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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影卿又想了會(huì)兒,發(fā)覺沒什么漏了,便問:“那我們現(xiàn)下便走嗎?”

    “我給陸吾留張信�!�

    “哦好�!�

    于是,盈闕便又回到瑤池邊,抬手揮停了雪,便在瑤池玄冰上刻下一行字。

    影卿在一旁看著,隨口便問道:“盈闕啊,你自飛升了上仙,便能掌控昆侖風(fēng)雪的起停,那是不是等你飛升了上神,便能消融瑤池冰封��?”

    “不曉得�!�

    “哦�!庇扒湎掳蛽卧谙ド�,刨著腳邊的雪,漸漸刨出了一個(gè)小坑來,“盈闕,你想過嗎,若有一天,你能消融這滿山的雪,那你會(huì)讓昆侖之丘歸復(fù)原來的春景么?”

    盈闕想起陸吾有時(shí)望著昆侖,遙想曾經(jīng)熱鬧時(shí)的神情,便說:“大抵會(huì)吧。聽?zhēng)煾刚f,昆侖春景極美�!�

    “唔,若變回了春景,那我們兩個(gè)怎么辦呀?不成不成!欸,對(duì)了,陸吾不是將那張青陽琴送了白澤帝君嗎,既然都那般想念,那他們?yōu)楹味疾蛔囗懩菑埱�?�?br />
    聞言,盈闕不由也抬頭想了會(huì)兒:“也許是不會(huì)琴曲。”

    “也是,畢竟是西王母大神的神器啊。”影卿忽而吃吃笑了起來,“若有一天盈闕你真的那般厲害了,可以半年春景,半年冬景,或者半山春,半山冬,這般奇景,八荒六合都沒有的,多好�。 �

    第49章

    牽掛予誰,癡纏為誰,歡喜屬誰,悲懷由誰。

    聽著影卿的話,

    盈闕忽而發(fā)起呆來,指尖下的最后一個(gè)字,久久沒有刻下。

    盈闕神思邈遠(yuǎn),淺淺笑道:“是,

    多好啊�!�

    影卿看她的眼里,

    有細(xì)碎的光,

    忍不住湊過去撥開吹在她臉頰上的發(fā)絲。

    “誒,陸、吾?盈闕你快瞧,

    他怎么……”

    望著臺(tái)階上轉(zhuǎn)過一塊大石,

    忽然出現(xiàn)的陸吾,

    影卿驚得一把捂住了嘴。

    盈闕應(yīng)聲抬頭,隨著影卿的目光望過去,

    看著跪拜在一級(jí)級(jí)陛階上,額頭狠狠叩進(jìn)雪中的陸吾。

    還剩不過百來級(jí)臺(tái)階了,陸吾便仿似沒有瞧見她們的樣子,

    抿緊了唇角,一步一步愈上,一步一步離她們愈近。

    盈闕嘴唇翕張,輕輕喊了聲:“陸吾。”

    陸吾沒有理睬。

    盈闕便又揚(yáng)聲:“陸吾!”

    陸吾依舊沒有理睬。

    盈闕便不喊了�,幊乇嫔系男乓膊槐卦賹懥耍�

    她便站在陛階盡頭等著陸吾慢慢上來。

    一個(gè)時(shí)辰過去了,

    陸吾終于慢條斯理地上了最后一階,不急不躁地理理袖子,整整衣襟,

    最后向著神殿,

    跪了最后一拜。

    “乖乖!”影卿躲在盈闕身后,

    不由捂著額頭,嘟囔道:“這參見神殿的規(guī)矩又重了?還得三拜九叩的來,

    罷了罷了,大不了我日后再不上這座山了……”

    盈闕聽到了影卿的喟嘆,卻沒有同她說什么,而是等陸吾站直了身,望向自己這邊,盯著自己上下打量時(shí),方才問道:“陸吾,神殿里住著誰?”

    陸吾不答,反動(dòng)手動(dòng)腳起來,手架到盈闕肩上,拍兩下又捏兩下:“唔,復(fù)原得挺好�!�

    盈闕垂這眼:“嗯,是瑤池的緣故。不過腳踝上多出了個(gè)印跡,不曉得是什么�!�

    聽如此說,陸吾忙蹲下查看:“疼嗎?于行走可有礙?體內(nèi)靈氣可有滯澀之感?”

    盈闕搖了搖頭。

    陸吾摸著那個(gè)玄黑的印跡,安慰道:“瑤池是本源靈氣,于你總之是有益無害的,更何況……”

    話只說了一半,便沒了下文。

    盈闕眼含疑惑地望著陸吾,陸吾笑了一聲:“無事,說不準(zhǔn)就有什么大機(jī)緣�!�

    陸吾站起身,似笑非笑道:“既是好了,那過兩天便再接著上天入地地蹦跶去,別把這條命當(dāng)什么矜貴的,天高地厚,有你耍命的地方,啊�!�

    話頭轉(zhuǎn)得太快,盈闕還懵了一下,才抬了頭,摸上他的袖子,輕輕拽了拽:“我知錯(cuò)了�!�

    陸吾冷漠以對(duì):“可你還敢�!�

    盈闕一時(shí)語塞。

    “山河宮的那個(gè)魔種就在山門口呢!”影卿趁機(jī)從盈闕身后露出一個(gè)腦袋,指著盈闕,給陸吾告狀,“吶,這事就她讓我管的�!�

    陸吾一挑眉頭:“呦,原來你也來了啊,是老朽眼拙了,才瞧見你�!�

    影卿抖了個(gè)哆嗦,她一直曉得陸吾不待見自己,也向來不敢在他面前顯眼,不過背后猖狂卻是另一回事了。

    她干笑一聲,只喏喏道:“哪里哪里!是不肖小影子占了您老的眼,勞累您了�!闭f完,便甚有眼力介兒地縮回盈闕身后。

    陸吾眼睛一晃,便看到了瑤池上的那行未刻完的字:“怎么,如今兩日安分都扮不了了,今日便要去蹦跶?”

    盈闕無話可說,便仰頭追著陸吾的眼睛,可他原本低著同她說話的臉,半點(diǎn)不容情地抬平了,一眼也不瞧她。

    盈闕只好將他的袖子繼續(xù)拽了又拽。

    陸吾不耐煩地一把抽回袖子:“滾滾滾!”

    聞言,生怕陸吾反悔的影卿忙不迭拉著盈闕便要走,只是沒拉扯動(dòng)。

    影卿:“嗯?”

    陸吾噫道:“怎么,不吃一頓排揎竟不肯走?”

    盈闕仰頭問道:“你不肯,我不問神殿罷了。但天宮之中,天帝為何肯放了我的?”

    陸吾漫不經(jīng)心道:“巧了,這我也懶怠提,那你也莫問了罷�!�

    盈闕說:“這個(gè)不能不問。你是不是應(yīng)承了他們什么?”

    陸吾看了盈闕片刻,不答反問:“你以為呢?”

    “我猜不著�!庇I極老實(shí)地?fù)u頭,又在陸吾開口前添了一句,“我一輩子不騙你,只換你這一回不哄我,好不好?”

    陸吾斂袖負(fù)手,微微笑:“倒是公正,那我少不得也得公正些。”

    影卿鼻子皺了皺:“……”厚顏無恥!

    陸吾說:“你在外面那些事,你不想說,我便不過問。自然,我不肯說的事,也是不必說的�!�

    說完,陸吾便轉(zhuǎn)過了身去,連再多說一句的余地也沒有給盈闕留下。

    盈闕便盯著那道背影瞧,神情無波。

    影卿看著盈闕這個(gè)樣子,看得難受,忙便拉著她要走。

    盈闕終于垂下眼,輕輕喊了聲“陸吾”,說:“我走了,你在昆侖吃吃空桑果子,喝喝空桑老酒,閑了便召空桑說話,我很快便回來了。我會(huì)和師父告假,千年世晚些再歷,法術(shù)晚些再學(xué),等我回來了,便能在昆侖陪你住好些日子。陸吾,我走了啊。”

    陸吾不知生了什么氣,還是不理自己,盈闕有些難過,卻沒有法子。

    盈闕只能被影卿牽著離去,踩在陛階上,繞開陸吾來時(shí)留下的痕跡,復(fù)又踩出四行清淺又分明的足跡。

    整齊的足跡之旁,是紛蕪的雪坑,大大小小,一個(gè)覆著一個(gè),有履印,也有膝腿的痕跡,還有每隔三步便有一個(gè)的雪窩,深深,深深的,露出了雪下的墨玉。

    是陸吾三步一停,三跪三叩拜,留下的痕跡。

    一階一階地往下走,影卿牽著盈闕的手都生了汗,影卿時(shí)不時(shí)偷覷一眼她的神色,她越來越沉靜,靜得影卿都快不敢開口了。

    可是影卿還是開了口:“要不我們飛過去吧?花,花玦得凍僵了……”

    盈闕說:“我想走�!�

    影卿咳了一聲:“呃,你喜歡,我們便還是走……吧�!�

    又走了一二百來階,陛階上終于沒了痕跡。蜿蜒而下的路,蒼茫絮白,仿佛連到了天,連到了大荒盡頭。

    可對(duì)著了無痕跡的臺(tái)階,影卿越發(fā)不敢說話了。

    這么多級(jí)臺(tái)階,算算時(shí)候,大約便是盈闕掐停風(fēng)雪的時(shí)候了。

    盈闕站在紛蕪痕跡已漸淺的那最后一級(jí)臺(tái)階之下,蹲下身,摸著那個(gè)小小的雪窩,沒聲沒響,像發(fā)著呆一般。

    影卿默默地在更往下的一階上坐下,支頤靜默。

    雪上浮光一道,盈闕回去了,影卿沒有跟過去,連頭都沒有回。

    隔著十來級(jí)陛階,白雪央央,墨玉斑斑,盈闕迎著神殿明光,向明光下巋然未動(dòng)的背影喊道:“陸吾,盈闕這回真的知錯(cuò)了,你等我回來,我便再也不惹你動(dòng)氣了!”

    陸吾不肯回頭,只揚(yáng)起右臂,沖盈闕揮了揮。

    盈闕固執(zhí)地不肯走,復(fù)又喊道:“陸吾,你莫再惱我了,好不好?”

    盈闕聽得一聲太息,而后便看到陸吾終于回過了身。

    他拿下嘴里叼著的一枚空桑果子,看著盈闕,緘默半晌。盈闕也著實(shí)未想到他從哪里拿來了果子正吃著,一時(shí)也無言。

    良久,陸吾悠悠嘆道:“好險(xiǎn)便被你給嚇得嗆著了�!�

    盈闕隨手捏著一片白綃紗,竟當(dāng)真歉疚道:“對(duì)不住�!�

    “呆蘿卜頭。”陸吾低低笑罵一聲,往盈闕這邊走來,沒拿果子的右手高高揚(yáng)起,盈闕眼睛都不眨一下,陸吾長(zhǎng)嘆一聲,終還是只屈指輕輕敲了一下額頭,“罷了,不惱你了。只是你說的話莫忘了,不許騙我,不許食言。”

    “好。”

    盈闕終于展顏,嫣然淺笑,眉眼彎彎。

    ·

    花玦一見到盈闕便站直了身,長(zhǎng)長(zhǎng)的影子落在她身后。只聽到她喊了一聲“花玦”,便沖過去抱住了她。

    “阿盈,你回來了�!�

    盈闕聽得愣了一下,回過神時(shí),才把花玦從身上扒了下來,微微笑道:“是,我來了�!�

    大約是她大傷初愈的緣故,那件黑袍子被陸吾收了回去,在去人間之前,她還是得離他遠(yuǎn)一些。

    花玦罔顧盈闕的疏離,也半分不在意她退后的兩步,大步逼近,又一回將她摁在了懷里,拼了命似的抱住她,不肯讓她離開。

    盈闕在他懷里,看不見他的神情,可他微微的顫抖,盈闕卻感受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了?”盈闕抬手輕拍他的后背。

    花玦只抱著她不肯松手,也沒有說話。

    盈闕越過花玦,便看到了一臉懵懂的花簌。

    花簌摸著額頭放不下手,直直地盯著盈闕,眼里是分分明明的迷惘。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一片雪景,不是昆侖的雪,是歸兮臺(tái)上的雪,雪中有個(gè)怎么也看不清的小姑娘,仿佛在樹下等著誰,遠(yuǎn)方隱隱見一個(gè)披雪而來的身影。

    這些不是她想的,是歸來樹的牽掛。

    花簌放下手,對(duì)盈闕說:“盈闕,歸來樹想念你了。”

    盈闕輕輕拍拍花玦的肩頭,花玦終于松開了她,卻又牽起她的手。

    以前花玦不這樣,盈闕一時(shí)也沒有法子,只好不作理會(huì)。

    “花,簌?”盈闕望向花簌,“我本想著,你會(huì)取歸來之名�!�

    “花歸,花來,花歸來?”花簌試了試,靜默片刻說,“花繾起的名字尚可�!�

    花繾是花皇的名字,不過如今喚得起的是沒幾個(gè)了。

    花玦在一旁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向花簌說:“你莫要放在心上,阿盈她只是信口一說,以前她給自己起起名字來,更是心狠口辣。”

    說著,花玦便在花簌耳邊說了什么,花簌也被逗笑了。

    不必聽,盈闕也曉得他們?cè)谡f什么,無非便是嚼一嚼“闕盈”的舌根子罷了。

    不過盈闕并不在意這個(gè),等他們兩嚼完了話,盈闕才說:“走吧,我?guī)銈兂鋈��!?br />
    盈闕抬手召來祥云,踏上云頭之時(shí),忽而聽到花玦問她一句:“阿盈,你的青絲結(jié),不戴了嗎?”

    盈闕跟著花玦所指,也看向了自己足踝:“你說什么?”

    花玦回憶道:“便是那個(gè)串了個(gè)海螺的青絲結(jié),有人間的氣味。我原本還奇怪你本不喜飾物,怎得戴著那個(gè),你卻說你的小狐貍遺失在了忘川,只留下了這枚青絲結(jié),你心中難過,才戴在腳踝上的。剛剛來時(shí)你還戴著的,你忘了?”

    盈闕想起了那個(gè)當(dāng)初她親手給小狐貍戴上的青絲結(jié),也想起剛剛便在影卿腳踝上見到過了。

    盈闕偏過頭,駕著祥云過弱水之淵,越炎火之山,一雙眼睛盯著前方,目不轉(zhuǎn)睛,一面又問花玦:“這個(gè)紋飾不好看嗎?”

    花玦毫不猶豫便答:“好看!阿盈如今既對(duì)女兒家妍飾之趣漸生興味,改日我便將這些年為你收攢的花飾,皆與你拿來。”

    盈闕默了一默:“……好罷。”

    花簌直盯著盈闕的腳踝瞧,心中疑惑漸濃:“嗯?”橫看豎看,這也只是個(gè)黑豆子吶,倒是和花種子有些像,好看嗎?

    想不清白,看那兩個(gè)說話也沒趣,花簌便只好口里默背著佛偈,轉(zhuǎn)著頭四下亂看。

    昆侖的風(fēng)光,與山河宮、須彌山大不相同。此時(shí)乘在云上,看著炎火之山在腳下,花簌心覺有趣。

    忽然,花簌喊了一聲:“那個(gè)是誰?”

    此時(shí)已飛過了炎山,花玦盈闕一齊望去。

    花玦一眼認(rèn)出了那個(gè)神仙身上的袍飾,斂眉沉肅道:“是天宮的仙官,這種時(shí)候一個(gè)仙官來做甚?”

    正在這時(shí),一只身染梅花紋痕的靈鳥,穿破層云,迎面俯沖而來,其勢(shì)似要沖破盈闕的祥云一般。

    花簌一時(shí)也顧不上看山下的仙官,伸手便要攔它。不想那只靈鳥最后卻停在了盈闕掌心,還乖順地輕啄她青蔥似的指頭。

    就近細(xì)瞧,花簌這時(shí)才看出那是一只梅花箋疊成的紙鳥,等盈闕將梅花箋展開,才看到上面還有泥金繪的碎冰紋,甚至還飄出疏淡的梅花清香。

    花玦不由笑問:“可是六師姐的信?”

    盈闕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好奇:“凡你見過識(shí)得的,還有誰是你猜不著,看不透的么?”

    聞言,花玦臉上的笑意更濃重了,都流進(jìn)了眼底:“自然是有的�!�

    “誰?”

    “阿盈啊�!�

    盈闕頓時(shí)沒了話。

    可花玦還是不放過她:“殊不知,阿盈卻是把花玦看得里外透徹。眼中所見,口中所念,夢(mèng)中所想,心中所思,牽掛予誰,癡纏為誰,歡喜屬誰,悲懷由誰,分分明明,皆在阿盈心中了,是也不是?”

    在花玦熠熠流光的目光之中,盈闕面不改色地倒正手中的信箋,顛三倒四地默默念了一遍。

    “六師姐在信中說,天孫元與小師姐的大婚之期就在兩日后,師父他們已受邀去了天宮�!�

    花玦素來知道盈闕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力,倒也未戳穿她這話轉(zhuǎn)得生硬,只是為這話里的意思略略吃了一驚:“不就是后日?天族與鳳族締姻,那是天大的事,這般快?”

    花玦稍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大抵是為了花簌的緣故,可花簌也在,這話他不便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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