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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6章

    他不想履行皇帝的責(zé)任，卻想享受皇帝的權(quán)力。

    他要的太多，注定無法如愿。

    其實(shí)，即便沒有李青干涉，他也做不到全然放權(quán)、放手。

    悟了，卻做不到，這種清醒的痛苦更加折磨人。

    朱厚熜不糊涂，他什么都明白，卻不得不繼續(xù)煎熬，因?yàn)樗�做不到‘舍’�?br />
    有時候，精明反倒不如糊涂……

    此等心情，怎一個苦悶可以表述？

    可又能如何……

    “朕終究是個俗人啊。”朱厚熜幽幽自語，“曾幾何時，朕以為自己是那天命，是氣運(yùn)之子，現(xiàn)在看來，朕的命一點(diǎn)也不好，運(yùn)氣更是差到離譜�！�

    黃錦不理解，只當(dāng)是主子又到了發(fā)脾氣、使性子的日子了，安慰道：

    “奴婢不知皇上為何如此作想，可若論命苦、運(yùn)氣差，沒有人比李青更苦、更差，他不如皇上，多多�！�

    朱厚熜都?xì)庑α耍骸八�還命苦、運(yùn)氣差？”

    “站在皇上的角度或許不是，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肯定是的�！秉S錦訕訕說道，“就好比，世人都覺得皇上是天命所歸、氣運(yùn)之子，一個道理�！�

    朱厚熜怔了下，一時竟無言以對。

    許久，

    他輕輕嘆息，“或許你說的對吧……唉，活到老，干到老，終不得閑啊�！�

    …

    ~

    金陵。

    李青看過回信，輕輕笑了。

    回信只有四個字——朕知道了。

    不過，朱厚熜的態(tài)度表露無遺。

    李青知道他的苦悶，理解卻不同情。一來，這是皇帝應(yīng)該履行的責(zé)任，且朱厚熜也做不到朱厚照這般灑脫；二來，這也是將皇位傳承固定在自己子孫的代價。

    總不能好處全要，卻還不擔(dān)擔(dān)子吧？

    “咋個說？”

    “自己看�！�

    “朕知道了……”朱厚照愕然少頃，繼而壞笑道，“這四個字蘊(yùn)含的苦悶心情，比之怨婦，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李青冷冷道：“吃肉可以，別吧唧嘴！”

    “……”朱厚照訕訕咕噥道，“我又沒當(dāng)著他的面�！�

    “當(dāng)我的面也不行！”李青氣郁道，“我也看不慣，知道嗎？”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還不成嘛�！敝旌裾崭尚χ�找補(bǔ)，“那什么，我也還是干了點(diǎn)事兒的，比如前些年幫著小姑穩(wěn)定滿剌加，比如現(xiàn)在幫著表叔運(yùn)作棉麻�！�

    李青橫了他一眼，道：“最近情況如何？”

    “醞釀的差不多了�！敝旌裾照f道，“近來棉麻價格又一步上漲，已超越冬季價格，與年節(jié)前持平，且還有上漲的勢頭�！�

    “才七月……”李青沉吟道，“照此發(fā)展，等不到中秋便會開啟‘戰(zhàn)斗’了，棉麻的價格異常，很快就會引起大富注意……嗯，提前點(diǎn)也沒壞處，既如此，那就打明牌吧�！�

    “確定？”

    “確定！”李青說道，“儲備足夠了，再拖著沒意義，我這就再與皇帝寫封信，你和你小姑放手去做�！�

    “好嘞！”朱厚照興奮的不行，“好戲要開場了�！�

    李青也笑了。

    籌備了這么久，終于到了實(shí)施階段，他也十分期待。

    朱厚照問道：“這次你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我可不像你們老朱家的人，要么不做，要么做絕�！崩钋嗟�然��，“不能連根兒割，更不能讓人沒了活路，做人不能太老朱�！�

    “……明白了。”朱厚照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壞笑道，“這叫可持續(xù)性的竭澤而漁。”

    李青黑著臉，抬腿就是一腳。

    朱厚照捂著屁股怪叫道：“說中嘍，惱羞成怒嘍……”

    第388章

    好戲開場

    次日，在朱厚照的參謀下，李雪兒開始以李家恐怖的資本能量，高調(diào)高價收購棉麻。

    上來就是以時下市場的賣價收購棉麻，并放出話——有多少收多少！

    一石激起千層浪，消息很快在金陵大富圈傳開了。

    大富們早前就嗅到了棉麻市場有些不對勁，再見李家如此，立即意識到李家這是要發(fā)苦難財(cái)了。

    囤貨居奇，向來都是發(fā)橫財(cái)?shù)牟欢�法門。

    不過，一般大富可沒這個實(shí)力能夠吃下整個棉麻市場，也沒這個膽子，怕被朝廷制裁。

    可李家的下場，卻讓他們打消了顧慮。

    有李家?guī)ь^，那還有什么好怕的，出了事，也是李家首當(dāng)其沖。

    然而，以李家的體量，以及這么多年來對朝廷的貢獻(xiàn)，還有每年繳納的恐怖賦稅，朝廷會嚴(yán)懲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而且以李家的財(cái)力，想做到壟斷棉麻市場，并不算難。

    自己不需要付出什么，只要跟隨李家的腳步，加入收購棉麻的隊(duì)伍，定然大賺特賺。

    幾乎沒有風(fēng)險，且注定賺錢的買賣，又有誰會拒絕？

    基于此，諸多大富紛紛下場。

    僅數(shù)日功夫，棉麻的價格就漲了兩成……

    不到十日，金陵的棉麻就被‘洗劫’一空，市場上幾乎沒有賣的了，全都是在買。

    李家卻沒有就此收手。

    諸多大富見此情況，更加篤定自己的判斷，紛紛跟進(jìn)，開始向周圍地域輻射……

    好戲正式開場！

    小院兒。

    李浩被真氣梳理之后，又喝了藥，精氣神明顯好了許多，說話也有了力氣。

    “青爺，照這么個發(fā)展趨勢，八月初，整個江南就會徹底沸騰�！崩詈普駣^道，“據(jù)小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富商開著蒸汽船，去北方收購棉麻了�！�

    “一切都在按預(yù)想的發(fā)展……”李青微微點(diǎn)頭，問，“除了小雪兒，還有李家人知道嗎？”

    “我大孫子知道�！崩詈频溃�“我之��，他就是李家的門面擔(dān)當(dāng)，他有權(quán)知道這些�！�

    李青頷首：“李信那邊呢？”

    “太遠(yuǎn)了，沒辦法掌握實(shí)時信息�！崩詈茡u了搖頭，繼而又是一笑，“這孩子做事一向靠譜，相信能如約而至�！�

    頓了頓，“實(shí)在趕不上的話，屆時咱們還可以通過其他方式，達(dá)到同樣的效果。”

    李青又在腦海中仔細(xì)過了一遍，也覺十拿九穩(wěn)，輕輕道：“大抵用不上備用方案了�！�

    “絕對用不上�！崩詈谱孕诺溃�“追漲殺跌，乃人之本性，且這種玩法，是諸多大富想不到的，萬沒有失手的可能�！�

    李青打趣道：“你比我還有信心�。俊�

    “我只是比青爺更了解他們。”李浩說，“看著吧，當(dāng)棉麻價格被推到一定程度之后，大富們便會失去理智，跟賭桌上押注巨大的賭徒一個樣，輸不起�！�

    “到時候，一旦棉麻價格崩盤，這些個賭徒必定紅眼，絕不會收手�！崩詈普Z氣篤定道，“不把家底兒輸干凈，根本停不下來�！�

    頓了頓，“只有下場晚，投入不大的大富，才會選擇及時止損�！�

    李浩笑道：“可最先掌握信息的江南大富，怎可能投入不大？”

    “聽你這么說，我壓力更小了�！�

    “青爺你還有壓力？”李浩驚詫。

    李青苦笑道：“這么大的事，怎可能一點(diǎn)壓力沒有？凡事總怕萬一，我做事一向不慮成，先慮敗。之所以如此放的開，是因?yàn)橛谢蕶?quán)兜底兒，掌握最終解釋權(quán)，可我并不想輕易動用，影響太大了。能以相對公平、公正的方式進(jìn)行收割，才是上策�！�

    李浩頷首，安慰道：“我比青爺你更了解資本家，相信我的判斷�！�

    “這方面我一直都挺相信你的�！崩钋嘈σ饕鞯溃�“從��(dāng)初看到你在沈家的表現(xiàn)時，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個做生意的苗子�！�

    “啊哈哈……”李浩笑道，“原來那會兒，我就被你看好啦？”

    李青好笑道：“你爹就你一個兒子，我不看好你看好誰？不過，你的確超出了我的預(yù)期，十分優(yōu)秀�！�

    “真心話？”

    “當(dāng)然！”

    聞言，李浩心情更美，滿臉驕傲，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

    過了會兒，李浩斂去笑意，認(rèn)真說道：“青爺你對我，可有對我爹娘的感情深？”

    “想聽實(shí)話？”

    “當(dāng)然！”

    “比起他們，你還差點(diǎn)兒。”李青說。

    李浩并不失望，樂呵呵道：“這么說來，他日我走了，你也沒我爹娘走的時候難過了？”

    “你這孩子……”李青做了個抬手欲打的動作，“這么抖機(jī)靈是吧？”

    李浩忙解釋：“青爺你誤會了，我只是……”

    “明白，我都明白�！崩钋嘤挠耐鲁鲆豢跉�，仰臉望天，“沒那么脆弱敏感了，難過是有的，感傷也避免不了，可也不至于如何痛徹心扉�！�

    李浩松了口氣，輕聲說道：“既然忘不掉，就只記得美好吧�！�

    李青含笑道：“別想這些有的沒的，青爺這么多年都熬過來了，該經(jīng)歷的都經(jīng)歷過……不過是重復(fù)一次，又有什么打緊？”

    “青爺，你真就不想再過一下正常人的生活嗎？”李浩道，“興許回歸凡塵之后，你就會逐漸放下了，就像小壽子說的那樣，一時擺爛一時爽，一直擺爛一直爽�！�

    李青苦笑搖頭：“放不下了，我才是上了賭桌的賭徒，而且我輸了太多，收不了手，也停不下來�！�

    “干嘛不嘗試一下呢？萬一……”

    “沒有萬一！”李青說。

    李浩苦嘆道：“相對你漫長的歲月……這才是個開始啊。”

    “時間會越過越快，真的，你別不信……”李青認(rèn)真說道，“在洪武朝的時候，時間過得挺慢的，到了永樂朝就快了些，洪熙、宣德之后，又快了許多……再往后，它會更快的……”

    李浩苦笑道：“這只是你的一廂情愿罷了�！�

    “就算是吧�！崩钋鄾]否認(rèn)，反問道，“至少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我認(rèn)為的，于我而言，便是真的，不是嗎？”

    李浩竟無言以對。

    想說李青詭辯，可細(xì)想想，好像也確實(shí)有一定道理。

    李青笑呵呵道：“其實(shí)，我也挺逍遙的，想去哪就去哪，朝廷管不住我，皇帝奈何我不得，無拘無束，無法無天�！�

    “逍遙？”

    “呃……漫長的歲月里，總要有個事做不是？”李青悻悻道，“真就一直擺爛，我怕我非得老年癡呆不可。”

    “你總有理由……”李浩息了規(guī)勸的念頭，他明白，根本勸不動。

    李青拍拍手，起身道：“睡一會兒吧，我去做菜去了，中午小照子、小雪兒都會來，都提前打過招呼了�！�

    “嗯，青爺你去忙吧。”李浩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估摸著青爺進(jìn)了東廚，他重又睜開眼，聽著輕微的‘篤篤篤’聲響，心間五味雜陳。

    有即將面對死亡的惶恐，有眷戀不舍，亦有酸楚……

    走了的人一了百了，傷痛都留給了留下來的人。

    青爺、小妹……

    “再也不是那個紈绔又騷包的少年了啊……”李浩呢喃，透著無盡眷戀。

    …

    午時初，姑侄二人聯(lián)袂而來。

    李雪兒走進(jìn)東廚，遞給李青一封書信，說道：“巡撫楊慎的信！”

    李青在圍裙上擦掉沾染的面粉，接過，撕開信封，展開信紙，查看內(nèi)容。

    “寫的什么�。俊�

    “棉麻的價格，以及市場的瘋狂……”李青一邊看，一邊說。

    李雪兒問：“可有讓你去幫忙？”

    “這倒沒有�！崩钋嗾f道，“以楊慎的能力，應(yīng)付這種局面，夠用的，只是比較棘手罷了�！�

    整個看過一遍，李青將信紙交給李雪兒，“你也看看吧�！�

    李雪兒接過，不多時，微微變了臉色。

    “百姓竟將家里的棉麻衣物拿出來賣錢？”

    “這很正常�！崩钋嗟�然��，“開的價格太高了，大有賺頭，自然會賣。”

    “可……”李雪兒凝重道，“到了冬季咋辦？”

    “簡單，冬季前把價格拉爆！”

    “來得及嗎？”李雪兒擰眉道，“即便拉爆，也很難第一時間送到百姓手上啊�！�

    李青笑呵呵道：“要楊慎以巡撫之職，坐鎮(zhèn)江南，正是為了應(yīng)對這種情況，楊慎來這封信，只是為了給我們提個醒，非是阻止這次收割之戰(zhàn)�！�

    “好吧……”李雪兒艱澀道，“我真沒想到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太正常了，大富愛財(cái)，百姓也愛財(cái)，有利可圖的事，自然趨之若鶩。”李青甩了甩手，繼續(xù)手上的動作，“無妨的，這完全在預(yù)料之內(nèi)，計(jì)劃之中。”

    “對了，現(xiàn)在金陵的棉麻價格，到了什么地步？”

    李雪兒道：“足足翻了一倍又三成，此外，由于大批量的江南富紳跑去北方采購，致使北方的棉麻價格，也上漲了五成，這還只是時間太短，導(dǎo)致信息不同步所致，照這個速度下去，用不多久，北方的棉麻價格，也會翻倍�！�

    “挺好的，早點(diǎn)開始，才能早點(diǎn)結(jié)束�！崩钋嗪�笑頷首，“這次之后，大明能在一定程度上實(shí)現(xiàn)均貧富。”

    第389章

    開始收網(wǎng)

    蘇州，撫臺衙門。

    蘇州知府，以及兩位知縣，應(yīng)楊慎傳喚，在此匯集。

    近些時日發(fā)生的事，一府兩縣心知肚明，為何來此，亦然。

    楊慎放下茶杯，淡然道：“情況相信你們也都了解了，本官長話短說，棉麻價格不能再這么漲下去了，時下已經(jīng)入秋，冬季亦不遠(yuǎn)矣，再不強(qiáng)加管控，待寒冬到來，百姓如何對抗嚴(yán)寒？”

    “巡撫大人所言極是�！比�人拱手稱是。

    楊慎哼道：“本官找你們來，不是讓你們認(rèn)同本官的，棉麻價格必須給本官壓下去�！�

    聞言，三人面露難色，兩個知縣望向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