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謝苓被這消息驚到。
沒想到天子腳下居然有這么一處割據(jù)存在。
歷代皇帝為何不滅了這城?是滅不吊,亦或者是不需要滅?
況且這令牌如何得到,她十分好奇。
想著她便問道:“兄長,令牌是如何得到的?有人專門送入府邸嗎?”
謝珩道:“這不得而知,令牌是忽然出現(xiàn)在案上的,連帶著一封閱完即焚的信。我當時并未查出是何人進府�!�
謝苓若有所思,心說這城主手段了得,要知道謝府的守衛(wèi)可謂是密不透風,送令牌之人居然能如入無人之境,來去自如。
她隨意點頭,朝謝珩道謝:“多謝兄長解答。”
謝珩嗯了聲,繼續(xù)道:“城內(nèi)分設(shè)六街十八巷,其中舊人街是禁地,不可入。
除此之外,城內(nèi)的樓肆和建康差不多,只多了一個斗獸場。”
謝苓挑眉,問道:“斗獸場?”
謝珩點頭,視線看向幾丈外一處雕著巨大獸頭的門,說道:“看到西側(cè)的的獸閣了嗎?那就是斗獸場�!�
“里面有獸斗,也有人獸斗�!�
謝苓目光微凝,仰頭看謝珩,只見對方面具下的鳳眸冷淡,薄唇微閉,看不出絲毫情緒。
人獸斗,這城主究竟是何人,竟然容忍如此野蠻又駭人聽聞的地方存在。
果真是人命如草芥。
她情緒不佳,便沒心情多問,二人又沉默下來。
謝珩帶著謝苓走到此次的目的地,雁聲樓。
雁聲樓,是云臺城最大的戲樓,戲目繁雜且不外傳,但聽一場價格也不凡。
戲臺最前頭的地字號眾席,一人五金,二樓人字號雅間則需十五金。
視野最清晰,環(huán)境最奢華舒適的,是三樓的天字間,此處僅供深藍玉牌的客人使用,需五十金。
樓內(nèi)的小廝一見謝珩拿出深藍玉牌,便忙不迭佝著腰招呼。
“二位貴客,是去二樓還是三樓?”
謝珩道:“三樓。”
小廝把手頭的布子甩在肩上,笑道:“得嘞!”
說著彎腰引二人上三樓。
謝苓不懂這些,跟著進去后打量著戲樓奢靡的景象,抿了抿唇,垂眸由小廝引上三樓。
到了三樓的雅間,小廝上好茶果,退出去把門合上,謝珩忽然開口道:“拿著令牌去趟后臺,說你要唱一場,讓他們給你扮相。”
第35章
梨園一曲招人醉
謝苓柳眉微蹙,
面具下的芙蓉面上滿是詫意。
許久,她才從袖中伸出瑩白的細指,接過那塊深藍令牌。
她咬了咬唇,
問道:“兄長,苓娘未曾學過…這下九流的玩意�!�
謝珩端坐在椅上,眉目淡漠依舊。
“無妨,我已安排妥當,
你只需露面,不用出聲�!�
他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說罷便端起茶杯淺啜,
不再看謝苓。
“是,
兄長。”謝苓斂下眼底的戒備和抗拒,
輕聲應了,將玉佩收好,推門出去。
……
謝苓慢吞吞朝樓下走,
心中又驚又氣,
不明白他突然是來哪一出,
竟然讓自己如同伶人一般登臺唱戲。
夢里從到到尾都從未出現(xiàn)過云臺城,
因此也就沒這么一樁事。
或許是她改變了夢境里許多事,才使得有了如今的變化。
也不知是福是禍。
謝珩費這么大勁親自帶她來,只能說今日的謀劃十分重要。
她現(xiàn)在勢單力薄,日后許多計劃還要借謝珩的力,
今日自然得乖乖聽話。
走下樓,
謝苓向侯在一旁的小廝問了路,便自行繞過眾席,
到戲臺后頭的一處門簾外。
掀開門簾進去,就看到有兩個面上施朱敷白,
穿著水袖戲袍的花旦迎面走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貴人,您可是迷了路?”
謝苓從懷中拿出令牌,柔聲道:“我找你們樓主,勞煩�!�
其中一個伶人接過令牌看了兩眼,眼中閃過絲了然,態(tài)度愈發(fā)恭敬。
“請貴人隨奴家來�!�
謝苓頷首:“有勞�!�
……
那伶人引著她走出長廊,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在柳樹下停了步子道:“貴人稍等片刻�!�
說罷伶人走到幾步開外的朱紅色雕花門前,邊叩邊喚:“樓主,行玉公子帶了貴人來求見�!�
行玉?原來這是謝珩在云臺城的名號。
謝苓若有所思。
只消一會,便聽得屋門吱一聲被推開,從里頭走出來個帶著粉玉鎏金面具的年輕男人。
十月的天,哪怕是地下也冷意逼人,這男子卻僅穿了個流光溢彩的淡粉大袖衫,腰間系著白玉帶,領(lǐng)口開至腰間,露出雪白結(jié)實的胸膛,搖著羽扇,一派風流。
謝苓微微避開眼,不再多看。
不等謝苓主動上前說明來意,那男人就散漫走近,忽然彎下腰,一雙眉目含情的桃花眼撞進她的雙眼。
只見那人紅唇微勾,有些好奇地看著她:“行玉是你何人?”
嗓音如同他本人,尾音帶著些若有若無的勾人味道。
謝苓垂眸,后退一步離那人稍遠,才道:“是我兄長�!�
那男人拉長語調(diào)“哦~”了聲,站直身子,似笑非笑看著她,讓她心里有些發(fā)毛。
好在對方僅看了一眼,笑瞇瞇道:“早都安排好了,直接去吧�!�
“凝云,好生伺候著小美人兒,不可怠慢�!�
“是,樓主。”
一旁垂眸低眸靜候的伶人凝云朝樓主福身行禮,便伸出手,來引謝苓前往后臺梳妝扮相。
謝苓對著樓主輕點頭道謝,轉(zhuǎn)過身隨凝云離開。
方踏出去幾步,就聽那道纏綿勾人的嗓音再次響起。
“美人兒且慢�!�
謝苓停下腳步,側(cè)過頭,略微不解地看他。
“我叫雁聲,美人兒可記好了�!�
謝苓愣了一瞬,沒想到對方叫住她只是為了說個名號。
她只當對方性格如此,便隨口起了個名字,回禮道:“我叫阿嬋�!�
“阿嬋,阿嬋,”雁聲忽然搖著扇子朗聲笑起來:“好名。”
謝苓被她兩句“阿嬋”喊得發(fā)毛,袖間白潤的掌心出了層細汗。
她沒有回應,朝一旁的凝云低聲說了句“走吧”,便率先朝來時的路走。
踏入長廊時,她沒忍住轉(zhuǎn)過頭去看樹木掩映下的院落,在斑駁的空隙中,看到了那道風流身影還停在原地。
謝苓覺得這人有些奇怪,讓她覺得十分危險。
她加快腳步,飛快遠離了這處地界。
……
雁聲樓專門給謝苓收拾了個寬敞的屋子出來,里頭的架子上掛著花花綠綠的戲服,還有頭面裝飾。
凝云在樓里地位極高,是花旦第一人,也是扮相手藝最好的伶人。
把謝苓帶到屋子后,凝云便拿出一折子戲文出來,恭敬放到她面前,介紹道:“這折子上是今兒個貴人要唱的戲文,您記記詞,屆時大致對上口型,不用真唱,樓里安排了與您嗓子相近的花旦在后臺唱。”
“等扮完相,奴家再教您幾個簡單動作�!�
謝苓點頭,隨意翻看這折子,過了一會后,裝作不經(jīng)意問道:“這次的事,我兄長可有跟你們交代清楚?”
凝云面色不變,搖頭道:“奴家只是個伶人,沒資格知曉主子們的事兒�!�
謝苓白皙的手指微頓,隨后若無其事合住折子,眉眼一彎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甜笑,將手放在凝云的手背上:
“我方才見姐姐便覺得親切,況且您也十分得樓主重視,日后所有什么變故,還望姐姐能指點一二�!�
凝云看著手背上柔白的玉手,微愣了下,隨即快速抽回手,福身一禮,黃鸝般的嗓子有幾分慌亂:“貴人可真是折煞奴家了,您喚我凝云就好,若有什么吩咐盡管提�!�
倒是謹慎,說起話來滴水不漏。方才手掌雖一觸即分,卻還是讓她摸到了虎口出的薄繭。
這凝云看著身嬌體柔,沒想到是個練家子�?磥磉@樓里的伶人都不是什么簡單人物。
她收了試探的心思,不好意思笑道:“是我唐突了�!�
“我記下詞了,可以開始梳妝扮相了�!�
凝云好似輕輕松口了氣,趕忙走到架子前挑選戲服。
不一會,凝云便拿給謝苓一件鏤金百蝶穿花軟煙羅戲服。
謝苓換了衣裳,坐在臺鏡前等凝云扮相。
“貴人,您自己把面具摘了吧�!�
謝苓有些好奇道:“不是說云臺城不能摘嗎?”
凝云一面解謝苓烏發(fā)上的簪子,一面笑道:“是不能,但雁聲樓是個例外。”
“只要是在后臺扮相的,保證不在外頭露出真面目,就沒問題�!�
“原來如此�!敝x苓解下面具放在臺面上,對凝云道:“勞煩凝云姐姐了�!�
凝云正好把頭發(fā)散開梳順,她放下梳子,打算看看謝苓的眉目臉型。
她繞到前頭,看到對方樣貌的剎那,愣了片刻。
這女郎的容色,是她平生見之所最,甚至比得過樓主。
她定了定了心神,拿起水墨油彩來為謝苓扮相。
……
每日丑時,是云臺城最熱鬧的時候。
煙花柳巷滿樓紅袖招,斗獸場賭樓人聲鼎沸,可這些都比不過云臺城最大的銷金窟雁聲樓。
不僅是因為此處唱戲的伶人各個貌比西施,聲若黃鸝,也不僅是因為能來此處是身份地位的證明,這些達官貴人,名流巨賈來,還是為了碰運氣見樓主,說不上就能得到對方一幅價值千金的畫作。
云臺城外,雁聲的畫有市無價,一幅少則百金,多則千金。對于這些人而言,金子或許沒那么重要,對于他們來說,更重要的是傳說雁聲樓主的畫能保自己一命。
無論何時,何罪。
云臺城相傳前任太師死遁,正是雁聲樓主所做。
此時的雁聲樓眾席已滿,不少衣著華貴的客人無處可坐,只得遺憾離場。
有位客人在一干錦衣華服間分外打眼,他身形干瘦,身著白色粗布長衫,長發(fā)在身后隨意系了個布條,額前的一縷發(fā)絲銀白如雪,面具下的雙目溫和,看著似乎就是個中年窮酸文人。
可在座都清楚,能來這雁聲樓的,都不是普通人。
他們也只當對方為人低調(diào)樸素。
男人身旁大腹便便、渾身珠光寶氣的中年商賈,有些好奇地打量對方。
他是雁聲樓的�?�,每個月都來十幾次,印象中他從未見過這號人物。
商賈一向?qū)ψx書人敬佩,尤其是這種看著就頗有風骨的文人。
他沒忍住湊過去道:“這位兄臺,你可知接下來是哪出戲?”
那文人搖搖頭,聲音溫和有禮:“在下初來乍到,并不知曉。”
商賈挪了挪椅子,湊過去小聲道:“方才我聽小廝說,今兒個樓里來了個貌美的新角兒,要唱《踏搖娘》。”
文人道:“貌美的新角兒?”他給商賈倒了杯茶,笑道:“可有咱們大靖的慧德貴妃貌美?”
商賈聽到這話,覺得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對方膽子如此大,就這么不加掩飾的談論起當今貴妃。
他抬眼看文人,見對方神色自若,微微咋舌。
果然不是普通人。
商賈眼珠一轉(zhuǎn),起了交好的心思,回道:“這就不知道了,看看才知�!�
說著,就聽到報幕的聲音響起,商賈喝了口茶,指了指臺子笑道:“你看,這不就來了�!�
“不若我們打個賭,若是這新角兒比貴妃娘娘還美,我便贈兄臺千金。”
說著他加重語氣又道了句:“以兄臺審美為主�!�
文人但笑不語,明白對方是在討好自己。
白來的好處為何不要?
他應下賭注,朝臺上望去。