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順顯然被驚住了,在門外眨巴了幾下眼睛,才莫名其妙道:“火氣這么大……在打飛機么?”
這話雖然是喃喃自語,但肯定瞞不過房門里兩個人的耳朵。魔尊幾乎要笑倒在楚河身上,一邊笑一邊撫掌道:“你這個弟弟,可真是個妙人——別管周暉喜不喜歡他,本座是挺喜歡他的,哈哈哈……”
楚河喘息著攏起衣襟,剛才被吸血的那塊皮肉已經(jīng)自動愈合,只留下一塊如同吻痕般泛紅的印記,周圍泛著鮮明的血絲。
對人直接敞開內(nèi)丹吸取靈力的過程讓他精疲力盡,半晌才無力抓住魔尊的手,“放開�!�
他手指就像冰一樣冷得可怕。
梵羅站著而他微微俯身,魔尊就著這個居高臨下的姿勢盯著他隱忍的側(cè)臉,看了很久才低聲道:“我還是很懷念你那張真正的臉……”
楚河說:“放開!”
——雖然已經(jīng)淪落到九天十地、無處容身,甚至連真身都無法尋回的地步了,但他骨子里不可悖逆的氣勢,卻還是能從最細微的地方鮮明的顯露出來。
魔尊沒有動,半晌才把手緩緩從他衣擺下光裸的側(cè)腰上抽出來。
“好吧,”他微笑道,“一切皆如你愿�!�
·
張順回到臥室,不由想象了一下他哥自己一個人在書房打飛機的場面,感覺有點驚悚。
在他的印象里,楚河是個沉默、自律、冷靜近乎于冷漠的人:他從不驚訝、激動,既不大喜大怒也很少有情緒波動。他從不跟異性有接觸,甚至連來自同性的親密都敬謝不敏;整個人就像包裹在剪裁精致的黑西裝里的冰塊,就算在炎炎夏日,都散發(fā)出經(jīng)年不化的寒意。
這樣的人,放到古代就是個苦行僧,放到中世紀就是清教徒。張順曾經(jīng)惡劣的懷疑過他是不是有什么難以言說的隱患,但有一年兩兄弟去泡溫泉的時候他借機看過,好像也不是不正常的樣子。
張順對他哥有點發(fā)憷。
他知道他爸還在的時候,對這個不同姓的養(yǎng)子,也有點說不出來的害怕。
楚河據(jù)說是他爸再婚時,二婚夫人從外面帶進門的。之所以稱“據(jù)說”,是因為張順從沒見過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后媽——那時候他就五六歲,被送到國外跟爺爺奶奶住了一段,回來就聽說后媽出意外死了。
張老董事長第二次當鰥夫,從此就徹底歇了再娶的念頭,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過了起來。那個時候張順雖然還小,卻已經(jīng)在身邊人潛移默化的影響下知道楚河是養(yǎng)子,而且還是個有可能威脅到他繼承人地位的養(yǎng)子——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繼承權(quán),但本能的護食還是有的;在身邊人的慫恿下,也確實給了楚河這個便宜哥哥一些難堪。
張老董事長發(fā)現(xiàn)后勃然大怒,把他身邊人清的清換的換,還把他叫去一頓訓(xùn)斥:“楚河是你哥哥!既然你叫過他一聲哥,這輩子就要把他當親生的兄長看待!”
張順正是最叛逆的時候,立刻頂嘴:“我才沒這個便宜哥哥,我不認他!你愛認你認去!”
張老董事長氣急之下祭出家法,一頓皮帶炒肉絲把張順打得哇哇大哭,整整半個月沒能下床。這還沒完,從此老董事長只要逮著張順就一頓嘮叨,搞得張順越看楚河越不順眼,卻也沒敢再下什么黑手。
人人都說張老董事長偏心養(yǎng)子,搞得親子怕了,才對兄長唯唯諾諾。
只有張順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還記得剛挨打那天深夜,他從疼痛和口渴中迷迷糊糊醒來,卻聽到床邊傳來輕輕的交談聲。他立刻一動不動的假裝還在睡,偷偷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只見十幾歲的楚河坐在扶手椅里,張老董事長站在地上,欠身彎腰,神情竟然十分的……謙恭。
他從來想象不到自己的父親還能跟謙恭聯(lián)系到一起,但在那一刻,年幼的張順心里第一個浮現(xiàn)的,確實是這個詞。
“……阿順還小,惡作劇也是有限的。你這樣動輒一頓打,倒顯得我特別不能容人一樣……”
“是、是,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再——”
臥室里一陣安靜,張順怕自己被發(fā)現(xiàn),立刻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發(fā)出輕微平穩(wěn)的呼吸聲。
“沒有下次了,”楚河站起身向外走去,“——天生佛骨,也是你能打得的?”
張老董事長在他身后,冷汗一層層浸透內(nèi)衣。只見楚河走到門口了,才頭也不回的指了指床上的張順,說:“他渴了,喂他點兒水�!�
……
那天深夜的一切,張順年幼的記憶里是那么真切,以至于后來清晰得都有點兒假了。很多年后他都沒法分辨出那到底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對話,還是因為疼痛和高燒而產(chǎn)生的幻覺;他只知道他爸后來真一指頭都沒動過自己,而楚河在他面前,對他爸從來也都是恭恭敬敬的,再沒有過那種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樣子。
但從那時候起,他心里隱隱約約的產(chǎn)生了那種感覺——他爸害怕楚河。
這種感覺是很難形容,更沒法證明的,甚至連說起來都非常無稽。但,雖然張順從來沒有跑去向他爸求證,也沒跟任何人提起;這種隱隱約約的猜測和感覺,卻一直根深蒂固的存在于他心里,這么多年來,都沒有消失過。
可能是那天晚上小胡走了,張順一個人睡的緣故,恍惚之間他翻來覆去的做了很多夢。其中一個夢就是他小時候那次對楚河下黑手,深夜用自己在大宅迷路的借口把他騙去倉庫,關(guān)上電閘鎖了他一夜——現(xiàn)實是他自己偷偷溜回臥室睡覺去了,楚河被鎖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傭人發(fā)現(xiàn)放了出來;然而在夢中,卻是他恍惚又回到了黑暗的倉庫,靜靜看著黑暗中的哥哥。
楚河側(cè)對著他,盤腿坐在一朵光輝燦爛的蓮花中。他的臉安詳平和,泛出白玉般柔和的光暈;在他周圍擠滿了虛虛實實的鬼影,都五體投地拜伏在地,遠處還有數(shù)不清的冤魂,正從廣袤的黑夜中拖著長長的哭號奔襲而來。
張順怔怔的漂浮在半空,直到楚河睜開眼睛望向他,柔聲問:“做夢了?”
張順不知道說什么,就點了點頭。
“張家發(fā)過死人財,”楚河輕輕道,“那天被你鎖在這里,我就順手超度了這片亡魂�!�
張順瞳孔微微張大,他哥往他額上一拂,說:“回去睡吧。”
張順再次陷入到亂七八糟的夢境中,緊接著眼前一變,成了白色的醫(yī)院病房,瘦到脫形的張老董事長在病床上艱難的喘息著。
“阿順……”他緊緊抓著獨子的手,“我已經(jīng)把——把家業(yè)留給了你、你哥哥……從此你要、要靠他照顧,要把他當——當你的親生,親生兄長……”
每一個字都像是揉著血淋淋的沙礫,他爸眼底生命的光芒越來越暗淡。
“你要好好聽、聽他的話……平安順利,你要一輩子都……平安順利……”
他爸的手松脫下去,閉上了眼睛。
張順全身顫抖,他想哭卻哭不出來,喉嚨里像是堵了酸澀的血塊,連唾沫都泛著火熱的血腥。
一只手輕輕在他肩上拍了拍。
“別怕,”楚河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低聲說,“他去投胎了�!�
張順哽咽著問:“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你怎么……”
楚河輕輕嘆息,“我就是知道�!�
張順聲氣阻塞,眼眶通紅,太陽穴就像被錐子鉆著一樣劇痛。他緊緊咬牙忍住痛哭,轉(zhuǎn)頭望向病床上的父親,想看他最后一眼。
——然后他看見他爸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兩行血淚緩緩流下。
“張順……”他聽見他爸幽幽的叫,“張順,過來,張順……”
過來……
張順,過來……
張順猛然從夢中驚醒:“爸!”
緊接著他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噩夢,臥室里一片黑暗,靜悄悄的,時針正指向凌晨兩點。
他吁了口氣,強迫自己忽略心中的悲哀和悵然,起身想在床頭柜上倒杯水。
然而緊接著,他整個人就僵在了那里——
只見月光下,床邊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無聲無息的站了個人!
說是人也許都不準確,只見那是個灰白色的人影,頭發(fā)長長的蓋住了臉,枯枝般的手臂垂在身側(cè),寸長的指甲打著鋒利的卷,滴滴答答往下淌著黑水。
張順整個人就像觸電般咯吱咯吱打著抖:“你你你你你是,你什么人?”
那個“人”抬起頭,那一瞬間張順看見他整個下巴爛沒了,腐爛的舌頭呼啦一下掉到胸前。
“啊啊啊啊啊啊——��!”
樓上臥室,楚河瞬間從床上一躍而起,箭步出門,抓住欄桿縱身一躍。
聽見動靜的管家剛匆匆披衣起來,就只見大少爺從天而降,轟然一聲穩(wěn)穩(wěn)落地,連個頓兒都沒打,瞬間起身直接撞開了張順的門!
“啊啊啊啊啊啊——!”張順尖叫著一頭撞來:“哥!哥!有鬼!有鬼��!”
楚河啪一聲打開燈,皺眉道:“三更半夜你發(fā)什么瘋?”
惡鬼在楚河進門的剎那間就像是陽光下的雪人一樣化掉不見了,聽到動靜的管家和傭人沖進來的時候,就只見臥室里擺設(shè)整齊,床鋪凌亂,二少爺像是發(fā)了瘋一樣尖叫不止,而被他當做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的大少爺甚至連鞋都沒來得及穿。
老管家心里瞬間升起感嘆:雖然不是親生的,大少爺平時待人也冷冷淡淡,但關(guān)鍵時刻還是能看出來不同的��!……
被看出來不同的大少爺完全沒有兄友弟恭的閑情逸致。他直接揮手叫管家?guī)е鴤蛉藗兺讼�,等房間里只剩他們兩個人了,倒了杯水強迫張順灌了下去,把他推上床說:“沒事了,睡吧�!�
“有有有有有鬼!”張順玩命抓著他哥的手:“真的有鬼!”
“……”楚河說:“你真的做夢了,睡吧�!�
“我不騙你!是個白色的鬼,指甲這么長,舌頭這么長……”
楚河不耐煩的抽手想走,張順又不肯放,拉扯間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見屋角一個黑色的影子,定睛一看卻只見一個穿黑袍的男人站在那里,一邊臉頰布滿血腥花紋,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張順牙齒都在咯咯顫抖:“……哥,那邊怎么有個人?”
楚河回頭和魔尊對視片刻,冷冷說:“沒有啊�!�
張順連最后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臉色青白搖搖欲墜,到這時還堅持沒暈都能算他心理素質(zhì)好,“真真真真真真的有�。。 �
楚河一字一頓重復(fù):“真的沒有�!�
魔尊終于轉(zhuǎn)移了目光,嘴角勾起一絲完全稱不上笑意的弧度。然后就像他出現(xiàn)一樣,高大的身軀瞬間消失在了空氣里,就仿佛從未來過一樣。
楚河回頭在張順眉心輕輕一點,低聲道:“睡吧,醒來就忘了。”
他的指尖仿佛有股炙熱的溫暖,張順只覺得精神一松,極度的恐懼和緊張都像退潮般迅速減輕下去——這大概是張家二少平生第一次看大少這么順眼,甚至連他哥平淡的面容都突然多了不少難以言說的魅力。
張二少難得有個當?shù)艿艿臉幼�,拉著他哥哀求:“我……我還是害怕,我今晚能去你房里睡嗎?”
楚河的表情有點古怪。
“求你了哥,”二少泫然欲泣:“要不我現(xiàn)在就出門去酒店開房——等等,萬一那臟東西還他媽跟著我怎么辦?!”
“……你過來吧,”楚河終于嘆了口氣道。
張順一秒都不想在自己的房間多待,火速把被子枕頭一卷,跟在他哥屁股后面就上了樓。出乎意料的是他哥的臥室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簡潔乏味,雖然東西也確實不多,裝飾擺設(shè)幾乎沒有,但房間里卻非常亂,活像剛有狂風過境一樣,枕頭、床單半拉都在地上,換下來的正裝襯衣褲子都撒在浴室門口。
按張順平時的脾氣,這時肯定要揶揄一下挖苦幾句,但今晚真是乖得一個多余的字都不敢說,立刻夾著尾巴乖乖躺下做平板狀,只哀求了一句:“能不能別關(guān)燈?”
楚河于是留下一盞暖黃的床頭燈,默默躺下在弟弟身側(cè)。
“哥,”張順還是忍不住轉(zhuǎn)過頭,“明天我去請個大師來看看吧,你覺得——”
他哥卻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張順的目光凝固在他哥頸側(cè),半晌沒動。
他那一向沉默冷淡,難以接近的大哥,頸側(cè)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痕跡,雖然幾乎掩蓋在白色的睡衣領(lǐng)口下,但因為角度的關(guān)系還是非常顯眼。
那是一個吻痕。
“……不可能吧,”張順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念頭是不可思議,還有隱約一點說不出來的復(fù)雜滋味。
“——誰他媽這么有種啊,敢讓小爺知道……”
“找死呢吧,到底是誰呢……”
第3章
“有個姓李的女主任,帶了個姓周的小白臉�!�
第二天早上張順醒來的時候,他哥正光著上身,背對著他,面對著浴室鏡子。
一開始張順以為他哥在刮胡子,剎那間震驚了:他哥竟然還會長胡子!這么接地氣!
然后緊接著就發(fā)現(xiàn)是在戴隱形眼鏡,頓時松了口氣,覺得他哥還是很熟悉的那個樣子,絲毫沒有因為兄弟倆同床共枕過一晚,就突然開始食人間煙火了。
“哥!”張順打了個哈欠問,“你昨晚招幸了哪家小妞啊,口活挺辣的嘛?”
楚河拎起襯衣穿上,一邊系上扣子一邊面無表情道:“你早晚死在這張口無遮攔的嘴上�!�
張順有個優(yōu)點,就是輕易不動氣,遇事哈哈一笑也就過去了。這點他周圍的人都知道,張家二少雖然是個扶不起來的紈绔,但貴在脾氣好,從不搞那種欺男霸女的壞事,哪怕有人當面忤逆他,他隨口罵上兩句,五分鐘以后也就忘了。
跟自己家積威已久的大哥那就更沒什么好說的了,張順抓抓頭,懶洋洋爬起來問:“我今兒去找大師來鎮(zhèn)宅,哥你干嘛去?一起來唄?”
楚河變了臉色道:“沒事別在家里搞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
“哎呀——興隆街那方大師,整個東北都遠近有名,這咱家昨晚都鬧鬼了……”
“做生意人家,風水也是能亂動的?”楚河毫不留情斥道:“你沒事去泡妞打架都隨便,別把那些和尚道士的帶家里來!”
張順撇撇嘴:“知道了還不行嗎�!�
他哥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去衣櫥里挑了根黑色的細領(lǐng)帶,一邊打一邊道:“日本一家財團打著宗教訪問的名頭來市里投資,據(jù)說要在三里屯開發(fā)區(qū)蓋一座五星級酒店,黃市長點名讓我們公司出面陪同接待,晚飯我可能不回來吃了。”
最后一句話觸動情腸,張順有點感慨的想他們兄弟也已經(jīng)好久沒在一起吃過晚飯了啊。他剛想說那我明晚不出去玩了咱們在家一起吃飯吧,就只見他哥拎起外套走出了門,步伐穩(wěn)健瀟灑,連個拜拜都沒留下。
“……”張順說:“我果然不該犯賤�!�
張二少打著哈欠下樓吃飯,跟老管家嬉皮笑臉幾句,又調(diào)戲調(diào)戲新來的小女傭,就把碗筷一扔,開著新買那輛法拉利溜溜達達的出了門。
雖然跟他哥保證了不在家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但張二少也只是說說,實際上打定了主意要請“高人”來家好好看看風水。他這段時間是覺得家里不大太平,前院水池子里養(yǎng)的富貴金魚死了好幾條,傭人間流傳說幾次看見走廊上有白影,更別說后院一貫陰陰森森的倉庫,連老管家都偷偷告訴他晚上聽見里面有鬼哭聲,嚇得連看家護院的德國大狼狗都不叫了。
這年頭兩種人最迷信,一是有錢的生意人,二是知識分子。張二少雖然紈绔,當年讀書倒沒有偷懶,被無數(shù)特級教師、私家助教捧星星捧月亮一般送到了全國重點大學,畢業(yè)后又去他國外的爺爺奶奶那里拿了個碩士——那可不是拿錢買來的碩士,而是憑實力考進去、熬了多少個通宵寫出論文來成功畢業(yè)的國外牛校硬牌子碩士。要不是他爸當年病重,不得不放棄學業(yè)回國,現(xiàn)在張二少好歹也能混個牛校博士回來了。
因此張二少兩樣都占,也就格外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
張順半路上跟鐵桿的狐朋狗友之一,本市父母官黃市長他侄兒黃翩打了個電話,大大咧咧開口就問:“喂黃片兒,在哪個小粉頭床上窩著呢?快給我出來,有正事找你!”
黃翩怒道:“你才在小粉頭床上窩著!老子昨晚跟環(huán)境局那幫混蛋拼了半夜的酒!你干啥?有話說話沒話掛了!”
“哎哎哎——別掛別掛,我問你,上次你說有空給我介紹那個姓方的大師,今兒還來得及去找他嗎?”
“干嘛?”
“正事,”張順嚴肅道,“老子家里鬧鬼了,請大師去捉妖�!�
黃翩本來正想掛電話回去睡個回籠覺,一聽突然來了勁:“什么捉妖?捉什么妖?”
張順于是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拿電話,簡單扼要把昨晚的驚魂一幕說了一遍。黃翩聽得嘖嘖有聲,再三跟張順確定不是他半夜做噩夢或沒事開玩笑嚇人后,才表示這種熱鬧一定要湊,這就去把方大師接來跟張順匯合。
“但你哥不是最討厭和尚道士嗎?”黃翩問,“你確定今晚你哥有應(yīng)酬?萬一他突然回來給方大師沒臉,這個面子我可丟不起啊�!�
張順說:“你放心吧黃片兒,我哥今晚跟你叔叔一道去應(yīng)付日本投資方——他不到下半夜回不來,咱們速戰(zhàn)速決,要不今晚我都不敢回家睡覺了�!�
黃翩炸毛了:“不準亂叫我外號!”
楚河一下午眼皮都在跳,但他怎么都算不出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不知道自己那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弟弟,此刻已經(jīng)完全把他早上的警告拋在了腦后。
他被辦事員引到市長秘書處的沙發(fā)上,秘書親自端上果盤好煙,又泡了壺特供的鐵觀音奉上來,滿面笑容問:“黃市長知道您要來,可惜現(xiàn)在有個電話會議還沒結(jié)束——您先坐著歇會兒,我去給您看看還要多久?”
楚河頷首不語,不一會兒秘書匆匆回來了,臉上有點掩飾不住的困惑:“黃市長說請您快進去。”
楚河差不多猜出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也沒多說,一點頭便走進了辦公室,直接推開厚重的木門。
市長辦公室是那種標準的政府類型雙套間,外面是個小會客廳,套著里面的書房。楚河反手關(guān)上門,隔絕了秘書好奇的目光,繞到寬大的書桌后,只見一頭毛皮發(fā)亮的肥胖黃鼠狼,正兩個爪子捂著脖子,在地上痛苦的扭來扭去。
“雞——雞骨頭卡了脖子,”黃市長拼命翻白眼:“快,快幫我弄出來——”
楚河:“……”
楚河利索的拎起黃鼠狼背過身去,一腿跨坐在它背上,抓起毛茸茸的后脖,手肘狠搗,卡的一聲脆響,雞骨頭從黃鼠狼嘴里直接噴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黃鼠狼連連咳嗽著恢復(fù)人形,端著肥胖的大肚子攤在地上,含著眼淚可憐兮兮問:“你,你非得每次都對我這么粗暴嗎?”
“……”楚河說:“離我遠點,胖子�!�
黃市長立馬以一種對胖子來說不可思議的靈敏速度,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邊把尾巴塞進褲子里邊義正詞嚴說:“別亂叫我外號!——再說本市長不是胖,本市長那是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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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黃鼠狼來當?shù)胤焦俚暮锰幨呛芏嗟模袋S市長的話說就是,換成人來指不定還怎么貪呢,讓他來每天兩只雞就滿足了。
當然壞處也是有的,比方說秘書就經(jīng)常在市長辦公室里聞到詭異的炸雞香氣,還有地上有時會出現(xiàn)來歷不明還帶著血跡的雞毛。
當然和這點壞處相比,黃市長的好處真是讓本市人說都說不盡。比方說北邊鬧禽流感的時候,黃市長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嚴令衛(wèi)生委進行徹查,迅速保證了本市禽類肉業(yè)的安全衛(wèi)生標準;再比方說地溝油盛行的時候,黃市長雷厲風行,一查到底,為了杜絕有關(guān)部門上下包庇的隱患出現(xiàn),甚至不惜以身試險,天天蹲馬路牙子上親自試吃街邊攤上的炸雞。
大概就是因為官聲不錯的原因,中央妖怪管理委員會對黃市長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然沒有予以提拔,但至少也幾年都沒有讓他平調(diào)或降級。
黃市長還是很沾沾自喜的,覺得自己作為一只妖怪能入了人類的眼,實在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對此楚河是這么打擊他的:
“別做夢了,天朝里出身茅山的能排一隊,國安還有個特殊辦公室里十個人九個是僵尸,誰有空理你這七八線的小市長?”
黃市長:“……我好歹是父母官,給留點面子好嗎!”
父母官黃市長氣哼哼的把自己龐大的身軀搬運到紅旗轎車里,因為占地面積太大,楚河差點連安全帶都系不上,好不容易才把帶扣從黃市長的大屁股下面掏出來:“……老黃,你真的要減肥了。”
“我這一周掉了五斤肉啊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