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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顧昀剛喝完藥也沒漱口,正滿嘴苦意,不太想親他,于是微微偏頭躲了一下。

    誰知這不怎么明顯的一躲不知怎么就刺激了長庚,他方才安靜沉默的氣息驟變,呼吸陡然急促起來,手上下了死力氣,狠狠地把顧昀箍在自己懷里,帶著一點說不出的絕望意味,一股腦地侵襲過來,仿佛不是要吻他,而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地撕咬。

    顧昀伸手去捏他的后頸,卻被長庚中途一把扣住手,強行按在榻上。

    這還蹬鼻子上臉了。

    顧昀皺了皺眉,側(cè)身一帶將長庚的胳膊肘帶到了床沿上,不輕不重地一磕,正磕到他麻筋,長庚果然抽痛,本能地松了手,然而下一刻又不管不顧地纏上來。

    顧昀一格一扣,以擒拿之術(shù)治住他:“這是什么地方,你發(fā)什么瘋?”

    長庚氣息粗重得嚇人,死也要扒著他不放,被擒住也不肯放手,依然執(zhí)拗地掰著自己的胳膊去夠人,手腕扭曲到一定程度,“嘎嘣”一聲響,他那股寧可自傷自殘也要不肯退避的執(zhí)拗著實讓人膽戰(zhàn)心驚。

    顧昀當(dāng)然不能活活擰斷他的手腕,然而他手上力道稍一松,長庚就撲了上來,似乎要把人困在床榻間方寸的地方,他居高臨下地緊盯著顧昀,眼神像餓狼似的。

    又是貪婪,又是害怕。

    像是要不顧一切,又像是隨時緊張戒備著什么。

    顧昀本來模糊的視線逐漸對上焦距,四下已經(jīng)能看清了,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睡了一整天,天亮?xí)r候歇下,此時已經(jīng)是黃昏稍過,暮色漸合。

    他在光線暗淡的地方看了看長庚的眼睛,并未在他眼中發(fā)現(xiàn)那不祥的血光和重瞳,便知道他此時是清醒的,純粹是找事。

    相峙了不知多久,長庚目中兇狠之色終于過路潮水似的平息了,而一股無法言說的哀求之色卻慢慢撥開浮沫露出來:“子熹,我……”

    顧昀冷冷地問道:“你什么?”

    長庚在他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慢慢放開他,整個人僵直如木偶,微微閉上眼,頹然坐在一側(cè)。

    他在顧昀身上實在太敏感了,敏感到顧昀什么話都不必說,一個眼神就能讓他肝腸寸斷。

    沉默在小小的營帳中蔓延,好久,長庚才在一片落針分明的死寂里低聲說道:“這回南下,我要逼李豐站在我這一邊,要試探朝中世家門閥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那些人因循守舊慣了,內(nèi)里也不是鐵板一塊,在京城中動作太大了容易遭到反彈,不如以江北為破口,引他們自己掉以輕心地分化上鉤。我還要借機推新貴上臺,等著下一步徹底排除異己,清理朝堂�!�

    他三言兩語間仿佛有暗潮席卷而過,獨獨不提“安頓流民”四個字,好像賭氣似的避嫌,故意不肯說自己一點好意,怎么陰險狡詐、怎么卑鄙無恥,他偏就要怎么說。

    誰不知道雁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只要他愿意,張奉函那種老刺頭都能哄得服服帖帖,而此時面對顧昀,他卻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年輕版本的張奉函,專撿顧昀不愛聽的說。

    而他開了口,便一發(fā)不可收拾起來,稍稍喘息片刻,繼續(xù)口不擇言道:“這批新貴是我用烽火票捧起來的,趁著國難聚集成黨,往后根本不必苦心扶植,只要稍加照拂,必能因勢利導(dǎo)地成一股大勢。他們會迫不及待地把舊朝政與舊制度攪個天翻地覆,我要自武帝始便由皇帝一人乾坤獨斷之例徹底斷送在這一代,至于李豐,他愛怎樣怎樣,李家人全死光了我才高興。”

    顧昀此時算是聽出來了,這混賬東西自己覺得虧心,反倒特意到他這虛張聲勢地張牙舞爪,非找碴吵一架才安心。

    顧昀心頭冒著火想道:“遂你的意�!�

    于是口氣很沖地問道:“你不姓李?那你是姓豬還是姓狗?”

    “我?”長庚短促地笑了一聲,“我天生豬狗不如,只是蠻女手里的一具人肉傀儡……”

    他這話沒說完,顧昀抬手便要給他一記耳光,長庚本能地閉上眼,卻硬扛著不肯躲閃,那巴掌攜著勁風(fēng)而來,卻在落到他臉上之前,堪堪停在了他的頸側(cè)。

    “功過自有天下人評說,你和我死纏爛打地要夸討罵有什么意思?”顧昀本想將聲氣壓一壓,誰知說到后來也動了真火,“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逼著我承認你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對,再大逆不道我也雙手贊成——你就滿意了?睡得香了?良心安放下了?”

    他話音里仿佛帶著刀,一句一個血口子,長庚疼極了似的微微抽著涼氣,顫抖道:“天下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是天下人負我,我從未虧欠過這天下一絲一毫,我管他誰評說……可是人活一把念想,子熹,我一生到頭,這點念想想分也分不出去,都在你身上,你要斷了我的念想,不如給我指條死路,我這就走�!�

    “喲,怎么,雁王殿下還要死給我看?”顧昀差點讓他氣笑了,“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長庚聽了如墮冰窖,難以自抑地發(fā)起抖來,這一天沒和顧昀說上話,他心里惴惴不安到了極致,也很想像糊弄徐令那樣,拿捏好分寸火候,跑來求一番諒解……那也并不是難事。

    可是道理一千條,他心知肚明,偏偏做不到,偏偏忍不住。

    可知情愛一事迷人神智如斯,好比沒柄的雙刃劍,動輒傷人傷己。

    顧昀推開他,長庚一驚,慌忙伸手去抓他:“子熹別走!”

    顧昀順勢帶過他的手腕,逼著他攤開手心,隨即不知從哪抽出了一根什么玩意,抬手便往長庚手上抽了下去,“啪”一聲響動,長庚劇烈地哆嗦了一下——這輩子從沒被先生打過手心的雁王殿下驚呆了,一時連掙扎都忘了。

    顧昀拿著打他的正是那把白玉笛:“你自己拿自己當(dāng)豬狗,誰會把你當(dāng)人看?你自己不知道珍惜自己,撒潑打滾地向誰討寵?你賤不賤?賤不賤?賤不賤?”

    他嘴里罵著,罵一句便抽一下,接連在長庚手心上抽了三下,專門往一個地方抽,打完紅印子就一條,絕無暈染。

    打完,顧昀用白玉笛別過他的下巴:“別人如何待你,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別人是敬你畏你,你就天下無敵,別人棄你如敝履,你就真他娘的是團爛泥嗎?區(qū)區(qū)一個死了八百年的蠻女,區(qū)區(qū)一點亂人心性的巫毒旁門能怎么樣?看著我說話!”

    長庚:“……”

    “聽人夸雁王殿下學(xué)富五車,卻不知什么叫做‘自重’,你那五車里裝的是什么?草紙嗎?”顧昀說完,將玉笛扔到一邊,嘆了口氣,“你等了一整天,特地來討打,現(xiàn)在如愿以償了,滾吧。”

    長庚愣愣地坐在他的塌邊,握著自己紅腫的手心,在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里微微回過一點味來,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顧昀。

    顧昀背對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慢吞吞地喝完,火氣稍去,他才問道:“兩江流民合幾時能安居?”

    長庚啞聲道:“……若是快,年底之前�!�

    顧昀又問了一個與徐令同樣的問題:“北疆江南,幾時能一戰(zhàn)?”

    長庚閉了閉眼,輕輕地回道:“西洋國內(nèi)并非鐵板一塊,這么一探就知道,教皇自己的位置都在搖搖欲墜,年內(nèi)必出使者與我和談。倘若將計就計,休養(yǎng)生息一兩年,養(yǎng)精蓄銳后就可以放手一戰(zhàn)�!�

    顧昀沉默了一會:“打完仗,能太平多久?”

    長庚:“國富力強時,自然四海賓服�!�

    “嗯,”顧昀一點頭,說道,“你去吧�!�

    長庚一時沒反過來:“去……去哪里?”

    顧昀:“你不是要和徐大人查江北楊榮桂舞弊瞞報一事嗎?怎么,我估計錯了,你沒打算連夜走,還想等著鐘老給你接風(fēng)洗塵嗎?”

    長庚愣愣地看著他。

    “我得在江北駐地多待幾天,”顧昀道,“那二十個親衛(wèi)你帶走,除非洋人水軍過江,不然對付地方官的打手走狗足夠了,眼看要天黑,別耽擱了�!�

    長庚默默地站起來,整理自己亂七八糟的儀容。

    “還有,”顧昀頓了一下,“你那個手,一會自己上點藥。”

    長庚艱難地別開臉,似乎隱忍了一會,小聲道:“義父,我想要你�!�

    顧昀一時以為自己耳朵又出新毛病了:“你說什么?”

    長庚不再重復(fù),耳根紅了紅,渴望又躲閃地瞟著顧昀,目光不停地往他那雪白的衣襟里鉆。

    顧昀:“……”

    顧昀再怎么風(fēng)流,也是正常的風(fēng),正常的流,在那事上還頗有世家子弟的陋習(xí),要窮講究些個“天時地利、花前月下、水到渠成”的雅興,實在不能理解這種床上一定要喊“義父”,挨頓打能挨得發(fā)情的“興致”,一時頭皮發(fā)麻地心想:“這好像是有點瘋�!�

    因此他一指軍帳門口,簡短地道:“滾�!�

    長庚不敢耽擱正事,萬般渴望也只好壓下去,不太好意思地偷偷看了顧昀一眼,勉強平復(fù)了一下心緒,逃走了。

    卷四

    歸人不倦

    ☆、第90章

    真假

    兩江沿岸一場大雨下去,并沒有北方那種雨過天晴的碧空如洗,反而越發(fā)的悶熱起來。

    江北駐軍本是一支真真正正的雜牌軍,在鐘老將軍手下不過一年多,已經(jīng)很有樣子了,倘若顧昀他們闖入的敵軍陣營也有這樣的素質(zhì),大概也沒那么容易被他們鬧個天翻地覆。

    顧昀與鐘蟬牽馬并肩而行,誰都沒有穿甲胄,誰也不嫌誰走得慢。

    “我這些年一直沒怎么閑下來過,”顧昀道,“上次和師父聊天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安定侯私下叫師父,鐘蟬也沒客氣,面不改色地就生受了,回道:“小侯爺越發(fā)沉穩(wěn)了,要是老侯爺還活著,看見您有今日成就,大概也能……”

    顧昀接道:“打死我了�!�

    鐘蟬一愣,刀刻似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吝嗇的笑容:“無需妄自菲薄。”

    江風(fēng)自南而來,空中微微含著一點水汽,讓人覺得周遭濕漉漉的,顧昀拂開未束的頭發(fā),一言不發(fā)地望向南岸方向,想起親眼目睹的荒村與白骨,臉上的笑容漸漸黯淡。

    鐘蟬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伸手拍了拍顧昀的肩頭:“氣數(shù)一事難以概述,莫要說我等凡人,便是圣人也難以逆世而行,我倚老賣老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為今之計,莫說是老侯爺,就算是你那外祖武帝在世,也未必有什么益處,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問心無愧就是�!�

    顧昀愣了愣,他這老師,真的是熟讀兵書、文武雙全,當(dāng)年教他的時候,也是真的不近人情,不料這些年浪跡江湖,整個人也跟著曠達了不少。

    鐘蟬:“陸上打仗咱們不怕,主要水軍還差一口氣——你看那西洋人,要么走海路,要么臨江,他們也知道這一點,這些日子怎么打水戰(zhàn),我有些心得,還不太成熟,這幾天你也不走,有空咱們好好合計合計�!�

    顧昀一點頭:“我知道,咱們的海蛟也不行,這回正好繳了一臺西洋蛟,回頭讓葛晨帶回京,看看靈樞院有什么想法�!�

    鐘蟬嘆道:“兵可以訓(xùn),戰(zhàn)備與紫流金,老朽就真的愛莫能助了,只能靠你們這些年輕人盡量周旋�!�

    顧昀眉目一動,隱約知道鐘老將軍想和他說誰。

    果然,下一刻,鐘蟬道:“雁王少年時在我身邊待了幾年�!�

    顧昀:“是,我知道,叨擾師父了�!�

    鐘蟬:“那你知道臨淵木牌在他手上嗎?”

    顧昀頓了頓,想說“不知道”,又覺得有點虧心,只好實話實說道:“他沒跟我提過,不過大概也有些猜測……想來要不是臨淵閣,杜財神等人也那么順當(dāng)?shù)刂С炙��!?br />
    鐘蟬“唔”了一聲,又道:“雁王少年時,少有年少之人的驕矜,為人自持冷靜,性情有些執(zhí)拗,但并非一味自憐自賞之人,知道好賴,懂得仁義為先——比你小時候強得多。”

    顧昀:“……”

    鐘蟬瞥了他一眼,瞇起眼睛,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笑意,一縱即逝:“但我這么看著,少年人不輕狂,有時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他早熟得有悖人性,必是幼年時受苦太多之過——蠻人巫女的事,我也聽陳家的丫頭說了,你打算怎么辦?”

    顧昀沒有很快回答,沉吟了片刻。

    鐘蟬道:“烏爾骨纏身,并非他個人意志,我有時候想著,我對他諸多疑慮,其實也并不公平,倘若他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尋常人,無論如何我不該說什么,可他不是,他身上連著國祚——子熹,如今朝中一個雁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離不開他,也不能全依靠他,你明白嗎?”

    顧昀大概聽明白了鐘老將軍的言外之意——自己留一手,不要讓雁王權(quán)力太大,必要的時候想方設(shè)法以軍方之力挾制他,當(dāng)退則退。

    但顧昀沒有接這話,只說道:“我會看著他的,師父您放心。”

    鐘蟬一皺眉:“我知道他從小跟著你長大,情義深厚,但你能看著他多久?陳家這一代家主是那個丫頭,才這一點年紀,十年八年之內(nèi),不見得能指望上她,雁王的神智能撐得下那么久嗎?”

    “我活一天,就保他清醒一天,”顧昀道,“即便有一天他真的失控,我也對付得了,數(shù)萬玄鐵營還在西北守著國門的,不會讓他亂來。”

    鐘蟬微微一愣,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聽出了顧昀話音里的別樣意味。

    就在他們兩人在背后瞎擔(dān)心的時候,長庚與徐令帶著顧昀撥給他們的二十個親衛(wèi)來到了江北揚州,他們一行人扮作流民實在強人所難,便扮做商人,只說是杜財神麾下臨安府一處當(dāng)鋪分號的掌柜,因為打仗被迫遷移至江北,一直沒什么事做,這回商會向皇上請命沿運河建廠安頓流民,雖然朝廷尚未批復(fù),但估摸著有譜,于是令其北上做前期的考察。

    那臨安當(dāng)鋪的名字,掌柜身份年齡正好與長庚對得上,杜萬全那邊早安排好了,就算有心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破綻,故事編得天衣無縫,大搖大擺地來到了揚州。

    無論如何,杜財神如今是舉國上下的財神爺,被長庚刻意一捧,大商會上一封折子能直達軍機處,儼然是一副大皇商的氣派,比地方小官強多了,杜財神的人,當(dāng)?shù)馗霉賳T于情于理得見一面——哪怕楊榮桂這個呂家人實際與杜萬全不對付,面上的功夫也需做到了,在飛檐閣設(shè)宴請了長庚他們一頓。

    自從洋人入侵,舉國動蕩開始,年節(jié)時的宮宴都大大削減了,起鳶樓倒下至今沒能再站起來,徐令覺得自己好久沒見過這種紙醉金迷之地了。“飛檐閣”在此地素有令名,又給人叫做“小起鳶樓”,雖然沒有當(dāng)年摘星臺與云夢大觀的恢弘,精巧奢靡卻儼然更勝一籌。

    京城禁止尋歡作樂已經(jīng)很久,此地卻天高皇帝遠,全然沒有人在意,飛檐閣樓上“咿咿呀呀”唱小曲的聲音隔著一條街都聽得見,進進出出都是紅男綠女。

    徐令看得直咋舌,目瞪口呆地對長庚道:“王……掌柜的,貴府上有這等氣派嗎?”

    長庚搖頭笑道:“哪里,溫飽而已,我家那位有點錢都拿去補貼一幫孤兒寡母了,心里沒個成算,我看他改天非要變賣祖宅不可�!�

    徐令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不是空置的雁王府,而是安定侯府,“補貼孤兒寡母”,約莫是死傷撫恤,前些年沒打仗的時候,國庫困難,皇上有意削減軍費開支,那一點撫恤金一再減少,還不知要跟戶部兵部扯多少次皮,那些人總是能拖就拖,能推諉就推諉,就這樣,仍然有要不出來的時候,安定侯親自來討倒是還好,然而顧昀不定幾年回京一次,總是鞭長莫及,想來少不得自己補貼。

    太平時便這樣怠慢,如今打仗了,皇帝金口玉言一句“舉國上下所有物資以各地駐軍為先”,倒是又把人家擺出來了……想必過幾年倘若真的能收復(fù)失地,滿城未亡人還是得靠燈下補衣維持家用。

    徐令心里越發(fā)不知是什么滋味。

    長庚低聲對他說道:“一會咱們兩個窮光蛋恐怕要露怯,不要緊,他們就是為了讓咱們露怯看笑話,我也準備了一場笑話等著看呢。”

    徐令此時決定唯雁王馬首是瞻,聞言二話也沒有,滿腔肅清社稷的雄心壯志地跟著長庚進去了。

    這頓宴請是以楊榮桂的名義請的。

    楊榮桂——也就是呂侍郎那姐夫,名為兩江總督,聽著是十分威風(fēng),其實在此非常時期,權(quán)力并不大,首先江南全不歸他管,江北駐軍單獨自治,淮南一代大部分也不歸他管,所轄地區(qū)不過就是揚州府附近的一點地方,倉促提上來,是想用高配的封疆大吏打理協(xié)調(diào)好四方流民,穩(wěn)定前線后方,倘若得力,將來收復(fù)失地,依著楊榮桂的功勞,八大總督之一必然是能長長久久、真真正正地做下去的。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楊榮桂自上任伊始就對江北現(xiàn)狀多有不滿,屢次酒醉后與心腹抱怨說自己頂著總督之名,實則不過區(qū)區(qū)一府尹云云。

    然而楊總督縱然眼下滿頭包,傲慢依然之氣不減,加上背后是呂家,天生與杜萬全支持的朝中新貴不對付,自然不會親自來見幾個商賈,只派了揚州府幾個閑得油嘴滑舌的芝麻官作陪,席間揚州府尹紆尊降貴地露了一面,坐了不到一屁時,說了些空話,還沒等說完,一個隨從進門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揚州府尹鄭坤突然臉色大變,站起來就走了。

    徐令化名張大福,他天生臉白,一喝酒就上臉,顯得格外憨厚,硬生生裝出了幾分醉意,有意無意地打聽道:“哎,酒不過三巡,鄭大人怎么走了?”

    旁邊有人笑道:“張兄有所不知,本來楊總督也是要親自來相見的,可你們這趟來趕得不巧了,聽說那位……”

    他頗為輕佻地伸手比劃了個大雁扇翅膀的動作,小聲道:“正好今日剛到揚州府,楊總督帶著一幫大人們親自去接了�!�

    徐令以為自己理解錯了,震驚道:“誰?”

    “怎么,張兄不知道嗎?”陪客的喝多了,舌頭也不大利索,喋喋不休道,“雁王,雁親王,那可是……當(dāng)今皇上的親弟弟!這點破事我真不愿意提,前一陣子有個刁民不知怎么告狀,鬧到京城去了,皇上也真當(dāng)了個事,居然把雁王給派下來了,那位可是個大祖宗,不伺候好了,趕明我們弄不好都要斬首示眾�!�

    說著,此人還搖頭晃腦地補充了一句:“咱們清白著呢,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便他查,哈哈……只是楊大人他們?nèi)膛阒�,是太辛苦了�!?br />
    徐令沒聽完,目光就“嘎吱嘎吱”地轉(zhuǎn)向了席間的長庚。

    真的雁王在這里,楊榮桂他們接了個誰回來?

    雁王沖他輕輕笑了一下,不客氣地夾了個水晶餃扔進嘴里,不吃白不吃。

    先是闖敵陣,隨即又是大變活人,虧得徐大人雖然一介書生,但會變通、有機變,否則這一驚一乍的,絕對會被雁王嚇死。

    食不甘味地吃完了一頓賓主都不歡的飯,徐令替自己和雁王打發(fā)了幾個纏上來的舞女,匆忙回到客棧,確定兩側(cè)無人,才關(guān)門低聲問道:“王爺,怎么又有一個……”

    長庚笑道:“楊總督耳目眾多,必定知道欽差幾時離京的,倘若不給他見一見京城來使,豈不讓他疑神疑鬼?”

    徐令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說道:“那楊榮桂是見過王爺?shù)�,倘若露出破綻來怎么辦?”

    “見過一兩面而已,都沒在百步以內(nèi)說過話,沒有那么熟,我那位朋友會一點江湖手段,扮別人扮不好,扮我還是靠譜的,放心。一會馬上去休息,咱們晚間有安排�!�

    徐令一聽,這想必是要夜探流民所了,精神一振,當(dāng)即精神一振。

    半夜三更,兩人便帶著兩個玄鐵親衛(wèi)悄然出了城,直奔郊外流民所而去,所謂流民所,其實是城郊以外收容流民的幾間窩棚,眼下正值悶熱夏天,露天住著也不冷,附近有一隊守城的官兵看著不讓他們鬧事,臨街還有幾口大鍋,想必是平日里舍粥領(lǐng)飯食的地方。

    半夜三更,流民所里靜悄悄的,一個玄鐵營的親衛(wèi)率先潛入,腳步極輕,連樹底下趴著睡覺的流浪貓都沒驚動。

    徐令低聲道:“王爺,有點不對勁,有疫情的地方一般有石灰標識,地上也會撒草藥湯,不該怎么靜悄悄的�!�

    長庚神色不變:“楊榮桂既然知道我們來了,就不會全無準備,看著吧。”

    他話音沒落,方才進去的玄鐵侍衛(wèi)一道黑影似的滑了出來:“王爺,這流民所里只住了三十來人,大部分是青壯年男女,未見疫情發(fā)作的跡象。”

    “江北十萬流民,揚州城外的流民所只有三十幾個人?”徐令冷笑道,“楊榮桂未免太拿人當(dāng)傻子糊弄了,里面住的人是不是還個個油光水滑,一副吃飽穿暖無憂無慮的模樣?我看多半是雇來的假流民�!�

    侍衛(wèi)問道:“王爺,怎么辦?”

    “兩眼一抹黑不是辦法,”長庚低聲道,“先想辦法聯(lián)系了然大師,讓兄弟們這兩天在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看有沒有蛛絲馬跡,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我不信楊榮桂能一手遮天�!�

    這天晚上,一匹快馬離了揚州城,帶著密信北上入京,告知京中大小野心家們,雁王已在斛中。

    同時,江北一帶地方城防官兵連夜接到兩江總督調(diào)度,便裝前來,暗中增兵揚州府,整個揚州府內(nèi)依然歌舞升平,卻儼然已是外松內(nèi)緊。

    京城中的毒蛇們等著一擊必殺,正在耐心潛伏,沉寂非常,除了沈家老太爺突然重病之外,仿佛沒有發(fā)生更大的事。

    沈老爺子連著數(shù)日臥床不起,太醫(yī)流水似的進出,連陳家神醫(yī)都親自上門,眼看著要不好,沈府下人跑了幾趟棺材鋪,像是要準備后事的模樣,三夫人再混賬也不好在這時候說什么婚事,聯(lián)姻一事只好不了了之。

    沈易為照料老父告了假,閉門不見客。

    這日黃昏時分,每天來沈府點卯的陳姑娘照常乘車離開,并未引起暗中盯梢者的注意,行至陳姑娘在京城中落腳的僻靜小院,車門打開,里面卻飄出一串琴聲并一個男人——正是本應(yīng)盡孝床頭的沈易本人。

    沈易客客氣氣地對車里人拱手道:“多謝陳姑娘�!�

    陳輕絮膝頭放著一把琴,欠身道:“將軍多加小心,如有調(diào)遣,盡管吩咐�!�

    沈易多看了她一眼,他不知道臨淵閣的事,只道這姑娘無官無職,無權(quán)無勢,不過一介尋常江湖兒女,一路卻肯風(fēng)餐露宿地跟著他們從軍吃沙子,有求必應(yīng),心里著實感激,正色道:“陳姑娘高義,有名俠風(fēng)范,在下著實佩服,大恩不言謝�!�

    陳輕絮似乎是笑了一下——她笑起來不明顯,怒起來也不明顯,塵世寵辱,仿佛沒有能動搖她的,指尖一串琴音鏗然而出。

    沈易不敢再耽擱,翻身上馬,往北郊而去。

    ☆、第91章

    黃袍

    楊榮桂身高八尺,長得一表人才,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遠近聞名的佳公子,如今上了點歲數(shù),留出兩撇小胡子,更添了點成熟穩(wěn)重,待人接物都可圈可點,談吐也并不淺薄,倒是與徐令想象中的面目可憎不一樣。

    不過此時,真正的徐令尚為與他見過面。

    楊榮桂城府很深,心里怎么想的很少外露,一直伺候左右的揚州府尹鄭坤卻看出來了,恭送了雁王一行后,楊榮桂不動聲色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胡子,臉上雖然不見什么喜色,但鄭坤知道他心情不錯,便上前湊趣道:“看來楊大人跟雁王殿下十分投緣?”

    言外之意——雁王恐怕也知道官場水深,并沒有想要追究到底,只不過借題發(fā)揮,收攏自己的勢力而已。

    楊榮桂笑道:“雁王殿下少年才俊,只要稍加磨練,將來大有可為,徐副使為人方正,是難得一見的清流——只是我原還想著安定侯和他們一路,沒想到侯爺這樣急于軍務(wù),過揚州府門而不入,直接就奔江北大營去了,未能與我大梁軍神一見,頗為遺憾�!�

    鄭坤跟在他身邊許久,是個機靈無雙的馬屁精,立刻自以為領(lǐng)會了楊總督的意思——雁王少不更事,野心不小,三言兩語已經(jīng)露了馬腳,好對付,姓徐的是根讀書讀傻了的棒槌,不用管他,最妙的是不知是出于“武將不干涉內(nèi)政”的避嫌,還是雁王刻意為之,安定侯被支走了,他們大可以放手一搏。

    楊榮桂與鄭坤相視一笑。楊榮桂道:“此番有刁民流言蜚語傳到京里,于情于理王爺是要調(diào)查一二的,你叫手下人準備好了,咱們行得正站得直,不必怕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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