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日,宮里突然光明正大的來了幾個太監(jiān),說是給他送皇上的賞賜來的。
領頭的太監(jiān)不是汪籍,汪籍來給蕭鈺送賞便太引人矚目了,不過看著他身上穿得衣裳也不像是個職位低的,目光脧了蕭鈺一眼,柔聲道:
“快到中秋節(jié)了,今兒一早御膳房做了些月餅出來,皇上便想起了世子,這不,特地命奴才來給世子送月餅和一些賞玩的擺件�!�
蕭鈺心中冷笑,中秋節(jié)是闔家團圓的節(jié)日,這太監(jiān)的話是在說皇帝看見月餅,思念他這位在宮外的親人,他們到底才是一家人。
可笑,他如今不能和父親姑母團圓,是為了什么,誰稀罕他的月餅了。
太監(jiān)側了側身,捧著托盤的小太監(jiān)立馬上前,給蕭鈺看了皇上的賞賜。
他不是帶著圣旨來的,蕭鈺就不用跪接了,簡單沖著皇宮的方向抬抬手行了一禮,淡淡地道了一句:“謝過皇上賞賜。”
太監(jiān)看他不喜不悲,也不在意,笑瞇瞇地讓小太監(jiān)們把賞賜都送進蕭鈺的住處,等人都走了,四下也清凈了,他才緩緩地走到蕭鈺身邊,和他耳語一樣,陰柔的聲音溫和地勸道:
“外頭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世子可知道了?不瞞您說,國公這次實在兇險,您是最心軟不過的了,何必要牽連其他人呢……趁著還有回旋的余地,不如和皇上服個軟,都誰都有好處。”
蕭鈺抬起眼皮看向他,總算明白這大張旗鼓鬧得哪一出了,忽然一笑:
“這是你的想法,還是皇上的想法�!�
太監(jiān)表面不動聲色,看著他笑了起來:“世子聰慧,怕是用不著奴才提醒�!�
蕭鈺心頭火起,冤枉他義父,還來逼迫他,真把他惹急了,他大不了不要這張臉了,看逼迫忠臣遺孤之子委身于他的名聲好不好聽,有本事就不顧天下人的悠悠眾口,也要把他迎進后宮去。
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臉上也不知不覺冷了下來。
太監(jiān)是最會察言觀色的,心中沒來由的一跳,暗道了一句這小世子的氣勢真足,想起來他到底是先帝和武安侯養(yǎng)過的,如今又成了英國公的義子,也不敢像之前威脅他時一樣強硬了,氣息也跟著收斂。
“這位公公以后還是少領一些這樣的差事,”蕭鈺緩慢的聲音透著涼意:“先皇還在時可從來沒人說過我心軟,都是背后道我狂妄跋扈的。
“我若心情不好了,見了皇上,也保不齊會說出什么話�!�
少年身上的玄色錦衣不算華麗,微偏著頭,眼睛垂下去,平日慵懶富貴的面容變得充滿了攻擊性,唇邊勾出一個弧度:
“例如現(xiàn)在……我怕是要覺得公公的話聽著不舒心,不想同意了�!�
他語氣忽然放輕:“公公,你還拿的到賞么�!�
太監(jiān)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哪里還能拿什么賞賜,依皇上對這小世子的態(tài)度,若這件事是因為他搞砸的,他恐怕不掉腦袋,也要被皇上厭棄到一旁了。
當太監(jiān)的得了勢狐假虎威,失了勢也能立馬放下身段裝孫子,苦笑著賠禮道歉,自抽嘴巴:
“哎呦我的好世子,奴才知道錯了,這就自罰,這就自罰,可求您疼疼奴才,給奴才一條活路吧。”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蕭鈺到底沒打算真把人逼急了,笑了起來:
“行了,和公公開個玩笑�!�
太監(jiān)狠狠松了一口氣,劫后重生,明知道這件事是因他而起,還是忍不住升起一絲尊敬,什么也沒再多勸地沖他行了禮,帶著人走了。
他走后蕭鈺回到房間,看見那些月餅和賞賜更心煩了,一口都不想吃,坐到桌子旁,拿了一個喂鷹。
鷹看了看他,看了看他手中的月餅,冷靜地扭過了頭去。
蕭鈺又掰了一塊喂籠子里的鸚哥兒。
這鳥兒平時也是五谷喂著,果子吃著,飲食上是最精細不過的,御膳房給皇帝做的月餅自然香氣撲鼻,鸚哥兒聞了聞,就低頭啄了一口,一塊兒棕色冰皮在喙中被碾碎,有渣子落在了籠子里。
之前梁準闖了禍被他爹關禁閉,他們正巧去看望他,偷偷給他帶了吃食,他就逗梁準說幾聲好話,求求他們,要不然不給他,梁準就哼哼著說什么寧愿餓死也不吃“啄來之食”,被他爹聽到氣得又罰他把嗟來之食寫了一千遍。
蕭鈺冷哼一聲,突然想起來了這個胡編亂湊的成語,沒好氣道:“我缺了你的了?啄來之食也吃,比梁準還沒骨氣。”
鸚哥兒天真又無辜地眨了眨豆豆眼。
大概不知道這個親手喂它東西吃,喂完了又生氣的主人發(fā)什么瘋,只看見把月餅扔進食盒里,都拎起來不知道去哪兒了。
蕭鈺出去后走到一半兒碰見管家。管家是知道宮中賞了月餅給他的,笑道:“世子這是要去找國公?”
蕭鈺奇怪:“我找義父做什么�!�
管家詫異:“那您這是?”
蕭鈺就沉吟著道:“府中可養(yǎng)了狗……”
看管家大驚失色,他到底沒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算了,我去找個小廝讓他把月餅送回武安侯府,放在小佛堂前供起來�!�
管家好不容易才放下一半心,欲言又止,剛想勸這些點心菜肴不用供奉,就見世子風風火火走了。
他嘆一口氣,搖了搖頭,看來世子也不愛吃月餅。
蕭鈺不相信陸寄風會這么被動,元初帝也不信他會坐以待斃,他在書房練字,聽著給蕭鈺送東西的太監(jiān)回來跪在大殿中向他匯報。
太監(jiān)冷汗淋漓了,元初帝才寫完了一副字,心平氣和的開口:“行了。退下吧�!�
太監(jiān)忙應了一聲,垂著眼皮,弓著腰就退出去了,出了大殿才松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道那小世子說的沒錯,這種事果然不是好接的。
汪籍給元初帝換了一張宣紙,元初帝不著急寫,淡聲道:“沈乾那里可有什么變動?英國公府幾任國公都做過西山大營的指揮使,恐怕那里他說的話,比朕說的話都要管用,謹慎提防一些。”
陸寄風這個左都督是當初元初帝框他回來,給他的甜棗,明面上以左為尊,實際上大部分權利都被右都督沈乾掌控,不過英國公是跟著太祖打天下的,一代又一代的人任命過各個舉足輕重的武將位置,有誰受過他們的恩,也不好說。
元初帝忍了許久布下的局,就是為了集權,讓那位位高權重的英國公一摔到底,也要防著他殊死一搏,這段日子宮中戒備森嚴的不少,都督府也一直嚴防著陸寄風,就怕他突然反了。
汪籍輕聲:“沈都督那里倒是沒發(fā)生什么,只是……”
他提督東廠,和錦衣衛(wèi)一樣都是皇上的耳目,猶豫著把聽到的消息說出來:
“只是英國公似乎往兩江送了信,說是讓他們暗中殺了兩個一直關在地牢里的人。”資源群
元初帝下筆的動作一停,一滴墨落在了宣紙上:“消息可準確�!�
“準確,”汪籍道:“國公身邊有一位叫宋洪的親衛(wèi),有人在往兩江的路上看見了他,急匆匆的,像是很著急�!�
元初帝起了些興趣,放下筆:“哦?這二人有什么獨特之處,要讓他殺人滅口�!�
汪籍謹慎地閉上了嘴,他不說元初帝也有自己的考量,心中猜測,怕是那第二人知道的太多,陸寄風擔心御史查出來才急著滅口了。
他緩緩坐在身后那把椅子中,輕敲著扶手,這么一想他就更感興趣了:“讓人告訴周弘,好好審問那二人,別讓陸寄風的人把人殺了�!�
汪籍應了一聲,恭敬地退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位叫周弘的御史正是元初帝繼位后第一次恩科的榜眼,被元初帝一手提拔起來的,離開京城前就得了他的吩咐,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懷著雄心壯志離開了京城,日夜兼程到達兩江,吐的人都瘦了一大圈。
兩江的上一任總督年前被貶了,臨時趕鴨子上架的新都督是個滾刀肉,兩耳不聞窗外事,和他說了幾句,就全交給下面的人了,讓周弘放手去查。
那位總兵倒是比他要圓滑的多,笑著和他稱兄道弟:
“舟車勞頓,辛苦了,在下于家中設下宴席為周兄接風洗塵,還望周兄一定要賞光啊!”
周弘盛情難卻:“那便多有叨擾了”,心中還是懷著戒備的。
他暗自觀察起了總兵,那總兵只管和他喝酒吃肉,聽曲兒看舞,這酒喝到一半,總兵臉就漲紅著臉,一杯酒啪地落在矮幾上,罵了一句他娘的,和他大吐苦水,說著英國公在位時他們過得多不容易,恨得牙癢癢。
“咱們這面靠海吃海,靠山吃山,這衙門里用錢的地方多……多了,就憑著幾個子的費用,填不上窟窿,英國公倒是神仙一樣的人物,錢多的幾輩子花都花不完,咱們這些平頭百姓,哪兒過過他那日子,嘿,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周弘不緊不慢地端起酒杯淺飲,心里明鏡一樣,這不過是對方貪不到銀子的說辭罷了。
他本來就是來找陸寄風麻煩的,對他懷著敵意,聽總兵一直說陸寄風的壞話,語氣十分氣憤,心中也舒坦,不知不覺和他的走的更近了。
酒足飯飽,第二日睡醒了,那位總兵還派了兵給他,以免他此次碰見上岸的倭寇,周弘就帶著人亂晃,其實也沒什么好查的,去幾家府上隨便問問,記錄了這些人的話就是,都有人出頭了,那些富商巨賈怎么會忍得住不踩上一腳。
可偏偏那些商人也是老狐貍,見識到之前動手的人下場有多凄慘,早就被英國公嚇怕了,擔心惹火上身,和朝中有瓜葛的富商也被暗示不許摻和進來,就在一旁觀望,態(tài)度模糊不清。
英國公是先皇的托孤大臣,在朝中地位很高,周弘心里清楚,就這樣莫能兩可的話怕是奈何不了他,眼看著沒什么進展,不由得有些心急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得到了皇上吩咐下來的話,思索良久,去試探那位總兵:
“聽說英國公還在這關了人?”
四十八章了�。×x父,你什么時候才能吃到肉�。òc)
古代架空
第49章第四十九章
危機
總兵摸著下巴沉吟道:“是有一批通倭的奸民還沒處理,國公走的突然,就把這事兒耽擱了下來,原本新總督上任后嘛,這些人也是要死的,可那新來的王八羔子非要出海貿易,還他娘的坑我一把,最后陰溝里翻了船,沒多久也下任了�!�
他咂了咂嘴:“一二來去的,這些人就被關在牢中了�!�
周弘知道他和上一任總督的恩怨,心里想著他的話,覺得這里面一定藏著什么驚天的秘密,表面不動聲色地沖他行一禮:“我此番就是奉皇命來調查真相的,想去問上一問,不知可否方便?”
總兵答應的也爽快:“有什么不方便的,也不用知會那臬臺,我?guī)阕咭辉庑酞z就是�!�
周弘一想這樣也好,悄悄地去,悄悄地查,更不引人矚目。
他來的時候就查過了兩江的官員名單,英國公在位時那按察使和布政使對他可是恭敬的不行,多有牽扯,反倒是這位總兵和他們沒什么交集,頭腦簡單,像個土匪。
周弘便放下心和對方去了刑獄。
刑獄中關了不少人,昏暗中夾雜著潮濕的氣味,并不算好聞,正往嘴里塞東西的犯人們一見了穿官服的大人,也不吃飯了,掙扎著爬起來圍到牢籠前,他們被遺忘在了這里已經許久,并不知道外面的總督已經換人了,胡言亂語的嚷嚷著。
“大人,大人草民知錯了,求大人和國公爺開恩,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也有自覺沒活路了的破口大罵陸寄風。
七嘴八舌的聲音吵得人頭疼,周弘不準痕跡地遮了一下鼻子,流露出淡淡嫌棄。
獄卒抽出棍子拍了拍牢籠的門,咣咣兩聲,惡狠狠道:“吵什么吵!”
那些人瞬間安靜了。
周弘不知道那二人的名字,眼神一一在這些湊過來的犯人臉上掃過,琢磨著哪二人才是。
這時有一個獄卒悄悄過來,和后面的獄卒耳語幾句話。
周弘發(fā)現(xiàn)了些端倪,就道:“什么事?”
那位獄卒是這里面領頭的,一直跟在他們身后,聞言笑了笑:“回大人的話,沒什么事,犯人把飯菜打翻了�!表袇s閃過一絲敷衍。
周弘就冷哼:“只有這些?本官是來查案的,若是查清楚你虛報,定要治罪!”
獄卒就尷尬地應了一下,猶豫再三道:
“稟大人,有兩個犯人昨日便將送去的飯菜掀翻,嚷嚷著有人要害他們,今日又是如此,其中一個被罰了一頓刑,都暈了過去,也不改口�!�
“那飯菜里可有毒?”周弘問。
獄卒就笑:“自然是沒有的,那里面還住著一個奸詐狡猾的東瀛人,故意找茬罷了�!�
周弘一聽,恐怕是這兩個了,趕緊讓獄卒把他帶了過去。
他接下來問的事不方便有人在場,就偏頭看了一眼總兵,總兵好奇地伸著耳朵本想聽一聽,見狀訕訕地找借口:“我去喝個茶�!比缓笮牟豁樀厝铝艘痪淠仟z卒:“來這么半天了,茶呢?”
獄卒哪里敢惹他,連忙說已經備好了,請他過去,二人聲音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