什么習(xí)慣?”
“會將自己的屋子、或者桌案,收拾得宛如新物,”他停頓了一下,才接了句,“在撒過謊之后。”
言昭聞言一怔,心底浮現(xiàn)了一個駭人的想法:“你是說……”
“嚴(yán)霄——你回來了嗎?”院外忽然有人呼喊,伴著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言昭的話音。
玄無憂的目光轉(zhuǎn)了過去:“是玄陽�!�
言昭前去開門。
玄陽見到玄無憂,先是有些詫異:“師父?”隨后見到他的手穿過了桌上的茶盞,這才反應(yīng)過來:“哦,是傀儡符。”
玄無憂:“何事這般慌張?”
“沈師兄回去了,你們可知道?”
言昭:“他不去若水秘境了?”
沈從之也是名冊上的一員,境界又是他們這群人中比較高的,沒道理放棄大好的機會。
“我也覺著詫異,”玄陽道,“今日他忽然來找我,說是將名額轉(zhuǎn)贈與我,便急匆匆走了�!�
說著他扭頭看了一眼玄無憂:“難道出了什么事?”
“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毖哉淹兄掳停叵肫鹆诵柋仍嚹侨�,偶然撞見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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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言昭從校場趕去比武場,臺下他認(rèn)得的人不多,環(huán)顧兩圈,瞧見了不遠(yuǎn)處的沈從之。
他的視線沒有落在比試臺,而是落在了手中一紙靈符上。
沈從之似乎是在讀著上面的內(nèi)容,面色愈漸沉重。
他靜立片刻,收起靈符,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言昭心生疑竇,隱匿氣息悄悄跟了過去。
沈從之并沒有走遠(yuǎn),而是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這才掏出一張空白的靈符出來,口中念起了訣。
口訣變成飛舞的文墨,灌入了靈符中。
沈從之指尖一點,靈符回旋著飄到半空,而后飛走了。
言昭凝眸看去,意識到那是暮雪派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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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沈師兄當(dāng)時便收到信要他回去?”
“多半如此。但我沒有看見信上的內(nèi)容�!�
說著二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玄無憂。畢竟這有位正在暮雪派坐著的大宗師,副掌門。門派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應(yīng)該更清楚。
玄無憂咳了一聲:“你們也曉得,為師不過是個閑人。唔,不過前幾日偶然聽說,又有弟子在外發(fā)現(xiàn)了魔族的蹤跡,可能穩(wěn)妥起見,還是讓沈從之去查探更放心�!�
他隔空點了點玄陽的腦袋:“這回承了人家的情,可別空手而歸�!�
玄陽這才反應(yīng)過來。
若那時沈從之便準(zhǔn)備回去,大可不必參會。這是特意給玄陽爭得了一次機會。
玄陽局促又欣喜地點了點頭。
送走他后,言昭坐回案前,回到了之前的話題。
“無憂師父,你認(rèn)為……飛升一事,所言有虛?”
玄無憂嘆了口氣:“為師也不好論斷�!�
“倘若真是謊言,她這謊是說給誰聽的?”
“至少不是我,”玄無憂笑了笑,似乎已經(jīng)想到了什么,“誰離飛升最近,那便是說給誰聽的�!�
當(dāng)下什么人的修為最盛,最有可能飛升,璇璣派掌門?暮雪派掌門?亦或者……他們都是。
他想起云顧游說的那些猜測。
原以為這是兩件,如今看來,其中牽扯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只差了最關(guān)鍵的一條脈絡(luò)。
沉思之際,他沒注意到玄無憂的面容晃了晃,像是換了個人。
“此人”悄無聲息地審視了言昭半晌,而后唇角微揚,化成一縷煙,消失不見了。
將言昭喚回神的,是他靈臺中那片葉子。
葉身上能瞧見,姓楊的修士現(xiàn)下正躺在某個床榻上,旁邊有位頗具威嚴(yán)的老者,正在替他診治,大約就是那位紫陽長老。
女修似乎發(fā)現(xiàn)了身上的葉子。
她面無表情地摘下來看了一眼,施了個法將其燃盡了,半點猶豫也沒有。
“戒心這么重?”言昭心道。
他趁著葉子消失之前,抽出了其中的靈流,想了想,往不省人事的劍修身上送去。
萬萬沒想到,撲了個空。
靈流散在了榻上,而后消失了,靈臺中的畫面也隨之熄滅。
……假的?
言昭怔然。思緒飛快轉(zhuǎn)了半晌,問玄無憂:“三臺約是什么?”
他沒聽到回話,抬頭一看,眼前已是一片空空。只余桌上的茶還溫著。
第36章
鑒魂燈
“三臺約?怎么忽然問起這個�!�
云顧游正在往最后一盞鑒魂燈內(nèi)添入符文,背對著言昭道。
今日便是燃燈儀式。
不過此刻天色尚早,除了幾位璇璣派弟子在提前布置外,只有稀稀寥寥幾個人在祠堂中。
言昭目光掃過剛擺上的燈,符文化成的燈芯正映著淺青色的光。
“偶然聽人說起,有些好奇�!�
那夜玄無憂消失后,便像是忙碌什么去了,再沒出現(xiàn)過。
言昭將那只傀儡偶翻來覆去鼓搗了一遍,也沒找到關(guān)竅在哪,只好作罷。
他問過玄陽,問過璇璣派其他人,皆是一知半解。
看云顧游的反應(yīng),言昭知道這回找對了人。
“不能說?”他問。
“倒不是什么秘密,”云顧游頓了頓,緩緩道,“數(shù)百年前,新靈脈誕生,為免靈脈遭魔修毒手,三大門派立了一道盟約。”
“他們在靈脈之上布了法陣,并約定各門派定期派弟子前去守陣,有時三年,有時五年一輪換�!�
言昭想起那姓楊的劍修不過是個同自己一樣的筑基初階修士,不免疑惑。
“派普通弟子守陣?”
且不說能不能守住,若是有魔修混進(jìn)來發(fā)現(xiàn)此事,豈不是直接告訴他們靈脈所在?
云顧游看出他的疑慮,方道:“三大門派掌門自然考慮過。他們將靈脈隱入了一座巨大的迷陣之中,外人靠近靈脈之前,就會被迷陣帶到震的另一端。守門弟子也無法直接前去,需得經(jīng)過一道特殊的傳送陣。”
這盟約既然叫做三臺約,傳送陣的入口定然不會只落在其中哪一個門派中了。
“陣眼分設(shè)在三大門派?”
云顧游頷首:“不錯。前往靈脈需要三道陣眼同時啟動。而各陣眼的‘鑰匙’,在少數(shù)人手中�!�
確是個穩(wěn)妥的法子。言昭又問:“守陣之人是如何選的?”
“由各派掌門挑選,除卻心性堅定外,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
“心性堅定么……”
見他欲言又止,云顧游道:“怎么?”
“我見到的那人,聽說剛守完陣回來,但……”那日查探時動了點法術(shù),言昭不好直言,便道:“他看起來狀態(tài)不大好,你可以留意著些�!�
云顧游側(cè)頭,聽出他話里有話。
燈芯已俱成,云顧游收回手,回憶了一下近期自三臺約回來的弟子,只有一位。
他抬手捏了一道訣,而后在空中一劃,眼前古樸的祠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色虛空。
言昭有一剎那的怔愣——云顧游捏訣的手勢令他恍惚間想起了什么。然而那種感覺稍縱即逝,眼前出現(xiàn)的東西帶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道漫長的石階,每個臺階上都擺滿了鑒魂燈。唯有最底下一排空著,想來今日新燃的燈便是要送到這里。
不同于只有燈芯時的青色,添了神魂的鑒魂燈泛著明黃的光,乍看過去,像是萬千螢火。
云顧游走上了石階,回頭對言昭道:“來�!�
言昭抬頭看了他一眼,躍上石階,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他側(cè)目掃過這些鑒魂燈,見燈的底座上都刻了名字,只偶有幾盞燈火是熄滅的。
沒走多久,前頭的人便停了下來,目光落在當(dāng)中一盞燈上。言昭順著看去,隱隱約約見著一個“楊”字。燈是燃著的,光亮比周遭弱一些,倒是符合他當(dāng)下的狀態(tài)。
“這是近五年里去守過陣的人�!痹祁櫽紊焓种噶酥钢車鷰妆K燈,都未見異樣。
“會否是你多慮了?”
言昭想了想,要是他沒問題,那可疑的便是那日跟在他后面的女修。
“這位與玲瓏派有什么淵源么?”
“確有一些。他有個妹妹是玲瓏派的修士,聽聞兄長走火入魔,才趕來不久�!�
“她修的什么術(shù)?”
“這便不知曉了,聽聞玲瓏派的修士在修行有成之前,不會輕易對外顯露所修功法�!闭f著他垂眸看了一眼言昭:“看來你見過楊姑娘了,她的性子是有些怪�!�
“若只是性子怪,那倒也沒什么,就怕……”
云顧游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然一笑:“多謝提醒�!�
兩人繼續(xù)沿著石階上行。
言昭望著他的背影,忽然道:“你收過徒么?”
云顧游動作微微一頓。
“掌門與各位長老尚在,我收徒不合規(guī)矩。怎么?”
言昭“唔”了一聲:“也沒什么,就是覺得你挺適合教徒弟的�!�
“我近來教過的人只你一個,如此,你算作我半個徒弟么?”
言昭眨了眨眼,義正辭嚴(yán)道:“不成�!�
“為何?”
“我……有師父了�!�
云顧游回過頭。
言昭說這話時,也不知是心虛還是什么,抬頭朝虛空看了一眼。
云顧游沒說什么,低下頭,轉(zhuǎn)身繼續(xù)帶路。
明明是沉默不語,言昭卻在他轉(zhuǎn)身時,依稀見他輕笑了一下。
石階越往上,燃著的燈越少。到最后幾乎是一片幽暗。
再次停下時,言昭看見石階末處孤零零亮著一盞燈,火光與先前見到的都不同,近乎雪白的顏色,卻又淡如薄霧。
“這是……”言昭目光往下,認(rèn)出了燈身上的名字——曲未離。
他半蹲下身,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
“飛升之人,鑒魂燈都會變成這幅樣子?”
淺淺淡淡的,看起來沒什么生氣。
“不知,”云顧游道,“我派延續(xù)至今,統(tǒng)共只出過兩位飛升的大能,且其中一位是初代掌門,彼時還沒有點鑒魂燈的傳統(tǒng)。”
石階已然走到了盡頭,有窸窸窣窣的人聲傳來,聽不清說的什么,像是隔了一扇門。
云顧游抬手結(jié)印,言昭還未來得及多看幾眼,石階和上千盞鑒魂燈隨著虛空一同消失了。
回到祠堂,一名布置完場地的弟子上前來:“云師兄,燃燈儀式可以開始了�!�
“嗯�!痹祁櫽螒�(yīng)了一聲。
言昭朝屋外看去,日光比他來時盛了不少,祠堂前熙熙攘攘,都是即將燃燈的弟子,方才的人聲便是他們在交談。
他朝云顧游笑了一下:“不叨擾了。”
言昭沒有離開,而是在隊尾處尋了個僻靜地兒看熱鬧。
他手中捏了枚葉子,兩指搓著葉莖轉(zhuǎn)動,目光卻心不在焉地落在別處,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怎么在這里?”
一道人聲打斷了他的神游。
言昭回頭看去,竟然是祝凌云。
“這話應(yīng)該我來問?”言昭道。
祝凌云落選若水秘境資格,理應(yīng)也沒有參加燃燈儀式的必要。
“自然是來燃燈了�!�
言昭投去探詢的眼神。
祝凌云似乎正等著他詢問,迫不及待道:“你還不知吧?二師兄另有要事,秘境之位空出來,掌門親自挑我補上二師兄的位置�!�
言昭手中動作一頓,將葉子收回靈臺中,上下打量了一遍祝凌云。
他今日將頭發(fā)束得一絲不茍,戴的冠也比其他弟子正式些,看來十分看重今日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