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半明半暗中，所有的知覺都被擴大，仿佛水蒸氣一般融入她們的肌膚之中，甚至上升消散在被褥床單之間。
施辭眼前有些朦朧，她在海上漂浮著，柔軟雪白的沙灘召喚著她，潮水漫過她的全身，她迷失在一片柔軟的溫潤里。她珍愛極了，突然，前方出現(xiàn)了一點她想像不到的印記，施辭愣住了，記憶中本來已經(jīng)模糊的痕跡漸漸清晰。
施辭不敢置信，如遭雷殛。
“姐姐？”唐啁好半天才回過神，她慢慢蜷縮起剛才猛烈發(fā)顫的身子，眨了下眼，正要起來，被施辭傾身過來抱住，她抱得非常緊，緊得唐啁都呼吸不過來了，“怎、怎么了？”
“沒，我就想抱抱你……”施辭沒有讓她看到自己的神情，低喃道，聲音里有一絲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覺的顫抖。
兩人這般沒有任何遮攔地?fù)肀е七牭玫郊彼俚拟疋衤�，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的心跳聲，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施辭的。
她并沒有完全……
所以，現(xiàn)在應(yīng)該要繼續(xù)嗎？
唐啁并不會識別這種氣氛，是不是她的原因？還是有什么別的她不知道的？
“我……”她嘴唇剛動，字都還沒吐清楚，就被施辭封住了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施辭的吻和愛撫比剛才還要溫柔，更帶有濃濃的化不開的憐惜，還有一點別的……什么……
唐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猶如一層薄薄的火焰蔓延過她全身，溫溫燙燙的，如夏日般灼熱。
不，現(xiàn)在不是夏季，現(xiàn)在是冬季。
冬季，小雪，積累成冰凍，冰凍下春溪融化，破冰，流水潺潺。
春季終于到來，下起了綿綿的小雨，靜靜地，只為沾濕路面的春雨。
唐啁在這一陣潤物無聲的春雨中睡著了，也在施辭溫柔的懷抱中睡著了。
春雨好眠，不敵愛人的懷抱。
第78章
施辭起身披了件睡袍，替唐啁掖好了被子，靜坐在床邊許久。
唐啁的睡顏很安靜，長睫密密地留下一層青灰色的影子，影子之間那顆淚痣也安靜地臥在那里。房間里的空氣都是靜止的，只有她的呼吸留下了一點流動。
施辭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她緩緩地伸手過去，張開了纖細(xì)的手指，隔空覆蓋住了她的眼睛，這樣看，這樣仔細(xì)地看，只留下一點鼻尖，嘴唇還有下巴的線條，終于與記憶中的臉重合起來。
長發(fā)。
大腿根處那一塊紅色的胎記。
全都對上了。
是了，她怎么沒有認(rèn)出來，她有過感覺的。
是了，她不敢確定，可事實就是如此猝不及防地來到了她的面前，她一點緩沖的時間都沒有。
上帝是給她開了玩笑，還是一種特有的眷顧？此刻她的心中有的是懊悔，心疼，還有感激。
施辭輕輕地用手指撫著她女友的臉頰，她的眼眶還是紅了。
她以為那時在食堂里見到她就是第一次見面了，或者說那次在校道，誰知道都不是。她們在更早的時候就相遇了。
其實那天晚上在酒店她就動心了，當(dāng)年她該再多點耐心請人查下去，她查到那個練習(xí)生的學(xué)校，線索就這么斷了。
后來她想算了，也許是沒有緣分，如果真的能遇見，終于有一天能遇見。
也許是她的借口，她那時累了，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如愿，真找到又能怎么樣呢？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只有她當(dāng)即的生活才是可知的，可控制的，也是最重要的。
“對不起，沒能找到你�！�
“謝謝你還是來到了我身邊……”
隔天，唐啁起得很晚，她坐起來的時候臥室里只有她一個人。她迷迷糊糊地掃視了一圈，再回到自己的身上，她愣了下，然后才意識到什么的揭開了被子。
她身上穿著衣服，是施辭的，衣服領(lǐng)口處有種屬于她的香氣。
唐啁屏息，把臉微微埋進去，深吸一口，昨晚所有的畫面都浮現(xiàn)起來了。
她們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要親密。
種種的記憶掠過，唐啁想起她們在校道初次相逢的那一晚，她被施辭的車子刮倒，那一刻她根本不想和她交談，仿佛已經(jīng)是上一個世紀(jì)的事情。
她望向窗戶，窗簾并沒有打開，這是新年的第一天，是屬于她和施辭的，美好的新的一天。
“醒了？”正在想的那個人走了進來，笑意如春季里花團錦簇的花朵。
唐啁的心好似被小鹿猛地撞了兩下，“嗯�！�
“早餐好了�！彼吡诉^來，拉開了窗前，微微刺眼過后，是雪后初融的美景，帶著泛綠的春意。
“洗把臉就可以吃了�！笔┺o微微俯身張開了雙手，一副要抱她的模樣。
“……不用�！碧七鷦e別扭扭地下了床，在施辭的凝視下跑進了洗手間。她關(guān)上了門，溫暖的清水撲上了自己略熱的臉頰，仿佛更燙了。
她洗了個澡，穿好了衣服，發(fā)了一點呆，她的身體自己清楚，可她對愛人之間的溫存還沒有徹底的了解，她帶著疑惑走了出來。
施辭正在鋪床單，見到她的時候莞爾一笑。
唐啁愣了下，昨晚的記憶再次清晰起來，她看著施辭一眼，不好意思地別過臉，余光瞄地板上換掉的床單，唐啁走過去抱起來，低著臉輕聲說：“我拿去洗……”
在洗衣機旁，唐啁翻來翻去，也沒找到她想象到的印痕，她更加疑惑了。
耳邊傳來低笑聲，“在找什么？”
唐啁動作猛地一滯，拎著床單呆住了，放也不是，繼續(xù)拿著也不是。
施辭忍著笑走近，從后面將她抱住，再叫她，“啾啾……”
唐啁微微垂頭，咬著唇不說話，可是兩只耳朵都紅了。施辭沒忍住，輕輕咬了一口，“真可愛。”
“……欺負(fù)人……”唐啁倒是沒反抗，只是頭垂著更低了，手也垂下去，還拉著床單不放，仿佛是下意識要揪住一點什么東西來掩飾。
“啊，不欺負(fù)啾啾�！笔┺o低頭瞧她的神情，再湊近她，耳語道：“……你如果想知道的話，我們還沒有……那樣�！�
唐啁怔住，略微張大了眼睛。
還，還沒沒有嗎？
她身體的肌膚還殘余著施辭唇瓣那絲綢般的觸感，像綿綿的春雨，卻是溫?zé)岬摹?br />
“喜歡昨晚我那么對你嗎？”
“……我去吃早餐�！�
唐啁幾乎是逃跑似的來到了餐廳，桌上早已擺好了很豐盛的早餐，雞肉厚蛋燒三明治，海鮮粥，香煎泡菜餃，還有溫?zé)岬呐Ｄ逃衩字?br />
施辭也慢悠悠走過來，坐下來。
唐啁看一眼她，她雙手托腮笑盈盈地等著自己。
唐啁咳一聲，“……吃東西啦。”
“好啊�！笔┺o笑著說。
“辛苦了�！碧七粗@一桌子的早餐，道謝。
“噗，那你負(fù)責(zé)吃光，我……嗯，我只吃我自己的量。”施辭有點警惕自己的體重。
唐啁翹起唇角笑起來，點點頭。
早餐吃完，碗盤杯子在洗碗機里清洗，床單被褥睡衣在洗衣機清洗，屋子里暖洋洋的，唐啁窩在客廳的沙發(fā)里，本來拿著一本英文在看的，翻不到幾頁就昏昏欲睡。
她努力想撐開眼簾，新年的第一天不能這么懶。
視野出現(xiàn)了縫隙，施辭正看著論文文獻什么的，她已經(jīng)在筆記本面前工作了一個小時了，然而自己完全記不住里的情節(jié)。
不思進取，無心向?qū)W。
shame~
唐啁覺得羞愧，急忙打起精神繼續(xù)看書。
沒過多久，她又不由自主地去看施辭。
沒有化妝，素白的臉看上去仍然有點媚氣，唇角天然上翹，眼睛黑潤有神，長發(fā)隨意梳成低麻花辮綁在腦后，露出了弧度優(yōu)美無比的下頜曲線。
唐啁出了神，昨晚她的長發(fā)解開，游弋在她身上留下了如水如絲緞般的觸感，她所有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想著想著，她不由自主地紅了臉，悄悄地把書舉高一點，擋住了自己的視野。
心不在焉，心猿意馬……
等等，這兩個成語用英語怎么翻譯來著，她腦子里都是漿糊，沒辦法思考，下意識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這時，書桌那邊傳來了椅子挪動的聲音，好像是施辭站起來了。
唐啁眼睛直瞪著面前密密麻麻的字母，書舉得高高的，這個姿勢是有點別扭，也有點造作，根本不是認(rèn)真看書的模樣，但此時也要裝作是在認(rèn)真看書，只是她的耳朵是豎起來的。
施辭靜了一秒，然后是她走動的聲音，近了，近了……她來到沙發(fā)了……不，她經(jīng)過了沙發(fā)，去到了……餐廳？
倒水聲，接著又是走動的聲音，唐啁的心提了起來。
然而沒有，她沒有停下來，她輕輕巧巧地從她面前走過……回到了書桌旁，坐下來了？
唐啁：“……”
一口氣緩緩沉入了胸腔，眼睛眨了一下，這一頁字母幾乎是貼著自己的臉了，她有點喪氣地放下，頓時鄙視起自己。
戲多。
施辭根本沒注意到她。
她把書攤在膝蓋上，整個后背往沙發(fā)一靠，望著天花板。
隔了一會兒，她若有所覺地瞟了一眼施辭，見她托著腮，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與她對上后，露出了笑容。
唐啁：“……你看什么呢？”
“看你呀……”施辭笑。
“……你不是在看資料么……”唐啁轉(zhuǎn)過臉。
施辭笑著起來，這次真的朝她走了過來，唐啁忍住就是不看她。
沙發(fā)一陷，施辭抬手揉她的頭發(fā)，“哎呀，對不起嘛，冷落我家啾啾了。”
唐啁不曉得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可自己的神情，反應(yīng)，動作，仿佛就不受自己控制。
“我就是想讓你多看我?guī)籽郏笔┺o挨過來，側(cè)著臉來蹭她的臉，輕笑，“讓我抱抱�！�
唐啁臉紅耳赤，“……你去忙你的�！�
“忙完了�！笔┺o才不顧她的反抗，輕易地就把她抱到膝蓋上。
“我要看書�！碧七由碜酉胍炱稹�
“我跟你一起看�！笔┺o撿起那本，“《me
before
you《》，嗯？？”
唐啁之前被張梓楠拉著看了改編的電影，她哭得稀里嘩啦的，還買了原版來看，只是一直放在宿舍理，落灰了也不見她翻了幾頁，唐啁想著春節(jié)這幾天也不想一直看太嚴(yán)肅的學(xué)習(xí)資料，就把這本書放在了包里。
“講什么的？”施辭問。她的書架上是不會出現(xiàn)這種愛情的，她也懶得看這種文縐縐黏糊糊的情節(jié)，還不如數(shù)字和公式來得親切。
這人明明很浪漫主義，也很愛情至上，也很懂談戀愛，但是看書卻是十足十的理科生的愛好。
唐啁抿唇淺笑，跟她講，“一個年輕有為的高富帥，有一天出了意外，高位截癱只能坐輪椅，性格變得頹廢刻薄，女主是開朗樂觀急需養(yǎng)家的身份，應(yīng)聘來照顧他�！�
“這么老土？”施辭笑了一下。
唐啁記得自己當(dāng)時也跟張梓楠這么說，張梓楠盯著電腦屏幕，點頭，“確實沒什么新意，可是男主他帥啊，而且一口英式口音，眼睛又深邃又多情，這么看著我還說情話，誰受得了��？”
施辭聽她說完，好奇心來了，“你也看了電影，你覺得男主帥嗎？”
唐啁回憶了一下，“確實挺……”她還沒說完，施辭望了過來，一臉?biāo)菩Ψ切Α?br />
“……還好。”唐啁及時改了詞。
施辭眨了下眼，“我倒是有點好奇了�！彼烟七呕厣嘲l(fā)，起身拿了筆記本，搜了一下，很快找到那部電影，點開來，“我也來看看著電影�！�
唐啁啞然地眨了下眼，這是什么操作？不過她順著氣氛說，“那我和你一起看吧？一個人挺無聊的�！�
開篇一分鐘男主與女友在床上說話，微卷的金棕色頭發(fā)，深情寵溺的笑容，還有兩邊深深的酒窩，露出來健壯的上身，穿白襯衫，棕色牛津皮鞋，臨走前還親吻了女友，無一不透露著魅力。
施辭輕輕地哼了一聲。
“那個……他很快就要被車撞了。”唐啁說。
果然第二分鐘，車禍就發(fā)生了，施辭再次輕輕哼一聲，“下雨天當(dāng)街打電話還不看路，太耍帥了�！�
其實也不能這么說，男主著急要去忙工作的事情……可是唐啁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發(fā)表意見了。
“這個是女主角？有點眼熟？”施辭說。
“emilia
crke，《權(quán)利與游戲》里面的女主，影迷們叫她龍媽……”唐啁說。
“哦……”施辭對這個女演員可能只有她眉毛特別“活躍”的印象。
“她挺可愛的……”唐啁隨口補了一句，施辭轉(zhuǎn)過來看她一眼。
唐啁立刻收住了嘴，有點頭疼了，男的不能夸，女的也不行嗎？
第79章
施辭笑笑，按停了電影，蓋上了筆記本，“我不想看電影了，你給我講一講吧？”
唐啁觀察著她的表情，“……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愛情故事……”
“嗯嗯，那你喜歡嗎？”施辭靠著沙發(fā)上看著她。
“還好，其實還是挺感人的……”
沒談戀愛之前，也就是個簡單的故事，就像一篇沒什么感覺的理解，遇到了施辭，聽到了別人的情話，看到別人的愛情故事，有了自己的愛情，也就有了屬于自己的感悟。
唐啁真的開始講起來，“男主一開始很不接受女主，各種刁難她，后面被她的開朗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所感染，慢慢喜歡上了她。本質(zhì)上還是個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后來王子死了�！�
施辭噗嗤一笑，“聽起來也還好，只是一些用爛的套路。你吃這一套嗎？”
“我也在想，女主是不是男主的第二選擇？如果不是他受傷了，他以前喜歡的女生都不是這個類型的，”唐啁垂下了眼瞼，“仿佛上帝開了個玩笑，男主要經(jīng)歷這么一通折磨，放低了要求，才會看上這個小鎮(zhèn)女孩……”
只怪施辭太優(yōu)秀了，而自己跟她幾任的前女友都不是同一類型，有時難免多想。
施辭的笑容微斂，想了想說：“愛情其實需要時機，還有心靈上的共鳴，缺一不可，早不遇到晚不遇到，在這個時刻遇到，就是緣分，如果還能夠相愛，那就是最幸運的事情�！�
這個人不怎么看愛情電影和，可張口就是情話。
唐啁心神震動，原本有的一些焦慮矯情的心思瞬間被撫順了。
施辭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眸，微微一笑，也樂意再與她聊這部電影，“男主后面是病死的？”
“不，電影里的結(jié)局是他愛上了女主，可他還是選擇了安樂死，因為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也不想把女主綁在這樣的自己身邊……”唐啁頓了頓，語氣深起來，“我想這就是這部作品令人思考的地方�！�
“他深愛他自己以前的樣子，無法接受身體和靈魂的不自由，他愛她，也愛他自己�！�
最后他給女主留下了一筆錢，鼓勵她去開拓她的眼界，嘗試新生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唐啁翻到的后面，給施辭讀了男主留給女主最后一封信的結(jié)尾：“你深深地留在了我心中，克拉克。從你第一天走進我的房間，你甜美的微笑和奇異的服裝，你那些糟糕的笑話，你完全掩飾不住自己每一絲感觸……
不要經(jīng)常想念我，我不想讓你傷心。
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活著。我會陪伴你走過今后人生的每一步�！�
施辭把唐啁摟在懷里，聽完了沉吟不語，唐啁微微仰頭，看她潔白優(yōu)美的下巴出神。
“按照普通人的思維模式，他已經(jīng)殘廢了，但是女主愿意接受這樣的他，他們更是相愛，那么應(yīng)該更堅強勇敢地活下去，這才像被人心目中的遇到真愛，被真愛解救，有真愛了就代表一切的樣子，然而男主并沒有選擇這樣，真是一個驕傲溫柔的人啊！”施辭說。
“驕傲而溫柔”唐啁喃喃地重復(fù)。
“不愿意接受痛苦而絕望的生活，那點希望更讓自己覺得無望，所以想要自由，想成全自己。這是他的驕傲。不愿意束縛住女主，不愿意她錯過別的美好的生活，還給她了經(jīng)濟支持，被這么溫柔地愛過一次，余生都會覺得有力量吧，這是我覺得他溫柔的地方�！笔┺o說著，低下來吻了吻她的額頭。
“跟你很像呀，啾啾�！笔┺o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