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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蔣主任把何麗真叫到了四樓的教工會議室,這是這所中學(xué)最大的一間教室,可以容納全校的教師一起開會。所以當(dāng)這屋子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那種空曠感就越發(fā)的明顯了。

    蔣主任先進來,在會議桌旁站定,轉(zhuǎn)過頭,說:“把門關(guān)上�!�

    何麗真將門關(guān)好,來到蔣主任面前。

    “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么?”

    說一點波動沒有那是假的,何麗真心口有些疼,胃也不舒服,她緩和的當(dāng)口,蔣主任忽然大聲說:“說話!”

    何麗真被他喊得一抖,抬頭,“……知道。”

    蔣主任五十出頭的年紀,依舊耳聰目明,也無需帶眼睛,一雙嚴厲的眼睛透著古板,“你說是什么事?”

    在蔣主任這里,僵持永遠不會超過五秒鐘,何麗真覺得她只停頓了那一瞬,蔣主任就把一張紙放到桌子上,準確地說——是摔在桌子上。

    “有人舉報你,跟自己的學(xué)生搞到一起,是不是真的?”

    何麗真無話可說。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

    “……是�!�

    “何老師啊,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人民教師?”蔣主任手指狠狠地點在桌子上的那張紙上,“這種丑事都能做出來?身為人民教師該有的責(zé)任感呢?尤其你是身為女老師,有沒有一點責(zé)任感?這種事還——”他把紙抓起來,“還讓別人來舉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檢點!要不是別人報上來,校方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來!”

    何麗真低下頭,小聲說:“……主任,對不起�!�

    蔣主任臉板得像個石膏像一樣,“這不是對不對得起的問題,出了這樣的問題,尤其還是別人來舉報的,你們兩個校方肯定會嚴肅處理,我先跟你打個招呼。”

    何麗真靜了片刻,開口說:“主任,學(xué)校給我任何處分我都接受,這件事是我的過錯,是我——主動找的他�!�

    蔣主任是這所學(xué)校出了名的古板,本來對這樣的事情就已經(jīng)氣憤難耐,聽到何麗真的話,更覺得她無可救藥,忍不住貶損起來。

    “你主動找他?你怎么不找些別人?是不是覺得萬昆是留級�?�,能在這多陪你幾年?我說當(dāng)初王導(dǎo)怎么會推薦成績這么好的研究生來這邊,原來在這等著我呢,真是看不出來啊何老師?”他把最后三個字咬得萬分標準,何麗真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說,她只能把每一句話都聽到耳里。

    “丟人丟到校外去了,我都替你臊得慌!”蔣主任越說越憤慨,“這如果是大學(xué),性質(zhì)可能還沒有這么惡劣,可這是高中!這所學(xué)校里有一多半的學(xué)生都是未成年人!你這種行為嚴重違紀,如果讓別的學(xué)生知道了,大家會怎么想!?以后誰尊敬老師,誰認真上課!還有家長——如果家長知道了,我們學(xué)校還有名譽可言么?女老師跟高中生好上了,我呸!我真丟不起這個人——!”

    何麗真難受到了極致,反而靜了,在靜默的腦海中,她試著以另外一種角度,看待這件事。然后她發(fā)現(xiàn),蔣主任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

    這所學(xué)校里,不是所有學(xué)生都是二十歲,不是所有人都經(jīng)歷過萬昆的那些故事,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那份對生活的成熟與接受。

    就像蔣主任說的,這所學(xué)校里,有一多半的學(xué)生,還未成年。

    “主任,這些都是我的過錯,是我忘乎所以,鬼迷心竅了�!焙嘻愓娼K于鼓起勇氣,看向蔣主任,“我會辭職的,我只想求您一件事。”

    “不行!”何麗真還沒說,蔣主任就發(fā)話了,“我知道你要給萬昆求情,我告訴你,他這個人,本來也是學(xué)校的拖瓶,沒有上進心,不懂感恩!每天在社會上廝混,結(jié)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本來學(xué)校也在考慮開除他了,現(xiàn)在有了這樣的事,絕對不可能留了!”他說著,目光落在何麗真的眼睛上,補充了一句,“一個巴掌也拍不響,對不對�!�

    “主任,從頭到尾都是我……勾引他,他只是個學(xué)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學(xué)好了,能不能再——”

    “行了!”

    何麗真是病糊涂了,完全不知道她現(xiàn)在越是給萬昆求情,蔣主任的心里就越是反感。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蔣主任摔門離去,何麗真忽然覺得胃里涌上來一股惡心感,她急忙跑到廁所,哇哇地吐了出來。

    可她這兩天都沒怎么吃飯,吐不了多少,就開始反酸水。

    現(xiàn)在整棟樓都在上課,一切都是靜的,何麗真燒得頭暈眼花,吐完了,靠在墻上,心里卻莫名其妙地輕松了起來。

    53

    第五十三章

    諸事挑開。

    但何麗真又不可能馬上離開學(xué)校,雖然她和蔣主任都心知肚明,這份工作是干不下去了,但這所學(xué)校的資源實在是有限,當(dāng)初調(diào)來個何麗真都費了半天功夫。而且,畢竟她帶的是畢業(yè)班,又不能臨時從大街上隨便拉來一個老師,就算真的拉來一個老師,班級的劇情情況,還有課程的銜接等等問題,都還需要一點時間。

    蔣主任私下跟何麗真交代,讓她先上課,一周之后,再正式離職。何麗真當(dāng)天請了假,回到家里,給自己量了體溫,三十九度,高燒。

    她沒心思去醫(yī)院,做了一鍋粥,喝完就睡下了。

    一覺睡到傍晚,起來的時候依舊昏昏沉沉,她把手機拿出來,上面四個未接來電,都是萬昆。

    病中腦子亂,她反應(yīng)遲緩,沒等她想清楚為什么手機不是靜音她依舊沒有聽到電話的時候,萬昆又打來了。

    何麗真清了清嗓子,試著啊了幾聲,感覺沒什么異常,這才接了電話。

    “喂?”

    萬昆沉默三秒。

    “你病了?”

    “……”

    何麗真坐直身體,總算露出一個笑容,“一個字都能聽出來?”

    萬昆看起來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怎么弄的?”

    “沒事,就是前幾天著涼了�!�

    “著涼?”

    “嗯。”

    輝運一期里,萬昆十分鐘之前才把那伙來搗亂的弄走,氣血正盛,現(xiàn)在深秋的天氣,他就穿著一件單薄的半袖襯衫,站在小區(qū)中央的噴泉廣場上吹冷風(fēng)。

    萬昆聽著何麗真厚重的鼻音,眉頭緊皺,“怎么就著涼了。”

    “著涼還要怎么弄?就是穿得少了,沒事的,我吃了藥了,明后天就好了�!�

    萬昆心煩得很,今天晚上那伙人恐怕還要過來,他有心想去找何麗真,看看她情況,也走不開。

    “那……”

    “你干你的活,我休息一下,明天還要上班�!�

    “你都病成這樣了還上班?”風(fēng)吹的急,萬昆的嗓門也變大了,“那狗主任也不說給你放個假?”

    “萬昆�!焙嘻愓鎳烂C地說,“好好說話�!�

    萬昆說:“我去買藥,等會給你送去�!�

    “不用,藥我都有,就是個小感冒,請什么假,你好好干活,我掛了。”

    “照顧好自己啊�!�

    何麗真覺得很好笑,她也真的笑出來了,“萬昆,我比你大,你個毛孩子讓我照顧身體?你先低頭看看你自己吧�!�

    萬昆低頭瞅了瞅,不錯,身強體壯,精氣無限。他歪著脖子,看著小區(qū)入口處,走進來幾個人,離得遠,一時看不清楚,萬昆緩緩地說:“你才比我大幾歲�!�

    “大一歲也是大,何況我比你大六歲。”

    “你長的嫩,不顯歲數(shù)。”

    “……你能不能——”

    就在這時,陳路從后面跑過來,眼睛盯著對面那幾個人,大吼一聲:“萬昆——!”

    人走近了,也看清了。

    剛剛解決的人,二十分鐘不到,出去叫了幾個又回來了。

    “不想好了這是……”萬昆小聲說,何麗真聽見了陳路的吼聲,她敏感地握緊手機,“萬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

    “什么事都沒有,他想我了,就叫我一聲�!�

    陳路一路跑過來,跟萬昆錯身而過的時候,扔過來一根半截的鋼管,萬昆右胳膊還吊著,電話夾在肩膀上,左手在空中一撈,把鋼管接下。

    何麗真在電話里一個勁地問他,“怎么了?他怎么那么大聲地喊你。”

    “屁事沒有�!比穗x十米遠,萬昆晃了晃膀子,“按時吃藥�!闭f完,電話就掛斷了。

    何麗真聽著電話里的忙音,心里一團亂麻,一連做了四五個深呼吸,才算是穩(wěn)定下來。她把電話又拿起來,想給工地里打個電話問問,可又不知道該問什么人,再給萬昆打,他也肯定不會接。

    “算了……”想了一圈,何麗真把手機扔到床上,轉(zhuǎn)頭看見外面小廳里的桌子上,那缸金魚的水已經(jīng)好久沒有換了,她嘆了口氣,掀開被子下床,邊走邊說:“各瞞各的吧……”

    第二天,何麗真拖病上課,一進辦公室就被彭倩拉了出去。

    “怎么回事。”

    “沒事的……”

    彭倩掐了她胳膊一下,“快說怎么回事!”

    何麗真把彭倩的手拿開,“真的沒事�!�

    她轉(zhuǎn)身回辦公室,后面彭倩,“哎!”

    下午,何麗真上完課,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有一筆沒一筆地在紙上亂寫亂畫,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畫了一個長方形。何麗真充分發(fā)揮發(fā)散性思維,從這個小長方形里,想到了一個詞——東窗事發(fā)。

    其實這樣說也不對,東窗事發(fā)指的是陰謀敗露,她能有什么陰謀,撐死了一點小小的情愛,被人知曉,知曉也就知曉了。

    何麗真不知不覺又在紙上畫了個圓。

    哦,破罐子破摔。

    她空閑下來,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要如何同家里解釋,如何同事說清,還有商潔,感覺會再損她一遍,還有萬昆……鬼一樣精明。

    何麗真在病中,思索事情沒一會,頭更暈了,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一覺醒來,天色已晚,幾個老師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彭倩找何麗真一起走,何麗真知道她還想著要問她蔣主任的事情,她不想騙她,又不太想說明情況,推脫還有些工作沒弄完,等下再走。

    等辦公室的人走光,何麗真才把收拾好的包拿起來。剛一拿起,電話就震了起來。

    何麗真把手機拿出來,看見上面的來電顯示人,著實地愣住了。

    吳威?

    何麗真回想了一下,吳威前天就請了病假,已經(jīng)有兩天沒來學(xué)校了,怎么會給她打電話。

    何麗真停下腳步,就在辦公室接了。

    “喂?吳威?”

    “何老師——!”

    吳威大叫了一聲,何麗真嚇得手機差點掉了,驚嚇過后聽到手機里有呼呼的風(fēng)聲,何麗真問他:“你在外面?”

    “嗯�!�

    何麗真敏感地聽出吳威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她慢慢放下包,說:“吳威,你哭了?”

    吳威一聽這話,瞬間就憋不住了,哇哇地大哭起來,何麗真趕忙說:“你先別哭,到底怎么了�!�

    吳威有些語無倫次,“何老師,你快來啊……”

    “什么快來?”

    “老師——萬昆他……”

    何麗真一聽到萬昆,就像被打了一針似的,“你說什么?萬昆怎么了,你跟他在一起?”

    吳威哭得更厲害了,何麗真忽然想起來,當(dāng)初她給吳威手機號的原因。

    “……吳威,你跟老師說,萬昆欺負你了?”

    不對啊,他不在學(xué)校啊,何麗真一邊問,一邊否認。

    “老師,你快來,他在醫(yī)院……”

    何麗真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yīng)不是著急,而是昨天她跟萬昆的那通電話里,陳路的一聲大吼。

    “你在哪?他為什么在醫(yī)院,你為什么會跟他在一起,他——”那畫面一閃而逝,之后何麗真的心就開始砰砰地跳,沒頭沒尾地說了半天。

    吳威的抽泣聲不停,何麗真整理一下思緒,說:“不是,我是說,你們在哪家醫(yī)院。”

    吳威上氣不接下氣,“在三院……”

    何麗真緩緩地呼吸,一字一句地告訴吳威,“你聽著,在那等我,或者再給你家里打電話,具體情況我到了再說,如果萬昆——”何麗真強壓著鎮(zhèn)定,可自己說到萬昆名字的一剎,手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如果萬昆受傷,需要用錢,你有就先墊上,我到了就還你。”

    “老師——”吳威哇哇地哭,什么情況也沒有說,何麗真難得地大聲說:“你別哭了!我馬上就來�!�

    何麗真放下電話,拿著包就往外面跑。人急了,就什么病都忘了,外套都落在辦公室,一件單衣沖到馬路上攔車。

    “師傅,第三人民醫(yī)院�!�

    司機忍不住回頭,想瞧瞧這個急著投胎的女人什么模樣,何麗真坐在后面,身子探前,扶著前座座椅,“師傅麻煩你快一點!我趕時間——”

    司機不緊不慢地說:“好好好,走了。”

    車子開動起來,何麗真還保持著一個姿勢,直到車子加速,一輛一輛超過旁邊的出租車時,她才緩過神,慢慢靠坐回來。

    三院離學(xué)校不算很遠,車開了二十多分鐘就到了,何麗真付了錢,一邊往醫(yī)院跑,一邊給吳威打電話。

    “你們在哪?”

    “急、急診樓�!�

    急診樓……何麗真轉(zhuǎn)了個方向,跑到急診樓,終于在一樓的一間病房里找到了他們。

    屋里一共三個人,兩個站著的,一個躺著的。

    吳威還在哇哇地哭,旁邊陳路煩不勝煩,大叫一聲:“你他媽要哭滾外面哭!”

    吳威小面瓜一樣,被他一兇,哭得更厲害了。

    陳路抬手就要揍他。

    “哎——!”何麗真進門時剛好看到這一幕,跑過去推開陳路,把吳威拉到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

    何麗真不認識陳路,但陳路是認識何麗真的——萬昆的手機一天看無數(shù)遍,屏幕八百年不變,就是那么一個人,看多了誰都記住了。

    他在短暫的時間里,上下打量了何麗真一遍。

    她很瘦,氣色看起來并不是很好,有些憔悴,穿得也不多,一路跑過來,臉上冰冰白白的,就鼻尖和眼角透著點紅,身上直冒寒氣。

    何麗真拉著吳威的手腕,跟陳路面對面對峙著,陳路穿著一身工作裝,臟兮兮的,他看了幾眼,就把下巴朝病床方向抬了抬。

    何麗真轉(zhuǎn)過頭,只看一眼,就什么都忘了。

    萬昆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鞋子都沒脫,頭上纏著紗布,還滲著一點血跡。

    忍。

    何麗真告訴自己,忍,要忍住,旁邊還有人,那個面目兇惡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她要知道吳威怎么在這,得詢問事情經(jīng)過,得問萬昆傷情,還要想他到底有沒有惹麻煩,所以,她要忍住,不能在這里哭。

    可是沒有用。

    想忍就忍,想流就流,那也就不叫眼淚了。

    作者有話要說:閑聊幾句。

    不知道你們怎么想,我一直覺得,愛情這個東西,要排在自我后面,這個前后并不是重要程度,而是因果關(guān)系。

    “我”與“他”,永遠是單向推進的。換句話說,你能做楊昭,你就能碰見陳銘生。你能做何麗真,你就能碰見萬昆。

    就是這么簡單。

    (當(dāng)然也有不需要因果關(guān)系的故事,那被我歸為玄幻文,不參與討論。)

    每次開始寫這篇文之前,我都要跟自己說二十遍——軟下來。

    因為很想寫一個普通的女人。

    我覺得我寫這篇文的意義就在于跟自己過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這篇文的意義在于女人兩個字,當(dāng)然可能因為我筆力有限,本性也兜不住,所以看不太出來。

    看不出來就看不出來吧,我寫這么多就是想告訴你們一聲,等著看萬昆衣錦還鄉(xiāng),如何鋪張灑錢讓何麗真風(fēng)光大嫁的孩子們,可以關(guān)文了,我明確地告訴你們,沒那內(nèi)容,這本最多給你們個he,錢船炮這類,估計下本里會多一點。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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