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但會讓朕之子孫小心戒備,一旦出現(xiàn)資本做大的苗頭,必須立即強勢鎮(zhèn)壓;
要是朕之子孫難堪大用,朕會在天命來臨前,親手將其摧毀!”
他不容置疑:“大明江山永遠是第一位,其他任何事都要為其讓路!”
李青無奈點頭,這就是家天下的弊端,自身家族的利益永遠在第一位;朱祁鎮(zhèn)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夠可以了,至少他心里還有想著百姓。
不管怎么說,勸住了朱祁鎮(zhèn)搞壟斷的念頭,李青的目的也達到了。
未來如何,誰也說不準,但能做出一些好的改變,李青自然要努力。
或許對后世人來說,這只是華夏浩瀚文明中的一卷歷史,但對李青來說卻不是,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看得見,摸得著,有溫度的人。
他做不到冷眼旁觀。
李青沒有遠大的理想抱負,只是想在力所能及之下,盡量改善一下百姓的生活。
這時代的百姓,比后世苦太多了,光是活著就耗盡了所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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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后的事,誰也說不好,我們還是談談眼下的事吧�!敝炱铈�(zhèn)岔開話題,抿了口茶,問:“先生以為,這次朝廷重開海洋貿(mào)易,群臣會如何應對?”
李青斟酌道:“按照以往慣例,凡事朝局有大動作,最先跳出來的都是小蝦米,大佬不會第一時間跳出來,他們慣用的手段就是先投石問路;
待局勢明朗,亦或試探出皇上之后,他們才會對癥下藥。”
朱祁鎮(zhèn)輕輕頷首:“先生的意思是……御史言官?”
“不錯�!崩钋嘈Φ�,“言官有風聞奏事之權(quán),他們言辭激烈,且無所顧忌,嘴上為國為民,實則是以邀直名,但更多人則是那些個大佬的喉舌,拿錢辦事罷了�!�
朱祁鎮(zhèn)冷笑:“都說言官言而無罪,但…也不盡然吧,太祖太宗時期,又不是沒殺過言官;
言官不可殺,那是宋太祖說的,可不是我大明朝!”
他瞇著眼道:“他們?nèi)粝肽弥纬囊?guī)矩,在大明耀武揚威,那朕不介意讓他們嘗嘗苦頭。”
李青對此不發(fā)表意見,繼續(xù)說道:“朝堂斗法只是小頭兒,只要皇上堅守底線,政令還是能頒發(fā)的,真正的大頭兒是地方!”
朱祁鎮(zhèn)目光一凝,倏地望向李青,不可置信道:“先生是說…他們要鬧動亂?”
“十之八九會如此。”李青凝重道:“皇上莫以為他們只會算計,常言道,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朝廷重開海上貿(mào)易,他們利益受損不可估量,鬧動亂幾乎是必然�!�
朱祁鎮(zhèn)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覺得那些人充其量也就是下絆子、拖后腿,訥訥道:
“先生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李青嘆了口氣,說:“太宗夠厲害了吧?結(jié)果呢?
通運河,鬧事者層出不窮;開海商,織造局失火;遷都,唐賽兒叛亂、三大殿險些被燒……那可是在太宗時期啊,皇上覺得自己有太宗的權(quán)柄嗎?”
朱祁鎮(zhèn)沉默了。
許久,他突然問:“這些事,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這些事發(fā)生不過幾十載,并不是什么秘密�!崩钋嗾f。
“朕可是聽說這些事兒,都是意外和特殊情況�。俊敝炱铈�(zhèn)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太宗那么一個狠人,竟然還有人敢跟他唱反調(diào)。
李青笑了,“皇上你真以為是意外?”
朱祁鎮(zhèn)張了張嘴,默了下來,很多事不去想也沒覺得有什么,但一往深了想,便會令人毛骨悚然。
“呼~”朱祁鎮(zhèn)呼出一口濁氣,不再抱僥幸心理,“先生認為,他們會在哪個地方下手?”
“福.建!”李青道:“此地必亂�!�
接著,又補充道:“江浙也不得不防!”
“這么多地方?”
“他們不一定真鬧,但我們不能不防。”李青道,“有備無患嘛�!�
朱祁鎮(zhèn)凝重地點點頭:“朕會稍后找英國公張輔商議一下,對了,這幾天先生…算了,隨便你吧�!�
關(guān)于上朝的事兒,他都不想說了,知道說也沒用。
李青訕訕笑道:“皇上,我雖然上朝不積極,但經(jīng)常來加班啊,且我也沒閑著,一直在為皇上,為大明謀劃……”
“好了好了,朕知道。”朱祁鎮(zhèn)沒好氣的說,“也就你了,換個人朕早就懲治他了�!�
也就你了,你要不是小胖大孫兒,我才不慣著你……李青說:“既如此,那容臣歇養(yǎng)幾天?”
“你不是一直在歇嗎?”朱祁鎮(zhèn)有些惱火,“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你這當臣子的覺悟去哪兒了?”
李青理不直,氣也壯,“皇上,我都半年沒領俸祿了,你忘了嗎,你都把我的俸祿扣到明年底了,
我現(xiàn)在是自費上朝,你知道嗎?”
“你……!”朱祁鎮(zhèn)想發(fā)火,又理虧,悻悻道:“還不是你有錯在先,朕才扣你俸祿的?”
李青苦笑:“朝會只是形式而已,我就一七品官兒,上不上朝有何打緊?
皇上何須在意這些個虛的啊,再說,我雖然上朝不勤快,但我實心用事……”
李青又自夸一番,才說:“當然了,皇上對我也很夠意思,但也正是如此,朝中對我有意見的人不在少數(shù),我不適當藏拙,以后怕是舉步維艱��!”
接著,又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皇上屢屢私下召見,百官如何不知?
若我再在朝堂出盡風頭,那他們會如何?”
“朕會保你�!敝炱铈�(zhèn)說。
李青卻微微搖頭:“皇上還是想當然了,真到了那種關(guān)頭,皇上保不住的,畢竟…兩者相權(quán)取其輕嘛。”
朱祁鎮(zhèn)臉上一熱,訕訕道:“先生在朕的心里也很重要�!�
“謝皇上抬愛。”李青笑笑,“眼下朝堂已經(jīng)有三股勢力,六部一派,內(nèi)閣一派,于謙自成一派,還有個騎墻的都察院;
皇上若想要我直接撼動朝堂,只有一個辦法�!�
“是什么?”朱祁鎮(zhèn)忙道,“先生,盡管開口�!�
第42章
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給
朱祁鎮(zhèn)是真想讓李青‘動’起來,在他眼里,李青哪哪兒都好,就有一點不好;
太懶!
如果可以讓李青勤快些,他自是千肯萬肯。
但李青接下來的話,讓他當場尬住。
“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在三大勢力之外,再崛起一股勢力,李青派�!崩钋嘈Σ[瞇的看著朱祁鎮(zhèn),“皇上以為如何?”
朱祁鎮(zhèn)尷尬到了極點,他喜歡李青,是因為李青很厲害,他不給李青升官,也是因為李青很厲害。
別人成長起來他自信還能應付,但李青成長起來,他是真沒把握。
朱祁鎮(zhèn)還是想讓李青做他的軍師,而非朝堂大臣。
李青出主意,他辦事,這才是朱祁鎮(zhèn)的理想狀態(tài)。
“朝局好不容易平穩(wěn)下來,貿(mào)然再作改動,只怕會出亂子�!敝炱铈�(zhèn)為難道,“且大勢在即,目前還是……為了大局,只好先委屈一下先生了�!�
緊跟著,朱祁鎮(zhèn)又慷慨道,“先生放心,朕不會虧待了先生,待以后大局定下,朕定會給先生一個大官兒當當,
吏部尚書,內(nèi)閣大學士,先生隨便選。”
你這話跟放屁有什么區(qū)別?李青強忍著翻白眼兒的沖動,拱手道:“那就多謝皇上了�!�
頓了頓,“那這上朝……?”
“啊哈哈……先生為國事嘔心瀝血,朕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朱祁鎮(zhèn)訕笑道,“先生想歇息一下,朕又豈會不通情理?”
“皇上真是厚道�!崩钋酀M臉欽佩。
“啊哈哈…是吧?”朱祁鎮(zhèn)俊臉發(fā)燙,厚著臉皮說,“朕也這么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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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騎上毛驢兒,悠哉悠哉地往家走,嘴里咕噥道:“不愧是朱瞻基的崽兒,跟他一個熊樣兒;
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
接著,又是一笑,“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在意那個,真給我一個大官兒,我還嫌麻煩呢�!�
不過,朱祁鎮(zhèn)這個態(tài)度,讓他很不喜歡。
“呸,白眼兒狼�!崩钋嗔R罵咧咧,“一點兒人情世故都不懂,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給。”
“駕~!”
“嗯~啊~”毛驢不爽地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心情不好,抽我干嘛?
“還敢瞪我?”李青面色一沉,“看來是該給你講講道理了,從前啊……哎呦臥槽,你慢點兒,你是驢啊,跑那么快做甚?”
“嗯~啊~”毛驢尥蹶子就往前沖:你也知道我是驢��?
…
乾清宮。
王振低眉順眼中帶著諂媚,“皇上,您找奴婢啊?”
孫太后現(xiàn)在只著眼于后宮,對政治完全放棄了,王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跟著小皇帝更有前途。
單是后宮,又能刨出來多少食兒?
他王振可是立志要成為三寶那樣的大太監(jiān),這一點,孫太后滿足不了他。
還得靠皇帝!
他現(xiàn)在都后悔了,要是一直跟著小皇帝,那鎮(zhèn)守太監(jiān)的差事,興許就落在他司禮監(jiān)了。
“皇上但有差遣,奴婢便是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蓖跽癖碇倚�。
朱祁鎮(zhèn)笑了笑,“不用你肝腦涂地,過些日子幫朕做一件事�!�
“皇上您說�!蓖跽裱謴澚诵允竟Ь�。
“過些天朕要施行新國策,屆時,言官少不得又要聒噪。”朱祁鎮(zhèn)眼含殺氣,滿含深意道,“你知道到時候怎么做嗎?”
王振一點就透,保證道:“皇上放心,奴婢知道�!�
“嗯,去吧。”
“是。”王振行了一禮,又強調(diào)道,“奴婢定不會讓皇上失望�!�
朱祁鎮(zhèn)笑著點頭,王振這才心滿意足地退下,心里開始憋著壞。
這廝不是好人,當初之所以進宮當太監(jiān),就是惡事做盡,人人喊打;實在活不下去了,才毅然決然斷了穢根。
稱得上是個狠人。
進宮后也不老實,貪錢受賄,欺負其他太監(jiān)的事沒少干,甚至還鬧出過人命,可謂是惡貫滿盈。
但他很會巴結(jié)人,加上讀過書,對人情世故拿捏的很好,這才能混的如魚得水,最后更是成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
當初太皇太后要剁了他,三楊都為其求情,可見一斑。
朱祁鎮(zhèn)自然知道王振的德性,但他不在乎。
好人也有缺點,惡人也有優(yōu)點,王振的優(yōu)點就是一個字兒,狠。
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他現(xiàn)在就缺這種既狠辣,又肯替他背黑鍋的人。
朱祁鎮(zhèn)幽幽自語:“朕妥協(xié)了這么多年,這一次,朕寸步不讓;
你們敢拆朕的臺,朕就要你們的命!”
大臣他現(xiàn)在殺不了,也不敢妄殺,但言官他還是敢的。
這時,錢皇后盈盈走來,輕聲問:“皇上,又在為國事煩憂嗎?”
“啊,沒什么。”朱祁鎮(zhèn)眸中殺氣隱去,滿眼的溫柔,拉著她坐在自己辦公時坐的椅子,笑吟吟道:“朕正要去找你你就來了,咱們夫妻可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錢氏俏臉嫣紅,不自在地起身,“皇上處理政務的椅子,臣妾怎么能坐,這是逾矩呀�!�
“哪有這么多規(guī)矩�!敝炱铈�(zhèn)按著她的肩,使她坐下,“坐就是了,朕是國君,你是國母,有什么不可以的。”
在媳婦這兒,他才回歸本性,恢復少年性子。
擠眉弄眼的調(diào)笑,“小錢兒,是不是想朕了?”
雖然朱祁鎮(zhèn)更小,但錢氏又豈會在這上面糾正,紅著臉輕輕點頭,隨即又覺臊得慌,岔開話題道:
“皇上,太皇太后近來身體抱恙,太醫(yī)診治后也不見好轉(zhuǎn),你還是去看看吧�!卞X皇后說,“你好些天都沒去坤寧宮了,老人家嘴上不說,但臣妾看得出來,她很想你呢�!�
“皇奶奶的病還沒好?”朱祁鎮(zhèn)怔了怔,點頭道,“成,朕這就去�!�
走了兩步,又回頭拉著起身的小妻子,“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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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奶奶,朕來看您了。”一進坤寧宮,朱祁鎮(zhèn)就喊了一嗓子。
往常總會聽到皇奶奶笑著回應,但今日卻沒有。
朱祁鎮(zhèn)加快腳步來到內(nèi)殿,只見皇奶奶倚在床頭,面色蒼白,神情憔悴,儼然是病入膏肓的跡象。
“皇奶奶,您這是怎么了?”朱祁鎮(zhèn)慌忙上前,“您哪里不舒服?”
張氏笑了笑,“皇奶奶只是老了。”
朱祁鎮(zhèn)心臟悸動了下,多日不見,他發(fā)現(xiàn)皇奶奶更老了,如枯木腐朽一般。
昔年,他對這個強勢的奶奶很有怨氣,但現(xiàn)在卻只覺得心疼。
他輕聲安慰著:“皇奶奶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能活到這歲數(shù),已經(jīng)很知足了。”張氏不在意笑笑,滿臉慈祥,“鎮(zhèn)兒長大了,也成了親,等奶奶去了地下,對你爺爺、父親也有了交代�!�
“鎮(zhèn)兒不想皇奶奶走�!敝炱铈�(zhèn)眼睛濕潤,動情地說,“您還沒抱曾孫呢�!�
張氏笑著說:“那你可要努力了,奶奶呀,怕是等不到了,不過會在天上看著呢。”
“不,不行,鎮(zhèn)兒要讓您親眼看到�!敝炱铈�(zhèn)說,接著扭頭喊道:“太醫(yī),太醫(yī)呢?”
“不用喊了,奶奶讓他們回去了�!睆埵蠂@了口氣,“奶奶很疲倦,不想再折騰了,也想你爺爺和你父親了,奶奶相信你未來會是好皇帝,沒有遺憾了�!�
朱祁鎮(zhèn)黯然,最終尊重了皇奶奶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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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整日在家咸魚,但朝堂上發(fā)生的事,他是一樣也沒落下。
多賴于謙這個百事通。
在得知小皇帝單獨召見日本使臣后,他就知道,很快就會在朝堂掀起一陣暴風雨,用不多久,地方上也將迎來震蕩。
這次不同以往,沒有任何轉(zhuǎn)還的余地!
朝廷重開海洋貿(mào)易,必遭百官不容。
五日后,各國使臣團離去。
李青也不再躺平,次日起了個大早,騎著他的小毛驢兒上早朝。
……
第43章
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