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朱易身著伶人的富貴衣,眼前一片血紅的霧。
他娘不是婊子。
他不是婊子的兒子。
朱易全身沒有一寸完整的皮肉,在一眾少年的欺凌下垂死掙扎,直到有頑劣少年想要分開那富貴罩袍下纖細(xì)的腿,他掏出腰間的短刀,惡狠狠刺進(jìn)徐樹文的腰窩。
好似只要手中用力,便能扯出來五臟六腑,血水滿地,和著妓子凄慘的歌聲,眾少年扶著徐樹文作鳥獸俱散,走之前尚不干不凈地叫囂。
從血泊中披頭散發(fā)站起來的朱易似赤紅眼珠的鬼,哪里來半分濃艷之姿。
朱易扔下手中尖刀,踢了朱明一腳,朱明小心翼翼跟在朱易身后,因做錯事不敢說話。
朱易在朱家門口倒下。
他已是強(qiáng)弩之末,朱明抱著他滿身淚痕地哭,淚與血化在一起,滿月正掛在天上。
朱家那時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的家業(yè),庶子捅了人,當(dāng)?shù)氐墓倮蠣敳灰啦火�,徐樹文倒是命大沒死,這一口氣撒在朱家身上,朱萬賈得罪不起官家,命朱易上門賠禮,朱易在徐家門口不吃不喝跪足四天,由著徐樹文打罵才算了結(jié)。
此事起因在徐樹文,徐家人只以為徐樹文頑劣,卻不知他對男人動了心思,朱易以此為挾,才能活著從徐家出來。
受害的人是朱易,出來道歉的還是他。
朱易生死關(guān)頭一遭回來,正看到朱家人圍繞朱明關(guān)心備至。朱萬賈甚至沒有多看朱易一眼,“朱明因為這兩天的事受了驚嚇,你最近別出現(xiàn)在他面前,免得嚇著他�!�
朱易心涼如水。
他回到母親的院子,他的母親深更夜半涂脂抹粉,輕描淡寫說了句,“要是朱明消失,這一切都是你的�!�
就像往他心里種了一枚罪惡的種子。
罷了,生來便是一個人,母不似母,父不似父,這個時候又能指望什么人來關(guān)切?朱易一輩子的偏執(zhí),便皆由此而來。
后來徐父升遷,聽說做了津州巡撫,徐家人離開江寧,又來新的官老爺稱王稱霸。新的官老爺與朱家關(guān)系尚好,朱家一門也便跟著作威作福,更上層樓,有了今日家業(yè)。
朱易記仇,那時他無法報復(fù)徐樹文,但他能報復(fù)朱明。
時隔一年,朱明被他扔到荒郊野外,懷里還抱著他塞過去的炒糖人神情懵懂。
他兄弟二人各自騙對方一回,也便算扯平。
朱易總是在夢中夢到朱明哭喊,后來夢中醒來,卻發(fā)現(xiàn)還在做夢。
這夢沒有結(jié)束的一天。
第7章
朱易從昏睡中醒來,一時不知今夕何夕,紅帳低垂,珠簾晃動,濃墨似的香氣從屏風(fēng)后傳來,屏上草木枯零,臘梅盛開,正是前朝大師所作之《山居圖》,聽說真跡被廣陵王萬金買下。
廣陵是距離京城最近的一塊封地,于是廣陵王府也便建在了京中。
朱易心中有底,披衣下榻,繞過畫屏,軒窗透進(jìn)風(fēng),也透進(jìn)晨光。
光灑落在翻開書卷的人影上。
有過一面之緣的廣陵王長發(fā)披散,面似白玉,唇似削薄,細(xì)花錦袍一絲不茍地從脖頸束起來,覆至腳踝,也蓋住踩著木屐的腳,他在濃墨香氣中抬起頭,含笑問道,“可有頭疼?”
朱易仔細(xì)回憶,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到王府。
“你可以問你的同僚,我順路捎你一程,你卻醉的狠,也不好送過去禮樂司,傳出去說我王府不能容人�!�
朱易信了他的話。
他入京不久,正是需要投奔權(quán)貴,為自己尋找依靠的時候,廣陵王和顏悅色,興許做了王府的門客,往后有皇親國戚的提攜,他也算是抱住高枝,什么周茂生,什么陸家,對著姓李的都需怯上三分。更何況昨日眾目睽睽他上了廣陵王府的馬車,只怕今日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斷。但這于他而言顯然是好事。
“謝過小郡王招待,往后若有差遣,朱易雖位置菲薄,但必將全力以赴�!�
朱易小心翼翼試探,李桓合住書頁,定定瞧著他,“做我廣陵王府的門生,當(dāng)盡心盡力,不參黨爭,不涉外務(wù),若不能做到,也便不必開口了�!�
朱易心中想的卻是,他如今根基未穩(wěn),先踏住廣陵王府的臺階更上一層,之后若再遇到什么貴人,這王府縮頭烏龜一般的規(guī)則哪里還有必要遵守。
他心中這般作想,面上不露分毫,幾縷垂落的漆發(fā)覆蓋住眼中的算計,偽作似乎受到莫大恩寵般跪下,“謝廣陵王恩德!”
李桓扶他起來,手指停在朱易微涼的腕子上微微一頓,沒有說話,朱易毫無所覺,他心情極佳,剛?cè)胧送荆m說不是順風(fēng)順?biāo)�,到底柳暗花明,正是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眉梢眼尾牽出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紋。
“今晨還要點卯,下官便先告辭�!�
李桓擺手,眼見朱易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間,手心還殘留方才觸碰的時候薄熱溫度,他似想到了什么,搖頭笑了聲,便又回到案前,翻開將合上的書頁。金鐲進(jìn)來替他研墨,“您為何不告訴他小心周狀元?”
李桓扶袖的手微微一頓,墨汁墜在書頁間,浸透黑白的文字。
“撞的頭破血流的鳥才會回頭�!�
朱易回到禮樂司,人人以為他搭上廣陵王府的船,雖對他有所疑慮,但礙于廣陵王的人品,也不好想到齷齪的地方去,又兼朱易是第一個發(fā)到禮樂司的探花郎,眾人心知他必定得罪了人,卻也不知他得罪的人是否比廣陵王還有來頭,是以并不熱絡(luò),也不冷待,反而給了朱易喘息之機(jī)。
禮樂司之外,廣陵王收一門生之傳聞沸沸揚(yáng)揚(yáng),周茂生不以為然,看來廣陵王并未發(fā)現(xiàn)他在朱易身上的手段,又或者,廣陵王發(fā)現(xiàn)了,卻并沒有告訴朱易。
朱易待他一如往常。
越來越有趣了。
周茂生彎了彎眼,也不知朱易身后,還能牽扯出來什么樣的人物。
他雖是病秧子,卻喜歡看戲,也喜歡唱戲。
最喜做角兒。
還須得惡毒的角兒。
朱易在禮樂司郁郁不得志,幕后的大人物始終未曾顯山露水,興許向考試院打招呼的兩位貴人事忙,已經(jīng)忘記自己的存在,又或者兩位地位不如廣陵王,聽到他投奔王府的消息銷聲匿跡。朱易對發(fā)生的一切懷抱樂觀的猜想,待到圣人生誕,清閑的禮樂司繁忙起來,便將諸事拋之腦后。
圣人庶出九女,嫡出三子。
年四十余才與先后生下嫡長子李禎,先后難產(chǎn)而亡復(fù)又續(xù)娶,續(xù)后生下一對雙胎,為嫡次子李祿,嫡三子李祤,聽說太子之位將在這次壽誕中定奪。
大皇子有圣人的寵愛,二皇子與三皇子有手握重兵的外戚。如今的局面雙方各自持平,不知圣人最后會做出何等選擇。
風(fēng)起云涌的皇家事距離朱易遙遠(yuǎn)如空中樓閣一般,見到李禎的那一日,他還只是局外人,遠(yuǎn)遠(yuǎn)觀望一片朱紫明黃,身著墨綠官袍,在一眾魚蝦中混珠。
第8章
禮樂司慣常做面子活,朱易讀書寫文全然派不上用場。
他不想做朱易。
他想做人上人。
圣人過壽,民間稱之萬壽節(jié),宮中擺下萬壽宴,友邦齊聚,外使云集,從午時到虞時,金樽玉盤,滿座珍饈,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火樹銀花終夜不滅,一派宮花載路,錦繡成堆的繁華妙景。
升平二十六年,三月三。
曾經(jīng)朱易見過最大的官員是廣陵王,但在這權(quán)貴蕓蕓的萬壽節(jié)下,鶴立雞群的廣陵王,似乎也并不十分顯眼了。直到這時候,皇室的概念才在他心中從虛幻逐漸清晰。
圣人高高在上,從三十人抬的金色步輿落坐,轎上的珠簾紋絲不動。往常頤氣指使的高官顯貴順從惶恐地跪下來山呼萬歲,圣人的身形隱沒在紅梁后,微微抬手,示意眾官平身,明黃的衣角繡著五爪盤旋的龍。
宮中女眷滿頭珠翠,兩鬢一片薄云,尤戴數(shù)鄉(xiāng)的賦稅。三位皇嫡子側(cè)置下方,個個皆是人中龍鳳,在一眾喧囂中顯得低調(diào)沉默。
高階之上的這群人,他們是被萬民供奉的神祇,也將萬民愚弄股掌中央。
皇親國戚,貴族世家,其后才是三省長官,六部二十四司。
六部卻儼然是寒門士子所能到達(dá)的巔峰。那分封各地雄踞一方的封疆大吏,在這里什么都不算,曾欺辱過他的徐家人甚至連周茂生的地位都不如。
周茂生在人群中遙遙舉杯,朱易笑同他一飲而盡。
朱易從五光十色的人群中看過去,目光落在那三位皇嫡子的眼中不動了。
皇三子李祤神情天真,行為恭距,皇次子李祿少言寡語,頗有心計,十六七歲的少年郎,若生在民間,此刻或者還在挑燈夜讀,等到胡子花白,考中一個舉人。
皇長子李禎年約二十余,身著玄色甲衣,劍眉漆黑,眼珠漆黑,好似一柄劈開溫柔富貴鄉(xiāng)的刀,刀身尤帶血氣和腥氣。
皇長子一一
如同一名英俊且矜貴的屠夫。
他腰間的刀開了刃,驚怒他的人無法從薄薄的刃下存活。
他即將成為天下新的主人。
歌聲、樂聲沒有阻止大太監(jiān)在宴上的陳詞,于一番冗長的圣人自謙之綴述后,“長子李禎,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
這是冊封太子的詔書。
冊封太子的詔書在圣人六十誕辰時候頒發(fā),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奪嫡,奪的便是太子之位。
萬眾矚目的東宮太子向自己的父親走去,跪下來奉上自己的刀。
珠簾后的圣人伸出老邁的手,撫摸長子的面容,像在透過他看著死去的先后,這是他與先后唯一的骨血。
滿座“太子殿下千歲”的呼聲,朱易幾乎淹沒于一片墨綠官袍下。
他距離太子十分遙遠(yuǎn)。
隔萬眾官員,隔九十九階登云梯,他像看著傳說。
登云階上剛剛從圣人手中接過權(quán)柄的太子殿下回首俯瞰,他們中間人海的顏色從明黃到朱紅,從暗紫到墨綠。
登云梯太高。
往下看的時候,誰都像螻蟻。
圣人身體每況愈下,太子殿下或許很快就要變成皇帝陛下了。
但其他兩位以及他們背后的勢力,當(dāng)真甘心嗎?
“好戲還在后頭呢�!�
是李桓的聲音。
第9章
朱易回頭,廣陵王一身素色衣袍負(fù)手而立。
風(fēng)聲颯颯,卷動漆黑濃云。
“太子之位已定了。”
“有時候,死一個太子,甚至死一個皇帝,于歷史來說都是無須掛齒的小事�!崩罨改抗馔蚋吲_,對并不熟悉的人說著大逆不道的話,神情淡漠疏離。
朱易熟讀史書,卻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原來自己早已身處歷史中而不自知。
“廣陵王府非任何一派,你跟著本王,想必能活到新帝登基�!�
朱易心思活絡(luò),面上應(yīng)承,心中卻有了自己的打算。誠如廣陵王所言,跟著他不會粉身碎骨,但也不會一夕出人頭地。至于借廣陵王府的臺階乘哪位皇子的東風(fēng),還須再觀望觀望,若一朝落錯了子,擱出得是項上人頭。
李桓似乎看出朱易表里不一,出言敲打他,“皇家內(nèi)斗遠(yuǎn)非尋常宅第,保住性命已是萬幸,若再妄想富貴,便太過貪婪了�!�
但朱易生來便是火中取栗的性子。
所謂富貴險中求便是這樣的道理,人人畏首畏尾,哪個能成大器,在他眼中的李桓儼然與縮頭烏龜無異,若世人知道光風(fēng)霽月的廣陵王殿下是這般一個沒有擔(dān)當(dāng)追求的男人,多少少女要哭死在春閨。
“謝小郡王提點�!�
朱易彎了彎眼睛。
李桓曾用孟朝的身份與朱易相處,對朱易的性子了如指掌,知道他并沒有聽進(jìn)去。這樣的人怎么甘心永遠(yuǎn)困于禮樂司一隅?
李桓姓李,出身便是其他人一生都不能到達(dá)的終點,于是對聲色犬馬,刀光劍影的皇室生涯頗為厭倦,行事往往三思后行,明哲保身為先,朱易雖熟讀史書,卻出身微末,沒有切身體會過皇家污槽暗斗,看別人被下刀子,和刀子落在自己身上總是有所區(qū)別。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便顯得天真愚昧,對旁人過盡千帆的忠告不屑一顧。
他想出去。
朱易飛蛾撲火似地想進(jìn)去。
他試圖阻止,但好像失敗了。
李桓不能理解,卻又覺得這樣的朱易像一團(tuán)耀目的火,燒進(jìn)他枯涸的心臟,里頭草木成灰。
當(dāng)日真應(yīng)該掐死他。
萬壽節(jié)將過一段時日,朱易雖盡力操持圣人壽誕,卻并沒有得到任何嘉賞,那本已被自己遺忘,隱藏在暗中阻礙他前行的影子此刻再度宿命似地籠罩上來。
如果廣陵王府都無法庇護(hù)他,他需得再攀附新的高枝。再觀與他同時入職的周茂生,聽說借著萬壽節(jié)替圣人寫的文賦平步青云,又有陸家人為他背書,局面一片大好。朱易羨恨的牙根發(fā)癢,卻還是耐下性子,暗中開始為自己另謀出路。
四月的時候,一封從洛陽孟家寄來的書信在廣陵王手中打開。
“孟朝吾兄,展信佳�!�
用辭還算規(guī)矩。
“我不甘在禮樂司毫無將來,也不甘因庶子身份一生受累,圣人年邁,三位皇子若能擇一而侍,站對隊伍,將來必能為娘討一個誥命,屆時諫言這嫡庶之別有違人倫,廢了這勞什子的規(guī)矩,也算做了件好事。出身不能代表什么,我既已走上仕途,無論如何也得為自己爭一口氣�!�
思及朱易的娘令人不齒的身份,作這番言論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在江寧聲名不好,行事過絕,不給別人留后路,但我也從不給自己留后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若見著一個好人,那必定是欺世盜名之輩�!�
這般歪理讓廣陵王笑出了聲。
“我與你多番寫信,你卻為何不回?”
竟有些質(zhì)問的語氣,李桓嘆息,廣陵王既然回來,孟朝也該銷聲匿跡。
“廣陵王那廝留我做門客,也不知是何居心,此人實乃空有其表的縮頭烏龜,遠(yuǎn)不如孟兄大氣。但如今他還有些用處,我借廣陵王府的名頭,也好與三位皇子接近,到時候觀望風(fēng)聲,再行決斷,屆時飛黃騰達(dá),也不必再看廣陵王的臉色曲意逢迎�!�
倒還算謹(jǐn)慎,沒有一頭扎進(jìn)東宮的懷抱。
“是何居心”、“縮頭烏龜”、“有些用處”、“曲意逢迎”。
滿紙荒唐言。
李桓怒極,“金鐲!備紙!”
金鐲忙不迭備下紙筆,看著主子落字從行書變成狂草。
“三位皇子府中門客數(shù)百,各個都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你憑什么得他們青眼?”
“那廣陵王并非縮頭烏龜,皇權(quán)斗爭牽累家族,稍一不慎便是萬丈深淵,數(shù)千人的命在他手中!”
“你無權(quán)無勢,小慧而無大智,難成大事,不知保命,反對他人的忠告惡言相向,豈是君子所為!”
金鐲在一旁研墨,無意看到這最后一句,臉上的笑意沒有繃住。
她家的主子,雖有些男人的風(fēng)流劣根,勉強(qiáng)還算得一個體面君子,溫雅文人,如今破口大罵,看來當(dāng)真氣狠了。
這信當(dāng)然沒有辦法回出去。
孟朝不能再出現(xiàn),若有蛛絲馬跡,他便是欺君之罪。
冷靜下來的廣陵王燒了滿紙狂草,在白紙上氣勢洶洶地寫了朱易二字,在這二字旁畫一只烏龜,打一個醒目的叉。
他二人本非同道中人,卻因緣際會在江寧一艘船舫攪和到了一起,殊不知是福是禍。
第10章
說來荒唐,朱易與孟朝的相識緣自一個叫做杜鵑的丫頭。
那時候還是升平二十四年。
無定河兩岸彩燈結(jié)環(huán),游舫靠岸。
江面枯葉堆疊,舫內(nèi)別有洞天,熱燙的炭火燒沸了,訪客們衣衫單薄,有人吟詩作畫,有人插科打諢,也有人攬走腰肢纖細(xì)的少女,朱易千金買下花魁的初夜,花魁娘子卻亂發(fā)紛披,哭得梨花帶雨,不肯以身相侍。
花魁娘子自稱杜鵑,是大戶的丫頭,因貪玩走散,被人牙子賣進(jìn)煙花柳巷,若朱二公子能大發(fā)善心,她必結(jié)草攜環(huán)報答。
朱易被她哭著心煩,兇狠道,“那就去船頭唱一夜曲,天不亮不準(zhǔn)停�!�
于是杜鵑在船頭唱了整夜的曲,聲段哀婉,嗓音干澀,見者無不心憐。
朱易沒有想到找上門的是孟家人。
孟朝深更夜半帶數(shù)仆登舫,將杜鵑護(hù)在身后,“我乃洛陽孟家人,兄長房中的丫頭貪玩走失,想必已經(jīng)在惡人手里吃盡苦頭,尋三五日才打探到此處,還望兄臺通融�!�
朱易挑眉。
朱家以織造聞名,孟家以繡莊聞名。
他的父親早有與孟家往來的意思,卻苦無契機(jī)。原這丫頭說的是實情,心中已有盤算,做個順?biāo)饲榻粋朋友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