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嗚……”
斗獸場上，雪泥遠遠立于百花藤妖的對面，雪白毛發(fā)凌亂，已經(jīng)帶了些輕傷。
它喉嚨里發(fā)出煩躁的低吟，蹄子輕輕刨著地面。
嘀嗒。
一點涼意落下。
烏云終于不能再承載更多濕氣，細密的小雨開始飄落在斗獸場上。
“唉，這根本也不是辦法啊，此類依托陣紋以求機變的打法，等于是把戰(zhàn)獸的壓力成倍轉(zhuǎn)嫁到御獸師身上。蒼凌闌精神力再強，就靠這么磨，真指望能把對面一個五階御獸師耗死？”
“是啊，何況她當年啟靈失敗，精神是受過損傷的。這樣消耗自己，不怕出事兒么�！�
“何苦來哉……”
“沒辦法，趕上人家戰(zhàn)獸進階，這是天意。”
雨中的看客們紛紛搖頭，滿口惋惜之語，感慨這位青龍女的首屆梧桐大比將止步今日。
“蒼凌闌！”有人沖場上喊，“爽快些，認輸罷！你已經(jīng)打得夠好，再耗下去就難看了！”
斗獸場的一側(cè)，男人玉冠高束，朱雀紅袍依舊泛著優(yōu)雅高華的緞光；另一側(cè)，少女的勁衣輕甲已經(jīng)濕透，雨水沿著秀挺的鼻梁滾落，滑過她的嘴唇。
“蒼姑娘，還要繼續(xù)么？”樊登臨右手五指向上，召回了飛骨蚣。
蒼凌闌沒有用靈流擋雨。
她是武者，是有能力親自下場的，因而必須節(jié)約靈流。
“樊兄說話好奇怪，”她輕聲道，“如今是你先折了一只戰(zhàn)獸，居然反來問我要不要繼續(xù)？”
“看來你尚未明白�！�
樊登臨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掌中騰起陣紋：“這一局，注定你贏不了的。并非因你不夠強，是因你選錯了路�！�
蒼凌闌：“樊兄以為我不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破鏡丹乃珍稀之物，能令戰(zhàn)獸一舉晉升至五階�！�
蒼凌闌嗤笑了一聲，垂眼搖頭，“而樊兄的百花藤妖，在四階沉寂多年，此前終于隱隱了有突破升階之兆�！�
“若是我，必不會為一只眼看就能突破的戰(zhàn)獸，浪費一枚破鏡丹——樊登臨，你給百花藤妖，用的應(yīng)該是劣一級的靈物吧？”
樊登臨終于有些動容。
他確實沒想到，蒼凌闌竟是真的明白。
“你說的對，”他道，“大殿下賜了一枚七階植獸獸核，又請御用大師調(diào)和靈物。百花藤妖服下，很順利便進階了。至于破境丹……”
可既然明白，還在堅持什么呢？
樊登臨很是想不通。
他的陣紋在百花藤妖身前展開，厚重的獸鳴如同大地的鼾聲。
“吘�！�
一只漆黑鱗龜緩慢從中爬出，其背甲如猙獰的巨鐘，四肢均布甲片，尾部則分節(jié)布鱗，尖端呈刺狀。
僅僅是出現(xiàn)在場地上，四周的雨水便似乎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斜斜地飛向這只爬獸。
“吘嚕嚕嚕……！”
它的鼻孔間噴出霧氣，笨重地挪到了百花藤妖的面前，如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巒。
對面孤零零站著的那只變異雪鹿，在對比之下，顯得更加纖細而渺小了。
一個呼吸的死寂后，觀摩席上尖叫四起，直接炸了鍋！
有人漲紅著臉，指著那戰(zhàn)獸大叫：“龍、龍尾鐘鱉�。�！這不是龍尾鐘鱉嗎！？”ΜＯο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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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錯！是樊登臨的巨鐘鱉進化了，這種戰(zhàn)獸就是在突破五階時進化的……”
“第二只五階……樊登臨有兩只五階戰(zhàn)獸�。俊�
“怎么可能，百花藤妖確是一直有著進階征兆，但巨鐘鱉不是今年才升了四階嗎��？”
“前兩日的比試里樊登臨還用過巨鐘鱉的，當時我瞧得清楚，就是個堪堪四階的戰(zhàn)力……”
“哎，你們聽清沒有。方才蒼凌闌與樊登臨提到什么破鏡丹？”
……
“這是一只龍尾鐘鱉�！�
樊登臨道：“它于今年初夏時節(jié)突破至四階，而在昨夜，它又成功晉升五階，實現(xiàn)了進化�！�
“蒼凌闌，你精于斗獸，數(shù)次以弱勝強，不錯；你精神力強悍，遠超于我，也不錯�！�
“論天賦，我不如你甚遠。論實力，你我本也可以于今日光明正大地較量較量�？上А�
男人的聲音在兩座指揮塔間回蕩。
蒼凌闌沉默著。
斗獸場上，光線昏暗。兩只五階戰(zhàn)獸立于細雨中，等待著御獸師的指令。
樊登臨又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瓶：“這是一瓶培心釀，御獸師飲下，可保一日一夜精神力不枯竭。如此，你所依托陣紋的游擊戰(zhàn)術(shù)，我亦可用。”
說罷，紅衣男子取下瓶塞，隔著雨幕看了蒼凌闌一眼，目光中似有些不忍與不愿，但動作并無遲疑。
他就在她面前，緩慢地一口接一口，將這瓶藥喝了下去。
“蒼凌闌，認輸吧，不要讓戰(zhàn)獸做無謂的掙扎�！�
“庶民欲戰(zhàn)王室，便是螳臂當車。你能拿什么贏我？”
在樊登臨冰冷的喊話聲中，第二只五階戰(zhàn)獸出現(xiàn)所帶來的熱潮徐徐褪去，斗獸場周圍的氣氛再次凝結(jié)了。
人們沉默下來，盯著場上這早已實力相差過大的戰(zhàn)獸陣容……他們其實都知道，這份差距來自什么。
“唉，我可是真心仰慕樊大人多年的�！庇心贻p的御獸師小聲嘟囔，“可今天這心里頭，咋就不是滋味呢……”
旁邊的就更不客氣了，大聲喊道：“還以為會是多精彩的一場決戰(zhàn)。結(jié)果又是什么丹，又是什么釀的，樊登臨個狗東西，這不欺負人么！”
立刻有人反駁：“說的什么話！此乃梧桐大比，御獸師們自然是全力以赴，用盡所有人力物力，你有好資源你不用？”
“就是就是，蒼凌闌沒那本事遇到自己的伯樂，怎還成了樊大人的錯了！”
“是是是，你們說的都對，可我就是心里不舒坦！”
那大罵者把臂膀一抱，橫眉斜眼：“鬧獸災(zāi)的時候，可從不見那些殿下們給出征的御獸師賞破鏡丹，如今倒對著一個女孩使本事！”
“使了也就使了，還做那種姿態(tài)！這分明就像——”
就像……
某種高高在上的施壓。
就像富人刻意在窮人面前展示白花花的靈幣，飽餐者跑到面黃肌瘦的災(zāi)民面前大快朵頤。
這是敲打，是威懾。是在說——你區(qū)區(qū)散修，便如無根之木，怎能與天潢貴胄相比。
若不然，你拿什么贏我？
……
越過觀摩席，更高處的華蓋下。
“欺負人�！�
華初陽突然輕聲說了一句。
他那雙霜雪般的眼睛看向斗獸場，深處不知游蕩著什么情緒。
玉琳瑯自旁邊嘆了口氣，輕撫少年的肩膀，低聲道：“殿下若不喜，梧桐大比結(jié)束后將那御獸師殺了便是�！�
華初陽沉默一瞬，回頭看她：“……琳瑯，我心中早有一個疑問�！�
“殿下請講。”
“母王竟叫你擔(dān)任出使使臣，是欲尋機與朱烈開戰(zhàn)否？”
“殿下說笑。”玉琳瑯抿唇一笑，如白蓮綻放。
華初陽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頭去，仍是看著指揮塔：“以你這般心性，若無額上金印，誰會信你是星辰四十九宮之人。”
……
“怪事�！�
國主緩緩將上身往后靠。素來彎著的眼睛，深處已是一片冰冷。
他仍笑著，嘴唇上下一合，道：“朕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兒子？”
公孫予侍立一旁，彎腰道：“……陛下息怒。大殿下想也不過是圖著為王室立威，一時求勝心急。”
“心急？心急……”
國主緩慢地搖著頭，倏然一揮衣袖，打翻了面前的茶果：“朕看是愚不可及！”
“堂堂皇子，眾目睽睽之下叫近臣如此做派，日后王國臣民如何看他，嗯？如何看他��？”
“公孫卿。瞧瞧朕這幾個孩子吧，自幼養(yǎng)尊處優(yōu)，王國最有學(xué)問的夫子教他們學(xué)文習(xí)武，可時至今日，無一人能挑大梁。朕甚至恨不得……闌兒才是朕的親生骨血！”
那語氣中殺機甚重。公孫予后背一涼，不敢說話。
又聽國主笑嘆道：“可惜啊，她怎么就流著青龍蒼氏的血呢？”
更后面，公孫天海梗著脖子，咬牙切齒地探頭往前看。
他聽不太清公孫予和陛下正在說什么�？捎兄痖琶鼐硶r的恥辱在前，他只想看蒼凌闌輸，輸?shù)迷絹G人、越狼狽越好！
……
茶盞被輕輕放下。
藍衣婦人饒有興趣地看著場上，輕笑道：“有意思�！�
“無思，勸行，你們?nèi)绾慰�？�?br />
宋勸行搖了搖蒲扇，挑眉笑道：“大先生好興致啊，還考起我倆來了？倒是叫勸行想起當年在大先生門下求學(xué)的歲月……”
“難得�！倍瓱o思不似此人嘴貧，孟歸之發(fā)問，他便嚴肅作答，“增幅靈物持續(xù)時間有限，若樊登臨是上場前喂過百花藤妖，如今，生效時間已經(jīng)快被她耗過去大半�！�
“此前無思觀此子斗獸，如疾風(fēng)烈火，不想今日用起拖字訣來，竟然也能打得這樣漂亮�！�
“宋某倒是覺得，”宋勸行瞇起眼，抱臂環(huán)胸，“這小祖宗，是不是在看牌啊？”
單瞧場上形勢，任誰觀戰(zhàn)都要說一句，蒼凌闌敗局已定。
可細細想來，四升五的百花藤妖、進化的龍尾鐘鱉、不知名的增幅靈物、恢復(fù)精神力的培心釀……哪一樣，不是能在關(guān)鍵時刻決定勝負的驚天好牌？
如今一枚枚亮到了牌桌上，但又真的是在樊登臨需要時打出的嗎？
還是……被騙出來的？
……
看著樊登臨將那瓶靈物喝下之后，蒼凌闌的面龐，悄然松緩了一瞬。
非常好，她暗想。
按梧桐大比的規(guī)定，御獸師可在斗獸場上使用的靈物最多一件。她可真怕樊登臨用在戰(zhàn)獸身上。
現(xiàn)在這家伙被她激得給自己喝了個藥，后顧之憂便免了大半。
樊登臨的背后有夏明煜的支持，因而她注定贏不了么？
蒼凌闌不這樣想。
對她而言，此時此刻，只要思量著如何破敵制勝便好。
可樊登臨不同。他領(lǐng)了賞賜，奉命而來，背后是朱烈的大皇子。要做的，便不止于贏下一場斗獸那么簡單了。
因此，哪怕他本性不算是輕敵大意之人，也必須毫無保留地施展手段。
把她的傲骨打折，叫她的心志潰決，以方便主君日后的招攬……這是夏明煜的命令。
這一局，樊登臨從一開始，便注定無法做到純粹的斗獸了。
而這，正是她唯一的勝機所在。
百花藤妖、龍尾鐘鱉、飛骨蚣……樊登臨三只戰(zhàn)獸的狀態(tài)，她都看過了。
還差一只婪水狐，但既然此時都沒召喚出來顯擺，應(yīng)該沒有大的晉升。
“贏還是可以贏的�！鄙n凌闌將被細雨打濕的黑發(fā)撩到耳后，自言自語。
作者有話說:
這章內(nèi)容有點長，遲到抱歉～
第144章
借力打力[VIP]
“蒼凌闌，
”樊登臨仍在不緊不慢地喊話，“你并無勝算，固執(zhí)無益。何苦……”
一句話沒說完，
他便頓住了。
隔著一簾細雨，對面指揮塔上站立的人影重新拿起了長弓。
樊登臨本以為蒼凌闌又要射箭，不料少女提弓在手，
口中吐出一個指令：“雪泥，超生長�！�
從未聽過的技能。樊登臨皺眉，
心中閃過一絲不妙預(yù)感：莫非時至今日，她還藏了壓箱底的決戰(zhàn)技？
也就是在這時，斗獸場上的空氣流動似乎微妙地改變了。
“呦呦——”
雪泥仰起青藍色的眼眸。頭頂那雙水晶雙角的深處，有能量化作脈絡(luò)向下流動，直至遍布全身。
它的身軀開始迅速變大，修長的四蹄在光芒中飛奔起來，化作一道白影。
“雪泥！”
蒼凌闌手提巨弓，
長腿一抬就跨出了指揮塔的欄桿，
“來！”
斜風(fēng)細雨迎面而來，她腳下猛蹬護欄，
飛躍而下！
一切動作都是那么地默契，
雪泥奔至指揮塔下，輕靈地跳起，
在最高點化作了成體的形態(tài)。
下一刻，御獸師落在它變得寬闊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