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币粋�姓王的富紳突然開口，“前些日子我二叔還抱怨，欽差一來就張口要十萬兩銀子，現(xiàn)在想想，估計就是為了開辦織造局。”
一群臭皮匠，說著說著，竟真找到了頭緒。
“也就是說，這欽差本錢一共就十萬兩，算上招募工人，買染料，又以如此高昂的價格收購生絲，他那十萬兩多半已經(jīng)見了底，撐不了幾日了�！�
“不錯，我們還得持續(xù)跟進，把生絲價格打上去，打到他承受不住，連工人的工錢都發(fā)不出，那樣的話，這織造局還得黃�！�
沈鑫也深表贊同：“不過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斷他的資金，王老弟，你可得讓你二叔堅守住底線，不能再給他撥錢了�！�
“好，回頭我就跟二叔說�！蓖醺患潩M口答應，接著又道，“但問題是他到底有沒有從京師帶錢出來呢？”
“我倒是有個主意�！币粋�姓李的富紳開口，“我們可以去蘇杭高價購買生絲，然后再賣給織造局�！�
他陰笑道，“他不是喜歡收嗎？就讓他收，撐爆他�！�
“妙，這個主意好�。 蓖醺患澗翊笳�，“一旦資金斷了，他還開個屁作坊，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沈鑫眸中一喜，旋即又是一凜，“不好，我們能想到，那欽差未必想不到，說不定他已經(jīng)在蘇杭下手了�！�
“不會�！蓖醺患潛u頭，“他要是真淘來了便宜生絲，不會跟我們死磕�！�
“我贊同王富紳的看法。”張員外道，“看這模樣，朝廷顯然是要全面重開織造局，別忘了，蘇杭也都有織造局，他這樣做，不是拆東墻補西墻嗎？”
沈鑫緩緩頷首，“是這么個理兒，既如此，我們盡快下手吧，蘇杭也是絲綢大戶的聚集地，這次搶購生絲一定要快�！�
“那這邊呢？”
“這邊持續(xù)跟價，但就是不收�！鄙蝣涡Φ溃皩⑺芷饋�，捧起來，捧得越高，他崩的越快，待他資金一斷，空有生絲織不成綢，皇帝一怒砍了他的腦袋，織造局辦不下去，就是咱們抄底的時候了�！�
“哈哈……好！”
…
“那邊情況如何？”李青問，“有消息了嗎？”
小六子笑著道，“回大人，宮里的爺們兒辦事都靠譜，又有錦衣衛(wèi)的兄弟掩護，他們扮做金陵富商，沒有出一點紕漏，以高于市場價兩成的價格，買了三萬兩銀子的絲綢，裝了三大船呢，今晚就能運到�！�
“好！”李青笑了，“這么多生絲，足夠用到明年二月�！�
“我們要不要再多買些？”小六子道，“金陵的生絲價格這么高，那些富紳估計也會想到異地采買�！�
“無妨，要的就是讓他們?nèi)ヌK杭攪局�！崩钋嘈χf，“我們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金陵，等著吧，距離我們抄底的時機不遠了�！�
頓了頓，“那些個養(yǎng)蠶大戶一直在盯著是吧？”
“大人放心，錦衣衛(wèi)的兄弟，都盯得死死的�！毙×娱_心道，“據(jù)他們說，那些大戶嘴緊著呢，都還沉浸在發(fā)財?shù)拿缐糁小！?br />
“沒招惹散戶吧？”李青又問。
“沒有�！毙×拥溃耙来笕朔愿�，小戶來賣生絲，都以數(shù)量太少，給打了回去，他們的生絲都賣給了養(yǎng)蠶大戶�！�
李青滿意地點點頭：“這一波大收割，將會載入史冊�！�
炒股那一套，挪用到這里，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小六子心悅誠服，暗道：“難怪王公公都對這位李大人禮敬三分，不說和皇上的關系，單是這一身本事，未來也必然前途無量�！�
念及于此，他諂笑道：“大人這些日子辛苦，如若不棄，中午咱們喝一杯如何？”
他認準了李青未來可期，提前打好關系很有必要。
李青爽快答應：“公公跑前跑后也辛苦的緊，回京后，你的那一份功勞，本官定如實上報，辦好了這件事，皇上一高興，公公在司禮監(jiān)的地位，再進一步還不是水到渠成？”
眼下正是關鍵時刻，內(nèi)部必須得團結(jié)，李青可不想在這種時候出岔子。
“啊~哈哈……大人大氣�！毙×友劬πΤ闪艘粭l縫，對李青感官更好，拍著胸脯說：“咱家在司禮監(jiān)說得上話，以后可以幫襯著大人點。”
“哦？那這場酒本官得請�！�
“不不，咱家請。”
…
傍晚。
朱允炆突然登門拜訪。
李青大感意外，詫異道：“你怎么來了？”
“我不能不來啊�！敝煸蕿缮裆�，苦澀道：“師兄，你這次玩大了��！”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崩钋嘈π�，“隨我來�！�
李青將他領進下榻的廂房，拴上門，回身問道：“是不是為高價收購生絲而來？”
“是�。 敝煸蕿捎行┥鷼�，“師兄你這次太莽撞了，我聽說，現(xiàn)在生絲的價格已經(jīng)炒到了原有價格的十倍，這不是胡來嗎？”
“別急，來，喝杯茶。”
朱允炆苦笑著接過茶，嘆道：“師兄你現(xiàn)在還有錢嗎？”
“有啊，十萬兩白銀，只花了四萬兩，還不到一半呢�！崩钋嘈χf，“不算多�！�
“都花了四萬兩還不……誒，等等�！敝煸蕿煞磻^來，震驚道：“這怎么可能，你以十倍價格收購了那么多生絲，別說四萬兩，四十萬兩都打不住吧？”
李青嘿嘿笑道，“實話告訴你吧，自生絲大漲價開始，我一兩生絲都沒收。”
“��？”朱允炆傻眼，“這怎么可能？我可是聽說……不對啊，那些個富紳可不傻，你能騙得過所有人？”
李青笑瞇瞇道：“每天都有大量生絲入織造局的庫房，這千真萬確�！�
“那為何只花了這么點兒銀子�。俊敝煸蕿筛院�。
李青幽幽道：“因為，那些生絲白天入織造局，夜晚又還給了養(yǎng)蠶大戶，他們跑一趟，我給他們五百兩銀子，他們什么都不損失，你說他們干不干？”
“他們…不是……”朱允炆更亂了，“師兄你這么做，圖什么��？”
第72章
殺招
朱允炆腦子亂成了麻，被李青這操作給整不會了。
“師兄你這不是白白往外撒錢嗎？”
“是撒錢，但也是投資�！崩钋嗟�，“為將來低價收購生絲做準備。”
“你要低價收購，又何苦把價格炒這么高？”
“為了攪局�！崩钋嘈χf。
朱允炆更不解了，“現(xiàn)在生絲價格居高不下，價格上來容易，下去就難了，莫說低價收購了，就是以原有五倍價格收購，他們都不會賣，除非用強，但用強副作用太大，且那樣何不一早……”
“行了，你別問了，還是我說吧�！崩钋噢揶淼�，“就你這智商，只會越問越迷糊�！�
朱允炆：“……你說吧�！�
李青抿了口茶，開口道：“正常來說，買賣中的買方，都是買漲不買跌，因為人都想著物品還會漲，越早買越劃算；
而賣的一方則恰恰相反，都是賣跌不賣漲，因為漲了他們還想漲，越早出手，他們越虧，
反之，當價格越來越低，他們就會著急了，那樣的話越晚出手，他們越虧�！�
朱允炆細一思量，發(fā)現(xiàn)還真是如此，但他還是不明白，“師兄，問題是生絲根本不愁賣，供需在這兒擱著呢，你不買，那些絲綢大戶會買啊！”
李青笑了，“你能想到，我會想不到？”
他愜意地靠在椅背上，笑道：“放心好了，金陵的生絲價格這么高，那些富紳又不是傻子，肯定會想到異地購買生絲，在蘇杭攪局�！�
朱允炆有些明白了，蹙眉道：“師兄，你的意思是……等他們囤夠了，你再去買那些養(yǎng)蠶大戶的生絲？”
“答對了�！�
“不，不對�！敝煸蕿傻�，“師兄你想當然了，生絲這東西對于那些絲綢大戶來說，多多益善，且他們之所以抬高價格，就是為了讓織造局干不下去，一旦生絲價格回落，他們還會出手，你這樣，完全是在給他人做嫁衣裳�！�
“唉……！”李青嘆氣，“這么多年，你還是沒多少長進啊！”
“何解？”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錢了？”李青問。
“昂�！敝煸蕿牲c頭。
李青道：“你這么以為，他們也會這么以為，所以到時候，我只要一停止采購，那些個富紳必定會以為我山窮水盡，他們還不是坐收漁翁之利？”
“坐地起價，坐地降價，都是由供需關系決定的。”李青說，“待到那些養(yǎng)蠶大戶被逼到山窮水盡之時，我略微出手，便會讓他們感恩戴德地將生絲賣給我�！�
“嘶~”朱允炆倒吸一口涼氣，“真損……啊不，師兄你真牛啊！”
“……我且當你是在夸我吧�！崩钋酀M臉黑線。
朱允炆訕訕道：“就是在夸你呢，師兄你對人心的揣摩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那是�！崩钋嗝蛄丝诓�，一臉臭屁。
“不過師弟還是有一事不解。”
“嗯，你說�！�
朱允炆道：“你就不怕那些養(yǎng)蠶大戶露你的底嗎？”
“不怕，今晚會有一大批生絲運來，足夠用到明年，織造局一直不停，那些絲綢大戶根本不會信。”李青笑道，“他們反而會認為，是那些囤生絲的撐不住了，故意扯謊�！�
“這倒是。”
朱允炆徹底醒悟，驚嘆道：“師兄，你這腦子是咋長啊，太牛了。”
“我也這么覺得�！崩钋鄧K嘖稱奇，“你說我咋就這么聰明呢？”
朱允炆：“……”
突然，他又意識到了什么，大叫道：“不好�！�
李青被他嚇得一哆嗦，杯中茶灑了一褲子，沒好氣道，“一驚一乍的，做甚��？”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師兄你到底還是算漏了一樣�！敝煸蕿擅碱^緊皺。
“說說看�！崩钋嘀匦碌沽吮瑁】诿蛑�。
朱允炆道：“師兄你想，富紳去蘇杭攪局，蘇杭的生絲是不是會價格上漲？”
“嗯，這是肯定的。”
“問題就出在這兒��！”朱允炆急得直拍大腿，“師兄你想，要是價格過低，那些囤蠶絲的為什么不會把蠶絲倒賣到蘇杭呢？”
他急得直跺腳，“師兄啊，你終究還是玩砸了啊！”
“淡定�！崩钋喾畔虏璞昂么跄阋彩钱斶^皇帝的，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可是……唉�！敝煸蕿杉钡�，“那你說該怎么辦？”
“不用辦。”李青無語，“別忘了，這是哪兒？”
“這是金陵�！敝煸蕿煽嘈�，“是，金陵是富，但蘇杭的富裕程度，比之金陵絲毫不差……”
“你錯了�！崩钋嗾J真道，“這是直隸，它也是大明的陪都，僅次于京師的陪都，它擁有的權(quán)力也僅次于京師；
同理，這里的頂級富紳，也是最有話語權(quán)的，你覺得他們會讓那些囤生絲的去蘇杭？
這么好的收割機會，他們會放過？”
李青淡笑道：“屆時，長江一攔，關口一擋，一兩生絲也跑不出去�！�
朱允炆怔怔無言，許久，一口飲盡杯中茶，苦笑道：“我就不該操這心，師兄算無遺策，服了，師弟是真服了�！�
他自嘲道：“我就不該跑這一趟�！�
“不，你不白跑�！崩钋嗟�，“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
朱允炆詫異道，“找我？”
“不錯，你是我的殺招！”李青認真道，“南直隸戶部不會輕易撥給我錢了，我也不想找戶部要，那樣會暴露，咱家里還有多少錢？”
“師兄你要自己出錢？”朱允炆震驚，在他的印象里，師兄可是個財迷。
“不是我出，是我以朝廷的名義，向你借�！崩钋嗉m正，“事后朝廷必須得還。”
朱允炆搖頭道：“那是師兄的錢�！�
“不說這個。”李青問，“你現(xiàn)在能拿出多少？”
“師兄家底兒本就雄厚，當初留下了那么多金銀，我接手后又和表哥搭伙做了些生意�！敝煸蕿尚Φ溃坝胁車辗�，這些年可沒少賺！
我回去盤盤賬，估摸著即便不算產(chǎn)業(yè)，只算現(xiàn)錢，也不低于四十萬兩白銀�！�
李青想了想，“生絲價格下去后，把整個金陵的生絲收來也用不了四十萬，你準備三十萬就可，留下十萬繼續(xù)做生意。”
“成，我回去就準備�！敝煸蕿伤懔怂悖白羁煲驳脗�七八天，不會耽誤事吧？”
“不會�！崩钋嘈Φ�，“準備好了，知會我一聲，我給你打欠條。”
“哎，好�！敝煸蕿尚χc頭，“那我走了�！�
“我送你。”
……
子夜。
李青房門被敲響。
“大人，是我，小六子�！�
李青上前開門，問：“東西回來了？”
小六子比李青還謹慎，回頭望了一圈兒，這才小聲回道，“亥時就到了，咱家為保萬一，讓他們繼續(xù)往前，剛折返回來�！�
李青欣然點頭：“公公辦事果然穩(wěn)妥�！�
“嘿嘿……都是為皇上辦事嘛，咱家豈敢不盡心�！毙×又t虛笑著。
李青拍了拍他的肩，保證道：“回去之后，本官定會幫公公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
“大人客氣了，錦衣衛(wèi)的兄弟都過去了，咱們也過去吧。”小六子喜滋滋的說，“趁著夜深人靜，趕緊把東西運回來為好�！�
“嗯，走吧。”
……
二十余日后，工部突然以長江口岸堤壩有隱患，需要大修為由，直接隔斷了去蘇杭的水路。
與此同時，陸路也以修繕城墻，更換城門……各種各樣的理由，將金陵城給封鎖了。
水路不通，陸路能進來，但想出去，門兒都沒有。
當此時也，李青知道機會來了。
于是，他又添了一把火，去戶部要錢。
戶部尚書以修堤壩，換城門等各種理由推諉，總之就是一句話：
沒錢，你上奏皇上也是沒錢，錢都拿來建設了。
不等那些富紳來賣生絲，李青就先一步張貼告示：織造局不再收購生絲！
最終，李青吹起來的巨大泡沫，被他親手給刺破了。
第73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沈府。
眾富紳匯集于此，精神振奮。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次他們成為了最大的受益者。
王員外率先說道：“現(xiàn)在水陸皆被封鎖，水路進不來，出不去，陸路能進來，但想出去就難了，即便出去也不允許馬車經(jīng)過，這生絲的價格，是該回到原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