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易大手一揮，又付兩千金買下杜鵑，三千金便送了秋風(fēng)。

    他當(dāng)著孟朝的面將人牙子買賣的契文燒個干凈，周圍一片起哄聲。

    “我誠心與孟兄做個朋友，將來朱家的生意也要仰賴孟兄�！�

    原是江寧朱家人，孟朝恍然。

    寥寥火光中，朱易眉睫濃黑，發(fā)鬢濃黑，衣袍上繡四季花，俊美的面容被酒氣熏紅，像被抹了兩簇女人的胭脂，將兩粒殷紅如豆的骰子落進(jìn)孟朝手心。

    “這是我賭場第一次贏的寶貝，贈予孟兄，也算結(jié)交的信物�！�

    孟朝罕見怔忪一刻，最終點(diǎn)頭。

    握住骰子的那一刻，李桓披著孟朝的皮動了凡心。

    那叫杜鵑的丫頭回了孟家，朱易后來打聽過，做了孟府嫡公子的房中妾，難怪孟家會為一個丫頭大動干經(jīng)此一事，朱孟兩家生意不在話下，朱易與孟朝漸漸熟悉，孟朝在江寧一年，朱易自覺似相交多年的故知，后來天各一方，孟朝回豫，朱易入京，他有些想念江寧無憂無慮的日子，孟朝似乎成為那段回憶的具象，盡管從未回信，朱易依然一封封地寫了下去。

    他的過去，他的人生，他的憧憬，他的未來，折疊四四方方封上蠟，寄予遙遠(yuǎn)的友人。

    只那廣陵王后來見著他時(shí)神情變幻莫測，貴人的心思他一介微末閑官無法揣度，也便不去揣度。

    周茂生這段時(shí)日春風(fēng)得意。

    身在翰林，圣人有心提攜，儼然要為東宮培養(yǎng)出能承受天下重?fù)?dān)的肱骨能臣，已在宮外獨(dú)立建府，府中貴客次第盈門。禮樂司眾官員有聽到風(fēng)聲，在他耳邊幸災(zāi)樂禍，“那周狀元如今是圣人跟前的紅人，你當(dāng)初與他要好，怎不趁機(jī)攀附？”

    朱易面上道“我二人的關(guān)系實(shí)在用不上攀附一詞”心中已一派作嘔。

    他連一個病秧子都不如。

    朱易耐著性子觀望，眼下時(shí)局錯綜復(fù)雜，周茂生以及周茂生所攀附的陸家，翰林院乃至中書門下皆東宮黨羽，唯獨(dú)尚書六部態(tài)度不明，東宮如今風(fēng)頭正盛。

    若說京城皇姓之外，還有一姓權(quán)傾朝野，便是續(xù)后的母族虞家。

    虞家乃鐘鳴鼎食的武將世家，追隨太祖馬背打來天下，太祖甚至有過二分江山的許諾，被虞家拒絕，但此后凡新帝登基，必有一虞姓女子入宮，至今已綿延數(shù)百年，虞家一脈關(guān)系遍及四海，錯節(jié)連枝，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續(xù)后虞氏的父親虞懷手握邊疆六十萬兵馬，掌管西北六省廣袤土地，雖非藩王，實(shí)權(quán)卻比藩王更大，圣人能從上一代的權(quán)力傾軋中出位，虞家居功甚偉。

    圣人從即位始便汲汲營營排除異姓，歷經(jīng)數(shù)十年才將中書門下及翰林院干干凈凈交到今日東宮手中，唯獨(dú)尚書省六部各方勢力林立，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

    先后本是小門戶女，獨(dú)得圣人愛寵，直到先后去世，虞氏才從貴妃出位，誕下兩子。圣人冊封太子已是頂住壓力，一直到如今，虞家對冊立太子一事始終未曾表態(tài)。

    圣人擔(dān)憂虞家軍威太盛，功高震主，故而扶持長子入主東宮盤剝虞家勢力來平衡朝局。

    看似奪嫡，實(shí)為李姓與虞姓之爭，皇子們被推到臺前，幕后的人還在下棋。

    便在這節(jié)骨眼上，小虞將軍回朝的消息驚起滿座漣漪。

    第11章

    或許早年殺孽太重，虞懷膝下無子。

    自嫡女嫁入宮中后西北虞府便只剩下五名庶女。

    為延續(xù)虞氏香火，虞懷從虞家近支挑選一名幼子作為繼承人精心撫養(yǎng)十年，為其取名鳳稚，字慕聲，人稱小虞將軍。

    小虞將軍少年英雄，隨父駐守西北以來從無敗績，邊關(guān)六十萬軍人人心服口服稱一聲少主。

    因常年面覆青銅，外人未曾見過他的模樣。

    若論朝野尚未婚配的風(fēng)流人物，京里的廣陵王算一位，西北的小虞將軍算一位。

    虞懷垂垂老矣，他的孩子卻終將在凜冬中舉起虞家軍的旗幟。

    朱易沒有想到，跟著小虞將軍回來的，還有他的死敵徐樹文。

    他尚在禮部，各方消息靈通，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聽了不少，也漸漸明白始末，心冷一片。

    小虞將軍年前率軍行至津州，身邊的副將方信對美貌的徐家小姐一見傾心，不顧非議娶為正妻，因著這一層關(guān)系，徐樹文的父親在津州官升二級，徐樹文也參了軍，混跡虞家軍帳下做個微末閑官。

    虞家這棵參天大樹，凡牽扯到枝蔓，便能飛黃騰達(dá)，但若不小心得罪了，便永無翻身之地。

    如此一來，他還能投靠虞家嗎？

    徐家小姐雖在小虞將軍身邊說不上話，但那方信卻是小虞將軍的心腹。

    徐樹文因他當(dāng)初那一刀落下病根，徐家可謂恨他入骨，他若投靠虞家，哪里能有出頭之日？

    朱易對將來生出茫然，做一整夜沉夢。

    夢中是朱明哭泣的臉，睜開眼睛的時(shí)候天色大亮，四處都在傳，小虞將軍回來了。

    聽說來時(shí)輕裝簡從，先是前朝覲見圣人，又入內(nèi)宮見了虞后，兩位皇子跟進(jìn)跟出，自幼與之感情甚篤，后來在虞家京城舊府安置下來。

    一日收下來的拜帖近千，除皇親國戚一干人等均被拒之門外。

    虞鳳稚。

    朱易喃喃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目中寒光閃爍。

    這京城因這少年將軍的歸來要掀起腥風(fēng)血雨了。

    然而腥風(fēng)血雨未至，朱易先遇著他的冤家。

    京城雖然比江寧大許多，到底冤家路窄。

    朱易在江寧也算個玩家子，入京以來諸事層出不窮，好容易有了空閑，便與同僚往京城最大的酒樓去。

    眾人飲酒醉后，三三兩兩告辭，朱易走得晚，剛出廂門，正逢徐樹文左擁右抱兩個衣衫不整的女人，身后跟著起哄的狐朋狗友往樓梯上去。

    兩人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朱易轉(zhuǎn)頭離開，徐樹文卻怔怔出神。

    第12章

    虞家軍聲名海內(nèi)，卻也不乏底層狗仗人勢之流。

    徐樹文與身邊一眾物以類聚，都不是什么好貨色，若是上了戰(zhàn)場，必定個個都是逃兵，出了戰(zhàn)場倒是狐假虎威，但虞家治軍甚嚴(yán)，若真有人頂著虞家軍的名頭胡作非為，只怕到時(shí)候要被亂棍打死，是以并沒有鬧出來什么大事。

    但這一次徐樹文忍耐不住了。

    他聽過朱易高中的消息，但尤心存僥幸，只覺得有位高權(quán)重的妹夫在，即便朱易有了官身，也大不過虞家的心腹，當(dāng)真對這小官做了什么，方信還能把他的大舅子亂棍打死不成？更何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朱易的相貌這么多年越發(fā)招搖，他心癢難耐，多喝了二兩黃酒，理智飄成碎片，竟打發(fā)走一道來的士兵，說遇到同鄉(xiāng)，今兒玩樂作罷，眾狐朋狗友往那處看去，只見一道清雋背影在月下不生煙火。

    于是眾人便回過味來，哪里什么同鄉(xiāng)，怕不是以前的姘頭，遂紛紛告辭，兩個妓子捧了滿手碎銀，扭著腰肢離開，徐樹文這才醉醺醺地追到酒樓旁的巷口與朱易搭話。

    深夜巷中無人，兩簇紅燈籠高高刮起，春風(fēng)微涼，似有細(xì)雨濕下來。

    “這么多年不見，你倒是出息�！�

    朱易也有些醉了。

    他腳步不太穩(wěn)，頭腦亂糟糟的一片，分辨許久才看出是那冤家追了出來。

    這世上總有人活的像爛泥，最好離爛泥遠(yuǎn)一些，免得自己萬劫不復(fù)。

    他還不相信，仗一身官袍，這徐樹文能將他如何不成。

    總有一日他會將這些人一個個一一

    嚼碎了，生吞下去。

    他可以對任何人左右逢源，唯獨(dú)這姓徐的看一眼都嫌臟。

    朱易沒有理他，徐樹文不依不饒，“這多年同鄉(xiāng)，許久未見，也算是緣分，要不再進(jìn)去陪哥哥喝一杯。”他生的高大，胳臂一圈便把朱易搡入懷中，卻聽朱易譏笑道，“徐樹文，今時(shí)不同往日，可別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

    徐樹文面上十分難看，伸手便要扇朱易一巴掌，朱易仰起臉冷聲道，“你是個什么東西？”

    這么多年，徐樹文莫非還以為他是當(dāng)初那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少年？

    深更月下，兩個酒鬼，前生還是宿敵，無法顧及理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朱易后來回憶當(dāng)時(shí)的情形，仿佛失真的一出折子戲。

    徐樹文竟還伸手拉朱易的腰，將他抵靠在墻上拆解衣袍，嘴里不干不凈地喊著“當(dāng)年就扒過你的衣裳，今兒再扒一回又怎么了？”

    兩人對對方下了死力，也是徐樹文落了病根，朱易一介書生才有斡旋之機(jī)，未被一招制服

    ，但到底不如武人，整個腰肢往下都落在徐樹文的手心，徐樹文色欲上頭，竟口口聲聲說要在這里辦了他，朱易赤紅著眼珠手握在腰間短刀上，他用這短刀捅過徐樹文一回，也不怕捅第二回，他下手快，徐樹文卻下手更快，手中的短刀被扔到地上，“爺在你身上吃過一回虧了，這把破刀子，早該丟了�！�

    “徐樹文！”

    朱易喊他的名字，咬牙切齒。

    他要扒了徐樹文的皮！

    第13章

    但他來不及扒徐樹文的皮，自個卻被扒得衣衫不整，臉朝下被摁進(jìn)路邊的草叢，細(xì)腿踢蹬，雙臂亂揮間于叢中摸索到一塊尖銳碎石，徐樹文還欲行兇，朱易翻身向他撲過去，尖銳碎石眼看就要扎進(jìn)湊過來的徐樹文眼珠。

    就在這時(shí)，巷口花陰下急匆匆響起一道聲音，“都是有官身的人，何至于此！”

    原是周茂生。

    周茂生下夜值，正乘官轎打道回府，途徑此地，見兩人糾纏，本不欲多管閑事，一道月光照亮朱易慘白的臉，才看出來準(zhǔn)備扎人眼珠的是誰，便忙下轎前來阻止。

    朱易心中想的卻是，左右把徐家得罪透，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拋尸，若做的隱晦，無人知道，也便不會鬧到方信處，興許還是個破局的法子，卻偏偏摻和進(jìn)一個周茂生，總不好連周茂生也一并殺了。

    朱易撿起短刀，周茂生未帶隨從，羸弱的身體在風(fēng)中搖擺，青白一張臉咳嗽幾聲，張嘴呵斥徐樹文道，“今日之事起因在你，即便你在虞家軍帳下，有方信做保，背靠大樹，但事情鬧大了，朱易只有一條性命，但徐家公子入京之后行事乖張，傳入圣人耳朵，看誰能保得住！到時(shí)連累你的好妹夫好父親，狗仗人勢的日子也到頭了！”

    周茂生如今是真正的天子門生，日常伴行圣人，達(dá)官顯貴不知見了幾何，莫說徐樹文，便是徐樹文的爹也未必放入眼中，在圣人身邊耳濡目染不怒自威的氣勢倒是唬住徐樹文。

    徐樹文是個不通文墨的無賴，即便周茂生口中在理，他也不肯占了下風(fēng)，硬著嘴皮道，“你又是哪根蔥！”

    周茂生笑了。

    他總不該對這窮鄉(xiāng)僻壤出來的蠢貨一一道來自己是哪根蔥。

    “徐公子，你回去問問你的同僚，周茂生是何許人也。”

    徐樹文臉憋成豬肝色，倒是有些外強(qiáng)中干之相。

    他既已知自己一念之差險(xiǎn)些把家族拖下深淵，只能自認(rèn)倒霉，若要收拾朱易，往后多的是法子，今日有這姓周的硬茬阻撓，眼看不能成事，最終忿忿道，“待我回去理清楚，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時(shí)隔多年，朱易又被徐樹文惡心了一回。

    周茂生面不改色。

    眼見徐樹文走遠(yuǎn)，朱易狼狽從濕冷的草上爬起，周茂生替他披上氅衣。

    朱易的計(jì)劃被打亂。

    周茂生阻止他殺了徐樹文，徐樹文與他結(jié)仇更甚，日后必遭處處打壓，投靠虞家，顯然更不可能。

    巷中細(xì)雨微濕，偶有撕心裂肺的鳥聲破云傳來，漆黑夜幕下不見行人，只有寥寥犬吠。

    周茂生帶他上轎，送他回舍。

    朱易雖頂著廣陵王府門生的名頭，并未真正入住王府，廣陵王給了他足夠的自由，許多高門貴府的門生便如被朝廷一紙文書下令豢養(yǎng)的鳥雀，在陰私宅邸如婦人般勾心斗角。

    一路軟轎吱呀作響。

    “你如今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

    周茂生嘆息，“你得罪徐樹文，今日之事徐樹文酒醒后明白個中利害不會外傳，但他日后借其他時(shí)機(jī)通過方夫人挑唆方信尋你不是該當(dāng)如何？方信是頭戰(zhàn)場上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除了小虞將軍無人馴服得了他，如此一來必定會驚動廣陵王，廣陵王府向來中立，知你吃罪方信，定不留你，再加上你身后得罪的那兩位大人物，眼下只有東宮能護(hù)住你。”

    他看穿朱易的想法，出來阻止朱易殺人的沖動，迫使朱易倒向東宮。

    朱易也明白過來。

    周茂生心存招攬之意，只不知這招攬之意從何處來？

    “為何要向東宮舉薦我？”

    “我不希望將來你我仇敵相向。”

    “你如何得知那是徐家人？”

    “關(guān)于虞家，上到虞老將軍，下到能牽扯關(guān)系的販夫走卒，我都過了一遍，而事關(guān)于你，我知你年少所有�！�

    朱易咬牙，“你調(diào)查我？”

    周茂生搖頭，“你若投靠東宮，家世來歷必要一概清楚�！�

    朱易目光落在周茂生身上，似乎從未認(rèn)識過他。

    傻子原來不傻，是他糊涂，錯把豺狼作羔朱易拱手，“謝過周兄舉薦。”

    他下了周府的轎，上了東宮的船，第二日又一次見到太子李禎。

    第14章

    每個人都將往自己信馬由韁的路上走去。

    過去的歲月不會重來，永遠(yuǎn)無法退回當(dāng)初作出抉擇的十字口。

    朱易無比清楚地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diǎn)，火中取栗，險(xiǎn)中求權(quán)，一切已如離弦弓箭。

    虞家方信，還有幕后始終不知真章的兩位大人物。

    這令人頭疼的一切似乎隨著他投靠東宮而要迎刃而解，只剩下廣陵王有些頭疼。

    朱易想岔了。

    廣陵王眼高于頂，自出生來只有他瞧不上的人，沒有瞧不上他的人，如今雖被他擺一道，卻也不屑做小人行徑。

    朱易再與虞家人接觸，是在兩個月之后的丘山。

    升平二十六年五月初，南方遭受百年不遇的旱災(zāi)，圣人率眾官員前往丘山太廟祈福，三位皇子隨行，京城禁衛(wèi)傾巢出動，沿路浩浩蕩蕩，鳥雀驚飛，朱易本無資格，太子隨手在名單中一指，伴行的差事便落到朱易的頭上。

    朱易怕苦怕累，打小嬌氣，卻又礙于太子顏面不敢表露分毫，至深更半夜方得以休憩，本以為能做個好夢，又被叫去伺候宴飲。

    朱易終于明白此行殊榮為何落在自己頭上。

    因這張臉，他被李禎輕視。

    皇律規(guī)定凡入太廟者需凈身沐浴，不得攜帶下仆侍從，但許多貴人被伺候慣了，專門在府邸養(yǎng)一干領(lǐng)朝廷俸祿的閑官，在每年前往太廟的三五日起用，行職與丫頭小廝甚至陪床無異，對外卻可堵住風(fēng)言風(fēng)語，可笑朱易現(xiàn)在才明白他在東宮到底擔(dān)任的是什么樣的角色。

    滿座貴人云集，高僧林立，篝火照亮野草，野草枝枝蔓蔓蓬勃生長。

    圣人長途跋涉，身體有恙，未曾出席，東宮代之，周茂生伴儲君側(cè)，有眼明心亮的便看到升平二十五年的狀元與探花同期而出，同在東宮，際遇卻天差地別，一人把酒言歡，一人端茶倒水。廣陵王座下推杯換盞，無人看出他的神情，眾酒酣耳熱之跡，有大監(jiān)尖細(xì)的聲音報(bào)，“小虞將軍到一一”

    眾高官側(cè)目，一年輕小將于漆黑沉夜中來，鮮衣褐甲，英姿冠絕，半張青銅覆住眉眼，露出一段弧線利落的下頜線，笙歌樂飲被驚散了，恍惚金戈鐵馬將至，良久不知是誰緩了過來，“恭迎小虞將軍入座！”

    虞鳳稚坐在東宮側(cè)方，他是皇后的弟弟，六十萬軍隊(duì)的少主，朝廷的一品官員，集皇室的尊貴，政客的權(quán)力，軍人的榮耀為一身，然而面具之下，卻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能有今日除了虞懷提攜寵愛，還有戰(zhàn)場上浴血拼殺出來的軍功。桀驁少年臣，不信鬼神不敬天，鋒芒畢露，意氣風(fēng)發(fā)。

    朱易怔怔瞧著，半晌才回過神來。

    虞鳳稚這樣的人，注定有史詩般的命途。

    少年將軍入席中，與太子李禎搭話，太子邀他上坐，他擺手推拒，軍伍出身，并不在意許多細(xì)枝末節(jié)，相較矜貴的皇太子一身濫殺腥氣，虞鳳稚正如帝國初升之驕陽。

    “周狀元如今深受圣人厚愛，往后若有差池，還望能替虞家說幾句話�！�

    他玩笑似地將話鋒轉(zhuǎn)到周茂生上，周茂生連忙拱手，“您客氣了�！�

    眾人知道這是場面話。

    李禎道，“虞家如今哪里需要旁人說話？”

    虞鳳稚沒有理會他話中機(jī)鋒，反而問詢，“聽說與周狀元一道進(jìn)來的，另外兩位如何了？”

    李禎擺手，“探花郎在孤府邸，榜眼外放了�！�

    虞鳳稚目光落到端著茶水的朱易身上打量，“不知這位？”

    李禎道，“這位便是孤府邸的探花郎�！�

    虞鳳稚面具下一雙漆黑重瞳熠熠生輝，“探花郎好相貌�！�

    李禎搖頭，“除了一副相貌，并不堪大用�！�

    虞鳳稚爽快笑起，“本想向殿下討要，既不堪用，那便算了�！�

    第15章

    每個人都將往自己信馬由韁的路上走去。

    過去的歲月不會重來，永遠(yuǎn)無法退回當(dāng)初作出抉擇的十字口。

    朱易無比清楚地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diǎn)，火中取栗，險(xiǎn)中求權(quán)，一切已如離弦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