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孟舟山靜靜看了他一眼:“我就住樓下�!�
嚴越昭:“……”
孟舟山報警的時候沒有說得太清楚,只說這里發(fā)生了兇殺案,嚴越昭大半夜火急火燎就開車趕過來了,聞言嘶了一聲:“你還有什么沒說的,一次性給我交代清楚�!�
孟舟山把房門鑰匙扔給他:“兇手把男尸的頭藏在了樓梯拐角,用一根拖把擋住,我上來的時候看見了。”
嚴越昭反應過來,立刻帶著人沖了下去。雜亂的腳步聲在樓道里顯得尤為清楚,回音陣陣。
而隋月聲那邊還在做筆錄。孟舟山背靠著墻壁,在一旁等待,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聲傳入了耳朵里。
“你下午兩點到四點的時候在做什么……”
“做飯……”
“還有呢……”
“洗碗……拖地……”
“家里沒有其他人嗎……”
“表弟……舅舅……舅媽……”
女警的聲音唏噓而又憐憫,不明白大人為什么要讓一個雙腿不便的小孩做這些:“你的腿不能走路嗎?”
“不能……”
“也就是說,下午
兩點到四點之間你都待在家里,舅舅舅媽可以作證嗎?”
“可以……”
筆錄結束了。
孟舟山走過去,從后面握住了隋月聲的輪椅扶手,對女警微微頷首:“麻煩了�!�
女警把耳畔掉落下的一縷頭發(fā)挽到耳后,笑了笑:“孟編輯,你還是這么喜歡往兇案現(xiàn)場跑,可得小心點。后續(xù)如果有什么情況,警方可能還需要找你們繼續(xù)調查�!�
孟舟山點頭,表示沒關系。他按下電梯鍵,把隋月聲推了進去,和他一起下樓。等門關上的時候,才出聲問道:“怕不怕?”
隋月聲點了點頭:“尸體很嚇人�!�
孟舟山注視著他,意有所指道:“人性有時候比尸體更可怕。人死了之后才會變成尸體,但人性這種東西卻是與生俱來的,所以如果有選擇,我們這一輩子都不要觸碰罪惡�!�
隋月聲忽然輕聲反問:“那如果我們沒有選擇呢?”
電梯空氣因為他的這句話靜默了一瞬。
孟舟山指尖輕動,正準備說些什么,電梯門卻忽然叮的一聲打開了。他回神,推著隋月聲走出電梯,然后笑了笑:“確實,我們無法保證自己永遠不去觸碰罪惡,就像我們無法保證自己會永遠活著�!�
他聲音輕輕響起:“所以無論身處何地,我們都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這件案子已經可以確定和隋月聲沒關系。孟舟山住進這棟危樓里,除了想查清楚有關銜尾蛇事件背后的真相,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確保面前這名少年永遠不會去觸碰罪案。
嚴越昭帶著人沖進孟舟山家里,打開窗戶把那名倒吊在窗外的女尸解了下來。他們取證過后,用裹尸袋把尸體抬出門外,半干涸的鮮血滴滴答答落下,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孟舟山側身給他們讓出位置,雙手插入口袋,對嚴越昭道:“把地給我拖干凈�!�
“拖地?”嚴越昭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心想孟舟山還是這么臭講究,“我讓法證幫你把窗戶擦干凈都不錯了,還想讓我?guī)湍阃系兀俊?br />
現(xiàn)在大半夜的,不好擾民。嚴越昭他們把尸體帶走了,打算明天再過來找其他的居民問問情況。
孟舟山只能等他們離開,然后自己收拾。只是三更半夜鬧出這么大動靜,周圍的居民都被驚動了,不少人都拉開窗戶探頭往外看。
隋月聲推動輪椅進屋,剛好看見孟舟山關上窗戶。他從儲物柜上找到抹布,俯身開始擦拭地上的血漬。
孟舟山見狀走過來,輕輕抽走了他手里的抹布:“我來吧�!�
語罷又問道:“困不困?里面還有一個小隔間,你可以進去睡一會兒�!�
隋月聲看了眼墻上的掛鐘,發(fā)現(xiàn)已經凌晨三點了,有些怕打擾孟舟山,搖了搖頭:“沒關系,我回家睡就可以了……”
孟舟山扶了扶眼鏡,一雙眼似乎可以看透人心,有些無奈的問道:“你舅舅如果不給你開門呢,在走廊睡嗎?”
他猜這種事一定不是第一次發(fā)生。
隋月聲無意識握緊輪椅扶手:“沒關系,他酒醒了就會開門的。”
外面的走廊有多冷是個人都知道,孟舟山自然不可能讓隋月聲一個人在走廊待著。他起身走到門邊,咔嚓一聲反手關上了房門:“今晚就住在我這里吧,我收拾一下床鋪,你就在里面的房間睡一晚。”
房間里只有一張床,隋月聲仰頭看向孟舟山,猶豫出聲:“孟叔叔,那你睡哪里?”
孟舟山把沙發(fā)上的外套搭在:“我睡沙發(fā)�!�
他語罷反應過來什么似的,看了隋月聲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姓孟?”
隋月聲笑了笑:“我聽見那個警察叫你’孟舟山‘。”
孟舟山點了點頭,沒再問什么。
隋月聲卻道:“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
孟舟山聞言腳步一頓,然后慢慢在隋月聲面前蹲下身形,視線與他平齊,極有耐心的笑著問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隋月聲一字一句道:“隋月聲……”
他說:“我叫隋月聲……”
第110章
腿疾
第
110
章
孟舟山的臥房其實很干凈,
沒什么需要收拾的。他從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正準備遞給隋月聲,
卻忽然意識到少年殘疾的雙腿似乎很難獨自洗澡。
思及此處,孟舟山腳步微頓,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
平心而論,他們剛認識不久。站在孟舟山的角度來看,他如果雙腿殘疾,一定不愿意讓別人幫自己洗澡,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但衛(wèi)生間里并沒有安裝方便殘疾人行動的扶手杠桿。讓隋月聲自己洗也不太安全。
就在孟舟山沉思的時候,
隋月聲不知何時輕輕滾動輪椅到了臥室門外。因為常年營養(yǎng)不良,
他身上的衣服顯得有些空蕩,
似乎有些疑惑孟舟山為什么遲遲不出來:“叔叔?”
孟舟山回神,
把手中一套棉質睡衣遞給他,
頓了頓才道:“要我?guī)湍阆丛鑶�?�?br />
他到底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仿佛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問候與關切。
隋月聲接過睡衣的手微微一頓,
然后搖頭:“沒關系,
我可以自己洗�!�
他目光環(huán)視一圈,
看見了角落里的一個塑料小板凳,然后詢問孟舟山:“板凳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孟舟山明白他是想坐在上面洗,
走過去幫他把板凳放進了衛(wèi)生間。隋月聲說了一句謝謝,正準備推動輪椅進去,
身后卻響起了男人低沉的聲音:“要幫忙嗎?”
孟舟山不知道隋月聲該以怎樣狼狽的姿勢爬到板凳上,但能替對方解決一些麻煩的流程也是好的。他略微俯身撐在輪椅上方,
冰涼的金絲邊鏡框險些觸碰到少年額頭,
出聲征求同意:“我把你抱進去?”
空氣靜默了一瞬。
隋月聲無意識攥緊了自己的衣角。
孟舟山久久等不到回答,
便以為隋月聲不愿意,正準備直起身,
然而下一秒少年卻悄無聲息伸出手,輕輕環(huán)住了自己的脖頸:“叔叔……”
他過長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陰影。墨色的頭發(fā)柔軟順滑,領口露出一截細白的脖頸。渾身上下似乎只有黑白兩色,純粹而又矛盾。
“謝謝……”
浴室暖黃的燈光下,少年專注盯著男人的側臉,目光卻算不上清白。
孟舟山沒注意到隋月聲的目光。他聞言俯身把對方從輪椅上抱了起來,放在衛(wèi)生間的板凳上,然后拿下洗漱架上的浴巾放在觸手可及的位置:“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隋月聲點了點頭。
孟舟山見狀這才退出衛(wèi)生間,反手關上了門。
系統(tǒng)適時響了一聲:
孟舟山聞言腳步微微一頓,隨即恢復正常。他是問題最少的宿主,看起來對那些黑化度絲毫不感興趣。
外面玻璃窗上的血痕已經被擦干凈了,燈光折射出客廳的景象。孟舟山注視著窗外暗沉的夜色,用打火機點了根煙,目光若有所思。
今晚發(fā)
生了太多事,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被嚇得驚慌失措,隋月聲卻比孟舟山想象中要平靜得多。
孟舟山記下了前世所有死者的死亡時間和身份信息,但在這一世卻被盡數打亂。毫無疑問,銜尾蛇不會再沿著之前的順序作案。
這個組織也許有很多人,也許只有兩個人。但只要養(yǎng)出一名忠誠的“信徒”,就可以悄無聲息犯下無數案子。
孟舟山想起自己臨死前見過的那名襲擊者,還有那名開槍的幕后黑手。兇手的一切身份信息都不得而知,唯一的線索就是對方虎口處的紅色胎記。
紅色胎記……
香煙燃燒過半,燙到了指尖。孟舟山回神,在煙灰缸里按滅了煙頭,然后給嚴越昭發(fā)了一條消息。不過他估計正為那兩具尸體感到焦頭爛額,沒什么時間看手機。
衛(wèi)生間里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大概因為腿腳不便的原因,隋月聲光脫衣服就花去了比常人多數倍的時間。
孟舟山在沙發(fā)上落座,修長的雙腿交疊,然后打開筆記本,用鋼筆把自己之前記錄下的兇案發(fā)生時間全部劃掉了。
既然事情走向已經發(fā)生改變,那么就不應該執(zhí)著于前世的案子,那些只會干擾自己的判斷。
樓上住著的小混混是無業(yè)游民,沒有正經工作。男的經常去街上敲詐勒索附近學校的學生,女的則疑似做著皮肉生意。
惡習難改,很符合銜尾蛇殺人的標準。
那么對方的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孟舟山仰頭看向天花板,鏡片后面藏著的眼睛閃過一抹銳利,目光似乎要穿透墻壁,看清上面的景象。
六樓住著的老婆婆正在廚房整理自己從菜場偷來的雜物,嘴巴尖酸刻薄,吐出的字句就像抹了砒.霜的刀刃,狠聲咒罵著唯唯諾諾的兒媳。
七樓住著的老頭穿著破洞的白色背心,皮膚蒼老松垮,猶如雞皮。他舉起望遠鏡。偷窺著對面那棟樓里年輕漂亮的女租客。
八樓住著一名外地來的打工女,剛剛得到一份保險銷售的職業(yè)。她對鏡描畫著精致漂亮的妝容,一面顧影自憐,一面犯愁著自己的業(yè)績。
九樓……
孟舟山的思緒被衛(wèi)生間里陡然傳來的動靜打斷,似是有什么重物落地的聲響。他立刻起身走到門外,屈指敲了敲門:“你沒事吧?”
“沒事……”
里面響起少年如常的聲音,隔著一扇門,聽起來不太清晰:“我在穿衣服,你別進來……”
孟舟山微微一頓:“那你穿好了叫我�!�
隋月聲:“好。”
隔著一扇門,里面霧氣彌漫。隋月聲卻不知何時跌坐在了瓷磚地上。他一手穩(wěn)住板凳,一手艱難撐起身形想重新坐回去,卻又一次次滑倒。
隋月聲咬緊牙關,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一向安靜黑沉的眼神此時帶著幾分無聲的狠意。手臂因為過于緊繃而浮現(xiàn)青筋。他竭力支撐起自己的身形,以一種狼狽的姿態(tài)一點點爬坐到了板凳上。
“……”
孟舟山靜靜靠著衛(wèi)生間的門,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恍惚間他似乎嘆了口氣,又讓人聽不大真切。不知過了多久,里面終于響起了隋月聲的聲音:“叔叔,我洗完了�!�
孟舟山聞言站直身形,打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結果就見隋月聲坐在板凳上,已經自己換好了衣服。只是因為姿勢受限,褲子有些皺皺巴巴的,不大齊整。
孟舟山走進去把他抱了出來,然后放到臥室床上。期間少年的腿一直靜靜垂落著,沒有任何反應,毫無生命力。
孟舟山腦海中忽然回響起了上一世嚴越昭對自己說過的話:
“我們去醫(yī)院調查過,隋月聲在被他舅舅打斷腿之前,其實已經可以站起來了,有一半的康復希望,所以他不是沒有幾率作案……”
隋月聲坐在床邊,正準備整理一下歪皺的褲子,結果就見孟舟山忽然緩緩俯身,握住了自己纖瘦的腳腕:“你的腿是怎么受傷的?”
男人的掌心干燥溫暖,指腹帶著常年握筆留下的薄繭,緊貼皮膚時引起一陣微癢。少年蒼白瘦弱的腳踝在他手中就好似一件精美脆弱的工藝品,輕輕一捏就碎了。
隋月聲指尖無意識攥緊床單:“出車禍了……”
孟舟山扶了扶眼鏡,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沒有任何感覺嗎?”
隋月聲搖頭:“沒有�!�
孟舟山沒說話。他修長的指尖順著少年腳踝緩緩上移,然后悄無聲息伸進褲管,摩挲著對方細膩的小腿,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按著,似有似無的力道癢得讓人發(fā)瘋:
“真的沒感覺嗎?”
隋月聲輕輕搖頭:“沒有……”
孟舟山神色不變,心中卻暗自疑惑。他指尖繼續(xù)上移,然而就在這時,隋月聲卻忽然隔著褲子按住了他,聲音不安的問道:“叔叔,你在做什么……”
他睫毛控制不住地顫了顫,看起來有些害怕。一滴淚水悄無聲息從眼眶落下,滲進布料,恰好落在孟舟山手背。
孟舟山忽然感覺自己被燙了一下,下意識收回手:“我……”
他看見隋月聲微紅的眼眶,愣了一瞬:“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
隋月聲沒說話,連哭都是靜默無聲的。他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打濕了膝蓋,通紅的眼眶尤為明顯。
孟舟山顯然不會哄人,他從床頭柜抽出幾張紙,給隋月聲擦眼淚,溫聲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的傷……”
隋月聲聞言抬眼看向他,眼睛紅紅的,鼻尖也是紅的。過了許久才慢慢開口,聲音有些沙�。骸拔业耐群茉缇蜎]感覺了……”
他語罷,伸手緩緩拉起褲管,右腿就那么暴露在了空氣中,膝蓋處有一塊凹陷。
隋月聲注視著孟舟山,輕聲道:“我當初用刀劃掉了一塊肉,也還是沒感覺……”
他孱弱的外貌與這句極端的話相比起來是如此矛盾,在夜色涌動的時候讓人毛骨悚然。
“……”
孟
舟山沒說話,他知道,有些慘痛的遭遇會使人心理扭曲。
隋月聲見狀,慢慢止住了哭泣。他冰涼的指尖握住孟舟山,低聲道:“我真的……很害怕壞人……”
孟舟山聞言指尖輕動,似乎想觸摸一下隋月聲腿上的傷,但那道傷卻隔空引發(fā)了他莫名的痛意,遲遲未能落下。最后替少年慢慢放下了褲腿:“對不起……”
孟舟山為剛才的行為道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恢復情況,如果你不喜歡別人碰你的腿,下次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