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
丹藥余溫很足,甚至還有些許燙嘴,可朱厚熜卻丁點不在乎,細細咀嚼,慢慢品味……
口腔充盈清香之氣,味蕾一下子變得格外敏感,唇舌生津不止,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愉悅,滿足。
不是美味,更勝美味。
這一刻,朱厚熜覺得自己呼出的氣息都是香的,甜的。
丹藥和著口水入腹,立時便升騰起一股溫熱氣流,仿若至精至純的元氣精華蕩漾開來,疲乏感蕩然無存,整個人好似輕如棉花,舒爽、通透……
咂了咂嘴,又舔了舔嘴唇,朱厚熜忙又跑去東廚,舀了一瓢水飲上一口,“咕嚕嚕……”
半晌,‘咕咚’給咽下了,一同咽下的還有口腔殘留的藥渣。
完事兒,不顧李青、黃錦怪異的目光,重又坐回椅上,閉目養(yǎng)神,細細體味……
若非椅子不夠?qū)挻螅踔炼枷氡P腿打坐,才不浪費這顆丹藥。
不是,至于嗎?
李青、黃錦滿是愕然,面面相覷,皆是無語。
好一會兒,朱厚熜緩緩睜開眼,幽幽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神采奕奕。
“先生,可否為朕再煉上一爐丹藥?”朱厚熜希冀的問。
李青微微搖頭:“抱歉,這種丹藥無法批量煉制,最關(guān)鍵的藥材已然耗盡,再想煉制……不是不能,卻是不易。”
朱厚熜先是呆了呆,隨即又覺合乎情理。
是了,這種極品的丹藥,又豈是想煉多少就煉多少?
一時間,朱厚熜對黃錦剛才的舉動,更加耿耿于懷。
朕的丹,朕的丹……朱厚熜心都在滴血。
第92章
信了李青的邪!
朱厚熜吁了口氣,道:“需要什么藥材,先生但說無妨,朕讓人去尋便是�!�
李青只是搖頭。
“可遇不可求?”朱厚熜自動腦補,給出答案。
自己拋出的問題,自己解決,嗯,不錯……李青微微頷首,并加以補充:
“年份的不同,地域的不同,同樣的藥材,效果卻是天差地別,如若只知照方煉藥,那煉出來的就不是丹藥了,而是毒藥!”
言罷,李青又給出希望,說道:
“此番云..南之行,路上倒是偶遇了一株世間罕有的藥材,只是我手上有存貨,故才沒有采摘�!�
朱厚熜怦然心動,又惴惴不安,“愛卿就不怕被人捷足先登?”
“呵呵……”李青傲然一笑,“且不說那藥材生長在陡峭崖壁,常人根本認不出它,有何打緊?”
“這樣么……”朱厚熜沉吟。
“那必然不是��!”黃錦接過話,“皇上,他顯然在滿口胡謅,連奴婢這個蠢人都看得出來,您怎么……哎呀,哪有什么靈丹妙藥啊,他分明就是在……”
“閉嘴!”朱厚熜怒道,“是不是靈丹妙藥朕分辨不出來?你也知道你是個蠢人,又怎敢張口就來?”
“我……奴婢……”黃錦有口難言,急赤白臉,只得將怒火轉(zhuǎn)移到李青身上。
李青見狀,忙做了個‘詠春葉問’的起手式,以方便摁黃錦那大胖腦袋。
“黃錦!不可放肆!”
“皇上,他心懷不軌,他是壞人啊皇上……”黃錦委屈極了。
“夠了!”朱厚熜強勢打斷,深吸了口氣,對李青道,“朕少年登基,初進京,便糟心事不斷,這數(shù)年來,不說嘔心瀝血,亦不遠矣,呵呵……急需固本培元之丹藥啊!”
李青認真想了想,道:“皇上可通過節(jié)制房事,來彌補龍體虧空。”
朱厚熜:(⊙_⊙)?
黃錦:(19`19Д1907)!!
不過,這次黃錦卻并未開口駁斥,不是怕了李青,而是覺得李青這話有道理。
只是震驚李青的膽魄。
這話都敢說,可真是潑天的膽子。
朱厚熜驚愕之后,面上一陣青紅,悶悶道:“朕一向節(jié)制有度,愛卿多慮了。”
李青不置可否,轉(zhuǎn)而道:“皇上,張桂兩位大學(xué)士主張的一條鞭法,的確有利于大明社稷萬民,且還能讓皇上得民心,此國策當要不遺余力地推行才是。”
“嗯,朕當然明白這些。”朱厚熜強抑渴望,將思緒放在政事上,沉吟道,“這項國策推行起來怕是不易,愛卿可有良策?”
李青聳聳肩,道:“皇上,我只是個錦衣百戶,哪里能參與國政?”
朱厚熜懵了下,隨即恍然,笑道:“以愛卿之才,做個百戶實在過于浪費,不若……”
仔細斟酌了下,朱厚熜說道:“國師之位,愛卿可愿?”
大明根本沒有國師這個職位,真要摳字眼兒的話,龍虎山天師勉強算,可‘登堂入室’的國師……前所未有。
不過,正因為沒有這個職銜,造就了它沒有上限。
當然,下限也是極低,因為它根本沒有實權(quán)!
超神還是超鬼,全在個人。
話說回來,朱厚熜并非一時沖動,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為了讓李青的身份往仙人上面靠,以方便未來自己也修仙。
“這個……”李青躊躇少頃,嘆道,“也罷,君賜不可辭!”
“呵呵……如此甚好,就當如此�!敝旌駸休p松笑道,“古人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愛卿有治世之才,豈能袖手旁觀?”
“皇上說的是�!崩钋喙傲斯笆郑溃骸拔矣幸挥�!”
“哦?愛卿請說�!�
“眼下內(nèi)閣大學(xué)士有多少?”李青明知故問。
“這可就多了……”朱厚熜猛然福至心靈,道,“愛卿的意思是……將劉健、謝遷爭取過來?”
李青不得不承認,嘉靖的腦子是真的頂。
前提是不涉及修仙長生,不然,黃錦都能吊打他。
“皇上英明!”李青正色道,“這兩位都是弘治朝的重臣,雖說因年事過高,無法參與政務(wù),可他們是實打?qū)嵉闹髁鞴賳T的精神領(lǐng)..袖。若是能將此二人爭取過來,則事半功倍!”
“這……”朱厚熜苦笑,“怕是不容易啊!”
“哎?世人皆有所求,有人求利,有人求名!”李青微笑道,“昔年弘治朝時,劉健、李東陽、謝遷,并稱內(nèi)閣三君子,由此可見……?”
“以名誘之?”
李青頷首,進一步指點道:“最好是身后名,對于黃土埋到脖頸處的二人來說,這是最吸引他們的東西了。”
頓了下,“聽說那故去的李東陽,就被先帝賜予‘文正’謚號,有此先例,二人又與李東陽同為弘治朝的內(nèi)閣三君子,皇上如此合情合理,且還間接抬高了孝宗皇帝,主流文官群體便是想挑刺兒,也要掂量掂量了。”
“妙��!”朱厚熜一拍大腿,連連點頭,“此計甚妙!呵呵,他們張口閉口就是孝宗皇帝,今朕這般,他們還有何話說?”
到底是叱咤政壇百余年的永青侯,果然不同凡響……朱厚熜瞧李青的眼神愈發(fā)炙熱。
永青侯這可真是全身是寶啊!
治國長生兩頭牛,天下間,再沒有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同時,朱厚熜那顆敏感的心,也受到了極大治愈。
這說明,李青還是愛他的,并沒有因為他的出身就真的嫌棄了他,這種被肯定、被承認的感覺,不比方才服用仙丹帶來的滿足遜色。
朱厚熜搞大禮重議,搞改制革新,其目的就是為了被肯定,被承認,眼下最在意的人如此這般,他如何不喜?
“朕愿以無雙國士待先生,還望先生不予吝嗇�!敝旌駸薪z毫不顧黃錦那凸起的眼球,俯身長長一揖。
李青還了一禮,道:“為國為民,唯獨不敢為天下先!”
“先生大義!”
朱厚熜為之欣然。
眼下改制革新在即,李青確不可離開中樞,況且,那奇珍之藥常人不認得,倒也無甚打緊,朕時間長著呢,不急于這一時……
朱厚熜暗暗盤算了下,溫和笑道:“先生好生休息,接下來的改革朕還要仰仗先生呢�!�
李青點頭。
朱厚熜哈哈一笑,道:“那朕就不叨擾了,過兩日你我君臣再聚�!�
“皇上慢走。”
……
御書房。
朱厚熜精氣神前所未有的好,下筆有神,只用往常三分之二的時間,便結(jié)束了今日份兒的工作量。
末了,還是精力十足。
“不愧是出自他之手,僅一顆就有如此功效,若是再食一顆……”朱厚熜一邊感慨,一邊瞧向黃錦,冷哼:“傻人有傻福,這次你可賺大發(fā)了�!�
黃錦苦笑不得,訕訕道:“不得不說,這李百戶……煉制的藥丸子確有幾分神奇,可也沒有這么神吧?奴婢覺著……也就起初還好,這會兒都沒啥感覺了,皇上您這多半是心理作用。”
其實,還真讓他說著了。
丹藥之所以香氣濃郁,是因為藥效逸散了出來,李青為了渲染‘仙丹’的逼格,犧牲了丹藥一大半的功效。
此外,為了讓小皇帝固化先入為主的觀念,李青又以手段催發(fā)藥效,不求固本培元,只求暫時征服……
到了眼下這會兒,藥效基本耗光了,確實是朱厚熜的心理作用。
不料,朱厚熜卻是勃然大怒:“得了便宜還賣乖,信不信朕抽你!”
黃錦一縮脖子,悻悻閉了嘴。
不過,朱厚熜倒也沒真的惱了黃錦,惋惜的確惋惜,肉疼也是真的,可……畢竟是黃錦。
但凡換個人,他萬不會這般大度。
“以后不要張口李百戶,閉口李百戶了,記住了!”
“……好吧!”黃錦滿臉的不服,卻不敢再惹他生氣。
朱厚熜‘嗯’了聲,問道:“當時你離他近,他開爐時的手勢動作,你可還有印象?”
“�。窟@……皇上問這干嘛?”
“……你以為那些手勢動作是尋常?”
黃錦撓撓頭,道:“奴婢覺著是藥丸子剛剛煉制完成,他嫌燙,故才整些有的沒的……”
“你……你就氣我吧!”朱厚熜恨不得抽他倆大鼻兜,罵道,“朕再說一次,那是奇珍丹藥,不是什么藥丸子��!”
“好好,丹藥丹藥�!秉S錦無奈附和,“皇上,奴婢總覺著……他是在忽悠您�!�
朱厚熜擰了擰眉,緩緩道:“你是指丹藥稀缺方面?”
“是!”黃錦道,“他采購了那么多藥材,咋可能只煉制出三顆?還說什么藥材難尋,真若難尋,又豈會隨便逛一逛,就能弄得那么多藥材?”
朱厚熜詫異的瞥了黃錦一眼,道:“不錯嘛,腦袋一下開竅了呢�!�
“皇上也這么認為?”黃錦驚喜,“奴婢還以為,皇上被那李百戶……呃,信了李先生的故作高深呢�!�
朱厚熜微微一笑:“誠然,不排除他有故作高深的嫌疑,可丹藥之功效卻做不了假,那般濃郁的香氣,服用后又那般舒爽、通透……怎么可能僅靠常見藥材煉制而成?”
黃錦:“……”
第93章
‘病入膏肓’
……
朱厚熜微閉眼眸,回味著美好,忽聞有人低低啜泣,詫異抬眼瞧向聲音來源。
只見黃錦耷拉著腦袋,不時橫臂抹抹臉,委屈的像個二百多斤的胖子,朱厚熜不禁扶額,笑罵道:
“哭什么?”
“奴婢瞧著皇上被人騙而不自知,心里難受的緊�!秉S錦哭出聲來,“皇上,您英明一世,咋就這般輕易信了他的邪呢?”
“你……!”朱厚熜惱了,卻也感動,末了,終是沒發(fā)火,道:“你覺得朕是蠢笨之人?”
“奴婢不敢�!�
“是不敢,非是不這樣想對吧?”朱厚熜哼了哼,道,“其中詳情不足為外人道也,你只需知道一點,沒人能忽悠得了朕,朕之所以這般,是因為他……真的很特別�!�
黃錦抹了把鼻涕:“就因為他跟武當山上那尊不知名的法身相像?”
朱厚熜悠然一笑,道:“朕比誰都看得透徹,在你眼里他是江湖騙子,可在朕眼里……總之,他是有真本事的,今日的丹藥便是最好證明�!�
“一粒丹藥就讓您淪陷了?”黃錦悶悶道,就差沒說“你咋這么沒出息”。
“你……放肆!”朱厚熜慍怒,“你個奴婢,恃寵而驕是吧?”
“皇上啊……”
“別嚎了……”朱厚熜破功,苦笑道:“行了,動動你那為數(shù)不多的腦子,朕若真有你想的那么愚蠢,這皇帝還能安穩(wěn)做到現(xiàn)在?出去吧,讓朕靜一靜……”
朱厚熜微微仰起臉,幽幽自語:“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這世上,怕也只有朕才懂他了……”
…
次日,文華門內(nèi)來了一批工部差役,有人縱橫丈量,有人作圖,忙得不亦樂乎。
一眾大學(xué)士下朝來此辦公,見到這一幕,皆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說……
皇上這是準備給自己這些人,來個單人單間?
這敢情好�。�
桂萼喜滋滋上前,朝領(lǐng)頭的工部主事問道:“你們這是……?”
“啊,下官見過桂大學(xué)士,見過列位大學(xué)士�!敝魇乱灰�,又朝遠處遙遙一拱手,解釋道,“奉皇上旨意,在此建造一座國師殿�!�
“國師殿?”桂萼一臉錯愕,遠處幾人聽到后也是滿頭霧水。
大明朝啥時候有國師了?
謝遷耳朵不好使,顫顫巍巍道:“干什么呢這是?”
白須白發(fā)的楊一清湊近到身子佝僂的謝遷耳邊,大聲說道:“老大人,皇上要在此處建造一座殿宇,國師殿�!�
“國師?什么國師?”謝遷大聲道,“我大明朝什么時候有國師了?是,是張?zhí)鞄焼�?可張�(zhí)鞄熕坪鯖]資格來這里吧?”
楊一清也是一臉怪異,道:“老大人若是好奇,改日上朝當面問詢皇上便是,您老慢點兒……”
皇帝這是要搞什么?
楊一清望著前方的工部衙役,白眉微微皺起,礙于張璁、桂萼已然上前,他不好一起跟上,便攙扶著謝遷往里面的文華殿走。
……
朱厚熜在文華門建國師殿的事,才一日功夫便傳的沸沸揚揚,群臣得悉無不震怒。
如今的內(nèi)閣儼然是文官的最高圣地,豈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什么時候一個道教掌門,也能冠冕堂皇的步入政治中心所在了?
這不是……國將不國了嘛!
連九十好幾的劉健都被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