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晏子言兀自笑了笑:“他每年開春,都會親手釀幾壇杏花釀,我這輩子,從未夸過他甚么,唯一的一回,大概是去年開春意外嘗了他的杏花釀,說了一句,酒不錯�!�
蘇晉道:“沈大人說,他每回來看少詹事,您都要與他吵一回,今日他就不在您跟前礙眼了�!�
晏子言晃了晃手里的杏花釀,仰頭一飲而盡,“哼”了一聲道:“我才懶得跟他吵,我就是看不慣他每回來一副少言寡語的樣子,從小到大非要氣死我的勁頭到哪里去了?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勁頭到哪里去了?我不跟他吵兩句,只怕他會悶死�!�
蘇晉垂眸道:“有些話我眼下提或許不應當,但清明如少詹事,不會不知圣心所向,倘若少詹事您不自請查仕子舞弊的案子,或者查了以后,立場站得模棱兩可一些,也不至于如今日一般。”
晏子言笑道:“這話沈青樾也提過,氣極的時候,還嘲笑我非要跟他對著干死了活該,誠然我最初的確是為了跟他對著干,才認定南方仕子舞弊,自請查案,但是,”他一頓,語氣驀地變得十分篤定,“你若親眼目睹這些仕子之死,親眼見了他們苦讀一生的才華與希望被輕賤,被侮辱,你站在我的立場,難道不該為他們討回公道?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注1)”
晏子言抬目注視著蘇晉:“我晏子言,從小到大,天賦不及柳昀,智巧不及沈青樾,但我從來堅守本心,對我而言,是就是,非便非,便是蒙受不白之冤又如何?我信逝者如斯,也信蒼生民心,我相信總有一天,青史會還我一個公道�!�
這一刻,他雖一身臟污囚袍,但蘇晉仿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昔日不可一世的風采。
她頓了一頓,輕聲道:“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注2)”
晏子言愣了愣,忽然一笑,道:“柳昀一直看重你,想必是想收你去都察院,你愿去么?”
蘇晉忽然想起柳朝明那句——你就當我,沒說過這話。
蘇晉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晏子言待要再說甚么,牢門的鎖忽然一響,“哐當”一聲,是時辰到了。
兩名刑部的差役走進來,為他帶上腳銬,站在牢門口低聲道:“少詹事,請吧。”
晏子言點了一下頭,拾起那壇杏花釀,為自己斟滿一杯酒,起身走出牢門,卻又在回頭道:“為甚么不?你胸懷錦繡,不如跟著他,做一名撥亂反正的御史。這天下萬馬齊喑,終歸要有人發(fā)的出聲音。但愿我死后,終有一日,有御史,有閑人,為我提上一筆,讓晏子言,許元喆這樣的名字,能早日在青史中重見天日�!�
然后他頓了一頓,又是一笑:“蘇時雨,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
路險難兮獨后來。(注3)
悟道雖遲,幸而未晚。
甬道兩端都有門,北端是入口,南端通往正午門外。
晏子言走到門口,忽然回過身,看向長道無盡的深暗處,舉起酒杯,高聲道:“斗了一輩子,這一役,可是我略勝一籌?”
火光幽微,暗處似有人在輕聲嘆。
晏子言一笑,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將酒盞置于地上,低聲道:“跟他說,今生做了一輩子仇人,累了,來世做知己吧�!�
言罷,再也不回頭,大步流星地往午門外走去。
蘇晉看著他的背影。
她原認為晏子言高傲自矜,曲高和寡,現(xiàn)在看來是她錯了——若一個人縱然一身枷鎖亦能坦然無悔,當是名士無雙。
行刑隊走到正午門外已不見身影,朝陽初升,沈奚不知何時提著杏花釀也來到軒轅臺,輕聲問:“他方才,可有留話?”
蘇晉點了一下頭:“少詹事說,與沈大人做了一世仇人,累了,來世,愿為知己�!�
沈奚看著遠處矗于在長風中的巍峨宮樓,一時無言。
片刻后,他彎身拾起被晏子言置于地上的酒盞,斟滿一杯杏花釀,對著宮樓無盡的風聲處遙遙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蘇晉作別了沈奚,往承天門而去,心中不斷想著晏子言最后的話。
但愿我死后,終有一日,有御史,有閑人,為我提上一筆,讓晏子言,許元喆這樣的名字,能早日在青史中重見天日。
做一名御史,當真可以明青史,清吏治,洗冤屈嗎?
得到宮門處,身后忽然有人喚了一聲:“知事大人�!�
是京師衙門的趕車的雜役阿齊來了。
阿齊道:“知事大人,周通判跟府丞大人打起來了,劉大人讓小的在承天門這等您——”
蘇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沒等他說完,跳上馬車打斷道:“是出了甚么事?”
阿齊道:“小的也不清楚,似乎是跟知事大人收留的阿婆有關�!�
蘇晉腦中像是有甚么東西轟然炸開,她不再說話,當即一揚韁繩,打馬揚塵而去。
退思堂內(nèi)團亂糟糟的,案椅倒地,周萍一臉烏青,被兩名衙差死死制住,卻依舊目眥欲裂。
孫印德臉上也掛了彩,聽了這話,“哼”著冷笑一聲道:“跟本官有關系么?老太婆不知從哪聽來的她孫子舞弊被抓,一直纏著本官為他洗冤,本官只好跟她說句實話。再說了,陛下的圣旨早就下來了,她的孫子早也死了,她七老八十的,活著也是拖累,本官說的不對么?他孫子該死,讓她跟著她孫子去,也好一了百了�!�
此言一出,連一向圓滑的劉義褚也是滿臉鐵青,手中的茶盞幾乎要捏碎了去:“孫大人,老吾老及人之老,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你這么告訴她,跟攆她赴死有何區(qū)別?”
孫印德輕蔑一笑道:“攆她赴死?她投河自盡,是本官推下去的?”
“你說甚么?”
蘇晉站在退思堂外,怔怔地問道。
然后她看了眼被衙差制住在地,滿目悲憤的周萍,又看了眼一腔愁哀的劉義褚,驀地折轉(zhuǎn)身去,亟亟趕回自己的屋舍。
屋中清雅,比她前日離開時,更要干凈一些,大約是元喆的阿婆為她收拾過了。
桌案上放著一雙鞋墊,是阿婆比著她靴子的大小為她做的。
是了,當日她為了讓阿婆住得安心,便請她為自己納了一雙鞋墊。
蘇晉緊緊地將這鞋墊握在手里,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決然折回退思堂。
退思堂中,劉義褚與孫印德仍吵得不可開交,蘇晉站在堂門,輕聲喚了一句:“皋言�!�
然后她問:“阿婆怎么沒的?”
周萍聽了這話,目色中的憤懣忽然化作無盡的哀楚,張了張口,啞聲道:“怪我。昨日上午,我看到阿婆一個人出去,她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抹眼淚,我本已留了個心眼,還問她可是出了甚么事,她說她只是想元喆了,沒想到后來……”
“沒想到后來,阿婆直至傍晚都沒回來,我和皋言這才著人去找,卻在淮水邊找到她的尸體,撈上來時,人已泡漲了。”劉義褚接著道,轉(zhuǎn)頭盯著孫印德,終于遏制不住怒意道:“我與皋言本已為阿婆置好棺材,姓孫的竟不讓我們把阿婆抬回來,強命著衙差在城外找了個地方匆匆扔了,把我與皋言綁了回來!”
孫印德厲聲道:“你還想抬回來?也不怕旁人以為是咱們衙門鬧出命案了?明日不用上值了?”
“那你就任她曝尸荒野?”蘇晉冷目注視著,寒聲道:“孫印德,我將阿婆留在我的屋舍,不求你幫忙照顧,只求你能積點德,不管不問便好,你以馬府之局把我支走,回過頭來就是這么積德的?”
孫印德怒喝道:“大膽!你小小從八品知事,竟敢對本官頤指氣使,小心本官上奏朝廷,告你不敬之罪!”
蘇晉冷笑一聲道:“你可以上奏朝廷,把我治罪又怎樣,大不了是冤屈之人的名錄上再添一筆,我倒是想問問孫大人,到底有何臉面告訴阿婆,許元喆是因舞弊而死,是該死的?”
孫印德道:“蘇晉,你不要信口雌黃,許元喆是皇上親下旨點名道姓的亂黨,憑你一口一個冤屈,足以叛你忤逆圣上,千刀萬剮不足以贖罪。”
蘇晉振袖負手,平靜又堅定道:“此南北仕子一案,元喆何其辜?冤死的仕子何其辜?為公允二字犧牲的貞臣義士何其辜?清白自在人心,縱有人背后作祟,縱皇天不鑒,鮮血四濺或可一時障目,卻遮不住天下蒼蒼民悠悠眾口,終有一天,那些冤死的人都會重現(xiàn)天日,反是你——”
她向?qū)O印德走近一步,看入他的雙眼,痛斥道:“你身為父母官,上愧于蒼天,下負于黎民,貢士失蹤,你怕得罪權貴不允我查;仕子鬧事,你避于街巷不出;血案再起,你為保自己不受都察院問責結黨投誠七王,設局險些害死十三殿下!而正是今日,深宮之中尚有義士斃于刀下九死不悔,你卻在這計較一個自盡的老嫗會不會污了你的清白?你還有清白在么?實在靦顏人世,行若狗彘!”
孫印德聽到最后一句,暴怒道:“你是甚么東西竟敢這么跟本官說話?!不要以為你背后有左都御史,有十三殿下護著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以為只有你有靠山,你大可以現(xiàn)下就去都察院投狀告本官,且看看能否動得了本官!”
蘇晉看他一眼,淡淡道:“不必,要懲治你,不假他人之手�!闭f著,她徑自繞開孫印德,往衙門外走去。
孫印德嘲弄道:“不假他人之手?你不過區(qū)區(qū)知事,本官看你還能掀起甚么風浪。難不成還能爬到本官頭上不成?哦,你怕是不知道吧,再過幾日,本官就要升任了�!�
蘇晉腳步一頓,回過頭來道:“那就給孫大人賀喜了,另還盼著孫大人記著,無論你用何種手段,爬得多高,我蘇晉,總有一天定會讓你跌下來,摔得粉身脆骨,給那些平白冤死的人陪葬�!�
蘇晉覺得自己一生從未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清醒而堅定。
幼時家破人亡的不忿與不甘在見識過世態(tài)炎涼宦海浮沉后化作烏有,只剩滿心的悵悲與惘然。
哪怕那年被吏部構陷,也僅憑了求生的意志,一步步從死人堆里爬出來。
如果說從前的執(zhí)著與奔波只是為了心中的情與義,那么今時今刻,仿佛如溺水之人攀上浮木,墮崖之人挽住山蔓,跌跌撞撞往前走,竟能看見浮光。
正如柳朝明所說,暗夜行船,只向明月。
哪怕要蜉蝣撼樹,哪怕會螳臂當車。
蘇晉守在承天門外,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見柳朝明的轎子從里頭出來。
蘇晉走上前去,站在道中央,攔了轎子。
安然命人停了轎,柳朝明走出來,看了眼蘇晉,屏退了轎夫。
是日暮黃昏的天,有風吹過,夾道兩旁荒草蔓蔓。
蘇晉雙膝落地,面向柳朝明直直跪下,垂著眸道:“懇請大人,收時雨做一名御史�!�
柳朝明本想拒絕,卻在她的眉間看到了異乎尋常的清晰與決絕,話到了嘴邊,化作一句:“為何?”
蘇晉道:“太子既已知我身份,那我只有兩種結果,一則,死;二則,留我在朝中,做一枚有用的棋子。”
柳朝明靜靜地看著她,輕聲道:“本官是問,為何要做一名御史?”
暮風拂過,蘇晉自這風中抬起眼,眸光灼灼像是燎原之火:“明辨正枉,撥亂反正,進言直諫,守心如一�!�
“大人之志,亦是時雨之志�!�
“今生今世,此志不悔!”
第36章
三六章
孫印德的手下不肯透露將元喆阿婆的尸體拋于何處。
蘇晉與周萍劉義褚在淮水邊尋了一整晚,只能無功而返。
當夜,宮中來旨,著蘇晉于翌日廷議后,進宮作證光祿寺少卿設局刺殺十三殿下一案。
蘇晉臨睡前將已有的線索又理了一次,除卻她當日跟沈奚一唱一和往吏部身上潑得臟水,晁清的失蹤,的確與七王手下的人脫不開干系,就看明日奉天殿上,媛兒姐的供詞能交代多少內(nèi)情了。
翌日天未亮,沈奚頂著一雙烏青的桃花眼往東宮走去。
他跟柳朝明一樣,被勒停了早朝,如今算是半個富貴閑人,只可惜,已連著幾日睡不好。
過了垂華門,還未進正殿,胳膊肘忽然被人從旁一拽。
沈奚一個趔趄還未站穩(wěn),就看朱十七閃忽著雙眼,一臉擔憂地道:“青樾哥哥,我皇兄已在東華殿悶了近兩日,你能去瞧瞧他么?”
沈奚心中不悅。
十七是自小就跟著他與朱南羨廝混的,自己好歹也算他半個兄長。怎么朱十三的愁悶這小兔崽子就瞧得出,他沈青樾的愁悶他就瞧不出呢?
沈奚捻開朱十七搭在自己胳膊肘的手,若無其事地道:“應該的,你皇兄的腦子經(jīng)年不用打結得厲害,眼下能稍稍轉(zhuǎn)一轉(zhuǎn),也是起死回生的功德一樁�!�
說著就要甩袖而去。
朱十七追著他走了幾步,委屈道:“可是前日,皇兄本來都回王府了,聽說子言哥哥的刑期定了,知道你在為子言哥哥的事奔波,又進宮來說要跟父皇求情,這才被大皇兄攔下,禁足在東華殿的。”
沈奚頓住步子,看了朱十七一眼,輕飄飄道:“東華殿是嗎?”
天剛蒙蒙亮,朱南羨一身玄色勁衣,反手橫持一把長刀,刀鋒微轉(zhuǎn),在曉色中劃出水一樣的光,他足尖輕點地面,整個人如凌空之鳥,將刀稍倒刺而下。
一旁的兵器架上倒插著一排劍,都在這刀稍帶起的刃風中發(fā)出錚鳴。
沈奚抄著手,倚在游廊看著,戲謔道:“喂,這一招叫甚么?平沙落雁?”
朱南羨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刀柄在掌心轉(zhuǎn)了個滿月,又提著刀大開大合地縱劈而下。
沈奚嘁了一聲。
十七在一旁解釋道:“青樾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皇兄每日早上練武的時候都不理人的�!�
沈奚郁悶不堪。
他是本著好心才跟十七過來瞧一眼朱十三,沒成想人好好地練武泄憤呢。
頭腦簡單的人真好啊。
沈青樾一不痛快就要拿人開涮,非得把人涮得比自己還不痛快他才能舒服。
他抄著手在游廊走來走去,并指拈起兵器架子上一本《中庸》,道:“喂,你現(xiàn)在悔過了?開始進學了?你知不知道這本書我六歲就倒背如流了?”
朱十七赧然道:“青樾哥哥,這本書是我念的�!�
沈奚將書扔回給他,坐下來翹著腳又對朱南羨道:“我以為你在府里悶了兩日,能有點長進,沒想到,還是在修莽夫之道?”
朱南羨縱刀如流星,自刀鋒里看了他一眼。
沈奚覺得朱十三真是油鹽不進,“哼”了一聲道:“你這么下去,下回被誰暗殺了都不知道。”
朱南羨嘴角微微一彎,忽然伸刀在一旁的兵器架下勾過,再抬手往上一挑。
數(shù)把長劍忽如劍雨一般撲簌簌朝沈奚飛撲而去,錯落不一地扎在他周遭的泥地上,甚至有一把就堪堪插落在他腳邊。
劍雨中還有一道雪刃朝沈奚的面頰飛來,堪堪在擦到鼻尖的一瞬被一柄刀鞘微微擋開,刀鞘擦著刃身,在空中打了轉(zhuǎn),斜斜滑下。
削落沈奚右肩一縷發(fā)。
沈青樾額間有一滴汗慢慢滑落。
朱南羨收刀入鞘,回身揚眉,明亮的眼含帶笑意:“怎樣,被本王這么一嚇,你心情可好些了?”
沈奚面無表情地抽出折扇搖了搖,吐出兩個字:“無聊�!�
朱南羨默了一默,將刀遞給候在一旁的十七,忽然道:“沈青樾,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有人要殺你和你三姐,是我趕到救了你二人�!�
沈奚挑眉:“怎么,要討債?”
朱南羨點頭道:“我知道你有辦法,你教我,我要怎么不納妃就能赴藩?”
沈奚“嘖嘖”兩聲,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圖什么?為了蘇時雨?”
朱南羨不置可否。
沈奚抄著手道:“罷了,誰讓我欠你一個人情呢?那你聽好了,今日正是最好的時機——”
待到辰時正刻,蘇晉已等在墀臺上候?qū)徚恕?br />
今日的審訊不同于往常,事關皇子國體,都察院柳朝明,刑部沈拓,吏部曾友諒,光祿寺馬少卿等人已在奉天殿里頭面圣大半個時辰了。
戶部沈奚姍姍來遲,半刻前才進去。
俄頃,墀臺另一端又走來四人,正是太子朱憫達,七王朱沢微,十三王朱南羨,與十四王朱覓蕭。
他們分別身著明黃,淺朱,深紫,竹青四種顏色的袍服。
上有蒼天茫茫,下有宮閣長風,四人風姿威儀,仔細看去,卻各有各的不同。
朱憫達不可一世,眉目端肅;朱沢微五官陰柔,眉間一點朱砂;朱南羨劍眉星眸,英姿勃發(fā);朱覓蕭白膚秀目,眼中卻帶有一絲輕慢。
但到底是皇子龍孫,四人一同走來,氣度煌煌,仿佛這天地之間只能容得下他們一般。
奉天殿殿前內(nèi)侍與虎賁衛(wèi)侍衛(wèi)長同時高唱道:“跪——”
一時間奉天殿延至墀臺,數(shù)百人齊齊跪地。
四人來到殿前,一名內(nèi)侍從殿內(nèi)退出來道:“稟四位殿下,陛下還在問左都御史與沈尚書的話,請殿下們稍后片刻。”
朱憫達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吧�!�
內(nèi)侍跪下磕了個頭,彎著腰退回進奉天殿去。
朱覓蕭“哎”了一聲道:“十三皇兄,皇弟我真是好妒忌你呀,你說從小到大咱們這么些兄弟,有摩擦是常有的事,互相打一架斗斗嘴便也算了,怎么每回輪到你身上,父皇就這么上心呢?”
朱憫達斜乜他一眼,輕蔑道:“你既從小妒忌十三,怎未見得你跟他學半點好?”
朱覓蕭“嘖嘖”兩聲:“學甚么?胸無城府,還是直來直去?沒辦法,皇弟頭上可沒一個太子哥哥鎮(zhèn)場子,凡事得靠自己呀�!闭f著又無不惋惜地看著朱沢微:“七皇兄,你說你招惹誰不好,偏生要招惹十三哥,你莫不是忘了,這么多年父皇哪回不是最偏寵他?真真令人因妒生恨�!�
朱沢微與朱憫達一樣,都當朱覓蕭是個蠢貨。
他淡淡道:“因妒生恨是你的事�!笨戳酥炷狭w一眼,溫聲道:“十三,自你從西北回來,為兄還未好好為你接風塵。小時候,大家兄弟不也走得十分近,而今長大各自就藩,要是因生疏生了誤會就不好了�!�
朱南羨只道:“七哥說笑了�!�
朱沢微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微微一笑,負手步到奉天殿另一旁,對殿門前跪著的人道:“你叫蘇晉?”
蘇晉稱是。
朱沢微又道:“你抬起臉來,讓本王看看。”
蘇晉沉默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
“是清致端秀�!敝鞗g微似乎頗意外地點了點頭,又回頭看著朱南羨道:“十三,當年你那頓血淋淋鞭子就是為他挨的?”說著溫和一笑:“既這樣,不如就由本王做主,回頭跟曾友諒打個招呼,把他派給你做個侍讀如何?”
朱南羨一愣,不由看向蘇晉,見她正怔怔地看著自己,卻在目光對上的一刻,將眸子垂了下去。
朱南羨剛想說甚么,奉天殿的內(nèi)侍出來通稟道:“四位殿下,陛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