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嚴平山一想也是,他看向鐘宛,“你……”
“我肯定不走�!辩娡鸱愿溃鞍蚜炙冀谢貋戆�,讓他送宣瑞回黔安,不必再回來了�!�
嚴平山答應(yīng)著去了,宣從心的狐裘還沒縫制好,她急著連夜趕出來,也來不及閑話了,讓人拿著針線回自己院里趕工了。
鐘宛去清點跟著宣瑞回黔安的仆役,又親自替他打點行李,王府前后亂糟糟的,鐘宛進進出出,嗆了兩口冷風(fēng),不一會兒就覺得頭有點熱。
“不爭氣啊……”
鐘宛懶得找府里的太醫(yī),回到自己屋里找了兩粒治尋常風(fēng)寒的丸藥和水吞了下去,裹上厚衣裳又出了門。
忙亂了半天,終于將行李打點好了,嚴平山一個人回來了。
“人呢?”鐘宛抬頭,“啞巴呢?”
當(dāng)著其他仆役,嚴平山含混道:“沒尋著�!�
鐘宛皺眉,讓嚴平山跟著自己進了屋。
“林思不想走。”
嚴平山著急道:“我托咱們在四皇子府上的人交代他,他說走不開,我又想辦法把他叫了出來,當(dāng)面問,他……說不想走�!�
鐘宛失笑:“為什么?”
嚴平山搖頭:“沒說為什么,他一個啞巴,問也問不出話來,我讓他寫,他也不寫,問急了,連比劃都不比劃了�!�
鐘宛仔細回憶,突然發(fā)現(xiàn)自自己回京后,幾次同林思說讓他跟著回黔安,林思都是半吞半吐的。
“他……”鐘宛低聲道,“這是被什么絆住腳了?”
鐘宛好笑道:“林思也不小了,他在京中有相好的了?”
嚴平山茫然:“這哪兒知道……但總得說一聲啊!這好不容易有機會回黔安了,早點回去比什么不要緊?我是說不動他的,他也不愛聽我的,趁著天早,不然你去找他……”
“不必了�!背錾衿毯�,鐘宛突然一笑,“隨他吧。”
嚴平山急切道:“怎么能隨著他胡來?四皇子府上不是什么好去處!將來有個萬一,他一個人在京中受了牽累,咱們想幫也幫不上,到時候……”
“嚴叔�!辩娡疠p聲道,“別替他打算了�!�
嚴平山錯愕的看著鐘宛,“你不管管他?”
“我管不了他,林思不是我的奴才。”鐘宛不甚在意道,“他雖然整天管我叫主人,其實他是我奶娘的兒子,算是我半個親哥哥了,奶娘走的早,他這些年跟著我顛沛流離,沒少吃苦。”
鐘宛一笑:“就算當(dāng)初我們鐘家對他有點小恩小惠,這些年也該還完了,到現(xiàn)在……隨他吧�!�
嚴平山不解道:“什么叫隨他?這不是為了他好嗎?他一個人……”
“我要是為了自己好。”鐘宛忍笑,“我也該同你們回去了,但現(xiàn)在不也走不得了嗎?”
生生的,被一個性子古怪的人絆住了腳。
鐘宛輕聲道:“人各有命,宣瑞既然沒事了,我就想做點旁的事,林思他大概也是這么想的。”
嚴平山聽不明白,但他現(xiàn)在看著鐘宛,突然感覺這府上在這一刻,似乎有什么已經(jīng)變了。
“他那邊我肯定會過問的�!辩娡饘捨康溃暗任一仡^尋他問問,別的就算了吧……他既然不肯回去,你陪著宣瑞回去好了。”
嚴平山嚇了一跳:“我回去?那你們呢?”
“府上也沒什么事,留個小管事在就行了。”鐘宛隨意道,“我跟兩個孩子都沒什么事,也用不著這么多人照看�!�
嚴平山不放心,但想想病懨懨的宣瑞,左右權(quán)衡,無奈道:“好吧,等王爺平安到了黔安,我再回來�!�
“可別,那會兒兩個小的可能都回去了�!辩娡鹨幌刖皖^疼,“來來回回就是好幾個月,沒準(zhǔn)兒中途還要錯過,你就看顧好宣瑞就是了�!�
嚴平山一想也是,只得點頭:“那你……多留意身子�!�
鐘宛不在意的一笑。
嚴平山臨時要走,又有不少事要打點,他沒空跟鐘宛多話了,抬腳就要走,臨出門前,嚴平山回頭看看鐘宛,突然道:“鐘宛……下次再見,不知道是哪年了。”
鐘宛最怕離愁別緒那一套,笑道:“怎么?催我提前給你結(jié)了今年的份例嗎?”
嚴平山哭笑不得,神色復(fù)雜的看了鐘宛一眼,“總之……保重身子�!�
鐘宛點頭:“知道了�!�
翌日,黔安王府的人起了個大早,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出了城。
鐘宛陪著宣從心和宣瑜在二門上站了一會兒,宣瑜泣不成聲,“大哥……大哥他身子這樣,路上要走那么久,他在半路上會不會……”
“不會�!毙麖男牡�,“閉嘴�!�
宣瑜死死憋著,不敢再出聲,往鐘宛身邊靠了靠。
鐘宛忍笑,在宣瑜頭上揉了一把,正要催兩個小的回屋,外面一個仆役連滾帶爬的撲了進來。
宣從心皺眉,“怎么了?!還沒有點規(guī)矩?”
鐘宛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擋了宣從心一下,“出什么事了?”
仆役跪在地上,抖聲道:“三皇子……歿了�!�
鐘宛暗道好險。
鐘宛看了宣從心一眼,宣從心訕訕,低聲道:“幸好聽你的了,我……我現(xiàn)在去讓人扯白布?先要把這些紅燈籠蒙起來吧?”
婚喪大事,鐘宛其實也不太懂,現(xiàn)在嚴平山已經(jīng)走了,他只能硬著頭皮的料理:“是吧,讓人備下孝服,估計過不了半天,宗室那邊就有人來了,到時候問問他們�!�
宣從心糟心的看了自己哭成一團的弟弟,皺眉道:“去守靈的話,我跟宣瑜肯定不在一處,他怕是自己去不了,你能陪著嗎?”
鐘宛笑了:“那是自然�!�
宣從心放心了,先去后院料理,鐘宛突然想起什么來,心里咯噔一聲。
郁赦他……也要去守靈的吧?
鐘宛耳朵發(fā)紅,心里暗暗禱告,不管是看在早逝的三皇子還是誰的面子上,郁赦千萬千萬別在靈堂里發(fā)瘋,質(zhì)問自己為何如此浪蕩……
“死了?”
郁王府別院,郁赦逗著鳥兒,輕快道:“拖了這么多天,終于走了?”
馮管家把孝服送了上來,“是,早上沒的,聽說賢妃娘娘要哭死過去了,長公主已經(jīng)過去了,長公主走前派人來說、說……”
郁赦不耐煩:“還說不說?”
“說、說�!瘪T管家笑笑,“長公主說,世子今年犯水又犯火,又剛受了驚嚇……”
郁赦嗤笑,馮管家賠笑:“對外自然要這么說的,長公主的意思是,世子本就跟喪事犯忌,又剛被圣上軟禁,不如……不去了吧?”
馮管家壓低聲音:“長公主是為了世子著想,世子待會兒見了郁妃娘娘,要怎么說話呢?彼此都尷尬,不如躲了吧。”
郁赦本來就懶得去,“那就不去�!�
馮管家笑笑:“就是這個意思了,守靈多受罪,去做什么……不過孝服還是要穿的,世子先換上,回頭過了四十九天,等出殯的時候世子露個面,就行了。”
郁赦換上素色衣衫,突然問道:“黔安王……走了嗎?”
馮管家一愣:“走了吧?大約是走了,說起來鐘少爺是真果斷,一刻也沒耽誤,這要是晚走了半天,怕就出不了城了�!�
“他……”郁赦頓了下,“他跟著走了嗎?”
馮管家自然知道郁赦問的是誰,忙道:“沒有沒有,探子天天盯著呢,鐘少爺還在府上,沒走。”
郁赦臉色好看了些許,他想了想,道,“黔安王走了,但宣瑜沒走吧?”
馮管家茫然:“是啊�!�
郁赦道:“那我去守靈。”
第32章
郁王爺郁慕誠進了暖閣里間,
看了看還躺在床上的宣瓊,
替他放下床帳,走了出來。
外間,
郁妃未施脂粉,
眼睛紅紅的,
見郁慕誠出來了,眼淚將落未落,
“大哥……”
“小聲點,
五殿下睡著了�!庇裟秸\坐了下來,“我剛問過太醫(yī)了,
說沒什么事了,
既如此,
等他醒了,你就同他一起去三殿下那邊……”
“不去!”郁妃怫然,“去做什么?遇到郁赦,我是當(dāng)沒看見,
還是當(dāng)他不曾把瓊兒推下水過?!”
郁慕誠皺眉:“不都已經(jīng)說清楚了?是他們兩人在湖邊看水,
五殿下自己一時不查落了水……”
郁妃盛怒:“皇上拿來騙別人的話,你現(xiàn)在來糊弄我?你也聽見了,
郁赦他自己都承認了,就是他把瓊兒推下水的!”
“那又如何呢?”郁慕誠聲音依舊放的很輕,
“娘娘若不服,
是不是要再去皇上面前鬧一場?讓子宥再學(xué)一遍五殿下說的那些混賬話?”
郁妃咬唇,不說話了。
“你要是沒記清楚,
那我再跟你說一遍�!庇裟秸\看著自己親妹妹,低聲道,“別再拿那些道聽途說來的話說給五殿下聽,更別自作聰明,心存妄想,做那些多余的事……皇上最恨別人提那些沒影的事兒,你為什么就是喜歡提呢?自己說就算了,還非要再說給五殿下聽,殿下已經(jīng)成年了,竟像個長舌婦似得,背后說那些話!像什么樣子?”
郁妃氣的臉發(fā)白:“你說我是長舌婦?好,我沒見識,那今天你跟我說清楚啊,郁赦他到底是不是你兒子?長公主當(dāng)年六月有了身孕,轉(zhuǎn)過年七月才把孩子抱回來,硬說是幾個月大了,我自己沒生過嗎?那明明就是個剛落地的嬰孩!你們……”
“子宥是公主早產(chǎn)生下來的,襁褓中自然比旁的孩子羸弱幾分�!庇裟秸\無可奈何道,“這話我同你說過很多次了,你到底想聽我說什么?”
“我想聽一句實話!”郁妃慍怒,“我想知道,我和瓊兒這些年是不是都在替別人做嫁衣!”
郁慕誠道:“那我再說一次,不是�!�
“行,若他真是你的兒子,你讓他現(xiàn)在過來,給我跪在這里磕頭賠罪!”郁妃冷笑,“父親的話,他總要聽吧?你去叫他來!”
郁慕誠失笑:“你這不是無事生非嗎?皇上都說了,是五殿下自己一時不甚……”
“別什么都用皇上來搪塞我!”郁妃氣的臉發(fā)白,“我本來不會管你的事,反正你自己都認了,還要將祖父好不容易保下來的王位傳給他,我一個出嫁女,娘家的事我不說什么!可皇上呢?多偏愛他幾分我忍了,讓郁赦什么都壓在瓊兒頭上我也忍了,現(xiàn)在呢?郁赦他得寸進尺,已經(jīng)對瓊兒動了殺心了,你們還護著他!那將來山陵崩!郁赦要我們母子殉葬,你是不是忙不迭的要替他送白綾來?!”
郁慕誠皺眉:“你到底在說什么?讓別人聽見……荒唐不荒唐?”
“還有比郁赦更荒唐的嗎?”郁妃冷聲道,“大哥……我這次是徹底心寒了,你要替別人養(yǎng)兒子,別拉上我,我就瓊兒這么一個孩子,他若做不成太子,我就吊死在這里,免得將來被郁赦羞辱!”
“閉嘴!”郁慕誠動了怒,“你還嫌害瓊兒害的不夠慘是不是?”
郁妃氣的掉眼淚:“你……你……”
郁慕誠深呼吸了下,壓了壓火,“我朝并無妃嬪殉葬的先例,你不要憑空臆測,讓五殿下不安�!�
“沒有?”郁妃冷笑,“那前朝的大小鐘妃,是怎么死的?”
郁慕誠眸子驟然動了下。片刻后道:“先帝走后,大小鐘妃悲痛過度,不醫(yī)而亡�!�
郁妃譏誚,“是嗎?真是好巧�!�
郁慕誠低頭喝茶,過了一會兒道:“好,你想聽這個,我就跟你說一段……前朝鐘貴妃育有一子,就是寧王,你肯定知道的了?”
郁妃不懂郁慕誠怎么說起這個來了,皺眉:“自然。”
“寧王年少聰穎,天資過人,容貌又肖像先帝,很得先帝的喜愛,只可惜……”郁慕誠放下茶盞,輕聲道,“他是先帝五十歲上才得的小兒子�!�
郁妃點頭:“我、我知道的啊。”
郁慕誠緩緩道:“先帝暮年時,是動過立幼的心的,不少老臣都知道,也不必遮掩什么,不提這個,你知道先帝有了這個心思后,第一個想殺的人是誰嗎?”
郁妃怔了下,下意識問道,“誰?”
郁慕誠道:“鐘貴妃�!�
郁妃臉色大變。
郁慕誠看著她,輕聲問道:“你以為先帝想動今上?”
郁妃額上冒出冷汗,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怎么可能,皇帝只會偏心,不會起殺心,因為那都是他的親兒子……但妃嬪就不一樣了�!庇裟秸\繼續(xù)道,“當(dāng)日鐘貴妃剛滿三十,身體康健,少說還有幾十年好活,比起有可能威脅到王位的今上,先帝更不放心的是年輕的妃嬪,怕她扶持外戚,怕她擺布幼帝,怕她干涉朝政!”
“帝王都是狠心的,當(dāng)日鐘貴妃逃過一劫,是先帝走的突然,是她命好,如若不然……不等先帝駕崩,她就要先下去等著了�!庇裟秸\看向郁妃,“皇帝對自己兒子會心軟,會偏私,對嬪妃不會,若皇上有天覺得你對五殿下的事干涉過多了……”
郁妃跌在椅子的軟墊上,額上的汗水流了下來。
郁慕誠一笑:“自然,皇上若無意立五殿下為太子,也就不會忌憚你的那些小動作,可這又是你不樂見的……所以妹妹,你明白了嗎?”
郁妃徹底失了方才的氣焰,拭了拭汗,啞聲道:“明白了�!�
“當(dāng)然,你跟鐘貴妃不一樣。”郁慕誠起身,低聲道,“你是我們郁王府的女兒,只要你不做糊涂事,皇上就不會動你,也永遠會對五殿下另眼相待�!�
郁妃惶然:“你真的不是在騙我?皇上……真的會多看重瓊兒一點?”
“會的�!庇裟秸\寬慰道,“他的外家是我們王府,我不倒,他就永遠比旁人多一分可能,只要他別再犯皇帝的忌諱,娘娘,沒事勸五殿下多靜靜心,辦好皇上派給他的差事,就行了�!�
郁妃還是不甘心:“可是,可是……萬一皇上將來糊涂了,非要立郁……”
“娘娘。”郁慕誠打斷郁妃,“我再說一遍,子宥姓郁,是我的兒子,所以他是不可能繼位的,懂了嗎?”
郁妃想了片刻,徹底明白了,急道:“我、我是不是不該提這個?我……”
“是不該提�!庇裟秸\盡力耐著性子,“我一直不懂,你們都愛翻騰這些事到底是為了什么,著急替他證明什么嗎?”
“是怕皇上起別的心思啊!”郁妃垂淚,“而且……我看郁赦他比我知道的都多,你敢保證,他沒那心思?”
郁慕誠低頭:“我保證,他沒有�!�
三皇子府上。
鐘宛也換了喪服,領(lǐng)著一頭霧水的宣瑜進了府,兩人馬上就分開了,有人帶著宣瑜去給宣瑾上了香,宣瑜學(xué)著別人的樣子,在靈前跪了一會兒。
鐘宛至少還見過宣瑾兩面,小宣瑜是一次都沒見過,雖是自己親堂兄,卻哭也哭不出來,只能想著自己大哥流了幾滴淚,又過了一會兒里面宣瑾的王妃就派人來勸了,幾個不知名姓的人將宣瑜扶了起來,將宣瑜領(lǐng)到了一處靈棚前,又是上香,磕頭。
鐘宛始終遠遠的看著他。
磕過這次頭后,宣瑜回頭看鐘宛,鐘宛輕輕擺擺手,讓他跟著別人一起,宣瑜用手攏著嘴,對鐘宛小聲道:“你找個地方坐著!”
鐘宛想笑不敢笑,低頭裝沒看見,再抬頭時,宣瑜已經(jīng)被領(lǐng)進了靈棚,跟其他宗親跪在一起了。
宣瑜年齡最小,穿著孝服跪在一群人之間,可憐兮兮的。
靈棚外,如鐘宛這樣的人還有不少,他們不用跪著,但也不能像仆役一般在外院等著,沒處可去,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一邊等著。
鐘宛窮極無聊,自己給自己找樂子,猜想郁赦今日會不會來。
落水的事,崇安帝沒深究,只是軟禁了郁赦,若是別人,軟禁時必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日夜自省,郁赦就不一定了。
被崇安帝留下問話,宣瓊生死不知的時候他都能分心讓人拐了自己,這樣的人……軟禁不一定能的禁得住他。
果然,不過半個時辰,外面通報,郁小王爺來了。
郁赦的排場不比郁王爺小,他一來,不少人都站起來了,里面的賢妃娘娘還特意派人出來接著,不過郁赦沒進內(nèi)院,直接走到了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