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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嘆道:“難為你?了�!�

    蕭霽搖頭:“有少卿指點,

    又有阿姐前?來解圍,

    算不得為難�!�

    蕭窈捕捉到?他話中字眼?,倒也并不意?外,

    只笑問:“他是如何同你?講的?”

    “少卿說,

    以蕭巍一貫愛出風頭的性情?,

    若在學宮相?遇,

    應當?不會輕易放過。”蕭霽如是道,

    “叫我不必與他相?爭,

    盡管退讓,

    哪怕是顯得怯懦些也無妨……”

    今日之?事,

    必然會在士族之?中傳來。

    蕭霽并不需要顯得有多聰慧、有魄力,因?為士族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匡扶社稷的明主,

    而是一個聽話易操控的傀儡。

    江夏王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無論蕭巍此番來建鄴拜會時姿態(tài)放得再怎么低,又允諾了多少好處,都無法遮掩這點。

    以江夏王一貫喜怒無常的行事,誰也不敢確準,將來他為帝之?后會不會毀約?更何況他還有這些年養(yǎng)下的親兵,

    劫掠流民,

    手上沾了不知多少血,若真翻臉不認人,

    說不準會做出什么事。

    不安定,

    難以掌控。

    今日事在士族之?中傳開,只會愈發(fā)加深這一印象。

    “他說得不假,

    你?做得也很好�!笔採何⑽㈩h首,“今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又或是拿不準的事情?,皆可拿去請教,他雖非那等和顏悅色之?人,但見?地總不出錯�!�

    “是,”蕭霽懇切道,“多謝阿姐。”

    他并非蠢笨之?人,自然能看?出來,那位目下無塵的崔氏長公子肯費口舌指點自己這些,是看?在誰的面子上。

    正說著崔循,穿過一重?門,倒是迎面見?他向此處來。

    崔循今日身著墨色衣衫,同色的大氅上以金線繡有蓮紋,愈發(fā)襯得人如白玉。只是并不似以往那般從容不迫,步履間透著些行色匆匆的意?味。

    蕭窈看?了眼?他的神色,向蕭霽道:“你?自去吧�!�

    蕭霽應下,又向崔循問候了句,便?不在此處打擾他二人。

    蕭窈輕咳了聲:“原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哪值得你?親自走這一趟?”

    今日雖為雅集,崔循卻并沒什么閑情?逸致。

    仆役急匆匆前?來回稟,說是夫人在瓊芳園與蕭巍以三盞酒打賭時,他才召了學宮屬官過來問話。

    屬官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覷著崔循的反應,立時請他先忙。

    崔循也沒客套,將人撂下,起身往瓊芳園來。

    他心中原存了些申飭勸誡的話,但見?著蕭窈后,卻又說不出口。心下嘆了口氣,問道:“你?若是輸了,該如何?”

    “我只看?他那一箭,便?知道并沒旁人吹捧得那般厲害。比之?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紈绔子弟,是要好些,但論及準頭并不如我。”蕭窈信得過自己的眼?力,見?崔循神色仍算不得好,便?笑問道,“你?不信我嗎?”

    她慣會強詞奪理?,口齒伶俐,從不落下風。

    崔循頗有些無奈:“不必與他爭一時意?氣。”

    在崔循眼?中,蕭巍不過是秋后的螞蚱,實在無需在這種跳梁小丑身上多費心思。蕭霽只需按他的吩咐去辦,便?足夠了。

    可蕭窈就是看?不慣蕭巍那趾高氣昂的德行。

    也見?不得蕭霽獨自站在那里,忍氣吞聲,遭人奚落。

    “你?既對四公子寄予厚望,便?不該事事都想護著他,”崔循猜到?她的心思,不以為然道,“苦其心志,并無什么不妥。”

    蕭窈倚欄而立,想了想自己出現(xiàn)在瓊芳園時,蕭霽那雙仿佛驟然亮起來的眼?,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若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我并不會貿(mào)然插手,將自己搭進去�?杉热徊贿^隨手而為,為何不幫他一把呢?”蕭窈認真道,“于?大局而言并無任何影響,可于?身處其中的人而言,卻并非如此�!�

    她自己當?年初來建鄴,頗為狼狽,而今自然是能幫則幫。

    但蕭窈也知道,自己與崔循觀念不同,倒也不曾想過非要令他認同自己,將心中所想說過也便?罷了。

    正要往堯祭酒處去,卻只覺腕上一緊。

    蕭窈看?向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疑惑道:“是還有什么事嗎?”

    崔

    循摩挲著腕骨,片刻后,又握著她冰涼的指尖:“陪我喝盞茶�!�

    這話并非問詢,也沒給她留回絕的余地。

    蕭窈只得先將領(lǐng)蕭霽去見堯祭酒的事情?拋之?腦后,由他牽著自己的手,亦步亦趨跟上。

    玄同堂空置許久,因?知今日崔循要來,仆役們緊趕慢趕收拾一番。

    燃著炭火,熏了蘭香。

    甫一進門便覺暖香撲面。

    蕭窈在一側(cè)落座,看?崔循親自動手煮茶,只覺他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士族特有的風雅,賞心悅目。

    叫人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些,唯恐驚擾。

    但她猶豫再三,還是提醒道:“這時辰,學生們的試卷應當?已經(jīng)答完,你?當?真不去看?嗎?”

    崔循道:“堯祭酒德高望重?,由他在,出不了什么紕漏。”

    蕭窈自然清楚這個道理?,不過是對著崔循似風輕云淡又似凝重?的態(tài)度,本能地想找些旁的事情?岔開。

    奈何崔循并沒給她這個機會。

    淺淡的茶香隨水汽氤氳而出,蕭窈在外時沾染的寒氣也逐漸褪去,指尖繞著腰間的細帶,嘆道:“既有要事,還是不要不上不下吊著了�!�

    若在旁人面前?,蕭窈倒是能沉得住氣,暗自琢磨一番。但到?了崔循這里,卻并不愿費神多想,只管催他就是。

    崔循將茶盞推至她手邊:“你?待四公子這般盡心,可曾想過以后?”

    蕭窈眼?皮一跳。

    “我知你?信得過他的品性,眼?下來看?,的確無不妥之?處。”崔循平靜道,“但人一旦嘗到?權(quán)勢,能安守本心之?人寥寥無幾,屆時又會如何?”

    如今,蕭霽會感念看?中他、扶持他的人,可這份感念能維系多久?有朝一日,又會不會成為忌憚?

    這些皆是不得不思慮的事。

    崔循對此早有預想,只是恐蕭窈犯了惜貧憐弱的毛病,天長日久相?處下來,真將蕭霽當?做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一般對待,便?如偏袒晏游一般偏袒他。

    崔循從不會如蕭巍那等人一樣氣勢洶洶,便?是提及此事,也如瓊芳園中士人談論天氣如何、學宮梅花開得如何,閑庭信步,漫不經(jīng)心。

    蕭窈卻還是從中品出幾分?危險的意?味,雙手交握,想說蕭霽未必就是那樣的人,縱有萬一,也應是許久以后的事。但同時又清楚地意?識到?,崔循所言有其道理?。

    “他……”蕭窈心情?復雜,“如今江夏王虎視眈眈,阿霽已是最?好的選擇�!�

    崔循頷首:“我并無棄他之?意?�!�

    “只是想告訴你?,若有朝一日,他欲鳥盡弓藏,我斷然不會相?讓。甚至會先他一步下手,行不臣之?事。”崔循神色未改,像是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只是定定看?著她,“蕭窈,屆時你?又會站在誰那邊?”

    蕭窈被他問得幾近錯愕,一時說不出話。

    只見?崔循那雙幽深的眼?似是黯淡些,扯了扯唇角,并不入眼?的笑中透著淡淡的嘲諷,低聲道:“我便?知道�!�

    他似是想要起身離開,可手掌按上兩人之?間那張小幾,又像是被抽去氣力,坐回原處。

    身形坐姿如常,可卻莫名叫人覺出些許落寞。

    許是這些時日費神太過的緣故,崔循雖從未提過,甚至不曾顯露出半分?疲倦,但人卻實實在在清減了些。

    兩人朝夕相?處,蕭窈自然更知他為災情?費了多少心力,而今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顏,心頭泛起些難言的滋味來。

    垂眼?抿了口茶水:“你?知道什么?”

    “知你?這樣的良善之?人,容不下我這等亂臣賊子�!�

    蕭窈從未將崔循與這四字聯(lián)系在一處,而今聽他這樣貶低自己,不由得皺緊眉頭:“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又怎知不是?”崔循坦然道,“如今你?我能平和共處,不過是因?著我亦不喜江夏王,請圣上過繼四公子立為儲君,借力打力,才是最?好的選擇�!�

    “若將來四公子羽翼漸豐,欲對崔氏動手,我必不會聽之?任之?。”

    “你?應知我,并不吝惜狠辣手段,便?是如法炮制昔年閔帝之?事,也未可知……”

    這位閔帝,便?是重?光帝前?頭那位未及弱冠便?“墜馬而亡”的小皇帝。明眼?人都知道他死得蹊蹺,崔循更了解王氏當?初如何設(shè)計,輕而易舉要了他的性命。

    他不再避諱在蕭窈面前?提及,明知她會厭惡,卻又難以克制,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天青色的衣角一閃而過,崔循頓了頓,以為是她拂袖離去,下一刻卻只覺唇上一熱。

    蕭窈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下,見?崔循如同被扼住咽喉一般,啞口無聲時,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好,我知道了。”她跽坐于?崔循身前?,覆上他依舊泛著涼意?的手,“不必張牙舞爪給我看?,我知你?并不純良,也不光風霽月……”

    “有些事,我須得再想想,”溫熱而柔軟的唇貼著他,喃喃低語,“只是崔循,你?也多信我?guī)追?吧。”

    第098章

    蕭窈在玄同堂耗了不少光景,

    到?瑯開堂時,此?處的考教已有結(jié)果?。

    內(nèi)侍懷抱書卷,帶著些?討好之意向她道喜:“今載奪魁者,

    是崔氏那位五郎�!�

    崔韶生在崔氏,

    自少時就?有家中延請的先生開蒙教學,

    便是有什么不解之處,也有崔循這樣的兄長可以請教。

    他并非那等金玉其外,

    只知尋歡作樂的紈绔,

    這大半年來又有意回避,

    幾?乎是扎根學宮。

    勤勤懇懇,

    一心向?qū)W。

    能?夠從中脫穎而出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蕭窈微笑頷首,

    又問:“另兩?個呢?”

    內(nèi)侍稍一想?,

    隨后道:“是盧氏的七郎,

    還有寒門出身的楊郎�!�

    蕭窈清楚記得學宮所有寒門子弟的名姓,

    逢年過?節(jié),總會叫人送些?貼補給他們。而今一聽這姓氏,

    便知是常去向堯祭酒請教問題的那個,叫做楊鴻光。

    她道了聲“好”,感到?欣慰的同時,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管越溪。

    當初雖未曾與崔循達成共識,但她并沒耽擱,

    一紙書信將人薦到?了晏游那里,

    不令他再在學宮蹉跎歲月。

    崔循心知肚明,一力壓下陸氏的質(zhì)疑,

    由著他去了。

    前些?時日,

    湘州遞上來那封井井有條陳明災情的公文,便是出自管越溪之手。

    在一并送來的書信中,

    晏游徐徐講了近況,又謝她遣來管越溪,令自己得以緩了口氣,不必再為湘州紛繁蕪雜的庶務發(fā)愁,能?專心整治軍中事務;而管越溪并沒寫太多,半頁紙,向她道謝問安。

    至于這場費盡心思琢磨出來的考教,昔日雖不曾如愿,而今沿用?下來,能?惠及旁的寒門子弟,倒也不算白費。

    瑯開堂中,如謝昭、桓維這樣的人年輕人已先一步散去。唯余崔翁在內(nèi)的幾?位老爺子,與堯祭酒煮茶論道,談著些?玄而又玄的話題。

    蕭霽則端坐一旁,垂眼傾聽,承受這幾?位時不時的打量與問詢。

    他原以為自己在來之前已經(jīng)做足了準備,先前應付蕭巍,也并不費什么功夫。

    而今才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哪怕眼前這幾?位不曾惡語相向,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可那仿佛因上了年紀而逐漸渾濁的眼看過?來時,卻令他生出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蕭窈的到?來再次將他解救出來。

    “父皇雖在病中,尚未痊愈,卻始終記掛著學宮事宜。只是怕我笨嘴拙舌,特地遣了阿霽過?來,晚些?時候回宮說與他聽。”蕭窈盈盈笑道,“又說先前陰雨連綿許久,如今天寒濕冷,也請諸位家君保重身體�!�

    眾人心照不宣,紛紛道:“勞圣上記掛�!�

    “天色漸晚,”崔翁攏著鶴氅起身,向堯祭酒笑道,“我等便不多叨擾,他日再敘�!�

    堯祭酒亦起身相送。

    蕭霽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待到?離了眾人,輕喚了聲“阿姐”。

    蕭窈回頭?打量,見他臉色稍顯蒼白,問道:“是累著了?還是有何不適之處?”

    蕭霽搖頭?:“方才有些?話似是答得不妥。”

    他一直有著超乎年紀的沉穩(wěn),并不露怯,以致常常會令人忘記這只是個未曾歷過?多少事的少年。

    “無妨�!�

    “我是知道那群老狐貍的。面上看起來與世無爭,仙風道骨,實則心眼多得很?,并不怎么好相處�!笔採盒Φ�,“若只是幾?句話不妥,可比我當年初來建鄴時好了不知多少倍,實在無需放在心上�!�

    蕭霽聽到?“老狐貍”這貼切的形容時,怔了怔,待到?聽完她這番笑語,先前微皺的眉眼已舒展開來。

    抬手蹭了下鼻尖,欲言又止。

    蕭窈疑惑:“有何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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