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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身側(cè)那人像是擎等著?這句話,立時(shí)恭維道?:“這可是王氏九郎。你這等小門小戶出身,縱然未曾見過九郎,總該知曉王家�!�

    “能叫九郎看中,是你的福氣�!�

    蕭窈將青禾攔在自己?身后?,想明白眼前之人的身份,冷笑了聲。

    王家九郎,王旸。

    三房的嫡子,確有行事肆無忌憚的底氣。

    但令蕭窈格外在意的,是他的母親,崔氏。

    也就是崔循那位嫁入王氏的姑母。

    蕭窈驚怒之后?,逐漸平靜下來?,不疾不徐道?:“方?才不是問我出身哪家?那我便也告訴你,是崔氏。”

    王旸一怔,隨即像是聽了什么笑話,撫掌道?:“你竟敢在我面前這般信口開河!若是編個(gè)謝氏、桓氏也就罷了,偏偏要往崔家扯。我可從來?不曾見過,崔家有你這樣膽大包天的女郎�!�

    蕭窈道?:“我不過崔氏旁支女,自然入不得王九郎的眼�!�

    “你倒是嘴硬,不見棺材不掉淚�!蓖鯐D玩味地打量她,稍一思量,“今日我表兄,也是崔氏長公子,亦在華燈宴上。你隨我同去,他若認(rèn)得你也便罷了,若不認(rèn)得,你便留下為我奉酒�!�

    青禾被他說得云里霧里,想阻攔,卻又不敢在這種時(shí)候暴露公主的真正身份。

    蕭窈并沒慌,反笑道?:“好啊�!�

    王氏的華燈宴設(shè)在樓船之上,附近被侍衛(wèi)清得干凈,常人只可遠(yuǎn)觀、不可近前。唯有鳳簫與琴聲不可阻攔,隨著?夜風(fēng),散入尋常百姓之中。

    王旸方?才說得斬釘截鐵,及至真見著?憑欄而立的崔循,卻沒了方?才那股氣勢,規(guī)規(guī)矩矩問候:“表兄……”

    崔循看了他一眼,略略頷首:“何?事?”

    “我方?才撞見一謊稱崔氏出身的女郎,便想著?,請(qǐng)表兄看看……”

    在崔循疑惑的目光中,王旸聲音越說越輕,心中也生出些懊惱。

    他那話,原本只是篤定了這女郎信口胡謅,想令她自己?心虛承認(rèn),并沒真想叫自己?這位表兄來?斷官司。

    身后?跟著?的女郎卻越過他,慢悠悠地走到他表兄面前,窈窕的身形透著?閑散,絕不是心虛之人會(huì)有的姿態(tài)。

    王旸愣住,只見那女郎連面具都沒摘,仰頭道?:“阿兄,這位郎君方?才攔了我,說是要我來?華燈宴陪他飲酒。”

    王旸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

    尤其是被自家表兄用?那仿佛淬了冰的視線看著?時(shí)。

    身著?紅裙的女郎偏了偏頭,又笑問:“阿兄以為如何?呢?”

    第029章

    崔循只覺荒唐。

    哪怕是?再怎么荒謬、離奇的夢中,

    他也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蕭窈會(huì)?這樣站在他面前,軟著聲音喚他“阿兄”。

    雖然眼前的女郎臉上戴著半張狐貍面具,

    但在她施施然越過?王旸走到他面前,

    尚未開口之時(shí)?,

    崔循就?已經(jīng)認(rèn)出她的身份。

    只是?沒料到,她會(huì)?說出這么一番話。

    蕭窈問他“阿兄以為如何”,

    帶著些催促的意味。

    崔循終于從震驚之中緩過?神,

    避開蕭窈的視線,

    只看向王旸:“你又?在胡鬧些什么?”

    王旸在家中天不怕地不怕,

    卻多?少有些怵自己這位表兄,

    尤其是?在意識(shí)到崔循仿佛動(dòng)怒后。

    只是?他依舊難以置信,

    磕磕絆絆問:“她當(dāng)真是?崔氏的女郎?”

    崔氏是?他外祖家,

    這些年往來頻繁,

    家中那些女郎皆是?認(rèn)得的,從未見過?有這么一位�?v使是?旁支,

    也沒有只帶一個(gè)侍女,便獨(dú)自出來閑逛的道理��!

    崔循未答,只冷冷地注視著他。

    身后的侍從小心翼翼地扯了他衣袖一把,王旸心中雖不情不愿,但還是?低頭認(rèn)錯(cuò)道:“今日是?我莽撞,

    不知?女郎出身崔氏,

    冒昧唐突,還望見諒�!�

    與方才那副盛氣凌人的架勢相比,

    倒像是?換了個(gè)人,

    眼神不再明目張膽地黏在她身上,話也會(huì)?好好說了。

    蕭窈憑欄而立,

    見崔循有令他離去

    ?之意,搶先一步開口道:“你那般輕侮于我,而今只輕描淡寫幾句話,便能一筆勾銷了嗎?”

    王旸本就?是?迫于崔循在此,才想著息事寧人,卻不想她一個(gè)旁支出身的女郎竟還敢不依不饒,咬牙向崔循道:“表兄,她……”

    “阿兄,”蕭窈打斷了他,勾著崔循衣袖一角,可憐巴巴道,“他方才攔著不許我離開,那些話更是?說得不堪入耳……我如今想起來,難過?得要命。”

    崔循喉結(jié)微動(dòng)。

    他借著樓船燈火,看清蕭窈面具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著實(shí)沒看出有什么“難過?”的意思,不如說看戲的意味更濃些。

    她就?是?要看,他會(huì)?不會(huì)?為此罰王旸。

    崔循從來就?不喜歡這位表弟,甚至對(duì)?他那位嫁入王氏的姑母,也談不上有多?少感情。只是?一脈相承,彼此身上流著崔氏的血,便不可能剝離開。

    他與蕭窈對(duì)?視片刻,緩緩問:“你想要如何?”

    若由著蕭窈自己,她必得叫人當(dāng)頭套了王旸麻袋,動(dòng)手狠狠敲上幾十?棍才算完。

    但她也清楚,崔循絕不會(huì)?允準(zhǔn)。

    畢竟這是?王家兒郎,論輩分又?是?他表弟,如何能下此重手呢?

    蕭窈便道:“王郎君既是?好飲酒,何不令人搬一壇酒來,請(qǐng)他飲盡。我看了,興許也能壓壓驚�!�

    崔循皺眉,王旸卻已經(jīng)怒極,口不擇言道:“你算什么東西,敢如此戲弄我!”

    蕭窈正欲回罵,崔循已冷聲道:“在我面前,你尚能言行無狀至此地步,可見她也不算冤你�!�

    王旸噎了下,雖知?曉崔循已然動(dòng)怒,卻還是?不甘心地爭辯道:“表兄,你要為個(gè)旁支出身的女郎,罰我不成?”

    崔循并不與他多?費(fèi)口舌,只言簡意賅道:“她出身崔氏�!�

    言畢吩咐侍從取酒,吩咐道:“九郎若不肯喝完,明日便去?王家知?會(huì)?姑母今夜之事,請(qǐng)她留九郎在府中閉門思過?三月�!�

    王旸平日最愛斗雞走狗,三日不出門便幾乎能要了命,當(dāng)即便慌了。

    蕭窈幸災(zāi)樂禍,正想看他如何灌酒,卻只聽崔循淡淡道:“隨我來�!�

    樓船上賓客繁多?,亦有不少備下以供賓客歇息的空房。

    蕭窈隨著崔循步入一間,四下打量,只見陳設(shè)比之她的朝暉殿也不遑多?讓,實(shí)在是?富貴驚人。

    崔循沒這個(gè)閑情逸致,徑直問:“你為何會(huì)?在此處?”

    “與人約了夜游秦淮賞花燈,哪知?會(huì)?被你那表弟截到這里?”蕭窈并沒落座,只道,“若是?無旁的事,我便走了,再耽擱下去?要遲……”

    崔循卻又?問道:“若今日我不在此處,你待如何?”

    蕭窈著實(shí)不理解他為何有此假想,隨口道:“總有旁的法子?�!�

    至于什么法子?,她一時(shí)?半會(huì)?兒說不上來,只期望崔循知?情識(shí)趣些,不要再問下去?。

    崔循一看便知?她信口胡謅,半點(diǎn)不曾將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只急著與人相會(huì)?。

    皺眉道:“你出門之時(shí)?,為何不多?帶些宮人?”

    若換旁人來問這話,蕭窈興許會(huì)?好聲好氣地解釋,她自武陵時(shí)便不喜帶許多仆役出門,沒那么金貴,也不自在。

    只是?思及他與王旸的關(guān)系,沒忍住冷笑了聲:“原來今日之事,竟是?我出門未曾多?帶侍從的錯(cuò),不是?王郎君的錯(cuò)�!�

    崔循沉默一瞬:“我并非此意。”

    蕭窈本就被王旸這個(gè)晦氣人壞了心情,連帶著看崔循也愈發(fā)不順眼起來,向他身前走了幾步。

    “我倒也想問問,若今日被王旸攔在那里的不是我,當(dāng)真只是?個(gè)小門小戶出身的女郎,會(huì)?被他強(qiáng)行帶到這華燈宴上陪酒嗎?”

    她離得太近,崔循退了兩?步,后腰抵了榻上擺著的小幾。

    蕭窈不依不饒道:“若你知?曉王旸的荒唐行徑,會(huì)?處置他嗎?”

    接踵而至的問話令崔循的心逐漸沉下去?,他意識(shí)到,蕭窈當(dāng)真生氣了。不是?從前那般有意戲弄他,也不是?方才故意作態(tài),只為挑釁激怒王旸。

    他知?道如何回答能令蕭窈平息怒火,卻無法信口雌黃。

    因他早就?知?曉王旸是?何種人,除卻同自己那位姑母提過?幾句,并未多?做什么。

    若王旸是?崔氏子?弟,他必然會(huì)?過?問、約束、懲處,可這是?王家之人,他無法越俎代庖,也不欲為此費(fèi)工夫。

    如今日這般罰他,已是?因蕭窈而破例。

    有面具遮臉,其實(shí)看不清神情,可崔循依舊能從她眼中看出清晰的嘲弄。

    “哦,你不會(huì)?�!�

    蕭窈氣道:“從前到現(xiàn)在,你挑剔過?我多?少回?你們這些個(gè)世家大族,恨不得品評(píng)我的一言一行,在背后嘲弄。既然要我循規(guī)蹈矩,為何無人約束他?”

    崔循心知?肚明,只是?無法宣之于口。

    “因?yàn)樗麄兘鹩衿渫鈹⌒跗渲�,爛得無藥可救,卻又?自以為高貴。而你……”由來已久的怒火燒得蕭窈難受,她仰頭看著崔循,幾乎是?一字一句道,“崔循,我常覺你虛假�!�

    空蕩蕩的房間中,只有她自己的聲音。

    蕭窈對(duì)?崔循的反應(yīng)感到無趣,想要離開。

    只是?才轉(zhuǎn)過?身,只覺腕上一緊,從始至終像根木頭似的崔循竟有了動(dòng)靜,攥著手腕將她留在原處。

    蕭窈詫異,回頭瞥了他一眼。

    哪怕被她方才這樣劈頭蓋臉地罵過?,崔循臉上也并無羞惱之色,就?連攥著她的手也依舊克制,隔著衣袖,并非觸及肌膚。

    不該攔她的。

    崔循知?道,由著蕭窈將難聽的話說盡、發(fā)泄完,從今往后便不會(huì)?再幾次三番地撩撥,能如他所期望那般互不相擾。

    但身體的反應(yīng)更為直觀。在他冷靜想明白之前,已經(jīng)攥了她的手腕,問她:“為何?”

    這些年,所有人評(píng)價(jià)他時(shí)?皆少不了溢美之詞,胸懷坦蕩、光風(fēng)霽月,偏偏蕭窈如此。

    “何必明知?故問。”蕭窈回身,兩?人之間的距離又?被拉近,“你所思所想,與你所言所行,不是?時(shí)?常不同嗎?”

    崔循道:“譬如?”

    “你這樣的人,會(huì)?看得上王旸嗎?又?看得上那些敗絮其中的世家嗎?”蕭窈無需他答,自顧自道,“可你還是?同他們站在一處,禮尚往來,藏污納垢�!�

    “你又?怎知?我看不上他們?”

    蕭窈下意識(shí)道:“你與他們不同……”

    “可我誠然就?是?個(gè)虛偽無趣的人。”崔循理智回?cái)n,松開緊攥著的手,徐徐道,“物以類聚,我與他們也并無多?少不同�!�

    “你若看明白,遲早也會(huì)?厭惡我�!�

    “還是?不必在此空耗,臣遣人送公主前去?赴約�!�

    崔循的態(tài)度實(shí)在太過?平靜,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蕭窈從前�?床幻靼状扪谙胧裁�,就?連他那點(diǎn)似是?而非的在意,都是?陽羨長?公主為她挑破的。

    漸漸地,倒是?能猜到幾分。

    她心中想早些去?見蕭棠,卻也知?道若是?就?這么離開,今后怕是?就?難了。

    可崔循很重要。

    陽羨長?公主明里暗里都曾提過?,而她自己知?曉的越多?,也就?愈發(fā)能意識(shí)到這點(diǎn)。

    蕭窈沉默片刻,抬手在他肩上戳了下:“你坐下�!�

    崔循幾欲離開,并沒動(dòng)彈。

    “你身量高我許多?,說話總要仰頭,太累了�!�

    蕭窈抱怨了句,直至崔循依言落座,才又?道:“我雖偶爾厭惡你的性情,卻并不蠢,你若當(dāng)真與那些人沒什么分別?,如今我便不會(huì)?站在這里,更不會(huì)?多?說一句�!�

    她倚著小幾,想了想,忽而笑道:“你可知?初見時(shí)?,我想過?什么?”

    崔循微怔。

    蕭窈口中的初見,應(yīng)是?祈年殿外,兩?人相錯(cuò)而過?。

    他那時(shí)?恪守禮儀,側(cè)身避讓,并未抬眼打量這位步履匆匆、迎面而來的女郎。

    蕭窈自顧自道:“我當(dāng)初急著要同阿父爭辯親事,見著你時(shí)?,心思岔了一瞬……那時(shí)?想,此人生得這般好,若是?他日我如姑母那般招贅

    ,定要挑個(gè)這樣的才行�!�

    崔循神色錯(cuò)愕,定定地看著她。

    “少卿大人,我這般坦誠,你也當(dāng)禮尚往來才是?……”蕭窈摘了假面,卻依舊像極了一只狡黠的小狐貍,忽而笑問,“你這樣看我,是?想與我親近嗎?”

    崔循自少時(shí)?便被教導(dǎo)應(yīng)“克己復(fù)禮”,應(yīng)沉穩(wěn)、喜怒不形于色,不應(yīng)為外物牽動(dòng)情緒。

    他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

    可如今,他的喜怒哀樂好似全然被蕭窈攥在手中,會(huì)?因她言辭間流露的厭惡而低落;轉(zhuǎn)瞬之間,卻又?會(huì)?因她這番剖白而耳熱。

    他喉結(jié)微動(dòng),澀然道:“胡言亂語�!�

    “若非被我說中,你耳根為何紅了?”蕭窈滿臉無辜,抬手想要觸碰。

    崔循只得又?攏了她的手,皺眉道:“你我不應(yīng)如此�!�

    “應(yīng)當(dāng)如何,不應(yīng)如何,誰說了算?”蕭窈眨了眨眼,“你對(duì)?那些看不上的人客氣相待、時(shí)?常往來,對(duì)?我卻避之不及……”

    她傾身近前,看崔循逐漸后仰,以致不得不以手撐在身后,輕笑了聲:“我說你心口不一,說錯(cuò)了嗎?”

    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不可見,像是?那日在幽篁居,蕭窈跌在他懷中;又?像是?那場荒唐的夢,蕭窈伏在他身上,細(xì)細(xì)地喘息。

    崔循只覺腦中那根弦?guī)子麛嗔�,卻還是?險(xiǎn)伶伶撐住,吊住了他最后的理智。

    “公主原來是?重容色之人,”及至開口時(shí)?,他才驟然察覺自己的聲音已啞得不像話,“你觀謝潮生時(shí)?,亦有此念嗎?”

    第030章

    崔循與謝昭算不?得知交,

    但這些年來關(guān)系和睦,也算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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