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是天空,又是地面。
還有遠(yuǎn)處零星的幾抹白,在風(fēng)中飄搖著。
落雪了!
不知何時(shí),天已入冬了。
很快,四處都寂靜了下來,靜悄悄得再沒有半點(diǎn)人聲,靜得能聽見落雪的聲音。
似乎再沒有人記得,她還活著,這里還有一個(gè)人。
天色從亮到暗,又漸漸發(fā)白。
她還在爬,爬一段歇一段,渾身都是血。沿途之中,沒有半個(gè)人影。
冬雪霏霏,她又渴又餓,疼痛難忍,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終于爬到園子門口。天氣越來越暗,越來越冷,她聽見遠(yuǎn)處似有鞭炮聲。
好像,過年了。
她大口喘息,知自己命不久矣。
眼皮重如山巒,她再無力撐著。突然,頭頂上落下了一片陰影。她一驚,吃力地仰起脖子,瞧見了一張臉,一張陌生的臉。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雀奴。
第033章
八棱海棠
少女的面龐半隱在昏暗的光線中,異色眸子里慢慢地露出驚訝之色來。
若生猶見水中浮木,艱難地探出手去用力地抓住了她淡青色的褲管,像是在暗夜中跋涉的旅人,終于在歷經(jīng)千山萬水后遇見了另一個(gè)路人。然而雀奴戴著的半舊斗笠的腦袋緩緩低了下來,看一眼她瘦骨嶙峋的手,不發(fā)一言只忽地將褲管抽了出去。
戒備之心,人皆有之。
雀奴也不例外。
思及此,而今好端端站在陸幼筠身前的若生微微笑了起來。
陸幼筠也笑,輕輕搖動著手中素面紈扇,道:“怎會不得機(jī)遇,你下回若是得空,只管往陸家來尋我說話就是,如果家父恰在府中定能見上一面�!�
言下之意,竟似乎有意同若生交好。
在旁聽著的段三姑娘素云便語氣微異的笑說:“阿九,你可是撞大運(yùn)了!你筠姐姐尋�?刹谎巳ゼ抑�,便是我,也還沒那資格叫她親自邀上一邀呢!”
“瞧你這話說的,我怎地就不曾邀過你?”陸幼筠聞言執(zhí)扇輕點(diǎn)了下段素云的肩頭,嗔道,“你我是何交情,你若想來只管來就是,哪里就還非得我邀了才來?”
段素云得了這話,方才略帶了兩分冷嘲的話語總算緩和了些,轉(zhuǎn)而耐著性子來看若生,一面道:“好了,你先往前頭去吧,我們再說會話�!�
“也好,我也有些乏了正要去亭子里歇歇�!比羯⒉华q豫,頷首應(yīng)好,將心中躁動一收面向陸幼筠努力彎起眉眼,“阿九先行一步,往后得了機(jī)會再與筠姐姐坐下吃杯茶�!�
不論如何,陸幼筠既先向她伸出了手,這大好的機(jī)會她自不能放過。
若生心中眼下尚是疑團(tuán)滿滿,陸幼筠跟玉寅是如何相識的,二人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四叔當(dāng)年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若想不重蹈覆轍,就只能先他們一步。
前世她同陸幼筠陌生得很,休說坐在一處吃茶說話,就連像現(xiàn)如今這般在旁人家的宴會上偶遇也是從沒有的事。然而一個(gè)人恨另一個(gè)人,恨到要變著花樣反復(fù)折磨她為樂,必然事出有因。那“因”同玉寅一定脫不了干系,但是否只是如此?若生不敢肯定,也無法肯定。
如果只是玉寅,倒也罷了,怕就怕那里頭還有什么她渾然不知的事。
所以此番能先同陸幼筠走得近一些,并非壞事。
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
心念一動,若生已然拿定了主意。
她笑著同三表姐和陸幼筠道別,領(lǐng)著綠蕉緩步往前走去。身后遠(yuǎn)遠(yuǎn)傳來那二人交談的笑語聲,但她決不能回頭去看。若生知道自己并不十分擅長隱藏自己的心思,故而在沒有徹底將紛雜的心緒整理妥善之前,她斷不能在此久留。
好在她同三表姐的關(guān)系一直平平,三表姐方才又是一副生怕她會“搶走”陸幼筠的姿態(tài),沒說兩句便要趕她走。
若生也就樂得如此。
此去女客聚集的萬春亭一帶還頗有一段聚集,沿途滿栽八棱海棠。而今正是三月里,一株株開得正好。花苞簇簇,仿佛胭脂點(diǎn)點(diǎn),又有潔如雪之色掛于枝頭,當(dāng)真是雪綻霞鋪,開得香且艷,花香四溢。
連家宅子里花木種的不少,這八棱海棠卻是一株也無。
綠蕉鮮少跟著主子出門,此等景象更是初見,只覺驚奇不已。若生偶然扭頭,發(fā)現(xiàn)她盯著樹梢上的花苞看得入神,不由失笑,問道:“好看?回頭往木犀苑里也栽幾株吧�!逼胀êL臒o香,遠(yuǎn)不及此品氣味芬芳,且等到結(jié)了果子又能摘下來釀成果酒或是制成果醬吃,何樂不為。
綠蕉卻疑惑起來:“姑娘不是不喜歡花木?”
前些天才剛剛命人將院子里的花草悉數(shù)搬走了。
若生愣了下,也想起那事來,搖搖頭笑道:“那些花草中看不中用,海棠果到時(shí)可是能吃的�!闭f這話時(shí),她正巧站在一樹八棱海棠前,春風(fēng)一吹,就有細(xì)碎的花瓣悠悠揚(yáng)揚(yáng)落在她烏鴉鴉的青絲上,映襯得她方才略失了兩分血色的面頰又嫣若紅粉,白凈無瑕好似美玉。
綠蕉低低驚呼了聲,“姑娘,發(fā)上沾了花瓣了!”沒主子的話,身為貼身的大丫鬟也不敢兀自伸手去撿。
若生自己卻是瞧不見的,便在她跟前低下頭去,道:“咦,在哪?”
“嵌進(jìn)發(fā)里了�!本G蕉小心翼翼抬手去拾。
若生亦下意識舉起了手往自己發(fā)間去摸索,沒動兩下,就聽見綠蕉松了一口氣,“撿出來了�!彼头畔率滞笸肆艘徊教痤^來,誰知這一退,頭頂上正好是叢斜斜探出來的花枝,一下子就將她的頭發(fā)給勾住了。偏她自己不察,又一扯,辮子都散了去,幾縷黑發(fā)纏在枝頭,被拽得頭皮生疼。
她“哎呀”了聲,又想抬頭去看。
“姑娘快別動!”綠蕉唬了一跳,慌慌張張上前去,“仔細(xì)扎著眼睛!”
頭發(fā)解開便是,扎了眼睛可就大事不好了。若生就不敢再動,乖乖低著頭等綠蕉輕手輕腳地把自己的頭發(fā)解開�?蛇@頭發(fā)又細(xì)又軟,長長的幾縷,也不知在上頭繞了幾圈,花枝上全是棱,竟是難以解開。
幸而段家的園子四通八達(dá),這條路上半天也不見有人走動。
再狼狽,也沒有外人瞧見。
可萬一……
綠蕉不由急了起來,手指顫抖。
若生低頭看著腳尖,腳邊幾片花瓣落在石頭縫里,像是被揉碎了一般,汁液滲出。她蹙了蹙眉,問道:“解開了嗎?”
“快了快了……”綠蕉應(yīng)著,聲音越來越輕,不見底氣。
若生就笑,“解不開就別忙活了�!毖粤T,她伸手抓住那一縷發(fā)絲,揪著最細(xì)的尾端用力一拽。
綠蕉瞪大了眼睛。
若生用指腹揉著頭皮,眉眼彎彎看著綠蕉笑:“不過幾根頭發(fā),掉了早晚會再長回來,心疼什么。”
“……奴婢心疼的哪里是頭發(fā)。”綠蕉像是叫她嚇著了般,見她不說痛也不發(fā)脾氣只笑吟吟的,半天才回過神來,“姑娘,頭發(fā)都散了,奴婢給您重新梳一梳吧�!�
連家的婢女出門,隨身必帶個(gè)小袋子,懸于腰間。
里頭裝著梳子胭脂之類的東西,皆是特制的,只小小一盒。
若生這番模樣往前頭去定然是不成的,但想借了段家的屋子重新梳妝,卻只能途經(jīng)萬春亭。
她想了想便道:“去海棠林里避一避,把頭發(fā)梳了再去萬春亭那邊。”
左右也不是換衣裳。
于是她便同綠蕉往林子里去,花香愈發(fā)濃郁香甜,幾株樹上的花白里透著綠,已是開得最盛,金黃色的花蕊更是碎金一般璀璨。
為了不被誤入的人撞見有所尷尬,若生跟綠蕉就走得深了些。轉(zhuǎn)過一個(gè)彎,再一個(gè)彎,風(fēng)里的花瓣突然間多了起來。春風(fēng)帶著幾分涼意,在海棠樹間打著旋,卷著碎花呼呼吹著。
細(xì)草迷了眼,若生別過臉去,視線突然一滯。
幾步開外的一株樹,灰褐色的樹皮上沾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紅,像是——血!
地上是亂紛紛的草叢,上頭落著花瓣,花瓣上夾雜著紅痕,不像是花上原有的顏色。
驟起的大風(fēng)一吹,草叢散開,露出了里頭的一角青翡色的寶相花紋來。
那是一只云頭錦履。
歪歪斜斜地躺倒在草叢間,覆著海棠樹上落下的花瓣。
若生舉目朝著樹上看了去,高高的八棱海棠樹上,一襲夾纈籠裙耷拉著,在風(fēng)中微微晃蕩。
再往上看,就是一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唇色青紫,微微張著,像在說話。
若生踉蹌著退后,閉上了眼。
這是——
四表妹素雪!
第034章
兇手
她緊緊閉著雙目,趔趄著撞上了一棵樹,“嘭”的一聲,頭頂上簌簌落下大片落花。花瓣擦過面頰沾在前襟上,涼得像是小蛇。若生聽見身后傳來綠蕉的尖叫聲,聽見綠蕉顫著聲疾呼自己,然而她卻只覺得自己渾身僵硬,難以應(yīng)聲。
分明已經(jīng)閉上了眼,可那身夾纈籠裙,那只落在樹下草叢間的錦履都依舊歷歷在目。
四表妹今日的穿著打扮皆同三表姐素云身上的近乎如出一轍,但三表姐腳上穿的那雙云頭錦履,繡的寶相花卻是朱紅的。
若生深吸了一口氣,霍然轉(zhuǎn)身大步朝著綠蕉而去,走到近旁便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壓低了聲音附在她耳邊道:“莫慌!”
“嗚嗚……”綠蕉口中嗚咽著,到底還是怕得六神無主了。
若生嘆氣,問:“可瞧清楚了?”
綠蕉眼中含淚,驀地瞪大了眼,點(diǎn)頭也不知搖頭也不知。若生手下微松,又嘆一聲,輕聲道:“眼下不是慌張的時(shí)候,你且速速往萬春亭里去尋大舅母來�!毖粤T,她移開了捂住綠蕉嘴巴的手,正色叮囑,“再讓大舅母立即囑人將今日跟著四表妹的大丫鬟找出來�!�
“……姑娘,可、可您怎么能留在這?”綠蕉急促地喘息著,神色張皇地看了看四周,說什么也不敢自己離去任由若生一人留在林子里。
可她如果不去,那也是萬萬不行的。遇見了這樣的事,怎能無人前去報(bào)信,她不去難道要叫若生去?事出詭譎,不留人在林間看著也是不妥。綠蕉又驚又急,瞬間便是滿頭大汗,也顧不得什么僭越,一把抓住了若生的手壯著膽子匆匆說:“姑娘,咱們、咱們先將人從樹上放下來吧?沒準(zhǔn)……沒準(zhǔn)這人還……”
活著呢!
綠蕉一臉期盼地看著若生。
可若生卻只是反手握住了她顫抖個(gè)不休的手掌,冷靜中帶著兩分悲戚道:“不可能還活著了……”
樹上的少女,面色蒼白,唇色青紫,額上破了一個(gè)大口子,上頭沾著的血漬卻早已干涸。發(fā)絲散亂的腦袋朝左歪著,雙目緊閉,乍然看去只像是熟睡過去的眉眼一般,可她耷拉在那的姿勢是那般怪異。
只怕是斷了脊骨。
再看那只落在草叢間的錦履,被風(fēng)吹落的花瓣不止覆在了上頭,更是零零散散灌入了鞋中。她方才雖則只瞧了一眼,但卻已瞧見那落花遠(yuǎn)不止幾片。林中風(fēng)大,但海棠花開得正好,不似落花時(shí)節(jié)輕輕一觸便掉,想要積出這些花瓣,尚需不少光景。
人若被高高吊起,用不了須臾就會窒息而亡,根本積不出這般多的落花。
她深知那滋味,也牢牢記得那漫長如同百年的瞬間。
因而她知道,便是大羅神仙在世,四表妹也活不下來了。
就在這時(shí),林子里忽然響起了一陣“咯吱”聲,像是有人正踩在枯枝上匆匆往她們而來。若生握著綠蕉的手,腳下微動,猛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去,密密麻麻的八棱海棠樹后,伴隨著幾聲不滿的抱怨,走出來兩個(gè)人,“她有什么事不能等一等,偏就上趕著這時(shí)候請我來?”
若生的眼神變了。
對方的話音在瞧見她的那一瞬間,亦是戛然而止。
來的,竟是三表姐素云。
段素云撣著袖子,正一臉不耐煩地越過樹叢,“咦,你怎么也在這?”皺著眉頭,她提著裙子不悅地朝若生走近,環(huán)顧四周看了又看,問道,“怎么不見小雪?”
話音方落,跟著她一并前來的大丫鬟陡然失聲叫了出來,“姑娘,四姑娘在樹上!”
“大驚小怪什么!”段素云呵斥了聲,皺眉往樹上看去,才一眼就嚇得渾身哆嗦,口中語不成調(diào),“這……這……這是怎么了?怎么了?”
若生不管她,轉(zhuǎn)頭同綠蕉道:“去找人!”綠蕉也知再延誤不得,咬咬牙拔腳就朝林外跑去。段素云癱坐在地上打著寒顫,牙關(guān)咯咯作響,又哭又喊,嘴里的話支離破碎,也不知究竟想說些什么,鬧得若生頭疼。
若生想了想,腳下步子一晃,就準(zhǔn)備追著綠蕉一同去。
誰知這時(shí)段素云卻像是驚醒一般,突然撲過去用力拉住了若生的手臂,緊緊掐著道:“你別走!你不能走!”她手勁頗大,抓得若生胳膊上一陣生疼。若生一時(shí)掙脫不得,就也不猶豫,順手一把掐回了她胳膊上。
細(xì)皮嫩肉的,段素云又不像她是忍痛忍慣了的,當(dāng)即痛叫著松開了去,捂著手臂怒目退出兩步。
若生冷著臉,轉(zhuǎn)身要走。
段素云竟再次沖過來拽住了她,竟是不依不饒起來。
若生不由得疑心大起。
掙扎了兩下,場面突然亂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子里響起了一陣亂紛紛的腳步聲跟說話聲。沒一會,便有一群人急匆匆地趕了來。打頭的便是若生的大舅母,段家的大夫人方氏。
方氏匆忙而至,先仰頭看了一眼海棠樹上,面色一沉,這才看向段素云跟若生。
段素云忽然哭著道:“娘,定是阿九殺的小雪!”
四下里頓時(shí)一靜。
若生面無表情地垂眸看向她緊緊攥著自己一截袖子的纖手,攥得那般用力,一副幾乎要將袖子都給扯裂的架勢。
她暗忖,出門前委實(shí)應(yīng)該聽她爹的,先好好翻一翻黃歷才是。
今兒個(gè),八成是忌出門的。
她轉(zhuǎn)頭去看天邊流云,青碧色的天上白云一絲絲的,尾端沾了幾抹橘色,原來這天不知不覺就近黃昏了。耳邊傳來大舅母方氏厲聲呵斥的聲音,“胡鬧!”旋即便道,“快些將四姑娘放下來!”
段素云卻咬著若生不放,“娘!”
方氏絞著帕子,眉眼愈發(fā)冷了下去,咬牙道:“休得胡言!”
連家的姑娘,可不是他們能胡亂就安個(gè)罪名上去的。何況眼下事態(tài)不明,焉是胡亂找人擔(dān)責(zé)任的時(shí)候。方氏盯著女兒,眼睛里難掩失望之色,口氣也漸漸恨鐵不成鋼起來,冷然吩咐底下的人:“還愣著做什么,沒瞧見三姑娘被嚇著了嗎?”
一行人就應(yīng)聲三三兩兩上前來要分開段素云跟若生,要拖了她下去。
忽然,風(fēng)里傳來一陣貓叫聲。
“喵……喵喵……”
若生正要說話的舌頭在嘴里打個(gè)結(jié),一下子卡殼了,視線不由自主地循聲看了去。
“只看尸體,斷氣至少也有半個(gè)時(shí)辰了�!�
“半個(gè)時(shí)辰前,她還跟我在一起�!�
高大的八棱海棠樹后,慢悠悠的走出來個(gè)長身而立的白衣少年,肩頭趴著只肥得看不見眼睛的貓,黃白相間的毛色下一身肥肉搖搖欲墜。它瞇著只有道縫的眼睛,抬起一只胖爪,朝著若生的方向親熱地?fù)u了兩下。
若生喃喃道:“元寶……”
一人一貓,就這樣大喇喇出現(xiàn)在了傍晚時(shí)分的海棠林里。
春風(fēng),落花,白衣。
在這樣詭譎的氣氛下,卻顯得尤為融洽自然。
他緩步走了過來,帶著一身新雪般的淡淡涼意,看著若生,泰然自若地說道:“所以,她殺不了人。”
那雙眼睛,一如她先前在高高的架臺上瞧見的一般無二,波瀾不驚。
若生怔了怔,聽見大舅母方氏在旁喚他,“蘇侍郎�!�
……看來,今兒個(gè)雖是忌出門的,卻沒準(zhǔn)遇貴人。
第035章
疑點(diǎn)
若生思忖間,那只名喚元寶的貓忽然一個(gè)縱身想要從蘇彧肩頭跳下來,高舉著肉嘟嘟的爪子眼瞧就要溜到她腳邊來,卻不防才滑一下就被蘇彧給死死禁錮住了,只得皺著貓臉苦兮兮地“喵”了兩聲,一雙眼仍巴巴地望著若生。
許是不常見它這般,一手按著它的蘇彧也不由得朝若生多看了兩眼,但目光卻是疏淡而陌生的。
若生一時(shí)來不及反應(yīng),只怔愣著同他對視起來。逆光中,他的眉眼隱約有些不清,但鉗制著元寶的那只手掌,骨節(jié)勻稱分明,曲線優(yōu)美清晰可見。他的指骨根根修長,露在袖外的那一截腕骨看上去也并不粗壯,襯著白衣,不論怎么看都只像是雙書生的手。他制住元寶的動作看似優(yōu)雅又漫不經(jīng)心,可遠(yuǎn)比普通家貓?bào)w型碩大的元寶就在他掌下掙扎亂竄,卻半天也不見挪動分毫。
這并不單單只是雙書生的手。
若生沿著他的指尖往上看,不知不覺視線就落到了元寶身上。
胖乎乎的貓掙扎的動作就突然停了下來,揚(yáng)著臉沖她諂媚的笑了笑。若生一噎,這貓?jiān)趺茨苄Τ蛇@樣?正驚訝著,她發(fā)覺一直攥著她袖子不肯松開的三表姐終于撒了手,被人好聲好氣勸著給拖了下去。
她撫著袖子去看三表姐,卻見方才還一臉淚口口聲聲喊著是她殺了四表妹的人,這會倒是聽話的閉緊牙關(guān)不再言語了。
“阿九想必也驚著了,且先下去歇一歇吧。”大舅母方氏忽然出聲道,“連家那邊,我會派人去遞消息的,你也不必掛心�!�
三表姐的身影走得遠(yuǎn)了,若生收回視線面向大舅母,聞言心下微沉。大舅母這話的意思,是要她先留在段家。至于留多久,誰也說不好,所以這才要先打發(fā)了人去連家遞消息,可她偏偏又不提這消息是要送到誰那的。
送給她爹知道跟遞到姑姑跟前,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若生前世并不將自己的幾位舅舅舅母多放在心上,尤是面善端莊的大舅母,于她看來更只是會管些閑散瑣碎之事的尋常婦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