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他站在原地半天沒動(dòng),聽著她又喊了自己一聲,終究還是忍不住,轉(zhuǎn)回了身沒好氣地道:“叫我干什么?”
若生道:“好爹爹,您別生氣,回頭我讓蘇小五給你做好吃的�!�
連二爺雙手抱胸看著她:“誰稀罕!”
但話音剛落,他又接了句:“是什么好吃的?”
第307章
肥雁
過得兩日,云甄夫人再三思量后,遣人去告知賀敏,這樁親事連家應(yīng)允了。賀敏見喜事既成,自己大可功成身退,等人一走便前往蘇家道賀去了。
蘇老夫人遂將一概事宜全部交由長媳籌措。
于是柳氏翻過黃歷揀了個(gè)好日子,就請官媒人上連家正式提親“納采”來了。
當(dāng)然,這事也是得提前和連家通氣的。
是以連二爺一早就被人喊起來穿衣打扮,不準(zhǔn)胡跑了。
他原就不大樂意,一直憋著氣不高興,這會(huì)讓他穿了盛裝,就更是厭煩。他幾次三番,故意扯歪了身上簇新的衣裳,仿佛這樣就不必見媒人,不必把閨女嫁人。
但這些都是小孩兒脾氣,衣裳扯歪了可以再整理,扯破了也能另換新的,該辦的正事一樣也不能少。
前些時(shí)候,云甄夫人耳提面命地不知道同他說了多少回,縱使他不想聽,也聽進(jìn)耳朵里了。
他嘟嘟囔囔背誦著云甄夫人教他說的話,黑著臉跟人去了正堂西邊。
走在路上,金嬤嬤看看他的臉色,忍不住道:“二爺,您笑一笑高興些,這大好的日子呢�!�
那蘇家郎君年輕有為,家世煊赫,乃是真真的乘龍快婿呀。
可連二爺聽了她的話,臉色卻更難看了。
鐵青著臉,比以往任何時(shí)候都顯得更嚴(yán)肅。
若不是金嬤嬤是看著他自幼長大的,這會(huì)乍然瞧見這樣的連二爺,指不定要叫他給震住。
他不吭聲板著臉,倒是別有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
到了地,也不用人說,他自己尋著正中那把太師椅就坐下了。然后他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盯著又輕聲誦念起來:“……且以禮……不敢……”
念了一會(huì),外頭有人來稟,說是媒人來了。
連二爺便飛快地將聲一收,抬起頭向門口看去。
片刻后,有人進(jìn)來向他通報(bào),將官媒人所言復(fù)述了一遍。
連二爺便一臉正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背書似地也回答了一遍。
話倒不長,只是咬文嚼字的令他陌生。
“……某不敢辭�!�
好不容易說完了最后幾個(gè)字,連二爺暗暗地長松了一口氣。
金嬤嬤在后頭提醒他:“二爺,您該去迎人了�!�
連二爺聞言,磨磨蹭蹭的很不愿意,但還是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朝外邊走去,將身著禮服的官媒人給迎進(jìn)了家門。
少頃,賓主各自站定后,相對行了一禮。
媒人說著“敢納采”,一面將帶來的大雁遞了一只給連二爺。
連二爺接過籠子仔細(xì)看了兩眼,心道這大雁生得挺肥,不知宰了來吃是什么滋味,便見媒人又送過來一只。
且微笑著問起了女方的名。
連二爺便又照著古禮背書似地話說了一遍,最后道:“曰若生�!�
他說完,將視線一收又落在了兩只大雁上。
媒人等候了一會(huì),見他沒動(dòng)靜,只好輕輕假咳了兩聲。
連二爺回過神來,看看她又看看大雁,終于想起來把寫了若生生辰八字的庚帖遞過去,然后道:“府里已設(shè)酒宴,還請留下用些粗茶淡飯罷�!�
媒人仔細(xì)收了庚帖,笑著謝絕了款待。
這便是要趕著回去男方那邊打卦的意思了。
連二爺早前得了叮囑,這會(huì)倒不慌,見媒人這般說便準(zhǔn)備親自送她出門。不過手里提著雁籠總是不方便,他便就地?cái)R下了,心想回頭就送到廚房里去。
可沒等他走出兩步遠(yuǎn),就發(fā)現(xiàn)金嬤嬤讓個(gè)小廝提了雁籠追上了他。
小廝跟在他身后,壓低了聲音道:“嬤嬤說,這大雁是要您再給還回去的。”
連二爺傻了眼,這怎么送了人還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大雁還給媒人時(shí),心里都快要哭了。
事后不管金嬤嬤怎么告訴他,這大雁依照古禮只是用來走過場,并不是真送的,他都聽不進(jìn)了。
他滿心想的都是到嘴的肉飛了……
太可惜,太遺憾,太想吃了。
可惜得哪怕金嬤嬤說了,這大雁就是留下來,那也是不能殺不能吃的,他也不想管。
但他知道金嬤嬤說的話是真的,所以到了納吉那一天,媒人照禮又拿出一只雁給他時(shí),他一點(diǎn)先前見了肥雁的歡喜勁頭也沒了,只是無精打采地同媒人對了幾句話。
這八字是請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親自合的,大吉大利,自然也沒有什么問題。
行過納吉禮,這婚約便算是正式定下了。
忙活了一陣,連二爺是覺得身累又心累,連吃飯都不香了,忍不住問朱氏:“是不是都辦完只等嫁阿九了?”
朱氏抱著小若陵聞言笑開了來,搖搖頭道:“哪能呀,這還有三禮未成呢。”
連二爺豎起三根手指頭,吃驚極了:“還有三禮?”
朱氏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他“唉”了一聲,身子往后一倒,躺倒在了軟榻上,一臉頹像喃喃道:“還好還好,只有阿九一個(gè)要嫁人的……”
也好在送彩禮得挑黃道吉日,他一口氣歇了好幾天,總算是又養(yǎng)足了精神。
但蘇家下聘這日,外頭炮竹聲噼里啪啦的,鼓樂齊鳴,震天喧闐,他忽然徹底慌張了起來。
前幾回他都是和媒人打交道,說著他自己都不大明白意思的話,雖然知道是定親的過程,但總不那么像是真的。
直到今日,蘇家來下聘了,他才真真切切有種阿九馬上便要嫁人的感覺。
怎么辦?怎么辦?
他一點(diǎn)主意也沒有了!
眼見著蘇家來下聘的兩位“函使”、“副函使”帶著浩浩蕩蕩的彩禮隊(duì)伍往連家殺了來,他恨不得立馬帶人出去堵了大門才好。
可他想堵門也沒機(jī)會(huì)了。
一百二十四抬聘禮從大開的正門一點(diǎn)點(diǎn)送進(jìn)來,在正院里一溜排開,大紅龍鳳喜盒、五色彩緞、大束錦帛、金銀財(cái)寶、豬羊牲畜……各式各樣,應(yīng)有盡有……
可連二爺看也不想看。
等領(lǐng)頭的兩位函使把禮函送到了他眼前,他才沒法子似地接了過來。
楠木制的禮函是個(gè)長一尺二寸、寬一寸二分、木板厚二分、蓋盒三分、內(nèi)寬八分的盒子。外頭用五彩絲線扎縛,封題上寫著“通婚書”三字。
連二爺木著臉,悄悄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云甄夫人,見她正望著自己,只好取刀子撬開了盒蓋。
第308章
聘禮
盒中躺著一張裁得整整齊齊的紙箋。
連二爺放下刀子將其取出,展開來仔細(xì)盯著上頭密密的正楷小字看了一會(huì),然后便將這份《通婚書》遞交給了一旁的連三爺。
上頭的字,他雖然大部分都認(rèn)得,但有幾個(gè)卻很陌生,好在他是個(gè)什么情況大家伙也都清楚。他今日能站在這有個(gè)父親模樣,就已是不容易,誰也不會(huì)強(qiáng)求他事事完善,一點(diǎn)差錯(cuò)也不能出。
因此連三爺一路陪著他,但凡有他不知不會(huì)的便由連三爺給頂上。
這會(huì)連三爺便笑著接過《通婚書》,當(dāng)眾將紙上所書朗聲通讀了一遍。
連二爺聽著他念到“承賢長女令淑有聞,四德兼?zhèn)洌附Y(jié)高援”時(shí),不知怎地心里便有股驕傲喜悅油然而生。這情緒十分生疏,來得卻很自然。連二爺怔怔地看了圈四周,暗暗有些出神。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連三爺身上,忽然很是艷羨。
但很快,這艷羨便變作了愧疚和遺憾。
明明這一切都是他的分內(nèi)事;明明這一切都應(yīng)該由他來親自完成;明明阿九的親事能更完美……
可他著實(shí)太不中用了。
握著早就寫好的《答婚書》,他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下去。
望著眼前同蘇家送來的楠木禮函一般無二的盒子,他莫名有些鼻子發(fā)酸,眼眶灼熱,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但今兒個(gè)是大喜的日子,千萬不能哭。
連二爺吸了吸鼻子,用力咬緊牙關(guān)后,這才把手里的《答婚書》放進(jìn)了禮函里。
與此同時(shí),外頭鞭炮齊鳴,蘇家的聘禮已盡數(shù)納入了連家的大門。
來送聘禮的一行人便被招呼著下去吃酒。
連二爺在席間聽了半天好話,也跟著吃了兩盞酒,不知怎的愈發(fā)想哭了。俄頃他離了席,往擺滿了聘禮的正院走去。
竇媽媽正領(lǐng)著人在清點(diǎn)東西,瞧見他來,趕忙笑著問道:“二爺這會(huì)怎么過來了?”
連二爺湊到她邊上,低頭往她手里的禮單看了一眼,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道:“隨便逛逛,瞧瞧都送了什么來。”
竇媽媽哪知他的心事,聞言臉上笑意更濃,指了跟前的一物給他看:“您瞧,這是儷皮�!�
“儷皮?”連二爺愣了一下,俯下身子去細(xì)觀,“儷皮是什么皮?”
竇媽媽笑著解釋道:“這儷皮便是鹿皮,成對的,有配偶成雙的好寓意。”說完頓了頓又道,“現(xiàn)如今聘禮里能備上儷皮的已不多見了,像這般齊整完好的皮子,就更是少之又少,可見那未來姑爺是十分看重咱們家姑娘的�!�
連二爺嗤之以鼻:“這都是他應(yīng)該的!”
他伸手摸了一把鹿皮,光滑細(xì)膩,鵝絨般柔軟,果然是好東西。
但他嘴上仍然只是道:“鹿皮而已嘛,滿山滿林子的鹿,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縮回手,背到身后,大搖大擺地往院子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念叨:“這個(gè)我見多了——這個(gè)咱們家到處都是——這個(gè)丑成猴了——”忽然,他話音一頓,“呀”了聲往后連退好幾步,捂著心口氣急敗壞地道:“這什么玩意兒,嚇?biāo)牢伊�!�?br />
竇媽媽急匆匆趕到他身邊,往前一看,是只籠子。
挺大的一只,是木頭做的。
外頭罩著一層紅綢,流水般垂落下來,將個(gè)籠子籠得是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異樣。
竇媽媽困惑地看向了連二爺。
連二爺心有余悸地不敢靠近去,只站在三步開外指著籠子道:“里頭有東西抓我!”
他方才走到籠子邊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紅綢翻飛,有什么東西飛快地從籠子里探出來抓了一下他的腳背。
這可是簇新的鞋子!
阿九親手給他做的!
世間無雙,獨(dú)一無二的鞋子!
他又驚又怕,干脆利落地怪起了蘇彧:“我就知道蘇家那小子沒有好心眼,這送的都是什么怪東西!”
竇媽媽一面聽著他的話,一面上前去用手中禮單挑起了籠子外的紅綢。
“喵嗚……”
紅綢揚(yáng)起,底下露出一只大貓來。
生得黃白相間,又胖又圓。
竇媽媽有些發(fā)懵,這是……貓?
還是活的?
她連忙翻閱起了手里厚厚的禮單,可翻來翻去都沒瞧見有貓這一項(xiàng)。
她也沒聽說過,有誰下聘還帶送貓的。
竇媽媽茫然了:“看這籠子,看外頭的綢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哪里混進(jìn)來的野貓呀……”
這時(shí),籠子里的貓又叫喚了起來:“喵——喵喵——”
竟是沒有一點(diǎn)怕生的樣子。
竇媽媽奇了,剛要上前去細(xì)看時(shí),猛然聽見身后的連二爺大叫道:“原來是它!”
“它?”竇媽媽轉(zhuǎn)頭看了過去,“二爺認(rèn)得這貓?”
連二爺三步并作兩步,一下子走到了籠子前,皺著眉頭道:“它叫元寶。”
元寶“喵”了聲,像是打招呼。
連二爺卻滿臉都是不高興:“這么胖的貓,一點(diǎn)貓樣也沒有,肯定又懶又饞,不知道送過來干什么。”
他在籠子前蹲了下來,一樁樁細(xì)數(shù)起了元寶干過的“壞事”:“上回嚇著了我的鳥,上上回踩壞了我的花,還有老早嚇著過我!”
竇媽媽在旁聽著,心道這還有上回上上回,可見認(rèn)得的時(shí)日不短了,不由愈發(fā)納悶起來。
她打量著元寶,思忖著問道:“二爺,這貓是不是蘇姑爺?shù)�?�?br />
“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連二爺放下籠子外罩著的紅綢,用力將籠子給提了起來。
“二爺您這是……”
連二爺提起籠子就走,頭也不回地道:“我給阿九送去。”
他健步如飛地往木犀苑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不忘埋怨籠子里的元寶,又像同人說話似的,正色叮囑它今后切記少吃些,再胖就要被人吃了。
元寶脖子上掛著個(gè)小小的錦囊,聞言探長了爪子想抓他。
可一抓不著,二抓還不著,反倒是自己被顛得七葷八素,只好嘴里“喵喵”亂叫一通。
到了木犀苑,若生正同連三爺家的堂妹和雀奴綠蕉幾個(gè)在挑嫁衣料子。
連二爺提著貓進(jìn)門瞧見紅彤彤的一片,立即明白過來,當(dāng)下便急了。
第309章
嫌棄
他三兩步走上前去,將手中的貓往地上一擱,張嘴便問:“這都是哪兒來的?”
“是姑姑才叫人給送來的�!比羯χ鴳�(yīng)了一句,反問他道,“倒是您,拿了什么來?”
連二爺這才想起來元寶,低頭看了一眼罩著紅綢的籠子,氣哼哼地說:“沒什么,一只破貓罷了!”
可府里未曾養(yǎng)貓,這貓又裝在籠子里,籠子外還蓋著一層喜氣洋洋的紅綢子,是以若生一聽見“貓”字就猜了個(gè)八九不離十,這里頭一定是元寶。
她便喊了個(gè)丫鬟去把籠子打開。
隨即,“喵喵”兩聲,一只大貓從里頭慢吞吞地鉆了出來。
若生笑著喚了一聲:“元寶�!�
它便一轱轆滾到了她腳邊,模樣親昵熟稔極了。
連二爺見狀瞪起了眼睛:“臭貓,又胖又丑!”說完他自揀了一把椅子一屁股落了座,湊近去看桌上堆著的料子,一匹匹嫌棄起來:“這顏色,不好看。“換一匹說,”這料子,扎手�!霸贀Q一匹,他仍有話說,“又難看又扎手!”
將滿桌衣料都給數(shù)落了個(gè)遍后,他身子往后一靠,仰起頭來,用鼻孔出氣道:“通通都不好!”
左右上上下下,就沒有一件事是叫他滿意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