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眼饞。
可是不行,門外有人等著,隔著花玻璃都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他總不至于每次都要陪她用衛(wèi)生間吧……程音把水龍頭開得嘩嘩響,才肯坐下用馬桶,但臉還是燒得厲害。
太奇怪了,這種感覺。
她很不適應(yīng)家里同時還住了一名成年男性。
“柜子里有干凈睡衣,可以自己換嗎?”季辭在外面問。
程音心慌慌:“可以!”
她說不可以,難道他還打算進(jìn)來幫她換不成?
一通搏斗,程音將自己折騰進(jìn)了睡衣,大小正合適,就是圖案可笑,印了一群綠色恐龍,難以置信這是季辭的品味。
可偏偏就是,十幾年前他也買過類似的一套。
程音看著鏡中的自己,歲月厚待她,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松松綁個高馬尾,她還是十來年前的高中生林音。
眼神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林音照鏡子時帶著滿腹怨念,她可不想穿這種沒名堂的睡衣!
她自己選的多好看啊,買一套卻被他退掉一套。絲綢吊帶不行,可愛女仆也不行,季三這個老古板,連她晚上穿什么睡覺都要管。
他說他來買,買就買吧,這豁丑的一身,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林音越看越氣,脫下恐龍睡衣扔到一旁,忽然眼前一亮,看上了季辭掛在浴室的白襯衣。
巴掌
季辭那天回來的晚。
喝了點(diǎn)酒,
整個人處于非正常狀態(tài),不過那段時間整個實(shí)驗(yàn)室的人都不怎么正常。
大師兄從倉庫翻出了半箱啤酒,大家聊著天,
互相打著氣,
一人兩罐分著喝了,
有點(diǎn)借酒澆愁的意思。
誰也不知羲和的未來究竟何去何從。,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只能靠你了,小師弟,
趙奇重重拍季辭的肩。季辭沉默不語。
就在半小時前,
他收到了JHU的錄取信。
啤酒花苦澀,不對季辭的口味,但這一晚他還是跟每個人都碰了杯,因?yàn)椴恢獙硎欠襁有這樣的機(jī)會。
美國他是一定要去的,
林音暫時他還沒想好要怎么安排。直接帶去巴爾的摩肯定不合適,她即將升讀高三,
這時轉(zhuǎn)IB體系申請國際校,在完全沒有基礎(chǔ)的情況下,成功的可能性為零。
唯一的方法,讓她先在國內(nèi)高考,
讀國際聯(lián)合培養(yǎng)的專業(yè),
大三再接去美國,繼續(xù)待在他的身邊。
可這家伙任性,
程老師走了之后,
更是一天都離不得人。
他沒想好要怎么與她開口。
季辭暈暈沉沉,
踩著月色回到家,
發(fā)現(xiàn)屋里沒亮燈。
林音很少這個點(diǎn)就睡覺,
今早起來叫嚷著鼻塞頭疼,估計是暖氣停了,
夜里貪涼踢被子,受了點(diǎn)風(fēng)寒。他想想不放心,停步在她房間外,輕輕敲了敲門。
無人應(yīng)答。
又提聲喊,里面仍然貓悄的,季辭沒有遲疑,直接推了門進(jìn)去。
窗戶半開,晚風(fēng)掀起簾子,間歇性地送入月光,如潮汐拍打著斜倚在床上的身影,他第一反應(yīng)是伸手去試她的額溫。
才剛碰到人,耳邊聽到一聲嬌笑,手被捉住用力一扯,他已猝不及防跌在了床上。
林音起初只是淘氣嚇人,不想季辭喝到微醺,居然真的一拽就倒。
少年的身體勁瘦結(jié)實(shí),比想象中重許多,壓在身上叫人喘不過氣。
林音的眼睛在夜里純?nèi)皇菙[設(shè),嗅覺卻一如既往可靠——甜的青草氣,苦的消毒水,還有微辛的啤酒味,混在一起等于她最喜歡的那個人。
她腦袋懵懵,情不自禁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
季辭在那個瞬間,腦袋竟也是懵的。
清醒是他一貫的底色,畢竟川西的風(fēng)凜冽,京城的雪也苦寒,他從小到大很少有機(jī)會去體驗(yàn)什么柔軟的東西。
此時不知是酒意消磨,還是夜色迷離,他忽然跌入了一段桃花色的夢——這一年春天來得格外晚,已經(jīng)到了五月,窗外還看得見垂枝的桃花,空氣中浮動著小滿時節(jié)特有的濕意與躁動。
幾個呼吸之后,他才意識到觸手溫軟,不是夢也不是桃花,是少女馨柔的身體。
腰腹猛然緊繃,他火速撤身離開,然而為時已晚,她既纏住便無松手的道理——誰讓他擅自進(jìn)了她的房,又上了她的床,她是無辜的一方。
無辜的人直接開了燈。
她的衣著其實(shí)還算齊整,扣子一顆沒落都好好扣著,襯衣的衣擺也一直遮到了腿彎,問題是……那是他的襯衣。
“你穿得什么!”季辭簡直疾言厲色。
“舊睡衣沒干,新買的太丑,我都沒衣服穿�!绷忠暨能振振有詞。
臺燈的光離得太近,將闊大的白襯衣照成了半透明,那一彎隱匿其中的嬌柔曲線,直接看紅了他的臉。
季辭倏然轉(zhuǎn)身,“換件你自己的T,長褲要穿,晚上冷�!�
硬梆梆丟下幾句,他便要往外走,忽聞身后瓷磚地噼啪輕響,她居然光腳跑下了床。
“穿拖鞋!”他氣急。
一轉(zhuǎn)身被小瘋子跳進(jìn)了懷里,他沒有辦法,只能伸手去接,總不能摔了這祖宗,地太硬也太涼了。
她是故意的,他心知肚明——仗著他最近對她寬松,很久沒說重話,有事沒有撩他一把簡直成了她每天的惡趣味。
但沒有哪一次會像今晚這般過火。,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季辭接住她之后立馬后悔,想扔地上又舍不得,可她實(shí)在太瘋了,襯衣底下不能算是完全的真空,但也只是“不能算是”。
他的手無處安放,只能一路上移,掐住她腰側(cè),她卻在這過程中一路下滑,險些掉了下去。
林音發(fā)誓,她真的是害怕摔了,才下意識摟住了季三的脖子,用雙腿勾住了他的腰。
該環(huán)節(jié)絕非蓄意設(shè)計,因此當(dāng)他震驚望向她,她自己也驚呆了。
夏日衣料輕薄,陰差陽錯,誤打誤撞,他們前所未有地親密貼合。
她直著眼睛與他對望,風(fēng)正好吹開窗簾,月亮的潮汐沖刷過少年人的身體,隱秘的,忍耐的,搏動的。
他額角的青筋。
林音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經(jīng)被季辭從身上扒拉下來,面朝下丟到了床上,像在扔一只面粉口袋。
鼻梁在蕎麥皮枕頭上撞得酸疼,她扭身要抗議,屁股一陣火辣辣的痛,竟挨了響亮的一巴掌。
“你打我!”她震驚無比。
季三從小到大何嘗動過她一根手指頭,這一巴掌也是真的氣惱——但與其說是惱她毫無分寸的舉動,不如說是惱他自己,居然真的起了反應(yīng)。
是羞惱的惱。
少女撲在枕頭上,藍(lán)床單,白襯衣,比襯衣更白的腿,以及隱隱若現(xiàn)嫣紅的巴掌印。
這一幕像盛夏艷陽天,讓他呼吸紊亂口干舌燥,幾乎喘不過氣。
“衣服穿好早點(diǎn)睡�!奔巨o穩(wěn)住心神轉(zhuǎn)身出門,步履還是穩(wěn)的,摔門聲卻有點(diǎn)響。
林音被關(guān)門聲震得一抖,扭頭把
臉埋進(jìn)枕頭,又羞又氣,嗚嗚地一直哭到了睡著。
她并不知道,他在浴室沖了半天澡,路過她門口時踟躕許久,還是再次敲了門,進(jìn)了門,幫她穿好睡褲,蓋好被子,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不知道他摔門并非出自鄙夷和拒絕,而是瀕臨失控,落荒而逃。
程音被一套睡衣翻出了陳年記憶,有些疑心季辭是故意找來的同款,一想人家日理萬機(jī),哪能如此閑極無聊。
她坐在輪椅上將睡衣?lián)Q畢,鎮(zhèn)定地將車滑出了洗手間。
季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兩秒,疑似壓下了唇角半個隱笑,程音不太確定。因?yàn)樗芸炀头浅SH切地問她,要不要吃點(diǎn)東西再睡。
程音搖頭。
她沒這個習(xí)慣,也沒這個條件,窮人都是靠早睡來抵御饑餓感的。
“那睡覺吧�!奔巨o彎腰將她抱起,直接放到了臥室的床上。
這個動作在這一天發(fā)生了無數(shù)次,她的身體甚至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過于密切的接觸——但此時此地,在午夜時分,幽靜臥室,配上這么一句臺詞,程音還是受到了強(qiáng)烈的精神沖擊。
如果今早起床時有人告訴她,今晚她會被季辭抱上他的床t,她一定覺得對方八成是瘋了。
更瘋的是,接下倆他們還要一起結(jié)個婚。
程音直著眼,紅著臉,難得看起來有點(diǎn)呆萌,表情一如她睡衣上印著的綠色恐龍。
季辭克制又克制,才沒有順勢親一下她的額頭,燈光照著她毛茸茸的發(fā)際線,仿佛陽光下嫩黃的雞仔。
“�!彼麕退龎|高傷腳,蓋好被子。到底沒忍住,伸手撫了下她的頭發(fā)。
“手機(jī)幫你放在床頭柜,有事打電話叫我�!�
程音點(diǎn)頭。
“一個人睡覺會害怕嗎?”
程音搖頭。
“害怕也可以叫我,我就在對面房間,開著門。”
程音點(diǎn)頭。
“半夜要是想去洗手間,一定要叫我,不可以自己去�!�
程音僵住,這個要求她可能辦不到。正想蒙混過關(guān),點(diǎn)頭應(yīng)付,忽見季辭面露微笑:“不用不好意思,以前也不是沒陪過�!�
以前,是說她學(xué)齡前嗎!
程敏華曾有一次出差,她半夜叫不醒林建文,只能叫醒季辭。廁所可黑了,晚上她也不敢下地走,怕床底下有妖怪吃她的腳。
季辭雖然不比她大幾歲,力氣是真大,輕松把她抱去洗手間,然后靠在門口等。
不說她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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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音真的覺得,她的臉皮有點(diǎn)支撐不住,好在這時季辭幫她關(guān)了燈。
她不知道的是,他也快支撐不住了——逗弄她是很有意思,但她躺在他的床上,很乖巧的模樣,裹在黑色被褥中,看起來比任何甜點(diǎn)都可口。
再看下去……他可能控制不住晚上的夢。
“睡吧�!焙诎抵袀鱽硭麥睾偷穆曇�,過了一會兒,又亮起一團(tuán)柔和的光,托在他的掌心。
“給你留了盞夜燈。,知知�!�
那團(tuán)暖光被留在了她的床邊,是一片六角雪花的形狀。
暖的雪,真少見。
程音打了個哈欠,聽著他的腳步走出了房間。
程音以為自己在陌生地方必然認(rèn)床,不料一睡而沉,比千古沉船都沉。
被褥有她很熟悉的氣息。
早上也是被她熟悉的方式叫醒,鹿雪用嬌嫩的手指輕撓她的鼻尖,“媽媽,起來吃早飯啦!”
她睜眼看到鹿雪,以為自己在做夢,怎么好像看到她自己?
再仔細(xì)看還是鹿雪,乍看覺得像,是因?yàn)槭崃怂r候常梳的公主發(fā)箍辮。
程敏華的拿手戲,很費(fèi)媽的手藝活。
季辭什么時候?qū)W會的,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總之就是程敏華有事不在家,她早上起來嚎啕大哭,不肯就這樣去上學(xué),嫌丑。
少年冷著臉給她梳頭,十分不情愿。
他一學(xué)就會,手藝精湛,但也只給她梳過那一次。直到很多年后,她和季辭在小屋同居,才又重新獲得了這種待遇。
程敏華離世后的那段時間,他對她堪稱予取予求。
正如此時。
“去幫媽媽拿牙膏牙杯�!奔巨o將鹿雪從程音身上拎下來,“小豬好重,別壓到媽媽的腳�!�
“我不是小豬,”鹿雪不走心地哼唧抗議,“我都知道避開傷腳的�!闭f話間,已經(jīng)噔噔噔從洗手間取來洗漱用品,裝在干凈的盆里,端給了程音。
這也是她小時候病中的待遇。
當(dāng)年還用搪瓷盆,印著花開富貴,邊緣和底部磕出細(xì)小的黑色豁口,里面裝著牙缸牙杯。刷牙洗臉完畢,一日三餐也這樣端來,她可以躺著一天都不用下床。
程音看著牙膏鼻子發(fā)酸,到底沒有如此驕奢淫逸,推說她要上廁所,坐著輪椅去了洗手間。
早餐是在餐桌吃的。
太陽煎蛋,番茄醬畫出笑臉,鹿雪得意顯擺:“早餐我和爸爸一起做的!”
這稱呼讓程音一愣。
他倆似乎都沒覺得有何不妥,十分順暢地接受了彼此的新身份,要說反常,鹿雪是很反常,她很少這么多話而活潑,嘰嘰喳喳的。
吃完飯她還想帶程音參觀她的房間,又警告她不要去打開隔壁掛著“實(shí)驗(yàn)重地”的門。
“里面有你一定不想看到的東西,”鹿雪神神秘秘,“比藍(lán)胡子的房間還嚇人�!�
不就是大鼠小鼠,眼球頭骨,程音用斷掉的那只廢腳都能想的出來。
小孩還有其他的寶要獻(xiàn),季辭卻提醒她注意時間:“晚上回來再和媽媽玩,爸爸先送你去上學(xué)�!�
這稱呼!
從季辭嘴里說出來,比聽鹿雪說還要驚悚百倍。
那倆就這樣有說有笑,有問有答,抓起書包和小水杯,手拉手準(zhǔn)備出門趕校車了。
臨出門前,鹿雪跑回來抱著程音耳語:“舅舅說,以后他就是我爸爸了,你們結(jié)婚了,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