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話鋒一轉(zhuǎn)，李青肅然道：“常言說，英雄不問出處。上位史光鮮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其位，當(dāng)謀其政。若你抱著一招鮮吃遍天，之后的晉升仍只寄期望討皇帝歡心，而不是有所作為，那你注定是長遠(yuǎn)不了的。張璁、桂萼兩位大學(xué)士，就很好�！�
“你嚴(yán)嵩若是那阿諛讒讒之輩，只知獻(xiàn)媚而不作為，那即便皇帝對你觀感極佳，我也會讓你卷鋪蓋滾蛋！”
“是是，”嚴(yán)嵩硬著頭皮保證道，“食君之祿自當(dāng)為君分憂，做官亦當(dāng)為民，嵩豈敢尸位素餐？”
李青‘嗯’了聲，說道：“你不必?fù)?dān)心我會因你兒子對你有偏見，我一向?qū)κ虏粚θ�，只要好好做事，我自是待見。反之……呵呵�！?br />
“哪里哪里�！眹�(yán)嵩干笑著搖頭。
李青伸了個懶腰，輕松說道：“你或許認(rèn)為我在吹牛，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寧可信其有，畢竟，機(jī)會只有一次，你說是吧？”
“是是�！眹�(yán)嵩忙不迭附和。
在這‘年輕人’面前，他的心理壓力，絲毫不比面對皇帝小，更有甚之。
“嗯，話也說開了，不用再惴惴不安，安心做你的事就得了�！崩钋嘤执蛄藗�哈欠。
嚴(yán)嵩忙再度一揖，“下官告辭�！�
剛轉(zhuǎn)過身，便看到了黃錦、陸炳，各自扛個麻袋過來，嚴(yán)嵩不由得心驚，皇帝到底有多在意李國師��？
“黃公公，陸百戶�！眹�(yán)嵩解釋，“今日國師在皇上面前為下官美言，下官特來感謝。”
黃錦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陸炳抱著麻袋微微還了個禮，接著，目光移向門口的李青，“見過國師�！�
李青微微頷首，瞥了黃錦一眼。
黃錦會意，朝陸炳道：“陸炳，你先回去吧，這有我就成�！�
“好吧�！标懕行o奈，本還希冀著混一顆仙丹吃吃呢，真的是……還是黃胖子傻人有傻福。
陸炳親眼見過李青顯神通，對其‘仙人’身份深信不疑，對其出品的‘仙丹’亦是心向往之，不過，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人貴有自知之明，陸炳就很有自知之明。
將藥材交給李青，甚至連門都沒進(jìn)，陸炳便拱手告辭離去。
李青頭一次正視這個陸百戶，朝黃錦問：“他好像跟皇帝是發(fā)小，對吧？”
“嗯，當(dāng)初在興王府的時候，俺們時常在一起玩兒……”黃錦解釋說。
第173章
朝廷利益高于一切
黃錦倒沒藏著掖著，連皇帝欲培養(yǎng)陸炳成為錦衣衛(wèi)一把手，都透露給了李青。
李青問：“這人能力咋樣？”
如今三廠一衛(wèi)去其二，只剩下錦衣衛(wèi)和東廠，錦衣衛(wèi)的重要性就體現(xiàn)出來了，對錦衣衛(wèi)，李青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
“說實(shí)話，陸炳挺厲害的，有能力，還有膽子�！秉S錦說，“張皇太后的娘家兄弟你知道吧？查封壽寧侯、建昌伯的家業(yè)，以及抓捕都是陸炳干的！”
李青緩緩點(diǎn)頭：“這么說來，倒真是個人才了�！�
“嘿嘿……反正比我強(qiáng)�！秉S錦不好意思笑笑，“我這個司禮監(jiān)掌印，都是托皇上的福，真要論能力，我連擔(dān)任秉筆太監(jiān)都不夠格�！�
李青莞爾，“話也不能這么說，你能讓多疑且難伺候的皇帝這般信任你，也是一種本事，不必妄自菲薄。”
黃錦撓撓頭，一時也不知該開心，還是該生氣，糾結(jié)半晌，道：“其實(shí)皇上很好相處，沒你說的那么多事兒。”
李青嗤笑不語。
“算了，還是煉丹吧。”黃錦從麻袋里一一取出所需藥材，末了，還掏出幾塊紅薯，嘿嘿道，“捎帶手給烤了，省得你傍晚再出去吃，回來走夜路�！�
“你還挺暖心�！崩钋嗪c(diǎn)頭，“東廚的木炭還有很多，爐子也在東廚，你先去忙活準(zhǔn)備工作�！�
黃錦點(diǎn)點(diǎn)頭，去搬來爐子、木炭，開始輕車熟路的生火……
“那個…，李國師……呃，叫這個好別扭，我能不能叫你的名啊？”黃錦遞上一塊烤薯。
李青接過吹了吹，掀開表皮咬了一口，點(diǎn)頭道：“可以，姓名不就是讓人叫的嘛，你開心就好�！�
朱家人這么叫李青會發(fā)火，是因?yàn)橹旒胰饲匪�，可黃錦又不欠他，李青自不會介意。
“哎，好�！秉S錦也拿起一塊烤薯，上來就咬了一大口，燙的使勁在嘴里翻騰，眼淚都要出來了，一邊口齒不清的說，“你一直就是這么跑來跑去的嗎？”
李青咽下口中的烤薯，不急著再吃，說道：“也不全是，其實(shí)在宣德朝以前，我?guī)缀鯖]離開過中樞，不過，也不是日日上朝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
“這樣啊……”黃錦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這么多年下來，有沒有想過放棄？”
李青苦笑搖頭：“有時候想想是挺惱人的，可真要放下又辦不到，投入了太多，就舍不得放下了�！�
“這樣啊，那還挺……了不起的�！秉S錦遲疑了下，又補(bǔ)了句，“也挺悲苦的，要是長生必須如你這般，也沒什么好的�！�
言罷，又覺如此說實(shí)在欠妥當(dāng)，黃錦訕訕道：“呃，我這樣說，有沒有傷你的心啊？”
李青輕笑搖頭：“這是實(shí)話，長生真沒什么好的，家人，朋友，兄弟，知己……眼睜睜看著他們垂垂老矣，最后塵歸塵，土歸土，你說……這好嗎？”
黃錦搖搖頭，低頭吃紅薯。
沉默了會兒，又問：“你必須要為國為民才能長生嗎？”
“不是�！崩钋嗾f道，“跟這個沒一文錢關(guān)系，真要說……你可以理解為矯情吧。既然來了這個時代，且它還處于‘新生’階段，完全沒有積重難返，我又怎能袖手旁觀？”
黃錦聽得懂，卻沒完全聽懂，卻也沒再問下去，安慰道：“不想就好了�！�
“嗯……，理兒是這個理兒�！崩钋嘈π�，接著，快速解決了烤薯，開始專注于煉藥……
黃錦在一旁看著，沒偷師的心思，因?yàn)樗雷约簾挷怀伞?br />
臨近傍晚，丹藥出爐，一共七十余顆，不過，李青最終只給了嘉靖二十顆，讓黃錦吃了幾顆，余下的一股腦全進(jìn)了自己肚子。
黃錦都不知該說什么好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都長生了，還吃這個干嘛？就算不想給皇上，也可以留給身邊的人啊�！�
李青淡然道：“品質(zhì)太差，不能讓他們吃�！�
黃錦：“？”
若非還沒從可憐李青的心情中抽離出來，黃錦非得給他兩個頭槌不可，真的是……太欺負(fù)俺家皇上了。
“那，咱家走了？”
“去吧！”李青伸了個懶腰，準(zhǔn)備好好補(bǔ)個覺。
黃錦忍不住問：“過兩日……這一走，會很久嗎？”
李青笑道：“肯定會有再見的機(jī)會�！�
“還是別太久了�！秉S錦說，“皇上真的很好，要是因?yàn)槟汶x開太久導(dǎo)致他……不這么好了，就不好了。”
“我知道輕重�！崩钋嗾f。
黃錦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極小聲咕噥了句，“這樣的神人，你哪里能跟人家做朋友呀？”
李青有些觸動，可終是什么也沒說，任他離去……
次日。
李青走進(jìn)文華門，進(jìn)入文華殿，大馬金刀往幾個內(nèi)閣大學(xué)士面前那么一坐。
內(nèi)閣幾人那叫一個惡心啊！
不是，好馬不吃回頭草，你走都走了，又回來做甚？
這種被人當(dāng)面監(jiān)督的感覺真不好，渾身刺撓。
更讓他們郁悶的是，沒多大一會兒，皇帝也來了，并表現(xiàn)出超強(qiáng)的積極態(tài)度，他們在這邊票擬，君臣二人在那邊審批，有時，票擬的內(nèi)容還會被當(dāng)面念出來……
幾人氣苦之余，又有些羞恥。
有種裸奔的感覺……
終于捱到了中午，幾人如釋重負(fù)的松了口氣，向皇帝告退，迫不及待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只留一個悲催的張璁。
巧了，今日又是他當(dāng)值。
真的是……
好想曠工啊。
“張大學(xué)士別這么緊張嘛，我又不吃人。”李青好笑道，“說起來，我當(dāng)初還救過你呢。”
朱厚熜：“就是！”
張璁訕然道：“沒緊張，李國師的恩情，本官一直銘記于心�！�
頓了下，“國師這次回朝，可是有……？”
李青沉吟了下，道：“本來也沒什么，不過張大學(xué)士這么問了，拿來說說也無不可。”
聞言，朱厚熜忙也表現(xiàn)出一副上心的姿態(tài)。
“是這樣，我是金陵人，這次回去聽說永青侯搞的蒸汽船取得了突破性進(jìn)展，未來可以改寫大明內(nèi)外貿(mào)易格局，不過，蒸汽船特別依賴燃料，也就是煤炭……”李青道，“現(xiàn)階段的蒸汽船還不夠成熟，需要中途建立燃料補(bǔ)給站，聽皇上說永青侯已捐獻(xiàn)了蒸汽技術(shù)，朝廷要參與進(jìn)來，自然要有所建樹，比如，官辦燃料補(bǔ)給站……”
“嗯，這個建議不錯�！敝旌駸袥]等張璁發(fā)表看法，便定了調(diào)子。
張璁沉思片刻，點(diǎn)頭道：“如此，于朝廷亦有一定好處，不過……”
他看向朱厚熜，拱手道，“皇上，臣以為更應(yīng)該將重心放在煤炭價格上，加大開采力度，以降低煤炭成本，此外，臣還以為朝廷可在江南建一座工廠，鑄造蒸汽船的工廠，以龍江船廠為基礎(chǔ)，予以改進(jìn)�！�
“這個……”朱厚熜心虛的看了李青一眼，雖有意動，卻沒敢輕易表態(tài)，只是為難道，“這樣，于李家太過不公了。”
張璁不以為然：“皇上這般興師動眾的去金陵嘉獎李家，且李家也已捐獻(xiàn)了蒸汽機(jī)技術(shù)，朝廷拿來盈利，又有何不妥？”
頓了下，“當(dāng)然了，為了蒸汽船的蓬勃發(fā)展，專利技術(shù)還是要釋放出去，李家也可以自己造，誰都可以自己造，集思廣益才能快速進(jìn)步�！�
朱厚熜糾結(jié)，遲遲拿不定主意。
于是張璁看向李青，問道：“李國師以為然否？”
李青默了下，頷首道：“張大學(xué)士這個建議很好。”
朱厚熜吃不準(zhǔn)李青是否真心，想了許久，給了個折中的答案：“李家是有功的，不能如此無情，不若這樣吧，以龍江船廠為基礎(chǔ)，讓李家?guī)兔Ω脑�，未來盈利分李家一部分�！?br />
“萬萬不可！”張璁正色道，“皇上，這個口子不能開，絕不能開！”
朱厚熜哼道：“李家這么大方，朕怎能小氣？不然，世人如此看朕？”
“可一民豈能與一國平起平坐？”張璁據(jù)理力爭，“永青侯也是皇上的子民，皇帝與子民合作，這……成何體統(tǒng)？”
呃，我是不是給小浩挖了個坑�。坷钋嗤蝗挥行┖蠡谶@么急著說出來。
他倒沒有因此記恨張璁，就事論事，張璁出發(fā)點(diǎn)并不為錯，從一個臣子的立場出發(fā)，他之建議，稱得上金玉良言。
朱厚熜內(nèi)心深處也贊同張璁的建議，只是又不想得罪李青。
“若按張卿所言，那朕可就成了薄情寡恩之君了，這對《專利法案》亦有很大沖擊，一樣有損朝廷體面。”朱厚熜皺眉道，“這又作何解？”
張璁一時無言。
悶了半晌，憋出一句：“朝廷利益高于一切！”
這話朱厚熜愛聽，可問題是這次的對象不一般，朱厚熜只得道，“愛卿不妨再想想，如此不得人心�！�
李青沉吟了下，道：“皇上不妨采納張首輔的諫言，至于不得人心……皇上可以從別的地方彌補(bǔ)。”
張璁立即道：“臣附議！”
“呃……那就……這樣？”朱厚熜心虛的說。
“皇上英明！”
張璁欣喜之余，又有些吃味，暗嘆：還得是李國師啊，自己說了半天利弊，不如人家一句，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
李青也微微頷首。
見狀，朱厚熜呵呵笑道：“那就這么定了，不過，對李家的補(bǔ)償一定要到位，朕不能寒了臣子對朝廷的熱忱之心�！�
第174章
萬物競發(fā)
國師殿。
君臣二人獨(dú)處。
朱厚熜先是表達(dá)了贈丹的謝意，后又討教了一番修行方面的事……
奈何，卻無甚收獲。
不是李青不講，而是李青講的他聽不懂，就跟聽天書似的，可又有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末了，只得悻悻道：“先生可否給朕書寫一本祖師典籍？”
不待李青答話，朱厚熜忙保證道：“先生放心，公是公，私是私，朕不會因?yàn)檫@個耽誤了國家政務(wù)�！�
李青沉吟了下，道：“這個需要時間整理，待下次見面，我再給你�！�
“……好吧�！敝旌駸惺�，可想到用不多久就要下江南了，便也不再失落。
“龍江船廠……？”
“天子金口玉言，話都說出去了，總不能朝令夕改吧？”李青嗤笑說。
“呃呵呵……”朱厚熜干笑，隨即明悟話中深意，道：“京師掃清塵霧之事，在下江南前，我便會著手展開，待從江南回來，我會加大力度，爭取在年底前，肅清潛在不平。”
李青輕輕頷首，慢條斯理品茗。
朱厚熜見他有些不太想搭理自己，只好道：“不知不覺都晌午了，來人，傳膳，朕今日在國師殿用膳�！�
…
皇帝正膳非常的豐盛，足有大幾十道菜，煎烤烹炸，山珍海味，不過九成九都浪費(fèi)了。
李青大飽口福之余，又覺有些浪費(fèi)，問道：“你平時都這么吃？”
朱厚熜奇怪道：“這有什么不妥嗎？”
“倒也不是�！崩钋嗾f道，“皇帝嘛，衣食住行方面豪奢些很正常，歷代皇帝飲食方面也不比你差哪兒去，只不過……你這浪費(fèi)的有點(diǎn)多�！�
朱厚熜輕笑點(diǎn)頭：“歷朝歷代的皇帝大多如此，一是為了防止被有心人得悉了飲食喜好，二是不如此，反而有損帝王風(fēng)范……”
李青不置可否，道：“我是想問你一下，這些余下的飯食，你都是怎么處理的？”
朱厚熜愣了下，隨即恍然，“先生是想說……物盡其用？”
“嗯…，怪可惜的�！�
朱厚熜干笑笑，卻是避而不答，顯然，在其觀念中，皇帝是特殊的、超然的，哪怕丟掉，也不能讓下面人享用。
“皇帝就是皇帝，與臣子奴婢打成一片的帝王，是做不好皇帝的！”朱厚熜說道，“下面人的敬畏心不可缺失。朕做不了孝宗皇帝那樣的君王，實(shí)情也不允許朕那般�！�
這話多少武斷了點(diǎn)，可也并非沒有道理。
李青笑笑道：“我的意思是可以縮減一些分量嘛，哪怕一個盤碟只有一筷子菜，也足夠你吃了。當(dāng)然了，堂堂天子，坐擁四海天下，奢侈些沒什么不該，只是享受的同時，也當(dāng)盡量少些不必要的浪費(fèi)�！�
朱厚熜好笑點(diǎn)頭道：“先生說的有理，朕稍后知會下去，縮減飯菜分量�！�
“嗯�！崩钋嘤趿丝跉�，道，“該省省，該花花。”
“那是，那是……”朱厚熜含笑舉杯。
李青舉杯與他碰了下，問：“你可懂了？”
“啊？”
朱厚熜杯中的酒水溢出少許，呆了片刻，苦笑道：“該省省，是對自己，該花花是對大明社稷，如此，可對？”
“不錯！”李青頷首，“太祖布衣出身，日常生活并不奢侈，甚至在皇宮種菜，太宗一朝消耗了太多的財力、物力、人力，可太宗花的錢，極少極少有用在享受方面……，當(dāng)然了，我不是求全苛責(zé)，如今大明府庫殷實(shí)，只要事做好，奢侈一些亦無不可，可也不能太過分不是？常言說，富貴不能淫……”
這些話，朱厚熜很不以為然，他可是皇帝唉，大明天子，四海共主，難道還要摳搜過日子？
不過，既然是李青說的，聽不聽且不說，至少不能唱反調(diào)不是？
朱厚熜耐心聆聽，頻頻點(diǎn)頭……
李青不是斤斤計較之人，只是秉承著見到了錯處就糾正的理念，說上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