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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鐘宛笑道,“不敢,公公這是做什么了?”

    “過來辦差,可巧看見鐘少爺了。”問清楚鐘宛的來意后老太監(jiān)笑道,“鐘少爺又不是別人,要等去內(nèi)閣等也行的,正巧老奴一會兒要去內(nèi)閣給郁小王爺送皇上賞賜的茶點,少爺跟我一同過去?”

    鐘宛猶豫,老太監(jiān)一心去跟郁赦賣好,低聲道,“少爺只說是府里給郁小王爺送東西來的就行了�!�

    鐘宛確實想看看郁赦平日辦公的樣子,一笑,“多謝公公了�!�

    老太監(jiān)殷勤的帶著鐘宛去了。

    內(nèi)閣重地,要進去也沒那么容易,老太監(jiān)將人帶到后,恭敬道:“里面大人們應(yīng)該在用晚膳呢,少爺在這稍站一下,老奴去跟小王爺通報一聲�!�

    鐘宛點頭,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門廳里。

    鐘宛抬眸看看四周,淺淺的笑了下。

    不懂事的時候,崇安帝問他要不要做天子秘書,他曾放下厥詞,讓崇安帝等一個大比之年。

    到底成了一紙空談了。

    鐘宛沒能進內(nèi)閣,其實還是挺好奇的。

    他站在門廳里,里間有什么動靜,鐘宛聽得一清二楚。

    有些許杯盞聲,還有小太監(jiān)整理書折的沙沙聲。

    鐘宛不知郁赦何時會出來,屏息一聽……

    里間屋子里,眾人趕著吃晚膳,等著快點吃過了接著忙。

    老閣臣們沒少年人的好飯量,倉促著吃不下幾口東西,應(yīng)付了幾口就算了,等其他人時,看著送上來的膳食閑聊了幾句。

    一個閣老嘆氣道,“這兩年心口總犯不舒服,太醫(yī)說要少沾葷腥,屋里人管得嚴,不讓碰了,這些菜,只能看不能吃了。”

    另一個大人被觸動了心事,“是,這兩年太醫(yī)讓戒酒,原本是戒不掉的,也是讓家里夫人管住了�!�

    孫閣老也跟著笑了一聲,“賤內(nèi)近日不知聽說了什么,不讓在菜里放姜了,說老骨頭受不起,也沒再碰過了。”

    坐在一旁靜靜用膳的郁赦抬頭看了閑聊的兩位大人一眼,隱隱有點羨慕。

    但他身體康健,并沒什么忌口的東西,鐘宛也不曾管束過他吃什么的事,故而不太好參與進這個話題。

    可既是聊屋里人的事,他又很想說兩句。

    一個大人道,“賤內(nèi)讓我少吃白肉,說傷肝脾�!�

    又一個大人想起什么來,補充道,“讓我少吃腌菜,說傷腎�!�

    郁赦欲言又止,幾次想插口,都不順利。

    待眾人終于聊過一輪過去了,閣子里安靜了點,郁赦放下筷子,盡力云淡風輕的說了他這一天在內(nèi)閣的頭一句話,“內(nèi)子讓我少吃寒食散,說會死�!�

    眾閣老:“……”

    外廳的鐘宛:“……”

    第85章

    郁子宥一句話斷了所有人的后路。

    這未免把天聊的過于沉重了,

    老大人們接無可接。

    偏偏郁赦還掃了眾人一眼,

    眼神中隱隱還有幾分期待的意思。

    他喜歡聊這個,還想再聊幾句。

    一陣難言的靜謐后,

    還是孫閣老點頭吃力道:“是,

    那是會死�!�

    郁赦點點頭,

    自認為毫不生硬的淡淡道,“我本不愿理會,

    但架不住總是在耳邊嘀咕,

    只能聽他的,他說的本也沒錯,

    毒藥就得少吃。”

    孫閣老硬著頭皮道:“可不是。”

    郁赦點點頭,

    拿起手絹矜貴的擦了擦手指,

    命人撤下碗筷,繼續(xù)看書折。

    閣老們面面相覷,迅速扒了幾口飯,緊著批折子。

    外廳的鐘宛把頭磕在柱子上,

    一點兒也不想進去見郁赦了。

    伺候郁赦的小太監(jiān)過來了,

    剛要開口,鐘宛“噓”了一聲,

    “別通報了,我就在這里等他算了�!�

    托郁赦的福,

    鐘宛一點也不好奇內(nèi)閣是什么樣的了。

    甚至還有點慶幸,

    自己沒有這種瘋子同僚。

    小太監(jiān)點點頭,悄聲退下了。

    鐘宛坐下來,

    一邊喝茶一邊等著,將近一個時辰后,里面的小翰林開始往外送折子,鐘宛知道差不多了,他起身自己出宮去了。

    鐘宛讓眾人替他瞞下了他去找過郁赦的事,只說他是回府后又回來了。他們等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郁赦就出來了。

    郁赦皺眉,一面訓(xùn)斥家將們不遵他吩咐一面架不住鐘宛扯他袖子,不情不愿的牽住了鐘宛的手。

    馬車夫?qū)ⅠR凳收起來,挑起燈籠,調(diào)轉(zhuǎn)馬頭,駕車回府。

    馬車里有炭爐,鐘宛的手卻比在頂著風在外面走了好一會兒的郁赦還涼,郁赦臉色不太好看的替鐘宛捂著,鐘宛趁機跟他膩歪,“我身上也冷……這天氣實在太不好了�!�

    郁赦遲疑了下,解開披風,將鐘宛一同裹了起來。

    鐘宛滿足的喟嘆了一聲,低聲道,“今日事怎么這么多?”

    “郁王暫避鋒芒,他那一黨的人告老的告老,撂攤子的撂攤子……”郁赦沉聲道,“內(nèi)閣中雖沒他的人,但下面辦事的少了,瑣事自然就挪到上面來了�!�

    鐘宛輕聲道:“郁王不一定想給皇帝擺臉色,他要做出服輸?shù)臉幼觼�,手下人必然也跟著龜縮,皇上的意思呢?”

    郁赦搖頭,“不清楚,今天送上去的折子他倒是全看了,但沒批復(fù)什么,幾個要職上人員撤換的事內(nèi)閣也給了意見,皇帝沒給準話,讓內(nèi)閣再議。”

    鐘宛道:“是在試探你�!�

    郁赦“嗯”了一聲,“我沒開口……那幾個說話頂用的老臣全是皇帝這些年一手提拔的親信,他們不會聽我的,到這會兒了,也沒向我投誠的意思,多說無益,而且……”

    郁赦淡淡道,“我也沒什么人可頂上。”

    郁赦這些年從未想過要爭儲,也沒培養(yǎng)過什么人手,說起來,他在朝中的勢力連宣璟都比不上。

    鐘宛想了想道,“史老太傅留給了我?guī)讉人,其中一個是司天監(jiān)的少監(jiān)�!�

    郁赦按住鐘宛不太老實的手,沉聲道:“怎么?讓那個少監(jiān)去跟皇帝說,他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這儲君之位非我不可?”

    鐘宛笑了,道,“我明天去走動一下�!�

    不等郁赦開口,鐘宛忙道,“自然,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我去過,明日若回來遲了,就不來接你了�!�

    郁赦靜了片刻,點頭,“好�!�

    深夜的官道上,郁赦的車駕里傳出幾聲嘀咕聲,恬逸安寧,好似這山雨欲來的風暴同兩人絲毫無關(guān)。

    幾日后,崇安帝難得的有精神上了早朝,早朝之后,將郁赦留了下來。

    天氣漸暖,崇安帝拄著拐杖,在御花園里走了走。

    郁赦跟在崇安帝身后,崇安帝不說話,他也不開口。

    “這些日子,內(nèi)閣的事你勞心不少,朕都聽說了。”崇安帝偏頭看看郁赦,“子宥,你以前若還不明白,這陣子勞心勞力的也該知道了吧?這位子,不好坐。”

    崇安帝停住腳,看著遠處春花出神道,“朕在你這年紀的時候,也是心心念念的想要為先帝分憂,真的繼位了……又覺得,是真的累啊�!�

    郁赦默不作聲。

    崇安帝繼續(xù)往前走,沉聲道,“朕這些年,昃食宵衣,撫內(nèi)定外,熬干了心血,自認就算早年有些什么過錯,也該償還清了,下面……又該輪到誰了?”

    崇安帝說著看向郁赦,郁赦目光幽冷,沒接話。

    崇安帝繼續(xù)往前走,不遠處是碧波池,崇安帝猶豫了片刻,轉(zhuǎn)頭往另一邊走。

    郁赦眼中閃過一抹譏諷。

    崇安帝是怕自己突然發(fā)瘋,把他也推到水里去。

    崇安帝如今倚重他,但還是要提防他。

    血親父子走到這一步,也是諷刺。

    崇安帝依舊在念叨,“朕聽閣老們說,你每日看書折很勤勉,話少,辦的事多,且進內(nèi)閣這么久了竟只是看只是學(xué),從未插手過一件事�!�

    崇安帝唏噓,“朕記得瓊兒那會兒……是恨不得整個內(nèi)閣都聽他的�!�

    郁赦漫不經(jīng)心,“我才疏學(xué)淺,本來也沒什么能幫忙的�!�

    崇安帝繼續(xù)往前走,問道,“那你學(xué)了這么久,體會到為上者的不易了嗎?”

    郁赦盡力掩住眼中的譏嘲,沉默片刻道,“很不容易,但有時能這種不易就算幸運了,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我怕我不能活的長久�!�

    崇安帝深深的看了郁赦一眼,嘆了口氣,“你說幾句好聽的話,就當是孝順朕了,不行嗎?”

    郁赦垂眸。

    郁赦長相不隨小鐘妃,只有眉眼有一點點像崇安帝年輕的時候,崇安帝看著郁赦的眼睛,輕聲道,“你自小在宮里長大,子宥,你知道么?你走路很晚,旁的孩子不到一歲就會走了,只有你,快兩歲了,還搖搖晃晃的,走的很慢,但你每回一看見朕就顧不上,跑的極快,那天就在這御花園里,你看見朕了,遠遠的就朝朕跑過來,宮人們都追不上你,你跑的太急,跌在石階上,兩只小手上全是血,朕當日真是心疼的都要碎了……”

    崇安帝雙手扶在木拐上,咳了兩聲,喘息道,“現(xiàn)在想起來,后悔極了,當日顧什么禮儀?就該也跑幾步,不等你跌倒,早早把你抱起來……”

    郁赦面色如常,“我學(xué)步晚,自小就愛跌跤,跌的多了,早就習慣了,皇上不必介懷�!�

    崇安帝苦笑著又咳了幾聲,“你還是在怪朕�!�

    郁赦表情平靜,“這是實話,我確實習慣了�!�

    崇安帝自知現(xiàn)在再想把郁赦的心捂熱是來不及了,不再多言,擺擺手,“罷了,再陪朕走兩步�!�

    “郁王這些日子閉門不出,很安分�!背绨驳鄣溃澳阏f……他是真的不想爭了呢,還是在計劃些別的什么?”

    郁赦跟在崇安帝身后,聞言道,“郁王的心思我自小猜不透,不敢說。”

    “你同他父子多年,你都猜不透,朕就更不行了�!背绨驳垡徊揭徊降纳鲜A,“司天監(jiān)今日來上報天相……”

    崇安帝的身子是真不行了,爬了幾步石階就開始喘,他停下來,慢慢道,“原本只是照常,說說今春的雨水如何,說說今夏會不會有洪澇,但這回他們提起……說今年,怕有熒惑星逼心宿�!�

    熒惑守心,天子大兇。

    崇安帝慢慢道:“子宥,這是誰要對朕不利呢?”

    郁赦面色如常,道:“天相之說,可信可不信�!�

    “朕今年精神不大好,但自覺還能撐兩年,應(yīng)當不是老天要讓朕走。”崇安帝聲音冷了下來,沉聲道,“司天監(jiān)還說,心宿旁的兩顆星,忽明忽暗,一兇一吉�!�

    崇安帝看著郁赦,眼神幽深,“這兩顆星一向是指代皇子的,一兇一吉,你說,哪個是兇,哪個是吉?”

    郁赦臉色微變。

    崇安帝在郁赦的肩膀上按了下,“主吉的那個被主兇的困住了,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太明白了?”

    郁赦深吸了一口氣,“我是七月半生人,確實是主兇,宣瓊?cè)缃癖卉浗�,也確實是……”

    郁赦嗤笑一聲,沒再往下說。

    “這些鬼鬼神神的話,朕是信的,早年有人說朕沒子孫福,朕確實是失了好幾個皇子,傷心了許久。”崇安帝瞇著眼,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但如今,朕好好的三個兒子在世,又是怎么回事?”

    “先說有熒惑守心,又說皇子受困,又說主吉的這皇子或能破這天相。”崇安帝聲音徹底冷了下來,“郁王蟄伏多日,原來把心思全放在這里了!想借司天監(jiān)的口讓朕立宣瓊,還順便要拿你的生辰做文章,心思真歹毒啊……”

    郁赦提起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忍不住暗暗感嘆,鐘宛拿捏崇安帝的心思,拿捏的好準。

    崇安帝印堂發(fā)暗,臉色陰沉,“怪朕,給你封王的事拖太久了,久到讓這些人覺得可以左右朕的心思了�!�

    “別擔心�!背绨驳蹖τ羯獍矒岬溃半迍倓傁铝酥家�,正式封你為親王�!�

    郁赦下跪謝恩,規(guī)規(guī)矩矩,沒什么多余的感恩戴德的話。

    崇安帝命他起身,苦笑,“朕怎么聽說你同歸遠話多的很,每日總在一處,別人拆都拆不開,跟朕就沒話了?”

    崇安帝皺眉想了想,道,“對了……朕聽誰說的來著……”

    “說自朕認回你后,宗人府和內(nèi)務(wù)府那邊往你府中送了不少東西,也有人開始記你每夜宿在哪兒了。”崇安帝失笑,“朕怎么聽說,那一整本冊子,上面全都是……”

    郁赦淡然道:“全是鐘宛。”

    郁赦臉色變了變,有點嫌鐘宛丟人,但又忍不住道,“他、他根本不知道那冊子是做什么的,以為按日子寫誰的名字我就要去找誰,于是要了幾十本起居冊子過去,沒事兒就寫他自己的名字,生生寫滿了,如今……”

    郁赦不忍多提,“大概已經(jīng)為我安排到幾十年后了�!�

    第86章

    皇子們并沒有記錄他們言行的起居官,

    但為�;适已y(tǒng)純粹,

    本朝成年皇子每晚同誰共寢,府中人是要有個簡單的記錄的。

    郁赦前些日子被崇安帝認回,

    算是正經(jīng)皇子了,

    內(nèi)務(wù)府也往郁王府別院送了起居冊子,

    由馮管家代為記錄,郁赦從不親近女子,

    那些冊子沒了用處,

    被馮管家擱在了一邊兒,好巧不巧讓鐘宛看見了。

    鐘宛翻了翻空白的冊子,

    沒看明白,

    想了想,

    覺得這是安排郁赦每夜留宿的冊子,遂大為重視。

    鐘宛趁馮管家不注意,順了兩本冊子出來,又偷偷藏了一支筆,

    避開人,

    仔細認真的填寫好了自己的名姓,又趁人不備放了回去。

    鐘宛在府中養(yǎng)病,

    除了給郁赦出謀劃策,也沒太多事可做,

    發(fā)現(xiàn)了這個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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