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朱憫達(dá)應(yīng)是。
景元帝復(fù)又看向曾友諒:“曾卿?”
曾友諒頓時撲跪在地,磕頭道:“啟稟陛下,臣實(shí)不知吏部下頭究竟是哪個亂臣賊子,竟敢謀害十三殿下,臣明日,不,今日就去查,待查出此人,臣,脫冠,向陛下請罪�!�
景元帝幽幽地看著他,忽然道:“朕信曾卿�!鳖D了頓,又道:“但朕聽聞,曾尚書的侄子,吏部曾憑,也攪在此局之中?朕了解曾卿,卻不了解曾郎中。”
說著,也不等曾友諒辯解,吩咐道:“柳昀,你且將曾憑傳到都察院,革職審訊,若他確參與謀害十三皇子,就由都察院處決了罷,不必再來回朕�!�
柳朝明合手稱是。
景元帝擺擺手:“朕乏了,你們都退下罷。”
一干人等拜別了景元帝,從奉天殿退出來。蘇晉是最后一個出來的,殿門前已有人等著她了。
朱覓蕭先喚了一聲:“蘇知事�!庇肿I誚道,“哦,不對,眼下已是蘇御史了�!�
豈知此言一出,前頭不少人紛紛駐足。
朱覓蕭一看,竟有都察院柳朝明,戶部沈奚,太子朱憫達(dá),七王朱沢微與十三王朱南羨。
他心中感慨,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名區(qū)區(qū)知事能轉(zhuǎn)眼被擢升為御史,無人庇護(hù)豈能成事?
朱覓蕭翹起嘴角,仿佛根本沒看到這些人,笑道:“本王呢,最近對蘇御史的事頗好奇,著人去查了查緣由。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蘇御史跟吏部有些淵源?”
蘇晉沉默不言。
朱覓蕭又道:“聽說當(dāng)年曾郎中的妹妹,曾尚書的親侄女對御史可謂一見鐘情,一心想與御史結(jié)為秦晉之好,曾家找人說媒,沒想到蘇御史好大的膽子,拒得是斬釘截鐵,這才叫尚書大人覺得你不知好歹,記恨上你的罷?”
不等蘇晉說話,朱覓蕭徑自走到柳朝明跟前,合手打了個揖:“柳大人,眼下蘇御史可是都察院的人了,這樁事本王已查過了,蘇御史他委實(shí)冤屈,這個公道,您豈能不替她討回?”
柳朝明目光沉沉,也未曾答話。
朱覓蕭又笑了一聲,轉(zhuǎn)首看向朱沢微,似是驚慌道:“七皇兄,怎么辦,一失足成千古恨,原以為吏部只是辦了一個小小進(jìn)士,沒想到眼下竟叫都察院盯上了,今日的案子,您至多折一個吏部郎中,可倘若以后因?yàn)樘K御史,將曾尚書折進(jìn)去了,皇兄可怎么辦?”
朱沢微知道,朱覓蕭前前后后折騰一通,為的就是挑撥離間。
他巴不得吏部與都察院斗得死去活來,自己與太子鷸蚌相爭,兩敗俱傷,然后自己從中獲利。
朱沢微看著柔善,實(shí)際上是個笑面虎,朱覓蕭跳梁小丑似挑撥到他眼前來,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
朱沢微眉間的朱砂浸在廊下一片陰影里,顯得分外柔和,他溫聲道:“十四弟,說起這個,皇兄倒是想起來,你這么多年,仿佛一直想納晏府的大小姐,晏子萋為側(cè)妃?”
朱覓蕭面色一僵。
朱沢微嘆了一聲,拍拍他的臂膀:“只可惜,這晏子萋從小就喜歡沈青樾沈大人,有心人稍一打聽便能知道,她為了這事,鬧了三回退親,本已聲名狼藉,幸而皇上看在老太傅的面子上,將晏子萋指給了長平小侯爺。你說你這啞巴虧吃的,該向誰討去?是鐵石心腸不為美色所動的沈大人?還是沈大人背后的東宮呢?”
朱沢微這么一提,蘇晉想起來了。
難怪她代寫策論,請任暄帶她見晏子言時,任暄推說因?yàn)橐粯端绞�,不便去晏府,反將她帶到了金水橋頭。
原來他早已與晏子萋訂親。
朱沢微這一記軟刀子,可謂以牙還牙——十四不是要挑撥他與都察院的關(guān)系么?且將沈家與東宮送與他折騰。
朱沢微說完這話,當(dāng)下與柳朝明這頭鄭重一揖,折身走了。
朱憫達(dá)喚了一聲:“十三�!币厕D(zhuǎn)身欲走。
沈奚正要跟著去,柳朝明忽道:“沈青樾�!比缓蟾鞈戇_(dá)一拜:“太子殿下,臣有事要問過沈侍郎�!�
朱憫達(dá)微一頷首,與朱南羨一道走了。
蘇晉與沈奚跟著柳朝明,一路無言往都察院而去。
沈奚平生最恨人拿他的爛桃花開玩笑,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哎”了一聲道:“不是,柳昀,你到底甚么事找我�!�
柳朝明頓住腳步,轉(zhuǎn)過頭來,遲疑道:“你——”
沈奚頭皮一麻:“打住�!�
蘇晉還是頭一回見沈青樾這副吃癟的樣子,眸色微微一詫。
沈奚眼角跳了跳,正要挑扇反擊,不曾想柳朝明也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色,卻淡淡道:“不是要問你晏家的事�!�
沈奚平白吃了個啞巴虧,扇子僵在半空,頃刻往回一收,搖開,緩緩扇了扇,仿佛十分鎮(zhèn)定道:“哦,那是甚么事?”
柳朝明道:“前日你來我府上,在正堂的《春雪圖》上瞧出甚么了?”
蘇晉聽到《春雪圖》,不由愕然看向柳朝明。
沈奚的神色緩下來,對蘇晉道:“本官問你,晁清晁云笙,可有別號?”
蘇晉道:“有,他極擅字畫,嘗以賣畫賣字為生,字畫提陵山居士。”說著,卻又自顧自遲疑道,“《春雪圖》是他最得意之作,等閑不會販賣,為何?”
沈奚嘻嘻一笑,故作神秘道:“你怕是不知道吧,柳昀怕都察院去查,動靜太大打草驚蛇,早在四月中,便勞煩我?guī)兔φ疫@個叫晁清的人。那字畫,大約是他近兩日才收到的�!�
晁清失蹤是四月初九。
也就是說,在她冒雨去大理寺請張石山幫忙后,柳朝明便著人去找晁清了?
難怪后來他能從諸多線索中,找出張奎這個證人。
蘇晉當(dāng)即對柳朝明一揖:“讓大人費(fèi)心了�!�
柳朝明看她一眼,默了默,淡淡道:“沒事�!�
沈奚道:“蘇時雨,照你看,晁云笙若當(dāng)真還活著,會躲去哪里?”
蘇晉想了想道:“若是我,在知道自己得罪了刑部與吏部的人,外頭盡是追兵的情況下,我絕不會流落在街頭,客棧不能住,更不能與他人接觸,因?yàn)閷庢虄阂呀?jīng)死了,我與誰接觸,就會給此人招來殺身之禍。
“我更不會出應(yīng)天城,因?yàn)閼{刑部的能力,一定有辦法在沿途設(shè)禁障,一舉將我捕獲,所以,我一定會找一個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落腳處�!�
沈奚道:“你是說牢獄�!�
蘇晉道:“這我已想過了,晁清失蹤的第二日,我便去應(yīng)天府下頭的縣衙看過,沒有�!�
沈奚問:“那京師衙門呢?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蘇晉道:“我也找過了,也沒有�!彼活D,問:“就是不知道刑部大牢與大理寺牢獄。”
沈奚與柳朝明對視一眼:“已查過了,也沒有。”
柳朝明聽到蘇晉提起大理寺,忽道:“蘇時雨,照你方才這么說,《春雪圖》乃晁清最得意之作,等閑不賣?”
蘇晉道:“正是�!�
柳朝明微一思索道:“那你可有想過,在甚么情況下,他才會棄這幅畫于不顧?”
蘇晉垂眸鎖眉道:“性命攸關(guān)?”再一想,晁清嗜畫如命,僅僅是性命攸關(guān),不足以讓他放棄這副《春雪圖》,那么他最后將《春雪圖》出售,一定是想傳達(dá)甚么,一個念頭漸漸浮上心底,蘇晉驀地抬頭道:“心灰意冷�!�
柳朝明道:“一個人,在何種情況下,才會對自己平生最得意之技心灰意冷?”
蘇晉遲疑道:“除非……他以后不能再畫了�!�
此言一出,蘇晉倏然怔住。
是了,有一個地方,她從未去找過,因?yàn)樗叫睦�,根本不敢想晁清會在此處�?br />
沈奚道:“依照《大隨律》,凡偷盜十兩以上,會被斬去右手,官府怕這些人因失了右手流血致死,會在衙門下設(shè)一個醫(yī)牢,將這些沒了右手的人關(guān)于此處,但京師別有不同,京師的的醫(yī)牢,設(shè)在大理蘇晉心頭震慟不堪。
晁清平生最擅作畫,其畫靈氣滿溢有大家之風(fēng)。
沒成想到了最后,竟要以壯士斷腕之志保取一命嗎?
她的眉間浮起濃濃的傷色,卻又在一瞬間轉(zhuǎn)成劫后余生的慰然。
無論如何,只要人還在就好。
蘇晉當(dāng)即行了個大禮:“多謝柳大人,多謝沈大人,下官這就去醫(yī)牢找他�!闭f著折身便要走。
柳朝明卻叫住她:“慢著�!�
蘇晉回身道:“大人還有甚么要叮囑的么?”
柳朝明眸中像是有春日晨時乍暖還寒的霧氣,淡淡道:“你先去都察院,寫好狀子交與趙衍,讓他在都察院立案,他自會派御史拿著狀子隨你前去,想必如此一來,大理寺必不敢攔阻。”
蘇晉怔了怔,唇角一彎,竟展顏露出一枚喜悅的笑來,合手又是一揖:“下官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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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肥肥厚厚的一章
十多萬字了,咱們蘇蘇終于開心地笑了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真是不容易啊。
另,沈奚不喜歡晏子萋,一點(diǎn)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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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多聞闕疑,慎言其余,則寡尤——出自《論語》,釋義:要多聽,有懷疑的地方先放在一旁不說,即使是有把握的,說出來也要謹(jǐn)慎,這樣就不容易招來別人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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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試守——古時候當(dāng)官,不是中了舉人進(jìn)士就直接授命的,通常會試用一到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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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九章
蘇晉一路策馬趕到大理寺,醫(yī)牢的牢頭本想攔阻,跟在蘇晉身后的都察院小吏舉起一份訴狀道:“這一位是都察院新上任的蘇御史,還望牢頭帶路。”
牢頭聽此言,不敢再有微詞,看了眼訴狀,對蘇晉說:“稟御史大人,咱們這沒有叫晁清的�!�
彼時晁清落難,入獄是為自保,豈會用真名?
蘇晉道:“不必找叫作晁清的,本官問你,書生模樣,眉目清俊干凈,入獄在四月初十至四月十二之間,這樣的人可有?”
牢頭想了想,連忙道:“有,有�!闭f著就為蘇晉引路。
醫(yī)牢中暗無天日,充斥著刺鼻的藥草味,卻仍掩不住血腥氣息。
一旁的獄卒掌起燈火,在一間窄小的牢房前停下:“御史大人,就是這里了�!�
牢中人倚墻坐著,稱著昏黃的火色,只能看見他蓬亂的發(fā),臟兮兮的囚袍,一旁的袖管子空空垂著,右手是真的沒了。
蘇晉接過燭臺,走進(jìn)牢房,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來,伸手撥開他額前凌亂的發(fā)絲。
是晁清。
不過短短半月余,他的臉已瘦得凹下去。
他像是在想甚么,眸中一片死寂,直到亂發(fā)被撥開,他的雙眼才慢慢回過神來。
晁清看向蘇晉,竟似乎有些陌生,有一瞬間,她覺得他仿佛已不認(rèn)識她了,可他愣了許久以后,嘴角忽然動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露出一個笑來。
蘇晉的眼眶霎時便紅了,她扶住晁清的右臂,喉間一片澀然,垂下頭,好半晌才說:“云笙,我來晚了。”
晁清的目色里有劫后余生的淡然,笑意雖十分淺,但也十分真。
他輕聲道:“沒有晚。我方才還夢見你,關(guān)了這許多日,意志消磨,差點(diǎn)以為這輩子都要見不到你了�!�
身后的都察院小吏問:“蘇御史,趙大人已在趕來的路上了,敢問是要此處審,還是換個干凈些的地方?”
蘇晉這才記起都察院來尋晁清的目的,是為仕子鬧事一案。
她想了想,站起身問牢頭:“你們這里可有干凈的屋舍,熱水,換洗衣衫?”
牢頭猶疑道:“有是有,都不大干凈�!笨吹教K晉眉頭微蹙,他又誠惶誠恐道:“御史大人恕罪,下官這就命人去準(zhǔn)備,不出一個時辰就能備好。”
蘇晉搖頭道:“一個時辰太久�!�
一旁的獄卒小心翼翼道:“稟御史大人,醫(yī)牢隔條街有間客棧,那里的老板娘跟咱們熟,不如小的去跟老板娘借一間廂房,請她備好熱水與干凈衣裳?”
蘇晉想了想,點(diǎn)頭稱好。
看著小吏與獄卒把晁清送上馬車,她剛要跟去,忽然一頓,盯著牢頭問:“你們醫(yī)牢的醫(yī)師可在?”
牢頭是個機(jī)靈人,聽此一問,立時回道:“在的,御史大人放心,下官這就讓醫(yī)師也去客棧,為晁公子驗(yàn)傷換藥。”
獄卒將晁清請到客棧二樓隔間,等晁清拖著斷臂清洗完畢,再上藥換好衣衫,已是大半個時辰以后了。
二樓隔間可憑欄眺望,近處有街景鬧市,遠(yuǎn)處是巍峨宮樓,隨宮森森,也不知時雨一腳踏入這深宮之中,可有立足之地。
外頭叩門三聲,晁清道:“進(jìn)來吧�!�
他都不必回頭看,就知道是誰,目光依舊停留在矗立的宮樓上,淡淡道:“我剛才聽他們說,你已升任都察院監(jiān)察御史了?”
蘇晉輕輕“嗯”了一聲。
晁清道:“做御史有甚么好,這朝廷是甚么樣,你我一起經(jīng)歷這么多,還沒看透嗎?
“圣上縱然勵精圖治,卻也獨(dú)斷專行,嗜殺屠戮,臣子尸位素餐,精于鉆營,誰曾真正為萬民著想?雖有幾個清明治世的,也不得不受時局影響,迂回以求如愿,違心以求有所得。”
晁清靜了半刻,輕聲道:“時雨,這些日子,我在醫(yī)牢里已想得很明白,若我能活著出來,便離開這個是非地。”
蘇晉沒有答話。
晁清續(xù)道:“去蜀中,那里山險地險,宛如世外,就像從前在松山縣一般。現(xiàn)在想想你我在松山縣的日子,縱也有不平不忿,卻也是好時光。
“你在縣衙做小吏,我在街頭賣字畫。春時賞花,冬來踏雪,累了乏了,我去找你,一起在酒樓淺酌一杯,看看酒巷鬧市,平凡人家�!�
蘇晉垂眸道:“如此便能置身事外,對身邊疾苦愛莫能助,只能視而不見嗎?你我當(dāng)年苦讀,不正是立志一世清明?”
晁清道:“若是我一個人便罷了,左右要命一條,一生做個清廉小吏葬于他鄉(xiāng)又何妨?但是你,你更應(yīng)該走,你這樣的身份,越往上走,越是岌岌可危,倘若愈陷愈深,非死不能脫身了�!�
蘇晉也立于憑欄處,低聲道:“我沒有家,你讓我走,我該去哪里?”
晁清沉默半刻,忽然轉(zhuǎn)頭看著她:“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他道:“我現(xiàn)在雖不能畫了,但學(xué)問還在,我可以去做教書先生,你也一樣,你有詩書經(jīng)綸滿腹,若辦私塾,憑你的才學(xué),不知多少人搶著做你的弟子�!�
晁清說著,眸色微垂,輕輕道:“自然,你若厭倦了這一世作為男子而活,你其實(shí)可以甚么都不做,可以偏安一隅成日賞花寫詩,聊以度日,我……養(yǎng)你�!�
他一頓,咬牙道:“不必顧及自己一生至今離經(jīng)叛道無人肯伴你左右,我愿照顧你一生一世�!�
蘇晉轉(zhuǎn)過頭,怔怔地看著晁清。
片刻之后,她卻淡淡笑了笑,轉(zhuǎn)頭望著遠(yuǎn)處巍峨的宮樓,似在想甚么,過了許久,才輕聲道:“不必了,我要留在這里�!�
晁清看她這副樣子,愣了愣,驀地苦笑了一下道:“時雨,你心中有牽掛的人了�!�
蘇晉垂下眼簾,半晌才道:“我心中一直有牽掛的人,元喆,皋言,還有云笙你�!�
晁清搖頭道:“不,這不一樣。時雨,我與你一路苦熬生死,深知你是一個果決的人,你做任何決定,從不會猶豫不決。你若定下心要留下做這名御史,你一刻也不會遲疑�?墒欠讲�,你遲疑了。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所以你遲疑,并非因?yàn)槟懔⒅静粓�,而是因�(yàn)槟阈闹谐诉@志向外,更有了別的牽掛�!�
晁清看向遠(yuǎn)處的宮樓,輕輕問:“時雨,這深宮之中,已有了讓你牽掛之人嗎?”
蘇晉默了默:“我不知道�!�
外頭的都察院小吏敲門道:“蘇大人,趙大人已到了,正在客棧樓下等晁公子。趙大人還說,皇上升任大人為監(jiān)察御史的旨意今日便會下來,還請大人早些回京師衙門候旨,晁公子這頭,他自會照拂�!�
蘇晉道:“知道了。”
晁清看著她,別過臉,兀自笑了一下道:“我真羨慕他啊,也不知此人何德何能,竟能得你顧盼。”
蘇晉靜了許久才說:“云笙,我這條路注定艱險,因此,便是有了不該有的牽掛,也只有埋于心底,不敢示人,所以我不能去想太多。”
晁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你我往后要天各一方了,有些話,我今日跟你說了,心中暢快。
“我會去蜀中,在那里修書著學(xué),等日后,有一天你累了乏了,就來蜀中。這世間急風(fēng)密雨,你漂泊無依,權(quán)當(dāng)我這個做兄長的,能為你撐起一角屋檐。”
晁清說完這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
然后他忽然轉(zhuǎn)身走向屋門:“就這樣罷,我改日離京,你不必再來送。”
蘇晉愣了愣,喚了一聲:“云笙。”
晁清在門檻處頓住腳,微側(cè)過臉,卻沒有看她:“蘇時雨,你已知我對你并非只有知己之情,現(xiàn)在又叫住我做甚么,平添苦惱?你我相交數(shù)年,如今人各有志,日后不必在為我奔波,切記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
他說著,抬起左手推門,卻在指尖觸到門扉的一剎那又縮回。
這扇門仿佛一道天塹,從今以后,要將他與蘇晉隔于世間兩端。
他垂下眸子,忽然低聲道:“時雨,你從小被謝相當(dāng)作男兒養(yǎng)大,不該是這樣束心縛情的,我知你性情里有揮斥方遒的不羈,有信馬由韁的瀟灑,我也知你眼下陷于這困局中,尚無法過得酣暢淋漓。但我仍愿日后有朝一日,你能憑你所能,撥云見日,你能愛你所愛,恨你所恨,不必再苛求自己,拘著自己,愿你這一生無愧于心,愿你所有的心愿都能實(shí)現(xiàn)。如此我在遠(yuǎn)鄉(xiāng),也會心安。”
晁清說完這話,毅然推門,邁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