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因為來的不只是他們幾個，還有長輩。
遲夫人一大早就來了，顯然是剛剛得到消息，抓著她手安慰了好久，本來是要掉眼淚的，但是被遲晏及時制止了。
后來遲夫人也覺得不吉利，強撐著沖顧緲笑。
意外的是，打過一次照面的蔣夫人也到了。
對方?jīng)]有遲夫人那么親切，只是簡短的慰問了兩句，放下了一些東西，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更驚訝的是，祁家老爺子也特地趕了過來。
老爺子自從上次出院后，走到哪里都要拄著拐杖。
顧緲受寵若驚。
祁聿也說：“您怎么來了？”
“你也是，緲緲生病了也不告訴我這個老頭子�！�
嗔怪了兩句轉(zhuǎn)頭又笑瞇瞇的看著顧緲，“別怪爺爺今天才來，都怪這個臭小子�！�
顧緲連忙搖頭，要不是不方便，她都要起身迎接了。
黎宗玉和祁家老爺子第一次見面，騰了位置出來讓老爺子坐下。
不過老爺子也沒一直待在這里。
說等顧緲手術(shù)結(jié)束給他打電話報個平安，出院去家里吃飯。
顧緲都應(yīng)了。
老爺子是個健談的，病房內(nèi)的氣氛也不似之前那么沉重。
顧緲心口的石頭也隨著落地。
不過緊張還是緊張的。
前幾天的夜里，她都會偷偷拿手機在網(wǎng)上尋醫(yī)問診。
雖然知道這樣不好，但她心里就是沒有底。
不過也不是問她的病情。
她在意的是肺癌的手術(shù)過程。
比如下刀的地方和手術(shù)時長。
以及麻醉到底疼不疼。
后來在一個夜里被遲晏發(fā)現(xiàn)，就收了她的手機。
被推進手術(shù)室前，顧緲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后終于挨不住了，大哭一場。
她情緒來的太快，像是壓抑了許久，徹底崩潰了。
所有人毫無防備，因為她最近偽裝的太好。
如今她一哭，所有人原本就起伏不定的心跳，霎那間跟著墜入深海。
98第410章
正文完
顧緲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也是一個多雨的夏季。
即便在下雨，北方的小鎮(zhèn)街道也熱鬧極了。
眾人撐著傘擠在一起躍躍欲試，爭吵聲、辱罵聲和此起彼伏的勸架聲不絕于耳。
“放手！”
“不許碰我女兒！”
顧緲看到小小的自己面色蒼白的依偎在母親的懷抱里。
兩人身上單薄的衣服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
腳邊，是散落的衣服和玩具。
顧緲認得出，那是爸爸之前送她的生日禮物。
爸爸很久才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帶好多禮物。
又一次分別的時候，爸爸告訴她等她生日就可以再見到他了。
爸爸問她這次想要什么禮物。
她想了想，說想要比隔壁大老板家女兒還要漂亮的小裙子，要公主裙，粉粉的，帶花邊。
爸爸答應(yīng)了，生日的時候果然給她帶回了一件公主裙，一時間她成為了鎮(zhèn)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如今，那件小裙子被爺爺奶奶踩在了泥水里，誰路過都可以踩上一腳。
就像是現(xiàn)在跌坐在地上，受盡欺辱的母女一樣。
爺爺奶奶開始當著眾人污蔑母親，說她出軌，罵她不知檢點，自己的兒子才剛?cè)ナ浪腿滩蛔≌蚁录摇?br />
母親的辯解顯得如此無力，很快就被淹沒在了人潮里。
爺爺奶奶大概是吵累了，最后只強硬的提出：“你可以滾，把我孫女留下！”
鎮(zhèn)上的其他人也開始附和，勸她母親：“這是人家顧家的女兒，阿成已經(jīng)不在了，老兩口就剩下這么一個孫女了，你自己走吧，把孩子留下。”
“給老兩口留個念想吧！”
“再說你帶著一個拖油瓶怎么改嫁啊�！�
“緲緲還那么小，你帶著她能養(yǎng)活她嗎？你能給她比現(xiàn)在還好的生活嗎？”
這番話像是點醒了婦人，人群中婦人神情恍惚，眼神空洞。
是啊，所有的賠償款都在那對老夫妻手里。
婦人看了一眼懷里的女兒，掙扎著想要放手。
小姑娘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努力睜著被雨水打濕的眼睛，抓緊她的衣袖，“媽媽……”
婦人哭的好大聲。
那天的小鎮(zhèn)上，因為暴雨的阻攔，離開的人很少。那對母女是其中之一。
她們什么都沒有帶走。
望著她們的背影，顧緲呆坐在雨里，忽然想起母親同她說過的話。
“和媽媽走，以后我們緲緲會很辛苦的。”
“沒關(guān)系的媽媽�！�
“以后媽媽可能沒辦法像爸爸那樣給你買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和玩具了……”
“沒關(guān)系的，緲緲不要那些！緲緲也不吃小蛋糕了！”
“緲緲會聽話的！”
“緲緲不是……拖油瓶……”
母親抱住她像是要把眼淚哭干，“對，緲緲不是拖油瓶，緲緲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眼前的場景一變，母親帶著她四處奔波，試圖投靠親戚，但人在屋檐下，她們母女的生活并不好過。
后來母親只好聽了親戚的介紹嫁給了當?shù)氐囊粋�維修工人。
對方帶著一個小兒子，婦人帶著一個小女兒。
大家都覺得他們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家庭。
小小的顧緲也是這樣認為的。
重組家庭，也沒有辦什么婚禮和喜酒，就匆匆領(lǐng)了一張證。
母親很快被家庭束縛，從照顧女兒一個人，變成了照顧三個人。
顧緲站在遠處，看著母親日漸消瘦的身體，和不斷增多的白發(fā)，神情怔松。
這個視角的母親，比她記憶中要辛苦許多。
但好在，母親應(yīng)該找到了一個很喜歡她的人吧。
后面的故事，顧緲的記憶十分清晰，所以不想面對。
她試圖醒來……
潮濕的雨季再次襲來，顧緲沒能從夢境中離開。
她站在房間門口，看到繼父趁她和弟弟上學的時候和母親發(fā)生了爭吵，他騎在母親身上，揪住母親的頭發(fā)，狠狠抽打?qū)Ψ降哪槨?br />
顧緲怔住，下意識要上前，卻看到母親沒有反抗。
對方打了一會兒就累得停下來。母親疼的弓起身，顫顫巍巍的開口：“打也打了，緲緲這個月身體一直不好，我想帶她去……”
繼父啐了一聲，罵了句賠錢貨。
顧緲愣住，轉(zhuǎn)頭去找墻上泛舊的掛歷。
看到日期，她心臟開始下墜。
她清晰的記得，那天放學后，她發(fā)現(xiàn)了母親臉頰上的傷口。
但是母親很快遮住了。
告訴她只是過敏。
“媽……”
“快回房間寫作業(yè)！”母親語氣不善，打斷她的聲音。
而余光中，繼父笑瞇瞇的進門同她親昵的打招呼。
畫面一轉(zhuǎn)，刺耳的爭吵聲宛如要打碎束縛的夢境。
顧緲抬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母親和繼父又在爭吵，又在打架。
顧緲不想看，也不想再聽，起身想逃得遠遠的，就像是當年一樣，丟下母親一個人跑的遠遠的！
可身后不斷傳來的聲音宛如惡魔在耳畔的低吟——
“跑就跑了唄，反正是個賠錢貨�！�
“媽的，差點就睡到了�！�
“你說什么？”
“滾！”
“你剛剛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那個女兒，真特么晦氣，我差一點就……”
身后是婦人瘋狂的尖叫，顧緲捂住耳朵狼狽的蹲下去。
很快，尖叫聲被男人暴虐的毆打聲取締。
顧緲肩膀顫抖，隨后猛地起身。
她不能丟下媽媽了……
她轉(zhuǎn)身——
“去死去死去死！”
地上奄奄一息的婦人抓住刀用力捅向身前的男人。
顧緲瞪大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
直到腳邊的鞋子被猩紅的液體打濕。
她驚得連連倒退，噗通一聲跌坐在雨里。
只記得暴雨停下前，警車停在了居民樓樓下。
而就在警察破門而入的前一秒，窗邊一個殘影猛地向下一躍。
咚的一聲。
心口像是中了一槍，血淋淋的洞口不斷撕裂。
顧緲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努力看清樓下倒在血泊里的身影——
那是自始至終都未曾拋下她的媽媽。
手術(shù)室，儀器發(fā)出刺耳的警報，麻醉中的身影血壓開始急速下降。
耳邊傳來醫(yī)生急躁的嘶吼和凌亂的腳步。
女孩兒眼睫顫了顫，對周遭一切置若罔聞。
她呆呆地望著頭頂刺眼的燈光，仿佛看到爸爸媽媽來接她回家了。
緊接著，她笑了笑。
跳動的曲線像是夏季不斷下墜的雨線。
這場雨在她的記憶深處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年頭。
于是，她緩緩合上眼。
儀器上躍動的曲線歸于平靜，在喧鬧的手術(shù)室里突然拉成冰冷的直線——
這一刻，世界靜止。
而許多年前，猶如銀河倒瀉的那場驟雨，終于停了。
——
98第411章
相親相愛一家人
手術(shù)中患者心跳驟停的消息很快就傳進走廊里眾人的耳朵里。
一陣兵荒馬亂后，賀之淮穿好手術(shù)衣進去了。
手術(shù)室內(nèi)緊張氣氛和室外的壓抑來了個正面對沖。
最后，沒有贏家。
好似是過了一個世紀，眼前緊閉的大門終于打開，賀之淮呼吸不穩(wěn)，但摘下口罩努力沖他們笑了笑。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先松了口氣。
一時間，走廊上恢復了喧鬧。
隱約還能聽到佛珠崩斷在地跳動的聲音。
“誰哭了？”
顧緲躺在病床聽著遲晏的話不禁一愣。
遲晏想了想，沒說自己哭了。“你哥吧。哦，還有祁聿，他哭的最厲害�！�
顧緲有些意外。
遲晏說：“當時說你在術(shù)中心跳驟停，真的把我們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