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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蕭窈無?奈地磨了磨牙,只得將話題繞回最初,掐著指節(jié)算道:“我難得再去?陽羨一趟,又與姑母許久未見,總沒有只住幾日的道理……最遲霜降前后,總會?回來的�!�

    她自問態(tài)度極好,已然讓步,哪知崔循依舊無?動于衷。

    蕭窈瞪圓了眼,“你想要我如何?”這樣的質(zhì)問已然到嘴邊,卻只聽他淡淡道:“公主信用堪憂�!�

    令人不禁懷疑這是在暗示風(fēng)荷宴那夜的“允諾”。

    蕭窈實(shí)?在是怕他再一本正?經(jīng)地提什么親事,咬了咬唇,鬼使?神差的,倒是有了安撫他的主意。

    兩?人之間?的親熱或是因心緒起伏一時意氣用事,又或是催、情藥醉酒使?然,不清不楚的,與虛無?縹緲的春夢沒有什么區(qū)別。

    上回在玄同堂,蕭窈雖清醒,卻始終被崔循遮著眼,云里霧里。而?今無?比清醒地看著崔循,主動貼近,就?全然是另一種感覺了。

    肌膚相?貼之際,她還是下意識閉上眼,親了下還沒來得及退開,就?被崔循抬手扣了后頸。

    帶著薄繭的手指揉捏著后頸細(xì)嫩的肌膚。他有意控制手上的力氣,并不重,卻也令她無?法離開。

    與上回相?比,此?次親得并不兇狠,沒有那種幾乎喘不上氣來的窒息感。蕭窈能?夠清楚地分辨出他衣上淺淡的檀香,又仿佛隨著兩?人的親近,逐漸將她整

    個人都包裹起來。

    蕭窈喘了口氣,只覺身體發(fā)?軟。連帶著想起前回的疑惑,有氣無?力瞪了崔循一眼:“你對這等事,為?何?如此?熟稔?”

    崔循問:“你不清楚?”

    蕭窈下意識道:“我為?何?會?知道?”

    “風(fēng)荷宴那夜,你纏了我許久……”

    崔循修長?有力的手?jǐn)n在蕭窈腰間?,不容她躲避,目光從她嫣紅的唇滑落,看過白如凝脂的脖頸、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如花瓣鋪散開來的衣裙上。

    雖只是一句帶過,卻又好似什么都說了。

    那夜的記憶太過深刻,他至今仍記得,觸碰何?處時蕭窈的反應(yīng)會?更為?強(qiáng)烈些?,也記得被取悅時,她那些?破碎的喘息。

    這話題有些?危險,蕭窈下意識想要岔開,干巴巴道:“我前幾日想尋前朝衛(wèi)大家的山海經(jīng)注,學(xué)宮藏書?樓未見。師父說他曾有一冊手抄本,只可惜未曾帶來建鄴,又說原書?應(yīng)當(dāng)藏于你家……”

    崔循稍一思忖,頷首道:“明日令人送予你。”

    蕭窈點(diǎn)點(diǎn)頭,正?猶豫著該再問些?什么,卻只聽他忽而?問道:“你時常去?藏書?樓?”

    蕭窈滿是疑惑地看向他。

    崔循也知道自己問得太過突兀,低聲解釋:“近日來學(xué)宮,聽聞你對管越溪照拂頗多�!�

    蕭窈:“……”

    她翻了個白眼:“分明是謝暉那些?個士族子弟看不慣管越溪,總是變著花樣地折騰、為?難他,我看不過眼,便找了個由頭叫他幫我抄書?。如此?一來,他有名正?言順的差使?,也能?靜下心好好鉆研求學(xué),不必在那些?瑣事上浪費(fèi)心力�!�

    蕭窈自問行事坦蕩,而?今說起此?事也理直氣壯,只是因帶著些?對謝暉等人的厭惡,便顯得有些?不耐煩。

    崔循抽出她發(fā)?上搖搖欲墜的玉簪,看著青絲如流水般傾泄而?下,語氣微妙道:“你可憐他�!�

    蕭窈猝不及防,看著鋪散半身的頭發(fā)?,沒好氣道:“那也是因?yàn)?他確實(shí)?不易�!�

    崔循緘默不語。

    “你怎么這樣不講道理?”蕭窈反手攥著他的手腕,卻沒能?奪回玉簪,無?奈地嘆了口氣,“難不成從今往后,我不同任何?男子多說一句話,才能?如你的意?”

    崔循喉結(jié)微動,只覺蕭窈所說的假設(shè)頗具吸引力,最好不單單是男子,如陽羨長?公主這樣被她愛重的女郎也不要有。

    可事實(shí)?并非如此?。

    在蕭窈心中,有太多人、太多事比他更為?重要,總是令他難以心安。

    但理智告訴他,這樣的話說出來只會?嚇到蕭窈。

    他以指為?梳,將她散開的長?發(fā)?攏起,用那根白玉簪重新綰起,緩緩道:“蕭窈,早去?早回。”

    第057章

    崔循離開行宮時,

    已是日暮西垂,比他預(yù)想的時間要晚了不少。

    他還有尚未處理的事務(wù)。原想著見蕭窈一面,便該回城料理,

    只是與她在一處時,

    總是不知不覺間就已經(jīng)過了許久。

    尤其是在知曉她即將去往陽羨后?,

    自制力蕩然無存。

    最后?索性放任自流,放著正事不管,

    與她一起消磨時間。

    馬車途徑鬧市,

    長街人來人往,

    熙熙攘攘。

    崔循挑開竹簾看了眼,

    因隱約泛起的塵土氣?皺了皺眉,

    目光不自覺落在路旁擺攤的商販身上?。

    那是一對年紀(jì)輕輕的夫妻。

    男子正忙著收拾攤子,

    婦人懷中抱著襁褓,

    逗弄著牙牙學(xué)語的嬰兒,

    也會時不時看自家夫君兩眼,含笑說著什么。

    夕陽晚霞的映襯下,

    其樂融融。

    崔循以前從?不會在意這些,視線掠過,不會為此多停留半刻。而今卻莫名被這滿是凡塵煙火氣?的場景吸引了目光。

    這對夫妻興許在算白日賺了多少幾錢,又興許在商議晡食應(yīng)當(dāng)吃些什么?

    這念頭浮現(xiàn)?在心頭時,崔循微怔。

    他捻了捻指尖,

    猶能清楚地回憶起散開的長發(fā)落入掌中的觸感,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在想念蕭窈了。

    這種情緒興許會一直持續(xù),

    直至何?時兩人成親,

    日日相見,才?能有所緩解。

    他白日為各種庶務(wù)忙碌,

    待到日暮,歸家就能見到她,同用晡食。晚間或是教她琴,又或是閑談對弈,無論?做什么都好……

    崔循知道,此事不能操之過急,自己應(yīng)當(dāng)更有耐心些�?尚闹械脑O(shè)想實(shí)在太過美?好,令他有些迫不及待。

    想要快些將蕭窈娶回家中。

    朝夕相處,耳鬢廝磨。

    回到崔宅后?,崔循先去了母親陸氏居住的院落。

    陸氏在院中花架下乘涼,聽?婢女說著些趣事。見著崔循后?,又看了眼已然昏暗的天色,微訝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崔循先問候了母親的身體,這才?道:“書房中應(yīng)有衛(wèi)斯年所書山海經(jīng)注,我想借去。”

    陸氏愈發(fā)驚訝。

    書房中那些金石拓片、書畫等物,皆是崔循父親昔年四處搜羅來的,后?來他削了頭發(fā),兩袖空空離去,什么都沒帶走?。

    陸氏那時傷心不已,便令人鎖了書房。

    還是后?來漸漸緩過來,才?吩咐仆役每旬灑掃,免得壞了那些珍貴藏品。

    崔循卻是從?來都當(dāng)自己這位父親已經(jīng)死了,再沒踏入過書房半步,就連少時曾經(jīng)隨他學(xué)的字跡,后?來也有意無意漸漸改了。

    陸氏看在眼中,雖未多問過什么,但也知道崔循心中存有芥蒂。而今聽?他來“借書”,自是驚詫不已。

    她定?定?神,先吩咐了婢女去尋書,又疑惑道:“怎么想起來要這冊經(jīng)注?”

    崔循平靜而坦然道:“公主?在為堯祭酒整理書稿,有困惑處,欲借此書�!�

    他立于花架旁,身形俊挺如翠竹,高懸的宮燈映出深邃的面容,在夜風(fēng)之中,竟依稀透著幾分溫柔的意味。

    陸氏不由?得一愣。

    她這些年看著崔循長大,眼見他如崔翁所期待的那般,面上?越來越沉穩(wěn),心中越來越冷硬,從?未想過他還會有這樣的神態(tài)。

    縱然并不看好他與蕭窈的親事,一時間,卻還是百感交集。

    陸氏緩緩搖著團(tuán)扇,打量著他今日的裝扮,了然道:“你自學(xué)宮回來,是去見公主?了�!�

    蕭窈并不是個細(xì)致入微的人,見著崔循,只覺他容色動人,會下意識多看兩眼。但陸氏為人母,又是世家養(yǎng)大的標(biāo)準(zhǔn)閨秀,自然能看出來那些微末處的心思。

    她頓了頓,失笑道:“你啊……”

    陸氏一直知道,崔循的親事最后?必定?是由?崔翁拍板定?下的,自己的話并沒多少分量。因此哪怕對蕭窈心存好感,知曉崔翁不喜,也勸過崔循不要再招惹公主?。

    那時想的是,這對他而言應(yīng)當(dāng)不是什么難事,哪知過了這么久,反倒越陷越深。故而笑完,又忍不住嘆氣?。

    “母親不必憂心,”崔循看出她的心思,低聲道,“我自會將親事安排妥當(dāng)�!�

    他從?來都是個極令人省心的孩子。

    陸氏這些年就沒為他費(fèi)心勞神過,母子之間自然并非生疏,但細(xì)論?起來,興許也算不得十分親近。

    崔循從?不麻煩她,也并不依靠她。

    陸氏隱隱意識到這點(diǎn),正猶豫著是否該說些什么,婢女已經(jīng)捧著那冊山海經(jīng)注回來。

    崔循恭謹(jǐn)?shù)溃骸澳赣H服了藥,夜間起了風(fēng),還是早些回房歇息為好。”

    陸氏只得點(diǎn)了點(diǎn)頭。

    崔循親自接過書,轉(zhuǎn)身離去。

    涼風(fēng)灌入寬大的衣袖,衣袂飄飄,挺拔的身形逐漸隱沒于夜色之中。

    分明有仆役挑燈引路,算是同行,可遠(yuǎn)遠(yuǎn)看去,卻還是叫人覺著他形單影只的。

    陸氏沉默良久,直到一旁侍立的婢女小心翼翼提醒,這才?回過神,長長地嘆了口氣?。

    -

    蕭窈雖也是當(dāng)晚回宮,但攬鏡自照,看了看自己的形容,到底還是沒敢去見重光帝。

    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沒名沒分,還要攪和在一起,這種事情對他老人家而言,恐怕沒那么容易接受。

    直到第?二日,往陽羨的車馬行李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蕭窈才?去了祈年殿。

    她原以為重光帝也會如

    崔循那般,說些“萬事小心”、“早去早回”這樣的叮囑,但并沒有。

    重光帝只是又欽點(diǎn)了一隊(duì)衛(wèi)兵隨行,護(hù)送她去長公主?處。

    “陽羨有好山好水,風(fēng)景絕佳,盡可以慢慢賞玩,不必急著回京都……”重光帝手?邊還放著剛熬好的藥,熱汽攜著苦意彌漫,他早已對這種氣?味習(xí)以為常,并無任何?不適。

    蕭窈揉了揉鼻尖,促狹道:“我若是許久不歸,阿父不會想念我嗎?”

    重光帝微怔,隨后?笑道:“若當(dāng)真樂不思蜀,足見你在陽羨玩得高興,阿父又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有長公主?在,想必也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比建鄴自在。”

    也正是因?yàn)檫@個緣故,蕭窈才?會起過去陽羨投奔長公主?的心思。

    而今卻搖了搖頭:“我住上?一段時日,就會回來,阿父須得好好養(yǎng)病,不能再為那些庶務(wù)太過操勞了�!�

    這樣的話不知叮囑了多少遍,重光帝總說“不妨事”,蕭窈起初信了,漸漸地卻總是難以安心。這回去陽羨,也想問長公主?借屈黎一用。

    她托腮看著,待重光帝用過藥,這才?離開。

    陽羨與武陵相隔千里之遙,往來不易,這些年蕭窈雖時常惦記著,但除卻書信往來,再沒去過陽羨。

    而今自建鄴出發(fā),兩地相距二三百里,方便許多。

    馬車才?離宮,蕭窈已經(jīng)同翠微、青禾她們回憶昔年在陽羨養(yǎng)病時的舊事。

    “姑母別院那處溫泉很好,山景極佳。”

    “還有那個廚子,做的點(diǎn)心也好,甜而不膩,酥脆可口�!�

    “……”

    青禾連連點(diǎn)頭附和。

    蕭窈倚著迎枕,挨個數(shù)了一遍,最后?不可避免地提及長公主?后?院那些個樂師,笑道:“他們很會夸人�!�

    因長公主?喜歡她,所以總有人見風(fēng)使舵,見著她時少不了溢美?之詞,幾乎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蕭窈自然知道他們是為了討長公主?歡心。

    但并不妨礙她聽?得高興。

    青禾噗得笑出聲,倒也想起一樁舊事,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原本平穩(wěn)行駛的馬車卻停了下來。

    蕭窈估摸著時辰,了然道:“是要過城門了�!�

    話音剛落,只聽?車外傳來六安刻意壓低的聲音:“公主?,長公子身邊的仆役求見�!�

    蕭窈怔了下,挑開窗簾,認(rèn)出等候在路旁的人正是常伺候在崔循身側(cè)的松風(fēng)。

    他呈上?黑漆描金的木匣,恭敬道:“長公子吩咐小人在此等候,將此物交給公主?,另祝公主?一路平安順?biāo)��!?br />
    蕭窈這才?想起,自己先前提過想要衛(wèi)氏經(jīng)注。

    但她那時全然是局促之下沒話找話,說完也就忘了,自己都沒想起來要再向崔循討要此物。卻不想他竟真記著,專程令人送來。

    “這樣……”她親手?接過木匣,偏了偏頭,“代?我謝過你家長公子�!�

    松風(fēng)恭敬應(yīng)下。

    說話間,侍從?已經(jīng)向城門處的守軍出示過令牌。蕭窈放下竹簾,示意前行。

    原本嘰嘰喳喳不停的車廂中倒是安靜下來。

    翠微無聲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看向蕭窈的目光既無奈、又縱容。青禾卻是滿眼好奇,看著她膝上?這精致非常的木匣,就差催她快些打開了。

    蕭窈無奈瞥了她一眼:“只是一冊書罷了。”

    說著隨手?打開,隨即愣住。

    藏藍(lán)的書冊上?,躺著一枝桂花,淡黃色的細(xì)小花瓣開得正好。隨著木匣打開,有淡淡的桂花香氣?溢出,逐漸在車廂中蔓延開來。

    青禾“咦”了聲,看一眼桂花,再看一眼蕭窈。

    蕭窈也難掩驚訝。

    她這些年其實(shí)陸續(xù)收過不少人送的花,一只手?數(shù)不過來那種,卻唯獨(dú)沒有想過,崔循竟也會折了花枝送她。

    ……有種鐵樹開花的微妙之感。

    她輕輕拈起花枝,看了片刻,這才?又看向那木匣。

    匣底的錦布上?,除卻一冊頗有年頭的山海經(jīng)注、幾片散落的桂花,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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