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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柳朝明聲音更冷了三分:“那還杵在這干什么�!�

    說來可笑,蘇晉的一身青衣原還是為朱景元備的,覃照林的媳婦兒前兩日才為她制好,沒想到今日穿來竟是為了朱憫達。

    蘇晉換好衣裳就已近午時了,一路再往宮里去,還未到承天門,就聽到門樓上遙遙傳來號角悲鳴,三長一短,來來回回吹了三回。

    一行官兵身著喪衣自承天門御馬而出,將素紙傘擱于京師各宅院府前。

    這是秦淮一帶的傳統(tǒng),人們看到這樣的紙傘,便知道宮中有皇嗣薨殞,會去承天門前看白榜。

    第100章

    一百章

    這是太子薨殞,儀制只比帝王低一等。

    先在東宮停靈七日,十五開朝后,由諸王眾臣小出殯送去梓宮,停靈半年,等地宮建成,再大出殯送去皇陵。

    號角聲吹罷,有冥錢自承天門高臺一蓬一蓬地灑下。

    春陽暖融融的,雪不知何時早已化了,可這漫天白紙又為天地染上素色,仿佛寒冬還未過去。

    不兩日便有朝臣陸續(xù)返朝了,大約是聽到宮中出了大事,要么像錢三兒一樣躲得遠遠的,要么就早早回來作壁上觀。

    初十這日清早,蘇晉醒來后眼皮直跳,她已細細想過了,朱沢微誣陷朱南羨謀害太子終究是立不住的,他若想早日掌權(quán)不受非嫡非長的身份挾制,定會趕在開朝之前設(shè)法除掉朱南羨。

    她心中不安,卻因朱南羨被軟禁于東宮,里外都有鷹揚衛(wèi)把守,一時無計可施。

    思來想去只有去找趙衍,拖他請宗人府胡主事尋個方便。

    胡主事聽聞蘇晉的來意,雖也肯幫忙,但卻道:“宮中規(guī)矩是內(nèi)外有別,東宮分屬內(nèi)宮,棺槨停靈在東宮這幾日,只有皇嗣親眷,嬪妃臣女能來吊唁。蘇大人雖與十三殿下是莫逆之交,到底是個外臣,吊唁要等小出殯以后了。眼下莫說是去內(nèi)殿見十三殿下,您就是在外殿漏了臉也是不合適的�!�

    蘇晉問:“那書信呢?亦或旁的信物,可有法子遞到十三殿下手上?”

    “沒有。”胡主事道,“蘇大人您是不知道,內(nèi)殿里有幾名鷹揚衛(wèi)是一日十二個時辰輪番守著,就連進去送個吃食也要里里外外搜身。下官曾也去過一回,看那幾名鷹揚衛(wèi)的樣子,倒不像要害十三殿下,反而每樣送去的物件都拿銀針與藥粉驗過,想來是聽十二殿下吩咐,暗自里護著十三殿下的�!�

    蘇晉聽他這么說,仍是不放心的。

    朱祁岳愿護著朱南羨說到底是因昔日交情,可他終歸是朱沢微的人,朱沢微想在他身上動心思鉆空子,實在太容易了。

    胡主事看蘇晉仍鎖著眉頭,便道:“這樣,下官命幾名信得過的內(nèi)侍在東宮盯著,一旦有異動,即刻去都察院稟報大人。這外臣雖等閑不能入內(nèi)宮,但東宮是儲君之宮,到底不同,若出了事,大人闖進去過問,至多也就被問個逾矩之責�!彼f到這里,有些過意不去,“就是要勞煩蘇大人,日夜都在都察院守著了�!�

    “這卻無妨。”蘇晉聽胡主事這么說,雖略微寬心,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真出了事,待她趕去東宮可還來得及?未雨綢繆總好過見兔顧犬。

    她正要思忖別的法子,宗人府外頭傳來女子細細碎碎的低語聲。有一小火者將數(shù)十女眷引來正堂,稟報道:“胡大人,今日去東宮吊唁的臣女過來記名了�!�

    蘇晉這才想起今日是眾藩王妃與臣女一同吊唁太子與太子妃的日子。

    她與趙衍往堂后的陰影處退了退,待胡主事布好筆墨,小火者便引了兩名女子進來,其中一人蘇晉還認識,正是戚家的四小姐戚綾。

    目光與蘇晉撞上,戚綾略微福了福身,待記完名退出去時,則聽她身旁胭脂裙的女子小聲問道:“戚姐姐,堂后那個冷著臉的大人就是傳聞中的蘇大人么?”又道,“他這樣好看,能笑一笑就好了�!�

    她是年紀小,雖也壓低了聲音問這話,奈何四周實在是靜,還是傳入了蘇晉耳里。

    蘇晉眉心微微一蹙,心里卻自嘆,原來在旁人眼里她竟是這樣的,她還道自己接人待物都謙和有度呢。

    也不過半刻,眾女子便記好名由內(nèi)侍引著往東宮去了,蘇晉思來想去沒尋著好法子,也跟胡主事告辭,打算去禮部再問問。

    剛走到宗人府門口,外頭已有人等著自己了,戚綾斂衽一拜:“趙大人,蘇大人�!�

    趙衍見狀也不多留,與蘇晉對揖作別,待他走遠了,戚綾才又道:“敢問蘇大人,今日來宗人府,可是為十三殿下而來的?”

    蘇晉不言。

    戚綾道:“臣女知道十三殿下與蘇大人是至交,出了這樣的事,蘇大人為殿下奔波亦在情理之中。臣女只是想問大人,可有什么話,有什么信物要轉(zhuǎn)交殿下?臣女可以代勞�!�

    蘇晉心中詫異,面上卻不動聲色:“殿下身在內(nèi)殿,你此去吊唁,能見到殿下?”

    “不瞞蘇大人,臣女今日一早去求過姐夫�!逼菥c道,“便是我阿姐戚寰的夫婿十二殿下,他準允我趁今日吊唁,去內(nèi)殿探望十三殿下�!闭f著,像是怕蘇晉不信一般,自繡囊里掏出一件物事遞與她看。

    竟是朱祁岳隨身攜帶的令牌。

    蘇晉見了這令牌,便也不再遲疑,說道:“我沒什么好帶給殿下的,怕他用過后擱在一旁被有心人做了手腳,只有幾句話,你切切記住。”

    “大人請說。”

    “你且告訴他,用過的,不可再用;信過的,不可再信;親眼所見,不一定是真相;親耳所聞,也不一定是事實。”

    東宮既有朱祁岳的鷹揚衛(wèi)相護,朱沢微若想害朱南羨,通過暗殺是不大行得通了,最有可能便是用毒。

    但遞與朱南羨的物件事先都有鷹揚衛(wèi)驗過,朱南羨自己也不可能不防,在這樣的情形下,唯一能讓人百密一疏的法子,便是先制造一個以假亂真的假象。

    戚綾道:“是,臣女記住了�!闭f著轉(zhuǎn)身欲走,又頓住腳步,“能否請?zhí)K大人將方才的話寫成字條?”她頰上有些微微的紅,“吊唁時要跪在正殿念兩個時辰的佛經(jīng),臣女怕,念完經(jīng)文忘了大人的叮囑�!�

    蘇晉點了一下頭:“好,你且等等�!�

    戚綾看著蘇晉折入宗人府的身影,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這其實是她難以啟齒的私心——自年關(guān)宴到冬獵,十三殿下已直言回拒她兩回了�?扇缃袼獯舜箅y,聽朱祁岳的鷹揚衛(wèi)說,殿下夜里聽到一點聲響便醒,常在廊下坐到天明,她便忍不住想去看他,又怕他瞧不起自己,這才想到來找蘇晉。

    戚綾知道朱南羨待蘇晉是不一樣的,她想,若自己能跟蘇晉討得一樣信物,哪怕是一張字條再去看十三殿下,他或許就不會在意她的卑微,甚至還愿與她再說上兩句話。

    蘇晉將寫好的字條交給戚綾,問:“你可是帶了銀針?”

    戚綾道:“是帶了,蘇大人怎知?”

    蘇晉道:“那好,你將銀針交與他時,記得告訴他若事出蹊蹺,銀針也是不可信的。還有,這字條他看過后便該燒了�!�

    戚綾再向蘇晉福了福身:“臣女一定轉(zhuǎn)告殿下�!�

    吊唁在東宮正殿,排頭由戚貴妃,喻貴妃,淇妃引著念誦佛經(jīng),后頭才是眾妃嬪女眷。戚綾去得晚了,自殿前先跟戚貴妃磕了個頭,輕聲喚了句:“姑姑�!钡人c頭了,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這是后宮的規(guī)矩,吊唁自辰時到午時,先念誦兩個時辰的佛經(jīng),正午用過齋飯,自未時到酉時,再靜跪兩個時辰。

    至午時,嬤嬤來分發(fā)齋飯,戚綾刻意留到最后一個取,那嬤嬤看她一眼,暗自將齋飯與一枚腰牌放在她的托盤里,道了聲:“去吧�!�

    這是朱祁岳事先交代好的,這枚腰牌可令她行至東華殿側(cè)門外。

    是剛?cè)氪旱奈鐣r,日光濃烈而靜謐,戚綾隔著垂花門看去,朱南羨就坐在殿外臺階上,手里像是擺弄著什么,身旁還放著林林總總許多劍穗。

    戚綾見過這些劍穗,是曾經(jīng)沈三妹編來送與他的。

    朱南羨自劍穗里抽出一根一根紅色的絲絳,纏在手里的東西上,似乎想要打個結(jié),日后好掛在脖子上,置于衣衫內(nèi)貼身藏著,但他實在手笨,怎么纏也纏不好。

    朱紅絲絳在修長指間慢慢繞,陽光灑下來,將他手中物事折出一道光。

    便是那枚刻著“雨”字的玉佩。

    戚綾見狀,將手中托盤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輕輕走過去,喚了一聲:“殿下。”

    朱南羨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到是她,目光黯淡下去,垂下頭“嗯”了一聲。

    戚綾想了想道:“這絲絳還是臣女幫殿下纏吧。”

    朱南羨手里動作一頓,將絲絳與玉佩一齊收進懷中,回了一句:“不必�!�

    第101章

    一零一章

    戚綾見他欲離開,便道:“臣女受嬤嬤所托,為殿下送齋飯來�!庇州p聲道,“還有些話,蘇大人讓臣女務(wù)必轉(zhuǎn)達殿下。”

    朱南羨的腳步驀地頓住,似乎想問什么,卻欲言又止。

    戚綾自繡囊里取出朱祁岳的令牌給近旁的鷹揚衛(wèi)看了,待他們退到遠處,才字條遞與朱南羨,道:“蘇大人還說,殿下看過這字條便該燒了�!�

    春光簡靜,照在紙上為濃墨鑲上金邊。

    短短一句話,朱南羨反復(fù)看了數(shù)遍才放進袖囊里收好,對戚綾道了句:“多謝�!�

    他為兄嫂戴孝,額間綁了一條素色抹額,不過幾日已瘦了許多。

    戚綾垂下眸,又自取了銀針遞上前去,“這是臣女帶給殿下的,這里雖已戒備森嚴,殿下多防范些總不為過。但蘇大人說,若事出蹊蹺,便是連銀針也不可信的�!�

    朱南羨又道了句:“多謝�!�

    然后戚綾便不知當說什么才好了。

    她是女子,有天生的敏感纖細,直覺朱南羨對蘇晉是不一樣的,而這樣的不一樣,幾乎超過了所謂的至交之情。

    戚綾心中有惑,卻問不出口,回頭望院中石桌上望去,道:“殿下用些齋飯吧�!�

    鷹揚衛(wèi)已用銀針驗過她方才送來的齋飯了,朱南羨只“嗯”了一聲,走過去將筷子頭往桌上一齊,默不作聲地吃起來。

    天好像一下子就暖了,四下里焚著香,檀味濃得像要將春光凝成霧。

    朱南羨吃得很慢,卻很仔細,仿佛滿世界只有這碗齋飯值得他認真相待,連吞咽也是緩緩的。

    但戚綾知道這是因他吃不下。幾年前她母親去世,心中鈍痛幾乎讓人失了五感,近十日時間她滴米未進。

    她不知怎么愈發(fā)難過起來,想要為他做些什么,卻不知他心中何所求,于是只好將方才的惑處問出口:“殿下珍之重之的那方玉佩,是與蘇大人有關(guān)嗎?”

    朱南羨手里動作一頓,還未來得及說話,正殿方向忽然傳來女子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東華殿與東宮正殿相去甚遠,在這里都能聽到喧嘩,想必是出事了。

    大部分鷹揚衛(wèi)都被勒令在內(nèi)殿把守,一時間面面相覷,不知誰走誰留。這時,垂花門外進來一人吩咐道:“此處留下四人,其余的跟本王走�!�

    正是朱祁岳。

    他其實方才就到內(nèi)殿外了,未曾進去是因為實在不知當怎么面對朱南羨。

    朱祁岳看了朱南羨一眼,跟戚綾交代了一句:“你也留在此處。”便帶著數(shù)名鷹揚衛(wèi)往前院而去。

    離得近了,竟聽到有“嘶嘶”的聲響,須臾便見幾條青紋蛇自樹梢探下半截身子,張口對著眾人吐信,幾名鷹揚衛(wèi)已要拔刀斬蛇,朱祁岳心中一凝,當下道了句:“別管這里,快去正殿!”

    正殿已亂作一團了,鷹揚衛(wèi)縱刀急揮,滿地都是蛇尸,卻還有蛇自各個方向爬行而來。這些蛇,青紋的,黑斑的,蜷曲糾結(jié)的,小的只有筷子粗細,大的幾欲成蟒。

    卻不能放火燒,因這里是太子與太子妃的停靈之所。

    一眾女眷驚慌失措地擠在一處,有膽子小的已然泣不成聲。戚貴妃倒還冷靜,將身懷六甲的淇妃護在身后,吩咐殿中的內(nèi)侍:“拿燭臺將它們嚇退!”

    內(nèi)侍聞言,慌忙自香案上取了燭臺,那些蛇見了火色,雖不再上前,卻猶自徘徊沒有退走。這時,殿旁一側(cè)無人注意的角落里,一條身覆黑紋的蛇直起半截身子,緊盯著一個正目視前方無暇他顧的內(nèi)侍,忽然“嘶”地一聲往前撲咬而去。

    內(nèi)侍手腕劇痛,手中燭臺一下落地,可那黑紋蛇卻緊咬不放,長而有力的蛇尾竟要朝他身上卷去。

    朱祁岳一到前殿便看到這一幕,腰間“青崖”錚鳴而出,欲將蛇身凌空截斷。

    那蛇倒也機警,仿佛感受到劍氣來襲,蛇尾往回一縮,朝反方向打去。

    可惜卻沒快過朱祁岳的劍,鋒刃已至,蛇身在這一收一揮之間竟自蛇尾被縱劈裂開。大蓬鮮血迸濺而出,這蛇猶自不甘心一般,竟驅(qū)著裂成兩半的身子,往人群處卷去,卻在半空僵住,跌落在地。

    一眾女眷見了這可怖的場景,竟有人徑自昏暈過去。

    正此時,宮墻外傳來一陣刺耳的笛音,蛇群聽了這笛音,忽然像瘋了似的,再不顧刀光火色,自四面八方朝眾人撲咬過來。

    蛇群如潮,無孔不入,雖鷹揚衛(wèi)已將女眷層層護住,仍有幾名女子被咬傷。

    這些女子若非后宮妃嬪,藩王妻妾,便是京師貴女,朱祁岳心道不好,一面揮劍斬蛇,一面吩咐道:“去外面把吹笛子的給本王揪出來!”又對身后幾名鷹揚衛(wèi)道,“想個辦法把棺槨抬走�!毖韵轮�,若蛇群不退,便要放火燒了。

    幸而這群蛇瘋咬了一番后,眼下竟像是疲了,攻勢竟退了不少。朱祁岳趁著這個當口命鷹揚衛(wèi)齊攻而上,一時之間也不知斬了千條白條,滿地無一處不是蛇尸。

    身后有膽大的女子見形勢緩和,問了句:“你沒事吧?”

    朱祁岳回頭一看,說話的人是舒聞嵐之妹舒容歆。因舒聞嵐是個病秧子,這舒容歆久而久之倒成了半個大夫。

    她正捉了趙妧的手背細細看去,見那傷處只是流血,并無腫脹異象,便問了句:“你可覺得傷口發(fā)麻?”

    趙妧搖了搖頭:“只是疼罷了�!�

    舒容歆見此,又去看了其余幾個女子的傷處,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起了疑慮:“這么多蛇,竟都像是沒毒的�!�

    這便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了。

    這些蛇分明是被有心人驅(qū)使著放進東宮的,鬧出這樣大的陣仗,全是沒毒的蛇,只能說明一點——調(diào)虎離山。

    朱祁岳心神一凝,當下連斬數(shù)條蛇蟲,吩咐鷹揚衛(wèi)道:“將各位娘娘小姐保護好,跟本王一起去內(nèi)殿!”

    還沒到內(nèi)殿已然聽到沙沙的蛇行之聲與刀劍的鏗鏘劈砍。

    朱祁岳疾步?jīng)_進院中,則見朱南羨一劍斬斷三條蛇蟒,另一只手已取枯枝引了火,往蛇群身上燒去。

    他的左手似乎被咬傷了,素白的袖口滲出血來,卻沒避于殿內(nèi),不知為何,離得最近的殿門是關(guān)著的,外頭還倒著一名鷹揚衛(wèi)的尸體。

    這些蛇與殿外那些一樣,在聽到笛音撲咬過一陣后,此刻已是力竭,再被火一燒,頃刻便被趕來的鷹揚衛(wèi)斬得七零八落。

    奈何方才留在內(nèi)殿的人實在太少,一眾人等包括戚綾全都受了傷。

    朱祁岳看著殿前那名鷹揚衛(wèi)的尸體,皺眉問道:“這里是怎么回事?”

    一名鷹揚衛(wèi)答道:“回殿下,方才您走了不久,這些蛇便來了。我等本想護十三殿下與戚四小姐避入殿中,誰知羅子竟先一步將殿門合上,要行刺十三殿下。我等被羅子與蛇阻了退路,又奈何人手太少,護力不周,竟讓十三殿下與戚四小姐都受了傷,請殿下責罰�!�

    朱祁岳一搖頭:“不怪你們,是本王考慮不周�!�

    這時,一名鷹揚衛(wèi)拎著一個身著內(nèi)侍官衣的人進了院內(nèi),將他往地上一扔,稟報道:“十二殿下,這便是那名驅(qū)蛇人。”

    驅(qū)蛇人生得矮小,臉上有一種病態(tài)的烏青。他似乎極其驚懼,爬跪在地看了朱祁岳一眼,整個人不住地顫抖。

    朱祁岳分外不耐煩地道了句:“拖出去殺了。”看鷹揚衛(wèi)已將驅(qū)蛇人拎到了門外,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了句,“等等�!彼荒蜔┝�,“先將他捆到一旁,本王待會兒還要審�!�

    心里卻想,這還有什么好審的?這驅(qū)蛇人是受誰指使,想要殺誰,不是顯而易見嗎?但又困惑,七哥想要殺十三,他是知道的,但七哥手腕從來狠辣,怎么又放進來些沒毒的蛇呢?

    朱祁岳是個真正懶得動腦子的人,想不通也就不再想,又欲去看一下朱南羨的傷勢,可朱南羨卻獨自一人折往廊下坐了。

    不多時,太醫(yī)院的醫(yī)正也到了,為朱南羨與被咬傷的女眷瞧了傷口,回稟道:“十二殿下,十三殿下,這蛇確然像是沒毒的,但為以防萬一,微臣等仍需將被咬處切開,讓沾了蛇清的血排出,再敷以驅(qū)毒的傷藥�!�

    朱祁岳點了一下頭:“就照你說得做�!毕肓讼�,怕出意外,說道:“你等先為內(nèi)侍切傷用藥�!�

    幾名醫(yī)正于是讓受傷的內(nèi)侍分至一旁,自藥箱里取出銀制小刀與藥粉正欲開動,一旁忽有人輕聲喚了句:“十二殿下�!�

    正是前幾日朱沢微府上,那名容貌與戚綾有七分相似的暝奴。

    她今日正是陪七王的側(cè)妃前來吊唁,此刻跪于地上,呈上一個藥囊道:“稟殿下,奴婢乃云南人士,那里多蟲蛇瘴氣,身上常帶著驅(qū)蛇清毒的藥粉,殿下可拿這個與眾位貴主用�!�

    朱祁岳自她手中將藥囊接過,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到被捆在一旁的驅(qū)蛇人身上,見他正轉(zhuǎn)過臉來,驚疑不定的瞧著暝奴。

    朱祁岳將藥囊打開,湊于鼻尖聞了聞,瞧著暝奴手背的傷口,輕飄飄說了句:“本王見你也受了傷,怎么不自己先用?”

    暝奴誠惶誠恐:“回殿下的話,眾位貴主都還傷著,奴婢怎么敢——”

    然而不等她將話說完,朱祁岳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藥粉往她手背傷處一倒,“嗤”的一聲,雪白的粉末接觸到傷口竟像要沸起來,原本只是淌血的傷口頃刻間腫脹變大,流出濃黃的水來。

    朱祁岳高喝道:“鷹揚衛(wèi)!給本王將她拿下!”

    幾名醫(yī)正為內(nèi)侍處理完傷口,又為女眷看過,朱祁岳等了半碗茶的功夫,見一眾人等都無異色,這才放下心來,親自揀了一瓶方才用過的傷藥放到朱南羨身邊,隨意點了一名醫(yī)正:“來這里上藥�!�

    醫(yī)正跪地與朱南羨一拜,將藥箱放在他身旁:“殿下,勞您將手腕放在藥箱上頭�!�

    朱南羨“嗯”了一聲,正要挽起袖口,袖中的字條卻刺膚一動。

    他忽然想起蘇晉寫在字條上的那句話——用過的,不可再用;信過的,不可再信;親眼所見,不一定是真相;親耳所聞,也不一定是事實。

    朱南羨抬手將醫(yī)正一攔,兀自拾了放于一旁的藥瓶,自地上撿了把劍,四下望去,在角落里找到一只受傷的白耗子。

    這耗子是被一條細小的蛇咬傷的,此刻已奄奄一息。

    朱南羨將瓶口撬開,將藥粉灑在耗子身上,只見原本還滲著血的傷口被這藥粉一沾突然發(fā)黑,這耗子軟綿綿的身體像被凍住一般,白皮毛下透出紫灰色,竟是頃刻斃命了。

    四周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場景,又不約而同地去看方才用過同樣藥粉的內(nèi)侍與女子,他們分明還好好的。

    朱南羨垂著眸,亦沒有說話,只是將藥瓶蓋上,原封不動地放在了一旁。

    正在這時,前院有人來報:“稟十二殿下,都察院的趙大人,蘇大人,金吾衛(wèi)的左將軍聽聞東宮出了事,不顧鷹揚衛(wèi)攔阻,往內(nèi)殿這頭來了�!�

    第102章

    一零二章

    東宮的蛇尸來不及清掃,四下里一股難聞的血腥氣。

    趙衍一行人一到內(nèi)殿便被守在門前的鷹揚衛(wèi)攔下,朱祁岳問道:“趙大人怎來了?”

    趙衍帶著蘇晉與左謙向他行禮:“臣等聽聞東宮莫名出現(xiàn)許多蛇,想到眼下尚未開朝,怕十二殿下人手不夠,又恐這些蛇唐突了故太子與故太子妃,這才趕過來看看能否幫忙查個究竟�!�

    他這話說得妥當,輕而易舉借幫忙之由將私闖內(nèi)宮的罪名蓋了過去。

    朱祁岳心中卻想,這還有什么好查的,連他都知道這是他七皇兄做的,難道趙衍猜不出來?

    春光淡淡的,蘇晉隨趙衍見過禮,便朝院中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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