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綠蕉困惑了。
若生微微斂了笑:“可還記得梅姨娘的發(fā)式?”
“記得�!本G蕉梳頭是一把好手,看過的發(fā)式就能記得八九不離十。
若生便道:“就給老吳梳那樣的頭�!�
綠蕉吃了一驚:“梳梅姨娘的發(fā)式?”
“就是梅姨娘的發(fā)式�!比羯c頭,隨即又讓綠蕉取了自己的首飾盒子來,在里頭挑揀了一番。取出兩件來道,“到時將這些再給他戴上�!�
綠蕉只覺一頭霧水,連問也無從問起。
少頃。老吳過來。
若生就讓扈秋娘將昨兒個便備好的衣裳等物取了出來,拿給老吳。
老吳說著謙恭的話退了下去換衣裳。一邊換卻一邊暗自發(fā)笑,嘀咕道原還想著這事叫人不快,沒想到這衣裳嗅著倒是一陣一陣的香,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姑娘的衣裳……他笑著,眼中神色變得卑劣猥瑣起來。
等到他穿戴妥當走出來,人見人笑,可又都憋著不敢笑,一屋子的人都憋紅了臉。
唯獨若生面上再泰然不過,淡漠掃眾人一眼,問:“可笑?”
“不可笑!”誰敢真說可笑……畢竟這衣裳還是若生叫老吳穿的……
老吳明著不在意,真站到了人前也覺尷尬,好在無人敢笑,他心里微松。
誰料就在這時候,眾人忽然聽到若生滿不在意地說了句,“我倒是覺得挺可笑的�!�
底下的人俱是一愣,旋即便都哈哈笑了起來。
主子說可笑,那就是要他們笑的意思。
一群人從善如流的笑個不停,老吳郁氣上涌,又不能反抗,生生氣得面色都青了。
若生擺擺手:“去上點粉,多抹點,涂白些�!�
趴在她腳邊的貓,也突然伸了個懶腰,“喵嗚”了一聲。
老吳登時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它卻是半點不怕人,見狀反歪了歪腦袋,似翻了個白眼,然后攀著若生的褲管“喵喵喵”地叫。
若生就低頭去看它,循著它爪子的方向又來看老吳,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老吳身著女子衣裳,又叫人笑得手足無措,這會見若生似惱了,也就不敢繼續(xù)逗留,跟著綠蕉下去涂脂抹粉。
不多時,他打扮妥當出來。
遠遠看個背影,同梅姨娘幾乎一樣。
等到全部收拾完畢,老吳再遲鈍也發(fā)覺了不對勁,“怎地小的同三姑娘打扮得不一樣?”
若生冷眼瞥他一眼:“怎么,你還想同我一模一樣?”
“小的不敢。”老吳打著哈哈退了下去。
須臾上了馬車,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里頭竟然早已有人。
是個小丫頭,名喚拾兒。
第101章
放餌
梅姨娘落網(wǎng)后,若生便放了拾兒。
可拾兒身為梅姨娘身邊的丫頭,梅姨娘既出了事,她又怎能跑得掉。便是她從未在梅姨娘手底下作惡過,江氏處在氣頭上,也難保不會命人打殺了她一了百了。
拾兒怕極,脫了身也不敢逃,便來求若生,說愿為若生做牛做馬,只求若生護她一命。
若生不置可否,只同她道,能將其悄悄帶出劉家,但今后的事誰也不敢保證,而且一旦離開劉府,拾兒便成了逃奴,將來叫人抓到,也是必死無疑。
拾兒哆哆嗦嗦的,口氣倒不猶豫:“左右如今去請示夫人,奴婢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走了干凈!”
走出了大門,天地廣闊,江氏抓到了梅姨娘,應(yīng)當也不會再死死追著她不放,只要她小心謹慎一些,定能逃出生天。但她嘴上雖然求著若生,心中卻還是惴惴不安得很,一來本不相熟,二來她心知梅姨娘會這么快出事,同這位京城連家來的三姑娘只怕脫不了干系,驚慌陡增。
然則她惶恐著,心里頭卻又惦記著那筆銀子。
攏共一千兩,一分也不少。
有了這筆錢,她將來做什么不成?
拾兒越想越覺得美,就鼓起勇氣來對若生再三說:“求姑娘救奴婢一命……”
若生倚窗而立,垂眸看她,忽然笑道:“梅姨娘若還活著,你當如何?”
拾兒頓時一怔,梅姨娘已經(jīng)死了,就連尸體都已經(jīng)叫人運了出去又怎么還能活著?半響,她才道:“姨娘壞事做絕。她若活著,奴婢也不會放過她!”
她說得咬牙切齒。
若生“咦”了聲,蹙眉問:“梅姨娘哪里待你不好?”
觀拾兒身上穿戴,應(yīng)是照著劉府大丫鬟的例的,依她的年紀,升作一等,只怕還有些困難。扈秋娘亦仔細查看過。拾兒身上除了早前在花園假山處蹭出的細碎口子外。連塊青紫的地方也無,怎么瞧也不像是平素里挨打的。
梅姨娘對她就是不好,也絕壞不到哪里去。
拾兒聽她問起。也是頓了頓,而后半分遲疑也無地道:“姑娘不清楚姨娘的為人,她的惡,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
屋子里微靜。
片刻后。扈秋娘嗤笑了聲。
便是主子不好,也沒有如她一般。前腳得知主子去世,后腳就迫不及待地詆毀辱罵的。
倒戈如此之快,遠不是忠誠之人。
這樣的拾兒,若生自不敢用。
堪用的人。聰明也好,衷心也罷,至少得占了一樣。才算有用。而拾兒,恰恰兩者都無。
若生就笑言。梅姨娘并沒有死。
拾兒大驚失色,磕絆了好一會才終于將嘴里的話給理順了,不提梅姨娘半字,只朝著若生說了好一通表真心的話。
“你這丫頭嘴倒是能說�!膘枨锬镌谌羯氖疽庀律锨叭シ鏊饋�,“走吧,趕明兒先見見梅姨娘,再決定走是不走�!�
拾兒聞言,立即搖頭如撥浪鼓,“不必見!不必見!”
若生站在不遠處聽著,就暗自嘆了口氣。
這是最后的試探,如果拾兒愿意繼續(xù)跟隨舊主,便證明她并非不可調(diào)教。但拾兒想也不想,便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若生讓扈秋娘將她帶了下去,于離開劉家時,一并悄悄帶出。
至今晨天色蒙蒙亮?xí)r,扈秋娘應(yīng)若生的吩咐又給了拾兒五百兩,讓她同“梅姨娘”一輛馬車,一路照料,等到地方,再賞她五百兩。自然,若她在見過梅姨娘后無意相隨,也大可以直接就走。
拾兒想著這主意倒是好,又見錢眼開,哪還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當下歡歡喜喜地將事情應(yīng)了下來。
這會,她就坐在馬車內(nèi),忐忑不安地等著梅姨娘來。
可誰知簾子一晃,打外頭進來的卻是一張干癟丑陋的臉龐。
拾兒唬了一跳,想著難不成是自己上錯了馬車?一面拔腳就要往外頭去。
老吳踩了婦人穿的高底繡鞋,走路都難穩(wěn),一時也就沒有將人攔住,叫她跑了下去。
“姨娘怎地……”
拾兒抱著裝了銀票的包袱,扶著車轅喘氣,話未說完,叫車夫催了聲,“該動身了!”
“��?”拾兒四顧茫然,想要找扈秋娘等人,卻連半個鬼影也沒有瞧見。
車夫再催一聲。
她猶豫著是走還是不走,馬車里那人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梅姨娘,可轉(zhuǎn)念一想只要到了下個歇腳的地方,她就能再得五百兩,便咬咬牙轉(zhuǎn)身爬上了馬車,重新進了里頭。
瞧見老吳后,她訕笑兩聲,試探著問道:“姨娘?”
老吳黑著臉,隨著車馬轔轔作響,呼喝拾兒上前來:“給我卸了頭上的東西!”
拾兒一聽聲音,怎么是個男人,登時手足無措,可見老吳神情兇惡,她還是上前去依著老吳的吩咐將他發(fā)上釵環(huán)一一去了。隨即,不等老吳出聲,她一溜煙就鉆出了馬車,坐在那吹起風(fēng)來。
車夫扭頭看她,疑惑不已。
拾兒咳嗽兩聲:“吹吹風(fēng)�!�
左右是她自個兒坐出來的,車夫也就不去管她,兀自趕車。
奇怪的是,若生一行并沒有跟他們一道走,走這條路的只有他們。拾兒一路四顧,沿途人煙稀少,始終不見若生一行。少頃出得城門,周圍更是寂寥,這走的并不是官道。
拾兒驚訝,忽聞鐵蹄聲響紛沓而至,由遠至近,噠噠,噠噠噠——
莫不是連三姑娘一行人這會才趕上來?
她扭頭去看,卻見虛空中陡然飛來一支箭,伴隨著破空聲朝著車廂徑直射了過去,“篤”一聲,釘在了車壁上。
她瞪大雙目。
第二支箭緊隨而至。“噗嗤”一聲射進了馬的前腿。
拉車的棕馬嘶聲鳴叫,高高抬起前腿,開始亂跑一通。
拾兒尖叫,滾下馬車,啃了一嘴泥。
馬兒掙斷韁繩,一瘸一拐飛快跑遠。
又一箭飛來,射穿了車夫的心口。
這時。身著女裝的老吳從馬車里探出了腦袋來。
簾子微晃。他待要拔劍,迎面飛來的箭卻不偏不倚地射穿了他的手。
拾兒正好瞧見了這一幕,駭?shù)秒p腿發(fā)軟�?拗�,可才剛剛站直身子,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見了東西!那裝了銀票的包袱不見了!她雖貼肉藏了五百兩,可那包袱里還有一千兩呢!
她哭著四下去看。猛地發(fā)現(xiàn)那包袱掉在了車廂前頭,忙趔趄著跑過去要撿。卻不防身后鐵蹄已至,有人一把擒住了她。
其中一人道:“就是這丫頭�!�
隊伍打頭的人冷眼掃她一眼,擺擺手:“正事要緊�!�
拾兒大喜,這是要放她一命的意思?
果不其然。擒著她的人松了手。她聽見身邊有人在談?wù)摗?br />
“放了?”
“此行目的不在趕盡殺絕�!�
拾兒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卻知自己撿回了一條命,歡喜之下仍不忘去撿那包袱。
誰曾想。她方才一彎腰,心口處便是一涼。有把劍筆直穿透了她的身體……她連驚呼都沒有發(fā)出,便捂住淙淙冒血的傷口摔在了地上,而后眼睜睜看著有只腳自自己身后伸了出來,將包袱一下踢開。
然后有只手落了下去,撿起了老吳那把落在包袱前的劍來。
“不知好歹的臭丫頭!”有人在她身旁啐了口。
拾兒想哭,她想撿的根本就不是劍呀!
可身上太疼,太疼……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腦袋一歪,她看見了老吳直勾勾的眼神。
不知何時,他腦袋上多了一支箭。
他死了,死得透透的,死的時候還穿著那身可笑的衣服……被人“嘭”的一聲丟在了泥地上。
策馬追來的人,一腳踩在了老吳臉上,“呸”了聲,道:“不是她!也沒有賬簿!”
他們先前追著梅姨娘的“尸體”出劉家,卻不慎跟丟了地方,回頭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唯恐梅姨娘并沒有死,而是找到了脫身的法子,遂等至夜半時分。梅姨娘若活著,理應(yīng)來尋他們。可她一直沒有出現(xiàn)。
眾人想著她如果沒死,卻避而不見,難保不是已經(jīng)尋到了賬簿后生異心!
于是,他們開始四處搜尋起梅姨娘的下落。
可梅姨娘未見,他們卻找到了拾兒。
拾兒是梅姨娘身邊的丫鬟,梅姨娘離了劉家,拾兒也在外頭,只怕是早有籌謀!
而且隨后不久,便有人遠遠瞧見個婦人上了馬車,沒一會拾兒下來,說了姨娘什么。
一行人就悄悄跟了上去,待到僻靜之處動手。
可大費周折后一看,這馬車上的婦人,分明是個男人!
領(lǐng)頭的大為光火。
邊上的扈從問:“她會不會已經(jīng)倒戈,站在了昱王那……”
“噗嗤”一聲。
飛箭而至,其話未說完,人已斷氣。
林子小道上,驀地奔過來一隊人馬。
早到的這批人,全然沒有料到這一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
很快,林間一片狼藉。
后至的人馬中,打頭的那人掃視一圈,扭頭吩咐下去:“快馬去回蘇大人,事情已妥,請他放心離去。”
但仔細一算,捕蟬的螳螂分作兩批,另一批追著蘇彧而去,這會想必也已碰上了面,他恐怕還得耽擱一會才能動身。
幸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蘇彧明為蟬,暗中卻是那黃雀——
而且這會,劉刺史的那本賬簿應(yīng)當已出平州府,在往京城去的路上了。
第102章
歸程
朝著另一條道路飛馳而去的馬車上,若生正在逗元寶。
元寶素來不怕人,加上同若生一行又是慣熟的,此刻趴在若生膝上,瞇著眼睛慢吞吞舔毛,端得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不過,它今兒個的妝扮,瞧著卻似乎有些古怪。貓身上竟然還穿了件奇奇怪怪的衣裳!像襖子又像是褂子,換個方向看,分明又是裙子……
見過人穿衣裳的,可沒有人見過貓穿衣裳。
它生得又胖,圓滾滾一只,往身上套了衣裳后就更加顯得“珠圓玉潤”,連腦袋看著都被襯得更圓了兩分。
衣裳是昨兒個夜里,綠蕉尋了一件若生的舊衣改的,正是春夏時節(jié)用的料子,摸上去絲滑柔軟,就是穿在元寶身上,也不見皺巴。但它顯然也是不慣穿這個的,趴在若生膝上舔著毛,還時不時仰起腦袋偷偷看她,像是在嘀咕好端端的做什么把人家的毛都藏起來。
隨著馬車前行,它仰頭偷看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漸漸頻繁得如同外頭車轱轆滾動的次數(shù)一般。
若生終于忍不住低頭去看它。
它就趕忙攀上來,來舔她的手指。
一下兩下,動作諂媚,似想討好她將自己的衣裳脫了不穿。
可它哪知,它身上穿的衣服,可不單單只是一件奇怪的衣服而已。這件綠蕉連夜趕制的衣服里,暗藏玄機,大有門道。
它肚皮底下,貼著若生雙腿的地方,隔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塊料子。那料子跟它圓滾滾的肚皮之間,還藏了一件東西呢。
四四方方,是本書。
若生探手去它肚子底下摸了一把。滿意地揉了揉它的臉。
元寶“喵嗚”兩聲,神色郁悶地將腦袋低了下去,連舔毛的興致也沒了。
若生看得有趣,就掏出先前蘇彧一并轉(zhuǎn)交給她的小魚干,拾起一條喂到它嘴邊。
這是元寶頂喜歡的東西,但這次它見了竟也只瞥一眼就不作聲了,沒有吃。這模樣�?梢娛菢O不樂意了。若生蹙眉想了想。轉(zhuǎn)而從袋子中另又取出兩條來,并著剛才那條,三條一塊遞到了他鼻子底下。
“喵!”
它想也不想。張嘴就咬。
一口三條,吃得眉開眼笑,都不像是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