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圣賢豈能和皇上相比?啊呸……!”
“王公公,你也是讀過書的,豈能如此說話?”一御史怒不可遏,其他人亦是如此。
王振冷笑:“咱家就說了,怎么滴吧?”
有奶便是娘,圣賢又不能給他帶來好處,他才不在乎呢。
他譏諷道:“你們張嘴圣賢,閉嘴圣賢,不過是為了提高自己說話的分量罷了,圣賢要知道有你們這群弟子,非氣活過來不可!
還什么與民爭利,那是民嗎?
說到底,錢還不是被那些個富紳、官紳家族給賺了?
你們這群既當(dāng)婊子,又立牌坊的混賬,咱家都看不過眼。”
“你……!”
這一下,王振犯了眾怒。
一人冷笑:“你,一閹人爾,不過是皇帝家奴罷了,我們是皇上的臣子,你算個什么東西?”
另一人接言:“嘿,畜生都還分公母,他不過是個不男不女,不陰不陽的爬蟲罷了。”
“放肆~!”王振怒極,一張老臉紅如雞血,隨即,他又笑了,“成,但愿到了昭獄,你們還能這么嘴硬。”
不只王振,其他幾個大太監(jiān),也是心生恨意。
這是他們的逆鱗,是不可提及的傷疤,今日被人大庭廣眾之下赤裸裸掀開,他們哪里受得了。
東廠提督恨得牙癢癢,但又怕?lián)?zé),于是拱火:“王公公,這些人聚眾在宮中鬧事,如何處理?”
王振恨聲道:“全部羈押昭獄�!�
“拿人!”
“閹狗敢爾��?”
“本官與閹狗不共戴天!”
“閹狗,待老夫出來,定彈劾你!”
……
眾言官破口大罵,一口一個閹狗,罵得王振狗血噴頭。
“行,咱家等著你們出來彈劾。”王振怒極反笑:是能出來,不過,是橫著出來!
一群言官被錦衣衛(wèi)押著趕往昭獄,但個個一臉傲氣,在他們看來,這是皇帝妥協(xié)的一種表現(xiàn)。
法不責(zé)眾,等這次出來,他們還不是名利雙收?
大明的言官,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演化,儼然成了朝堂大佬引導(dǎo)輿論的工具,用以對抗皇權(quán),迫使皇帝在法理上站不住腳,從而步步倒退。
尤其是在宣宗駕崩后的這些年,言官團體幾乎被全部滲透。
拿錢說話,成了常態(tài)。
幾日后,又是一條好漢……這是所有言官的心聲。
在言官看來,罵皇帝光榮,打板子光榮,下大獄更光榮;事實上,言官的價值觀已經(jīng)扭曲,完全是為罵而罵。
大明已經(jīng)好久沒出現(xiàn)殺言官的例子了,他們壓根就不覺得小皇帝會有這么大魄力。
眼瞅著人全被帶走了,東廠提督小聲問:“公公,具體如何安排?”
“這次是要死人的�!蓖跽裨苟镜恼f。
劉公公對此沒有意見,他剛才也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要死多少?”
“這個……”王振想到小皇帝說樹立幾個典型,于是道,“別超過十個�!�
他補充道:“誰罵的兇,就殺誰�!�
“公公放心,咱爺們兒明白�!眲⒐χ饝�(yīng),又問:“那其他人呢?”
王振哼道:“其他人也不能輕饒了,至少讓他們倆月下不了床�!�
“明白�!眲⒐c頭,隨即又有些不放心的問,“公公,這真是皇上的意思?”
“爺們兒還能騙你不成?”王振哼哼道,“盡管殺,只要控制在十個以內(nèi)就成,出了事爺們兒給你頂著�!�
“有王公公這句話,咱爺們兒就放心了�!眲⑻岫疥幮χ鴨枺肮胱屗麄冊趺此�?”
王振一想到剛才那些人罵他不男不女、不陰不陽,就怒從心頭起,怨毒的說:“分尸!”
…
第45章
一莽到底
次日,奉天殿。
群臣一臉輕松,昨日的事他們都聽說了,在他們看來,小皇帝這是承受不住謾罵了,才出此下策。
看似兇狠,實則只是唬人罷了。
這次的爭斗終是他們贏了,從此之后,小皇帝也不會再提重開海洋貿(mào)易的事。
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都覺得,之前太過軟弱了,早就應(yīng)該強硬一些才是。
好在現(xiàn)在也不晚,他們?nèi)杂袡C會。
李青將這些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只是撇了撇嘴,暗道:“小皇帝連最壞的結(jié)果都做好了,豈會輕易服軟?
別以為過了幾年舒坦日子,就能一直舒坦下去,真要按你們這么搞,用不了多少年,國庫就窮得叮當(dāng)響了。”
一刻鐘后,朱祁鎮(zhèn)踏進大殿。
今日的他沒穿龍袍,只著明黃色常服,看起來輕松愜意,似乎全然忘了昨日的不愉快。
見狀,群臣更是放心,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小皇帝逃避的一種表現(xiàn)。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皇上!”群臣起身,歸班站好。
朱祁鎮(zhèn)說:“王佐�!�
“臣在�!睉舨渴汤赏踝魪娨旨�,拱手上前:“請皇上示下�!�
“即日起,由你擔(dān)任戶部尚書一職�!敝炱铈�(zhèn)淡淡道,“莫要走前任的老路�!�
“臣遵旨。”王佐激動的下拜行禮,“臣定當(dāng)不負皇上所托。”
朱祁鎮(zhèn)微微頷首,“嗯,且回班吧。”
“是。”王佐壓抑著喜悅,回班站好,面龐通紅。
朱祁鎮(zhèn)又道:“王巹。”
“臣在�!蓖鯉勆锨啊�
“昨日朕讓你辦的事,怎么樣了?”朱祁鎮(zhèn)問。
王巹一怔,扭頭和同僚對視了一眼,皆看到了不可思議。
小皇帝竟然還要搞?
“嘭——!”朱祁鎮(zhèn)一拍紙鎮(zhèn),“回話!”
“臣…還在準備。”王巹硬著頭皮說。
戶部尚書劉中敷的例子就在眼前,他看可不敢在朝堂上硬頂。
“抓緊時間�!敝炱铈�(zhèn)補充道,“王愛卿若覺得為難,朕可讓你致仕還鄉(xiāng)�!�
王巹:“……”
“能不能辦?”
“能…能辦�!蓖鯉効嘀樥f。
沒辦法,先把官位保住再說。
都察院左都御史陳智出班,拱手道:“皇上可是仍要重開朝廷海洋貿(mào)易?”
“什么叫仍要?朕何曾放棄了?”朱祁鎮(zhèn)詫異。
陳智沉聲道:“皇上三思。”
“請皇上以民為本�!庇叶加吠跷恼f。
“朕昨日就已說過,這是三思過后才做出的決定,諸卿莫要再勸�!敝炱铈�(zhèn)不容置疑,“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余地�!�
“皇上如此行徑,只怕有損圣譽,有違為君之道�!北渴汤尚礻爻霭唷�
朱祁鎮(zhèn)瞅了于謙一眼,于謙臉色訕訕。
在這種事面前,于謙確實管不住。
朱祁鎮(zhèn)冷笑:“你在教朕做事?”
“臣不敢�!毙礻夭槐安豢海盎噬鲜蔷盼逯�,臣豈敢教皇上如何行事,只是…
這天下需君臣共治,皇上執(zhí)掌大寶不久,對國計民生還不熟悉,不知這里面的利害,為人臣者,有責(zé)任,有義務(wù),為皇上詳細闡述,皇上,這其中……”
“好一副尖牙利嘴。”朱祁鎮(zhèn)冷冷打斷,“你且退下吧,其中利害朕已知曉,不需要你重復(fù)�!�
“皇上……”
“閉嘴!”朱祁鎮(zhèn)俊臉布滿怒氣,“就顯著你了是吧?那你說說,是你英明,還是朕英明?”
徐曦訕訕道,“自然是皇上英明,但……”
“既然你不如朕,那朕為何要聽你的?”朱祁鎮(zhèn)揮揮手,“退下�!�
徐曦見小皇帝已是怒極,不敢再挑戰(zhàn)他的底線,悻悻回班。
內(nèi)閣陳山出班,“皇上英明,然,智人千慮必有一失,在這件事上,皇上確實有些欠思量�!�
楊溥瞥了眼陳山,默然不語。
和于謙一樣,在這種利益攸關(guān)的事情上,他也管不住人。
海洋貿(mào)易之大,足以令人發(fā)狂,那大把大把的銀子跟撿似的,擱誰,也不愿意拱手相讓。
“欠思量?”朱祁鎮(zhèn)笑笑,“那朕就明說了吧,朕已和藩屬國日本達成協(xié)議,貿(mào)易往來只能由雙方官方對接,也就是說,這個生意即便朝廷不做,也輪不到民間�!�
“啊?”
群臣大驚,著實沒料到小皇帝會來這么一手。
“皇上怎能如此?”
“為何不能?”朱祁鎮(zhèn)哼道,“這些年來,國庫收入一年比一年少,相較宣德年間縮水幾何,你們不清楚?
為何如此,你們不清楚?”
朱祁鎮(zhèn)厲聲道:“朕不想做絕,你們別逼著朕做絕,真當(dāng)朕還是孩童不成?
有些事,非朕不能,實不愿也;
真要查起來,哼哼……”他指著群臣,冷笑道:“在場有一個算一個,又有幾個是干凈的?”
今兒,他是徹底攤牌了。
不攤牌不行,這些人都是和稀泥的好手,要是他的決心不夠強烈,這項國策根本頒布不下去。
群臣心中震撼,他們不敢置信,小皇帝竟會有如此魄力,簡直在向所有人宣戰(zhàn)。
他真就不怕嗎?
“皇上,臣覺得…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楊溥出班,他覺得這次小皇帝玩兒的太大了。
不料,朱祁鎮(zhèn)卻是一莽到底,“朕不要你覺得,朕要朕覺得,朝廷重開海洋貿(mào)易,勢在必行!”
他雙手扶著御案,身體前傾,俯視群臣,“諸卿若覺朕不可輔佐,大可致仕還鄉(xiāng),君臣一場,該有的福利朕不會吝嗇;
現(xiàn)在,愿意致仕還鄉(xiāng)的愛卿,請上前一步,朕好做統(tǒng)計�!�
百官面色難看到了極點,心頭更是震怒,短短兩年就有如此落差,他們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
但……
沒一個人站出來!
人走茶涼,一旦致仕還鄉(xiāng),他們的權(quán)勢將會立即消失,離開廟堂,他們算個屁!
于謙心驚肉跳,雖然很過癮,但這次事態(tài)之嚴重,超越以往。
要知道,宣德皇帝都沒有這般強勢過。
他想勸說兩句,緩和一下氣氛,但又覺得事已至此,不是幾句話就能緩解的,且那樣還會讓皇上好不容易營造出的強勢,淪為泡影。
最終,于謙選擇了沉默。
“朕最后再問一次,誰贊成,誰反對?”朱祁鎮(zhèn)清朗大喝,聲音在大殿回蕩,振聾發(fā)聵。
郁郁多年,于今時今日,他才覺得自己是個帝王,是一國之君。
痛快,太痛快了。
偌大的奉天殿,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許久,朱祁鎮(zhèn)一拂袍袖,“散朝!”
…
皇帝走了,但群臣一個也沒走,一個個呆愣原地,久久失神。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小皇帝嗎?
這一刻,他們前所未有的陌生。
李青緩緩?fù)鲁鲆豢跉�,轉(zhuǎn)身離開。
這次爭的利益,最直接,最巨大的利益,金錢。
這也注定了,這一次沒有任何轉(zhuǎn)圜余地。
不過,他并不擔(dān)心。
保舉制廢除,且將被保舉的官員清除后,文官集團的權(quán)柄已經(jīng)大大降低,而且,召回鎮(zhèn)守大臣后,文官集團也影響不到軍隊了。
唯一的行徑,就是煽動百姓鬧動亂。
這點,京營足以應(yīng)付。
終于走到這一步了,李青沒有開心,也沒有緊張,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內(nèi)。
只要挺過去這次,再穩(wěn)健個數(shù)年,然后逐一改制革新,這股歪風(fēng)邪氣便能徹底壓下去。
打贏這一‘仗’,未來至少能穩(wěn)定二三十載。
出了宮,李青騎上小毛驢往家走,沒走多遠,就看到了有家人拉著木車,哀哀哭泣。
木車上蒙著白布,一看就是死人了,但看白布下的形狀,又不像是人。
李青懷著疑惑上前,試探著問:“這位兄弟,你們這是……?”
那人見他官服上織的是禽,如見親人,嗷嗷哭道:“大人,東廠、錦衣衛(wèi),無法無天,將我老父活活折磨致死,連個全尸都沒留下啊……!”
“求老爺為我們做主��!”扶車的婦人連忙上前,拉著李青的官服不撒手,哭訴道:“錦衣衛(wèi)僅歸還了兩條胳膊一條腿,連個腦袋都沒留下,這讓我家老爺如何安息啊……”
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